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爲顧北澤家教第一天,我就被他來個下馬威。
他甩給我一套題:「半小時內,做不出就從我家滾出去。」
我默默咬牙,突然看到一排彈幕:
【顧狗你就裝吧,等你一小時狂刷三套卷子,只求何暖親你一口時,你就老實了。】
【笑死,暖寶別慌,現在他有多拽,回頭就會哭得多大聲。】
斜倚在書桌旁,居高臨下俾睨的顧北澤,看到我抬頭,不耐煩地「嘖」一聲。
而作爲何暖本暖的我:?
-1-
房間裏突然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
顧北澤挑了挑眉,輕嗤一聲:「怎麼,做不出?」
他毫無耐心地將我連人帶椅子往後拉:「識趣點,自己走,別讓我扔你出去。」
【我靠,雖然知道你是顧狗,但你前期是真狗啊,一點不懂憐香惜玉!】
我忽略他嫌棄的目光,撥開他的手,將椅子重新挪回桌旁,開始低頭解題。
顧家給我的窩囊廢高於市場價兩倍,來之前我就想好了,就算跪着講題,我也要把這份錢掙了。
顧北澤眼看我筆觸如飛,默默退回去,冷眼旁觀。
三十分鐘很快,我幾乎壓着時間寫完,他看到我停筆,眼神有一瞬驚訝。
「亂寫一通,想糊弄我是吧?」
似乎是不信,他將卷子抽走,粗略看兩行,眉毛皺起來。
【哈哈哈,我們暖寶理科狀元是白來的嗎,收拾你還不綽綽有餘。】
顧北澤也經歷過不少學霸家教,無一例外都被他千奇百怪的刁難氣走了。
今天也一樣,看到用題難不倒我,他直接擺爛。
當我佈置完第一頁練習題後,他兩手一攤。
「不好意思,我不會。」
「哪裏不會,我教你。」
「一開始就不會。」他修長的手指將筆轉得飛快,「我不會寫字。」
【我拳頭硬了,這擺明了不配合,要讓暖寶幹不下去啊!】
【等等,誰能告訴我這種打開方式,後面顧北澤是怎麼變成何暖的狗的。】
我調整表情,笑得溫柔無害:「不會寫字是吧,我教你。」
顧北澤肩寬腿長,斜坐在椅子上,翹着條腿還不明白我什麼意思。
下一秒,我拉起他搭在腿上的右手,站在他身後,微微俯身靠近。
他的手遠比我的大,我一手扶住他的肩,一手握住他的手指,按到題本上,開始一筆一畫落筆。
大概沒想到我會這麼做,他僵硬着胳膊,幾秒鐘後才反應過來,扭頭就要推開我。
「何暖你他媽有……」
「病」字還未說出口,他突然頓住話頭。
此刻他的鼻尖距離我的臉頰只有不到一指距離,我緩緩轉過頭,放輕呼吸,對視着他的眼睛。
「怎麼了?」
【哈哈哈哈哈,顧狗原來是個純情男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什麼叫臉瞬間爆紅。】
顧北澤頂着一張紅透的臉,毫無震懾力地瞪我一眼,隨後用力將我推開。
「何暖,你知不知道羞恥。」
其實他力氣也沒有那麼大,但我順勢歪了一下身子,碰翻的水杯剛好打溼我的白 T 恤,就顯得他很過分,而我很倒黴。
我裝作慌亂,別過身拿起包擋在溼了的衣服前。
「休息十分鐘,我借用下衛生間。」
【我不行了,顧北澤是什麼純情男高人設嗎,我懷疑他臉上現在能煎雞蛋。】
【我天,他不會還在回憶剛剛那幕吧,暖寶不過衣服溼了一點,他已經喝了一壺水了,有那麼渴嗎?】
在衛生間裏拿出眼藥水的我:……
這猛料要不明天下?
