不是美瞳是義眼

轉到新學校的第一天，我就和班花撞了衫。
校霸惡狠狠地罵我：「心機婊！長得醜還敢來碰瓷！」
他故意往我頭上潑了一杯牛奶。
一邊說着對不起，一邊惡意掀起我厚重的劉海。
他看到我不一樣的瞳孔後，頓時冷笑一聲：
「哇塞，戴美瞳來學校啊，想要勾引誰啊？」
我垂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默默回道：「不是美瞳，是義眼。」
校霸頓時愣在原地。

-1-
「什麼？」林鶴像是沒有聽明白我的話。
他皺着眉，臉上的表情有點古怪還有點微妙。
「你剛剛說什麼？你眼睛裏不是美瞳，那是什麼？」
我嘆了口氣，轉學最讓我頭疼的事情還是來了。
我平靜地撥開林鶴的手，將沾滿了乳白色牛奶的頭髮全部往後一梳，用紙巾擦乾淨臉上的污漬，露出乾淨的額頭和面無血色的臉。
我平靜地對上林鶴的雙眼，開口道：「看着。」
林鶴擰着眉頭，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下一秒，我動作嫺熟地掀起眼皮，在全班同學的面前，將眼睛裏的義眼片給脫了下來。
我將金色的義眼放在臉色慘白的林鶴面前，平靜地重複了一遍剛纔的話：
「這個不是美瞳，是我的義眼。」
「我講得夠清楚了嗎？」
原本喧鬧的班級不知何時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林鶴盯着我空蕩蕩的左眼看了好久，不敢置信地倒退兩步。
「怎麼會這樣？」他神情恍惚，下意識想用手去觸碰我的眼眶，卻被我直接擋住。
我低頭飛快地將義眼重新塞回眼眶之中，費力地調整了一下位置。
我知道自己此時的模樣一定非常狼狽。
不過沒關係，更狼狽的情景我都經歷過無數次，現在這些根本不痛不癢。
我費力地整了下義眼的位置，再抬頭，就對上了林鶴複雜的表情。
「我以爲你……」他嘴脣微顫，似乎是還想跟我說些什麼。
可也就在此時，上課鈴打響。
我沒有任何停留，直接繞過身子僵硬的林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頭髮上溼噠噠的，我默不作聲地用紙巾簡單擦拭了一遍。
沒有什麼作用，還是帶着一股讓人難忍的黏膩感。
我擦完一遍頭髮，自帶的紙巾也不太夠了。
索性不再管衣服上殘留的污漬，從課桌裏掏出書來準備上課。
林鶴抿着嘴站在我的座位旁一動不動。
他一言不發地看着我清理自己身上的污漬，手裏還緊緊攥着那瓶用來潑我的牛奶瓶。
看見我清潔的動作停了下來。
林鶴的視線不免停留在我半乾的頭髮上。
良久，林鶴敲了敲我前桌姜瀾的桌子，啞聲說：「給我包紙巾。」
姜瀾瞪了他一眼，出聲道：「林鶴你搞什麼飛機啊，老師都要來了，你還不回去坐好！」
「我說，給我包紙巾！」林鶴驟然拔高了聲音，「你聽不懂人話？」

-2-
本來等待上課的教室就格外安靜。
林鶴這一嗓子幾乎讓班裏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姜瀾也被這一聲嚇到，咬着脣，眼眶通紅地從抽屜裏翻出半包紙巾，直接丟到林鶴身上。
「你有病吧，朝我喊什麼喊？」
林鶴沒有理會她，拿了紙巾，轉手又送到我面前。
我也沒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林鶴的手就這麼僵在半空中。
「給你的，先用着。」林鶴臉色鐵青，聲音裏帶着點煩躁。
我這才緩緩地抬起頭來，和林鶴四目相對。
林鶴一看到我金色的瞳孔就像被針刺到一樣，飛快地扭頭，刻意避開了我的視線。
然後他惡聲惡氣地對我道：「看什麼看，給你的就拿着。」
我後知後覺地發現，在我摘下義眼之後，林鶴對我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看着現在彆扭的林鶴，我腦子裏突然冒出了一個不合時宜的念頭。
「你這是在跟我道歉的意思嗎？」我平靜地問。
話音落下，林鶴的身子瞬間僵住，就連指尖都在微微顫動，暴露了他此刻慌亂的心理活動。
「如果接受你的紙巾就代表我要原諒你的話，那還是不必了。」
我平靜地開口，對上林鶴眉頭緊皺的模樣，「我沒有接受你道歉的打算，所以請你帶着你的東西離我遠一點，謝謝。」
我話音落下，林鶴瞬間不好了，臉色變得格外陰沉。
他看我說不通，乾脆也不解釋，直接把紙巾塞到我的抽屜裏。
可轉頭，我就把林鶴塞過來的紙巾丟到了地上。
林鶴悶不作聲地把紙巾撿起來，還想再拿給我。
也就在此時，老師抱着教材快到教室門口了。
姜瀾在一旁看着我們拉扯，看得心煩意亂。
在老師進來之前，她站起來，用力扯着林鶴的胳膊往後面走。
「人家都不想理你，你還熱臉貼冷屁股幹什麼？」
姜瀾拽着他，還順便狠狠地撞了下我的桌面。
我眼觀眼，鼻觀鼻，沒有分出一丁點心神去看他們兩人。
直到上課上到一半，後排突然響起了一聲清脆的巴掌聲。
聽得出來，他這扇的巴掌確實用力。
有不少同學聽到聲音都詫異地回頭看了一眼。
就連坐在我前桌的姜瀾都忍不住回頭看了他好幾次。