-2-
回到房間,顧北澤已經恢復淡定,還算板正地坐在書桌前。
聽到我回來,頭都沒抬。
「我把話說在前,你要教可以,但我不會學一個字。」
看到我若無其事走到他旁邊坐下,他說了一半的話又啞火了。
直到對上我泛紅的眼眶。
「不是,你哭了?」
我立刻避開視線:「沒,看題吧。」
剛剛打了幾個噴嚏,此刻恰到好處的鼻音讓我的聲音聽起來楚楚可憐。
話音剛落,我手機響起來。
顧北澤凝固的表情開始復甦,露出一抹厭惡。
家教期間接電話是非常不專業的行爲,但是我還是爲難地看着他:「抱歉,我就說幾句話。」
我背過身,接起提前設定好的鬧鐘,儘量壓低聲音,自編自演,全情投入。
「李醫生,求您再寬限我幾天。」
「我媽的藥不能停,我已經在想辦法籌錢了,您再幫我一次。」
「明天,明天我就去醫院,我還能交一部分款。」
掛斷電話,我快速抹了把臉,轉頭勉強笑了下。
「我們繼續吧。」
顧北澤表情晦澀地盯着我,這次倒沒再說話。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課程,他雖然不配合,但也不搗亂。
直到我要走時,他冷着張臉,清了清嗓。
「明天你不用來了,我會讓我爸多給你打點錢。」
說完,「砰」的一聲甩上了門。
不是,錢掙一天好還是掙一年好,我還是分得清的。
當晚,我將今天的教學結果整理出來發給顧爸爸,順便拒絕了他要多給我打錢的行爲。
之後每天的同一時間,我都會準時出現在顧北澤門外。
不論他如何擠兌、消遣、諷刺,我都兩耳不聞,一心教學。
當然,他也沒用盡全力,畢竟我聽說上一個家教老師,是個一米八的大男生,被他揍跑的。
所以這次他爸才找了女家教來,至少他不會對女孩動手。
只是我們之間微妙的平衡還是被打破。
某天,我看錯時間,不小心來早一個小時。
而他,顯然沒預料到。
門半拉開,顧北澤大概是剛洗完澡,一張浴巾掛在人魚線上方,年輕飽滿的肌肉線條上,還凝着霧氣和水珠。
對上我直白的目光,他愣了下。
下一秒,他全身都紅了。
【誰懂啊,顧北澤好像那個煮熟的北極蝦。】
-3-
似乎對我的不告早來十分不滿意,特別是還被我無情看光。
顧北澤惱怒地瞪我:「看夠沒!」
我任由他說,避開視線,擦着他肩膀走進去。
將準備好的教材拿出來,意識到他還半裸着站在那,只好開口提醒。
「再給你五分鐘,換好衣服來上課。」
雖然我表現得很淡定,但再沒轉頭看他。
大概意識到我有些不自在,顧北澤突然一轉態度,索性頂着溼漉漉的頭髮和一身熱氣,拉開椅子坐下來。
「不換,你不是要上課,上吧。」
【我服了,顧狗你那語氣說得到底是上課,還是上你啊。】
【樓上的,你是懂閱讀理解的。】
我被彈幕那句「上你」嗆得不小心咳了一聲,落在顧北澤眼裏,變成不好意思的反應。
他似乎想到了什麼點子,接下來便開始十分刻意的三百六十展示他的好身材。
一整節課,我板着臉一字不差地講完知識點。
顧北澤則從開始還有些扭捏,到後來逐漸懷疑自己。
【我不中了,顧狗開屏兩小時,暖寶正眼都沒看他一眼,他ţû₀開始懷疑人生了。】
【他肯定想不通,在學校校花班花都圍着他轉,在這晾半天,屁用沒有。】
【說實話,顧妃愚蠢,但確實美麗,他這身材也是實實在在有料,難爲我們暖寶這麼有定力。】
有定力的我本人:謝謝誇獎,就是大腿掐得有點疼。
一會兒下課,得讓我媽買點北極蝦給我補補。
我利落地收拾好東西,將佈置的作業遞給他,依舊沒正眼看他。
剛一轉身,顧北澤長腿快我一步,把我堵在原地。
好傢伙,鼻子差點撞他胸肌上。
我下意識抬手擋了下,剛好落在他浴巾上方,溫熱的皮膚下,條塊分明的腹肌緊緻飽滿,手感極佳。
還未來得及收手,聽到頭頂一聲輕笑。
隨即,他自覺讓開,就這麼放我走了。
「小何老師,明天見。」
出門後,我充分反省,貪財又好色,我有罪!