她每回頭看一眼林鶴，都要順帶着用譴責的目光瞪我一回。
好像我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一樣。
不管是姜瀾也好，林鶴也好，我都懶得跟他們多糾纏。
我只當看不見，把她和林鶴的那些小動作無視了個徹底。

-3-
好不容易堅持到了下課，身上黏膩的感覺更加明顯。
我想去廁所清洗一下，剛起身，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腳，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倒了下去。
哪怕我反應迅速用手擋了一下，可胳膊上的皮膚還是在地上擦出了幾道明顯的傷口。
「嘶。」我疼得低低地吸了口氣。
手腕上破皮的地方已經開始滲血出來，落在衣服上瞬間暈染了一大片，看上去有點嚇人。
我正準備從地上爬起來，突然有人撥開圍觀的人羣，二話不說直接摟住我的腰和腿，往上一用力，猛地把我從地上給抱了起來。
我根本沒有任何準備，慌亂中，手下意識地抓住了對方的肩膀。
「你沒事吧？」林鶴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
他看到我還在流血的胳膊，頓時皺緊了眉頭：
「別亂動，我現在帶你去醫務室！」
「我是傷到了手，不是腳。」我冷靜地開口，「把我放下來，我自己能走。」
林鶴權當沒聽到我的話，死死摟住我的腰，不肯放開。
「我抱得動你。」林鶴瞥了我一眼，「你別逞強。」
我差點被他氣笑，還想再說些什麼。
結果林鶴卻在說完這句話後，腳莫名一崴，身體瞬間失去平衡！
這一瞬間，強烈的失重感席捲我的全身，讓我腦子裏閃過了不好的畫面，身子瞬間僵硬起來。
「林鶴！」我驚恐地尖叫了一聲。
林鶴立即反應過來，試圖用手護住我的後腦勺。
可是沒有任何作用，我們因爲慣性狠狠地摔倒在地。
再加上我是被林鶴抱住的，所以我幾乎整個人都被林鶴重重地壓在了身下，被迫承受了他的所有重量。
與此同時，我的後腦勺像是磕到了什麼硬物，砰地一下，腦袋瞬間嗡嗡作響。
在意識陷入黑暗之前，我聽到林鶴焦急地對着人羣喊了一句：
「姜瀾，快過來，你表姐好像暈過去了！」
我心裏咯噔一下。
原來，林鶴知道我是姜瀾的表姐。
難怪，他看我那麼不順眼。

-4-
我醒來的時間可能不太合適。
「你明明答應過我，會幫我給她點教訓的！」
耳邊是姜瀾刺耳的質問聲，「爲什麼現在又不行了？」
我沒有睜開眼睛，能清楚地聽到林鶴有節奏地敲擊着桌面的聲音。
「我是說過會幫你給她點教訓。」
林鶴嘖了一聲，不耐煩地提高了音量：「可是你也沒說她是個殘疾人啊！」
「讓我去欺負一個殘疾女人，你把我林鶴當成什麼了？畜生嗎？」
姜瀾激動的質問聲驟然卡在喉嚨裏，變成了一聲委屈的嚎叫。
「一個殘疾的賤人而已！」姜瀾的聲音驟然變得尖厲無比，「倘若她毀掉的是你的生活，把你的一切都搶走，我不信你還會假惺惺地說原諒她！」
林鶴沉默了下來，他似乎在思考着什麼，手指的敲擊聲也隨之停了下來。
姜瀾紅着眼睛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林鶴，你答應過ƭù⁴我的。」
「上次我幫你背了個處分，你欠了我一個人情。」
「我什麼都不用，只要你幫我弄她！」
姜瀾一步步走近林鶴，俯身在他耳邊，咬牙切齒地說道：「毀掉她。」
「我不管你用什麼手段。」
校醫室裏是一陣長長的沉默。
我能清晰地聽到窗邊的風吹起窗紗的聲音。
也清楚地聽到了林鶴微不察的嘆息。
還有他的那句：「行了，我答應你就是了。」
得到了林鶴的承諾，姜瀾瞬間轉怒爲喜。
她也不計較剛纔林鶴的不耐煩，高高興興地要請林鶴去喫飯。
林鶴沒有拒絕，兩人一前一後地離開這間校醫室。
而我在大門關上的時候，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腦袋還有點隱隱作痛，但也沒有太嚴重。
我索性關掉手機上的錄音軟件，從牀上坐了起來。
其實我知道姜瀾不喜歡我。
當初我剛到她們家的時候，姜瀾就表現得很不高興。
她對我的敵意，隱藏在那些假笑下面。
只是我沒想到，姜瀾會這麼恨我。
恨不得能讓林鶴出手毀掉我。
我回憶起林鶴在課堂上因爲後悔欺負我而扇自己的兩巴掌。
還有他剛纔那句「我答應你就是了」，忽然覺得很可笑。
不過，我還真的有點期待。
想看看林鶴到底要怎麼「毀掉」我。

-5-
我趕在午休結束前回到教室。
還沒走進去，就聽到裏面傳來林鶴囂張的聲音：
「大家聽好了，從今往後周緒雲我罩着了！」
「以後要是誰在她面前提起殘廢、瞎子這些詞，我聽見一次打一次！」
我的腳步在門口停頓了一下，眉頭緊蹙。
明明除了林鶴，誰也沒有提過這些。
現在讓林鶴這麼一鬧，恐怕以後我的名字就會和殘廢、瞎子牢牢地捆綁在一起。
雖然這些是事實，可不會有人喜歡被這樣特殊對待的。
我轉身想先離開，結果我的手就被人一把抓住。
「周緒雲在這裏！」抓着我的人幸災樂禍地大喊了一聲。
我掙扎不開，一抬頭，對上姜瀾燦爛到有些刺眼的笑臉。
「你跑哪裏去了，知不知道林鶴剛剛一直在找你啊。」
姜瀾將我往前一推，推向人羣的中心，與此同時林鶴也從講臺上下來，朝我的方向走過來。
「周緒雲同學，我爲今天的事情跟你道歉！」
林鶴站在我面前，接替姜瀾的動作握住我的手，一臉誠懇。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的身體情況，對你說了很不好的話！」
「上午還……不小心把你給摔了。」
林鶴說到這裏時略微停頓，似乎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很快又恢復成自然。
「我誠摯地跟你道歉！請你一定要原諒我！不然我晚上睡覺都睡不安穩。」
他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我能感覺到全班同學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落在了我們的身上。
這是一出由林鶴和姜瀾主導的戲碼。
而我是他們這場大戲中必須出場的主角。
他們兩人已經把我架在了聚光燈下，不論怎樣我都躲不過的。
不過我也沒想躲就是了。
我毫不避諱地盯着他的臉，「沒有誠意的道歉，我不接受。」
林鶴微挑眉，也有些詫異我的回答。
「這怎麼能叫沒誠意呢？」林鶴示意我看身後的同學，眨了眨眼睛，看上去格外誠懇，「我當着全班同學的面跟你道歉，難道還不夠誠意嗎？」
「你傷害了我，想的解決辦法，就是在衆目睽睽之下逼我原諒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我被林鶴的腦回路給逗笑了：「你根本不覺得自己有錯，高高在上地賞賜我一句對不起，還要我感恩戴德，你這個人真的有夠虛僞的。」
林鶴的笑容僵在臉上，眼神晦暗不明。
周遭的同學顯然也沒想到我有那麼剛的態度，不少人都發出了些許驚呼聲。
就連在我身側看好戲的姜瀾也神色莫名地揚了揚眉。
我猜林鶴現在的心情一定很糟糕，但是這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所以。」我歪着頭，很認真地問他，「你可以滾了嗎？」
林鶴盯着我平淡的表情看了好一會兒，忽地又笑了出聲。
他做了個請的姿勢，往旁邊讓了讓，將路空出來讓我走。
同時在我的身後揚聲說：「喂，周緒雲，我會讓你看到我的誠意的！」
林鶴說到做到，從他說完那句話開始，他每個課間也不出去抽菸了，並且十分霸道地佔了我旁邊人的桌子，就這麼一隻手撐着臉，歪着頭一直盯着我看。ƭů⁷

-6-
說起來林鶴確實長了一張好臉。
他認真看你的時候，眼神裏浸滿了深情。
可惜，他也只有臉能拿得出手。
他看歸他看，我權當他是空氣，該幹嘛還是幹嘛。
幾天下來，我們倒也相安無事。
兩人互相都沒有開口多說一句話。
只是我的桌子旁邊總是莫名會多出一朵花，或者一瓶牛奶，一顆巧克力。
更或者是一個上面畫着卡通豬臉的便籤紙。
在林鶴期待的目光下，我沒有任何反應。
而是把這些統統都收攏起來丟進垃圾桶。
林鶴看見我的動作笑得有點咬牙切齒：
「周緒雲，你有種，你真有種！」
而我靜靜地看着他，「別玩這種幼稚的把妹遊戲了。挺無聊的。」
林鶴被氣笑，用舌頭頂了下腮，冷着臉轉頭就走。
林鶴似乎是發覺，這些手段沒有辦法獲得我的芳心。
他很快就轉變了接近我的策略。
之前他恨不得每時每刻都靠在我身邊。
讓我一扭頭就看見他，還有他那些不入流的「禮物」。
現在，林鶴連續好幾天沒有在我面前晃悠，好像是忘記了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我完全沒有受到他的影響，該做什麼還是做什麼。
倒是姜瀾隱隱地有些着急。
好幾次我看見她把林鶴叫到樓道，偷偷摸摸不知道說些什麼。
一連好幾天，姜瀾都是強壓着怒氣地回來，林鶴則依舊是我行我素。
他們兩個一副吵翻天的架勢，一度讓我以爲，他們的計劃進行不下去了。
直到週五的那個雨天，我從廁所回來，路過垃圾桶，看見我的傘被剪得七零八落地塞在垃圾桶的角落。
我的身子微頓，垂下眼眸，好像什麼都沒發現的樣子回到自己的座位。
林鶴和我的後座換了個位置，笑嘻嘻地跟我打招呼：「周緒雲，借我支筆唄。」
我沒理他，林鶴也不生氣，依舊笑眯眯地找話題跟我說話。
「你昨天洗頭了吧。」林鶴用指尖捲起了我的一縷頭髮，無聊地把玩着。
我默不作聲地將頭髮從他的指尖拉了回來，並且將座椅往前挪動了一段距離。
林鶴看着我這副戒備姿態，似笑非笑。
不過好在，他在我這裏碰了兩個軟釘子，接下來都沒怎麼煩我。
這場雨持續了整整一天，一直到放學都沒有停的跡象。
我慢吞吞地收拾東西準備回家，林鶴就優哉遊哉地跟在我身後。
走到教學樓下我仰頭看着傾盆大雨，正準備咬咬牙衝出去之際，後衣領被人拉住。
林鶴那張俊臉出現在我的面前，帶着濃濃的笑意。
「你家住哪，我送你一程。」
我抬眸，對上他閃爍的眼神。
這次，我沒有拒絕。

-7-
因爲刮颱風的關係，雨下得很大。
林鶴手裏拿的傘比較小，遮一個人剛好，兩個人就有點勉強。
饒是我努力地縮着身子，也有不少地方被雨水打溼。
林鶴更不用說了，他本來就長得高大，又特意把傘往我這邊傾斜，導致他身上的校服早就溼透了，透過校服上衣，隱隱還能窺探見他藏在寬鬆校服下的腹肌ṭũₙ。
「過來點。」林鶴一把將我拽到身前。
我們兩個本來就因爲一把傘而靠得很近。
現在被他一拽，我整個人都好像要貼在他的身上了。
林鶴的身子滾燙，又半摟半抱地把我護在懷裏，讓我免受雨水的侵擾。
我抬頭去看他，不經意對上林鶴略帶自得的視線。
「怎麼用這種眼神看我。」林鶴俯身更湊近我的臉，將溫熱的呼吸打在我的鼻尖，聲音裏帶着些許笑意，「你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而我面對他的調戲，沉默了半晌纔開口道：「你抽菸了，煙味挺重的。」
林鶴臉上的表情一僵，不敢置信地看向我。
「不是。」林鶴有點無語，「這種場景下，你不說有點臉紅心跳，也至少該有點別的反應吧，怎麼你的關注點是我有沒有抽菸啊？」
豆大的雨滴打在傘面上，噼裏啪啦的。
外界的聲音，我聽不清。
林鶴不甘的聲音，倒是聽得一清二楚。
我半仰頭，平靜地掃過林鶴的臉。
在他聲音落下的時候，踮起腳尖，飛快地在林鶴的脣上落下一個吻。
這個吻很輕，很快，轉瞬即逝。
但是林鶴的身子卻因此而頓住，僵在原地，就連一個步子都無法挪動。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我，指尖輕撫自己的脣瓣，微微輕啓，眼裏有震驚，也有微不可察的慌亂。
「周緒雲，你親我了？」林鶴還是沒忍住，重新問了一嘴。
我平靜地回覆：「對。」
「起碼要到這種程度，纔會讓人臉紅心跳吧。」
林鶴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這是我在回答他之前的話。
他低聲罵了句國粹，伸出一隻手捂住了自己泛紅的臉頰。
我覺得沒什麼意思，反正也淋溼了，乾脆一路小跑回家算了。
可就在我要跑出去時，林鶴又猛地拽住我。
他以一種強硬的姿態把我拖進一個小巷口。
用傘遮擋住街上的人流，然後猛地把我推到牆上，俯身輕易擒獲住了我的脣瓣。
他並不怎麼會接吻，像個野獸一樣，只會用舌尖撬開我的脣齒，橫衝直撞，似乎是不在我的身上留下他的味道，就決不罷休。
我們的呼吸不斷地交纏在一起，伴隨着林鶴急促的țū₆呼吸聲，讓狹小的區域似乎也變得滾燙起來。
直到有冰冷的雨點打在他熱得發紅的臉頰上，才讓林鶴回過神來。
他一邊抱着我，一邊大口喘着粗氣，力度之大讓他胸膛的起伏都格外明顯。
我垂着眸靠在他的臂彎上，聽到林鶴用沙啞的聲音對我說：「周緒雲，親嘴得這樣親。」
「記住了嗎？」
我沒有回答，而是朝着林鶴的臉上呼出一口氣。
在林鶴呆怔時，我輕描淡寫地說：「薄荷味。」
林鶴先是一愣，而後突然想到，他今天抽的煙就是薄荷味的！
他讓我這個乖乖女沾染了他身上的味道！
只要一想到這個，林鶴的呼吸就變得更加重了起來。
他深深地看着我發脹發紅的脣瓣，身子止不住地靠近，似乎是又想來親我。
我半仰着頭等待着，不過這次，他沒有親上來，而是將頭靠在了牆壁上，狠狠砸了砸。
良久，我聽到他壓低聲音罵了句：「媽的。」
「怎麼會這麼甜……」

-8-
自從那天之後，林鶴對我的態度變得有些奇怪。
以前，他有點莫名其妙，還偶爾會憋着一肚子壞水來捉弄我。
現在，我看着林鶴早早幫我做好的值日衛生，又看了眼我桌面上精心準備的早餐，微微挑眉。
「你不用做這些的。」我找到林鶴，把早餐放回到他的面前。
林鶴蹺着二郎腿，雙手撐着下巴，沒回答，反倒是問我：「你不喜歡豆漿和包子嗎？」
「那我明天給你帶牛奶和三明治吧。」
我皺了皺眉，就聽到林鶴自顧自地嘟囔道：「你也太瘦了，抱起來沒有二兩肉，還是胖一點比較好。」
這個傢伙完全不聽人說話啊。
「我說不需要的意思就是，不用，不要。」
我再次重申了一遍我的意見，但是我忘記了林鶴的腦回路不太正常。
他哦了一聲，隨即笑眯眯地問我：「那我親手做的呢？你要不要？」
我不再浪費口舌，反手就把他送過來的早餐砸在他的臉上。
一回頭，卻看見姜瀾站在門口，臉色慘白地盯着林鶴看。
我微微挑眉，坐在椅子上，忽然露出了一個笑容。
於是，我頂着姜瀾陰沉的視線，轉頭對林鶴說：「如果是你親手做的，我沒準會賞臉。」
林鶴的眼睛一亮，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嘴角弧度瘋狂上揚。
「那就一言爲定。」林鶴聲音裏帶着笑意，「我明天就給你帶我做的，你有福咯！」
我不置可否，只看到姜瀾重重地放下書包，指節攥得發白，氣得渾身發抖的樣子。
林鶴毫無察覺，他得到了我的答覆，心情頗好，嘴裏還哼着歌。
好幾次姜瀾想扭頭去看他，卻對上了我似笑非笑的視線，又不甘心地回過身去。
當天中午，姜瀾還是忍不住把林鶴叫了出去。
兩人一前一後地離開，我想了想，也合上書跟了上去。
還沒走到樓梯拐角，我就聽到姜瀾撕心裂肺的質問聲：「你瘋了吧！」
「我讓你去毀掉周緒雲，不是讓你去給她當舔狗！」
「你現在是什麼意思，還親手做早餐，你是不是有病啊林鶴？！」
還好午間並沒有多少人在外面遊蕩，不然姜瀾這些怒吼聲估計要招惹來不少人的關注。
顯然林鶴也想到了這一點，他冷聲說：「叫，叫得再大聲點！」
「你他媽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沒憋好屁是吧？」
姜瀾憤怒到渾身發抖，雙眼氣得通紅，死死地瞪着林鶴。
打火機的聲音響起，林鶴似乎是想要抽菸，掏出煙盒，看見上面寫着薄荷味的字樣時，有些出神。
想了想，他還是沒有抽，把煙盒又重新塞回自己的口袋。
「我答應了幫你，就一定會做到。」林鶴的聲音裏隱約摻雜了不耐煩，「你想要周緒雲聲名狼藉，你想讓她生不如死，至少也得先讓她得到幸福，然後再打碎吧？」
姜瀾被他說得一愣，而林鶴又接着說：「你不是說周緒雲的童年很不幸福嗎。」
「把她的那些往事，還有她眼睛的事情都跟我說說吧。」
「你問這個幹嗎？」姜瀾的理智短暫地回籠。
林鶴不耐煩地喊道：「我要知道這些肯定是有用的，你別問那麼多，直接跟我說就是了！」
他都這樣表態了，姜瀾再多的問題都問不出來了，只能在林鶴的詢問下把我的過往倒了個一乾二淨。
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不過是十來歲的時候，我和父母在高速路上遭遇了車禍。
兩死一傷，我活了下來，卻瞎了一隻眼睛。
從此像個物件一樣輾轉在各個親戚家裏。
姜瀾對林鶴說，所有親戚都不喜歡我，只有她媽把我當成個寶貝一樣地接回來。
她說我霸佔了她的臥室，說我是綠茶，把她家裏人哄得團團轉，就連她的十八歲生日都忘記了，只記得給我過生日。
姜瀾嘴裏的我是個噁心的賤貨，她恨我恨得要死。
而林鶴聽了好一陣子才問：「那她喜歡喫什麼啊？」
姜瀾還未來得及出口的咒罵聲驟然卡在了喉嚨裏。
而我伸了個懶腰，沒有再聽下去，慢吞吞地去了教師辦公室。

-9-
林鶴和姜瀾一前一後地回來，才發現我下午請假了。
林鶴以爲我生病了，給我發了十幾條消息。
我懶得回覆，並且把他的微信設置爲了免打擾模式。
第二天我也沒有去學校。
林鶴給我拍了一張他做的早飯，還有一張他手背上冒起的幾個大泡。
【好疼啊，給某個小沒良心的人做早飯，燙出了幾個大泡，而某人不光沒來學校，連一條消息都沒有給我發過，心累了。】
林鶴委屈巴巴，隔一會兒就發個大哭表情。
我想了想，找了個吹吹的表情發過去。
聊天框的對面瞬間安靜了下來，久久沒有再收到林鶴髮來的哭哭表情包。
我甚至不用猜，就能想象到林鶴在收到我的回覆，看清上面小人的動作後，臉頰會紅成什麼樣子。
明明是校霸，看上去好像很社會。
但是林鶴這個人，莫名地有些純情。
我直到第三天纔回到學校，林鶴見到我的那一瞬間呆愣了一下，像是有點激動，想要過來找我，但是這份激動又被他強行壓了下來ŧù₈。
一直到下午放學，班上的同學都走了後，林鶴纔有了動作。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教室前後兩扇門都鎖了起來，然後才快步走到我的身側，一屁股坐在我的身旁，將我推到角落惡狠狠地問我：「周緒雲，你這兩天做賊去了嗎？」
「怎麼我給你發了快一百多條消息，你就回我一個破錶情包？！」
「你知不知道我昨天五點就爬起來給你做早飯了！」
林鶴氣得咬牙切齒，好像恨不得把我咬碎了吞入腹中。
我倒是不緊不慢地收拾桌面上的東西，等到林鶴髮完火之後才從抽屜裏掏出那份早餐問：「這是你親手做的嗎？」
林鶴一愣，隨即點點頭。
下一秒，他看見我面色如常地打開袋子將他做的東西放進嘴巴里，一下子急了。
他猛地拍掉我手裏的東西，厲聲道：「東西放兩天了，都餿了，你喫它幹嘛啊！」
我倒是沒有什麼所謂，「我答應過你的，只要是你做了我就會喫。」
我用手指擦了擦嘴邊的痕跡，一抬眸卻對上林鶴複雜的表情。
不知道爲什麼，對上林鶴的這個眼神，我țų⁸腦海中突然冒出了那個雨天他說過的話。
「怎麼用這種眼神看我。」我似笑非笑地問他，「你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林鶴猛地回過神來，神情恍惚地看向我。
就當我以爲他要氣急敗壞地出聲反駁我時。
一個吻猝不及防地落了下來。
林鶴將椅子拉近，似乎是控制不住自己，將我囚在他的臂彎中，不管不顧地親了上來。
和那天在雨中的曖昧不同，這次的吻，無端端帶着一股子鄭重。
我被親得暈頭轉向之時，聽到林鶴啞聲說：「對。」
「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我睜開眼，對上林鶴舒了一口氣的模樣。
「周緒雲，我喜歡你。」林鶴重新用非常認真的口吻對我說，「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試試？」
他眼裏滿是期待，而我愣了一瞬，在他的視線下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來。
這就是你精心給我準備的生不如死的前奏？
我真的很好奇，林鶴到底要怎麼讓我幸福。
又會用怎樣的招式，親手打碎他送我的幸福，將我送入地獄。
不要讓我失望啊，林鶴。
我在林鶴期盼的視線中，緩緩點了下頭，應了聲：「好啊。」
那你就來試試吧。
林鶴的眼睛瞬間大亮。

-10-
林鶴和我在一起的消息瞬間在班級裏傳開。
曾經指着我的鼻子罵我，毫不留情地用牛奶潑我的少年，如今好像成了我身邊的一條狗。
我隨口一句想喝點甜的，林鶴就能翹課出去，給我帶全糖的奶茶回來。
林鶴抽菸，卻只因爲我捂着鼻子說了一句：「煙味好重，我不喜歡。」
他二話不說，直接就宣佈自己要戒菸。
還把兜裏剩下的煙盡數泡水丟掉。
後面的日子裏，他真的沒有再抽過煙。
「周緒雲一句話，比聖旨還管用！」姜瀾在一旁陰陽怪氣，「林鶴我看你完全變成她的一條狗了，她說幹嘛你就幹嘛。你賤不賤啊。」
林鶴叼着根棒棒糖，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爺樂意，你管得着嗎？」
姜瀾氣得渾身發抖，林鶴卻沒有再給她一個眼神，而是專注地把玩着我的頭髮，把她無視了個徹底。
最後姜瀾被氣得哭着跑出去。
而我也終於從卷子裏抬起了頭來，盯着姜瀾的背影看了一會，扭頭對林鶴說：「你把她給氣哭了，去道個歉吧。」
林鶴不是很想去，我放下筆在林鶴耳邊說：「等會你回來，我提前把生日禮物給你。」
「真的？」林鶴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那些不情願瞬間煙消雲散。
他給我留下一句馬上回來後，就急匆匆地跟上了姜瀾的步伐。
我看着林鶴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門口，平淡地起身，走到姜瀾的桌面前，將那張寫了廣播室的紙條帶走，撕成數瓣，然後輕飄飄地丟進垃圾桶裏。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撐着臉聽班級裏的播音設備傳來的聲響，心裏祈禱着。
祈禱姜瀾能夠聰明一點。
我都提醒到這個份上了，她應該懂的吧。
今天也正好是林鶴的生日。
如果姜瀾懂做的話，還能跟我一起送林鶴一份大禮呢。
Ťŭ̀₋正想着，音箱裏面傳來了一陣林鶴不耐煩的聲音：「你到底在鬧什麼啊？」
「我不是跟你說過，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之中嗎！」
我勾了勾脣，看來姜瀾還沒有那麼笨啊。
姜瀾的聲音裏帶着一陣明晃晃的哭腔。
「我看你是談上癮了，真把周緒雲當成你的女朋友了吧！」
一句周緒雲，瞬間讓班級裏不少人的視線偷偷摸摸地落在我身上。
班裏沒有人說話，走動的人也下意識站在原地，側耳去聽林鶴和姜瀾的聲音。
「你放屁！」林鶴的聲音裏帶了點連他都沒有察覺的心虛。
像是爲了挽回自己的形象，林鶴咬牙道：「她是個瞎了一隻眼睛的殘疾人，誰會喜歡這種貨色？」
「你不知道她露出那個空蕩蕩的眼眶的時候有噁心！」
「而且你明知道我和那個小殘廢在一起，是爲……等等，廣播怎麼好像有聲音？」
林鶴終於發現了不對勁，姜瀾慌了神，也在這瞬間播音室亂了起來，噼裏啪啦地響了一陣子後，聲音在這裏戛然而止，廣播被人關上了。
不過林鶴這短短的幾句話透露出來的東西也不少了。
不少同情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原本大家因爲林鶴對我的好而感到羨慕。
現在則是發現林鶴對我的好是爲了姜瀾而裝出來的，又覺得我真是可憐。
我垂着頭，任由額前的黑髮擋住我的臉，不讓別人看見我似笑非笑的模樣。
直到林鶴匆匆忙忙地趕了回來。
「周緒雲，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跟你解釋！」
而他在看見我面前的本子上有被水暈染開的痕跡後，頓時慌得不成樣子。
林鶴半跪在我的面前，慌得聲音都發顫：「你打我罵我都可以，別哭，那些事情我都可以跟你解釋的！」
「別這樣。」林鶴看着一動不動的我，聲音顫抖，「別不理我。」
良久，我抬起泛紅的眼眸，推開他的手低聲說：「分手吧，林鶴。」
「別再來糾纏我了，你讓我噁心。」
林鶴的臉在這一瞬間蒼白如紙。

-11-
今天是林鶴的生日。
之前他央求了我好久，各種暗示明示想要我給他送禮物。
「不用太貴重的，最好是情侶款的，我們兩個人可以一人一個的。」
林鶴笑嘻嘻地朝我晃了晃手，故作可憐道：「你看看，我的手指上是不是缺了個什麼東西？」
我挑挑眉，平靜地問：「你是想要護手霜當禮物嗎？？」
林鶴臉上的笑容僵住，氣急敗壞地捏住我的臉，在看清我臉上的笑容後，又好氣又好笑。
「你別裝，你肯定知道我想要什麼的！」
「你想要什麼，你不說出來，我怎麼知道啊？？」
我依舊笑着，撐着臉看林鶴氣得要跳腳的樣子，莫名覺得好玩。
林鶴是個傲嬌的性格，他和我的直接不一樣，他總是羞於把心裏話說出來。
所以，哪怕我清楚地知道，他在跟我討要一對情侶戒指，我也裝作不懂，等他自己說。
林鶴憋了好一會兒，就在我以爲他不會說的時候。
他和我十指相扣，又在我的無名指上落下一個輕飄飄的吻。
「戒指。」我聽到林鶴的細細小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抬頭，看見他眼裏的亮閃閃的期盼，「我的生日禮物，想要一對情侶戒指。」
「周緒雲，你跟我一起戴好不好？」
於是，我買好了一對情侶戒指。
可惜的是，這對戒指，永遠都不會送到林鶴的手裏。
我在一個課間，在林鶴的面前拿出包裹好的禮物往外走。
林鶴臉色鐵青，跌跌撞撞地要追上來，被姜瀾攔住。
「林鶴你別去了，她都知道了，這出戏根本沒有必要再陪她演下去了吧！」
姜瀾高高抬起頭，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本來你和她在一起，就只是戲弄她的，現在就讓她找個地方哭唄。」
林鶴的臉色因爲她的這句話變得更加陰沉。
他抬腳就要走，奈何姜瀾一直拉着他。
「鬆手。」林鶴實在是忍無可忍，提高了音量咬牙道，「我從來不打女人，但是你還要攔着我的話，我不介意扇你！」
姜瀾愣住，不敢置信地問：「你說什麼？」
「爲了那個殘廢，你要打我？林鶴，你到底有沒有心啊！」
她漲紅着臉，拉扯着林鶴不讓走，非要林鶴把事情說清楚。
林鶴忍無可忍，把她狠狠地一推，任由姜瀾重重地撞到了桌子邊角。
在姜瀾疼到眼裏含着淚水時，林鶴根本沒有看她一眼，快步追上了我。
我抱着盒子在湖邊站了很久，一直到身後傳來林鶴的腳步聲，我才微微勾了勾脣。
下一秒，我將手裏的盒子徑直往湖中心拋了過去。
「不要！」林鶴撕心裂肺的喊聲，與重物砸落湖面的聲音重疊，十分悅耳。
林鶴快步衝上前來，眼睛猩紅一片。
他死死地攥着我的手臂，一言不發，卻好似說了千言萬語。
我避開他的視線，撥開他的手，轉身離開。
走之前，我啞聲道：「林鶴，戒指和你，我都不要了。」
「以後別再來找我了，我知道這一切不過是你和姜瀾策劃的一場遊戲。」
林鶴不肯，急忙走到我面前，一句「不是」還沒說出口。
他看見睜着眼睛，只有一個眼睛在流淚的我，痛苦無比。
滿腔解釋的話，堵在了喉嚨裏。
林鶴伸手想要來摸我的那隻義眼，我卻偏頭避開了他的觸摸。
「很噁心吧。」我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可我也不想變成這樣的。」
我滿目悲傷地看着林鶴，「我本來以爲……」
「以爲什麼？」林鶴聲音顫抖，忍不住追問。
我沒有再回答，只有無聲的眼淚，還有避嫌的動作。
徒留林鶴一個人站在原地，捂着臉哀嚎出聲。
林鶴好像後悔了。
而我平靜地抹掉眼淚，沒有回頭再看他一眼。

-12-
下午的課程林鶴缺席了。
第二節課的時候纔有人發現，林鶴跳進了校園湖裏面。
不論老師和校領導怎麼叫，他都沒有上岸的打算，在湖水裏起起伏伏，好像在找什麼東西。
這一發現可不得了，不少同學都湧過去看熱鬧，就連姜瀾也臉色鐵青地跑了過去。
我平靜地坐在座位上，並沒有要去湊熱鬧的打算。
放學回家的時候，我只遠遠地看了眼那片湖。
湖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好像有老師叫來了警察，非要把林鶴給撈上來不可。
不時還傳來姜瀾那道熟悉的尖厲哭嚎聲：「林鶴！你不要嚇我！你快上來！」
「不然我這輩子都不要和你說話了！」
林鶴沒有應答，回應她的只有陣陣水聲。
我看了一會，覺得沒什麼意思，早早地就回了家。
聽說當天晚上，林鶴是被警察強行撈上來的。
他不願意，冷得渾身顫抖，嘴裏還嚷嚷着：「我還沒把戒指撈上來！」
「我的戒指，那是她特意爲我準備的生日禮物，我必須找回來！」
校領導被他的這種行爲氣得不行，給了他一個留校察看的嚴重處分。
林鶴被強壓在家一星期。
等他匆匆忙忙趕來學校的時候，卻發現我早已不在這所學校就讀。
林鶴瞬間懵了，拽着姜瀾問：「周緒雲呢？她去哪裏了？」
「不知道。」姜瀾板着臉，並不願意多說。
「不知道？你他媽是她表妹，你不知道？」
林鶴氣急敗壞，將拳頭重重地砸在了姜瀾的桌面上。
等他挪開手，桌面被他砸出了幾條裂縫，而林鶴的手背上鮮血淋漓。
「告訴我，她去了哪裏？」林鶴聲音冷冰冰的，攥緊Ťũ̂⁹了姜瀾的衣領，好像她回答得不夠滿意，林鶴下一秒就要往姜瀾的臉上招呼過去。
姜瀾哪裏見過他這個樣子，一下子被嚇得眼淚都冒了出來。
「我真不知道！」姜瀾尖叫出聲，「她沒有爸媽，又是個殘疾人，根本沒有人喜歡她！她只是在我家暫住一段時間，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她話音落下，林鶴直接一拳打在了姜瀾的臉上。
姜瀾捂着臉痛苦地嚎叫，臉上的淚水和林鶴的血液交織在一起，配合着她扭曲的臉，看上去格外恐怖。
「我什麼都說了，你憑什麼打我！」
姜瀾瘋了似的伸手去拉扯林鶴。
林鶴卻沒有再還手，而是怔怔地，像是失了神一樣地開口道：「不對。」
「有人愛她的，我愛她的啊！」
他的一句話刺激得姜瀾瞬間發了瘋。
兩個人扭打在一起，場面亂成一團。
經此一事，林鶴被勸退，而姜瀾記了一大過，臉上多了不少傷痕，整日渾渾噩噩，盯着以前和林鶴的聊天記錄又哭又笑。
「騙子，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明明答應我，只是做場戲給周緒雲一個教訓的，你怎麼能愛上她！」
姜瀾後來好像沒忍住又去找了一次林鶴。
聽說那次，她被打得骨折，被人丟在小巷子裏。
她家裏人問什麼，姜瀾都閉口不談，只是沉默了下去。
林鶴多方打聽，終於打聽到我被接到國外的消息。
他明知道我不會回覆，卻還是忍不住地給我發消息。
【周緒雲，我會去英國找你，你別不要我。】
我看到了，但沒有回答。
林鶴每天都會給我發無數條消息，密密麻麻的，都是道歉。
我從來不看，因爲我始終覺得，沒必要。
直到那天，他給我發了一張照片。
是我丟棄在學校湖中心的東西。
那個裝着情侶對戒的禮盒。
被林鶴找到了。
在禮盒裏面還藏着一張我和林鶴的合照。
背後寫了一句話。
寫的是【生日快樂，我也喜歡你】。
林鶴髮的語音很多，我統統沒有打開。
不用聽，我都能猜到，那是他泣不成聲的哭聲。
還有一聲重過一聲的「對不起」。
不過沒有什麼意義了。
我刪掉了林鶴的聊天方式。
13.林鶴番外
我終於在湖底找到了那份禮物。
雖然我早就知道，那是周緒雲買的情侶戒指。
一對情侶戒指，其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可我一想到，這對情侶戒指會戴在我的和周緒雲的無名指上，我就忍不住期待起來。
畢竟，情侶對戒和結婚對戒，只差了兩個字而已。
它們是一樣的，我今天能和周緒雲一起戴情侶對戒，明天就能和她一起戴婚禮對戒。
只要一想到這點, 我就興奮得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半夜一點半, 我還是沒忍住給周緒雲發了條消息。
【我真的好期待我生日那天啊！】
發完後我覺得這條消息好像跟我的氣質不太相符, 有點蠢。
我剛想撤回, 卻看到周緒雲難得地回覆了一句：【我也是。】
跟在文字後面的是一個可愛的貓貓表情包。
我從牀上一躍而起，細細咀嚼着周緒雲發來的那句話，興奮到一整夜都沒睡好。
夢裏是周緒雲，她淋了雨，渾身溼漉漉的，半抬頭看我, 眼睛很無辜。
「林鶴, 我能去你家躲雨嗎？」她聲音比平常要乖, 要嬌。
我沒忍住嚥了好幾下口水, 任由她牽住了我的手。
明明天上在下雨，可我感覺我的身子熱得快要爆炸。
當時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好想親她。
把她親得暈暈乎乎的，把她帶回家藏起來。
除我之外, 誰也不能再看見周緒雲的那個樣子！
我不敢跟周緒雲說, 我做了一晚上的春夢。
女主角都是她。
我只要一看見她的臉, 就會慌張地避開視線。
因爲只要一看見她, 我就想把她摟在懷裏，親一親她, 逗一逗她。
我只想待在周緒雲的身邊，一分一秒都不想離開。
偏偏姜瀾又鬧情緒, 瘋瘋癲癲地過來說了一大串。
我不想理會，周緒雲卻讓我過去跟她道歉。
我還記得我走之前, 周緒雲笑着對我說：「等會你回來，我提前把生日禮物給你。」
她好可愛, 我毫無抵抗力, 卻怎麼都沒想到，我在廣播室不耐煩地想要安撫姜瀾，順着她說話, 只想讓她趕緊閉上嘴巴，急着趕回去見周緒雲的時候, 一時不察, 鑄成大錯。
等我急匆匆地趕回去，看見周緒雲眼中蓄滿的淚水後，我承認我真的慌了。
我試圖要跟周緒雲解釋，這一切都只是誤會。
我當時確實答應了姜瀾要搞她。
可後面我根本沒有做一點要傷害周緒雲的事情。
我可以對天發誓！
只是那些我都沒有機會講出來，就看見周緒雲失望透頂地把那份爲我準備好的禮物丟進了湖裏。
還有她帶着哭腔的那句：「林鶴, 戒指和你, 我都不要了。」
在那之後, 我夢裏的周緒雲再也沒笑過。
她的一隻眼睛總是含着淚, 滿目悲傷地對我說：「我本來以……」
「以爲什麼？」我聲音顫抖，忍不住追問。
周緒雲卻沒有再回答。
而我夢醒之後，只餘滿腔痛苦。
直到我在暑假潛入湖底, 找到了周緒雲當初給我準備的那份禮物。
在看清我們兩個合照後面寫的那句【我也喜歡你】後。
我沒忍住跪在地上, 捂着臉哀嚎出聲。
在這一刻，我終於得到了那個讓我每天晚上夜不能寐的問題的答案。
周緒雲哭着想對我說的是：「我本來以爲……你是真的喜歡我。」
而那時，我的回答是：「她是個瞎了一隻眼睛的殘疾人, 誰會喜歡這種貨色？」
「你不知道她露出那個空蕩蕩的眼眶的時候有噁心！」
難怪，她會不要我了。
我這種人，根本不值得她回頭啊。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