但第二天,我就白反省了。
-4-
昨天半裸開屏的顧某人,今天華麗麗地病了。
三十九度八,真成紅燒北極蝦了。
我到的時候,他還能撐着門框開門,下一秒,人就倒我肩膀上了。
【我猜顧北澤是故意的,他勾引我們暖寶!】
【附議!】
他大概不是故意的,因爲貼在我脖頸上的額頭,真的燙得嚇人。
顧家常年只有他和保姆在,而這個時間保姆通常不在,我想了想將他扶到牀上躺着,接着出去買了退燒藥回來。
顧北澤無聲仰躺在牀上,白皙的脖頸上,青筋一跳一跳,再往上,緊閉的雙眼和皺起的眉心都顯示着他此刻十分難受。
我將人扶起來,連水帶藥喂進去,又用手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依舊不低。
正準備起來給他擰個冷毛巾,他動了下胳膊,直接將我鎖在懷裏,摁到牀上。
下一秒他八爪魚一般,四肢都纏了上來。
「涼涼的軟軟的,好舒服。」
不對吧,我成人型冰袋了?
別看有些人病了,力氣卻大得很,我實在掙脫不開,想想算了,反正今天也上不成課,混個時長一會他燒退了我再走就好。
不對,他怎麼睡着了也不鬆手啊。
灼燙的氣息落在我的頸窩,實在太癢我忍不住推他,卻被他抬頭咬住了耳尖。
「別動。」
你在幹嘛啊哥!!!
等我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抽身出來,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之後。
本想拍拍屁股直接走人,可回頭看他一眼,還是本着人道主義精神,給他灌了杯水將人用被子裹上,又給他弄了條溼毛巾放在額頭上。
走出別墅大門那刻,我直接給顧爸爸發了消息。
「家教課Ťũₘ就到這吧,您結我這些天的錢就好。」
我也有職業道德,不能又圖財又圖色。
剛剛胸腔裏劇烈的心跳實在太危險了。
可沒幾天,顧爸爸便發來消息,要給我翻倍薪資,讓我繼續回去上課。
我沒回。
轉天,教學樓下,顧北澤堵在門前。
沉黑的眸子盯着我,出口闊綽。
「繼續給我補課。」
「不去。」
「一天三千。」
「奪少?」
【暖寶還不知道,顧狗的房間有監控吧。】
【這幾天他看了多少遍發燒那天的監控回放,甚至睡前那個都要看一遍。】
【暖寶恐怕還不知道自己回去要面對什麼吧……】
被金錢衝昏頭腦的我:哈?
-5-
顧北澤可能是有錢燒的,叫我回來上課,但他不聽。
口乾舌燥半小時,我劃出重點,問他:「聽懂了嗎?」
「沒。」他幾乎不假思索,坦然看着我,「你離我太遠,我聽不進去。」
【顧北澤你要不直說讓暖寶坐你腿上講。】
【笑死,剛剛講的他有一個字聽進去,我倒立喝可樂。】
我看向顧北澤:「怎樣你能聽進去?」
他長腿一抬,將椅子直接推靠在我的座位旁,嚴絲合縫。
「你再講一遍,我試試能不能聽進去。」
算了,他是金主他說了算。
【暖寶都被他抵在牆角了,顧狗你好歹收斂點,眼珠子要黏人身上了。】
【不得不說,他這桃花眼,盯狗都深情。】
這就有點過分了,誰是狗!
我剛腹誹,轉頭看見他拿起旁邊的水杯,直接一飲而盡。
「哎,那是我的水杯。」
顧北澤舔了下脣,毫不在意地將自己還剩一半水的水杯推過來。
「那你喝我的。」
我:……
【還能再刻意點嗎,間接接吻可是被你玩溜了。】
算了,我還是渴着吧。
課程過半,中途休息十分鐘。
口袋裏的手機剛剛一直在震,解鎖一看是之前的家教學生,在跟我吐槽新換的數學老師講課像唸經。
我正專心打字,聽到頭頂傳來顧北澤的聲音。
「聊什麼呢,這麼開心。」
「之前的學生,在跟我訴苦課程難,安慰一下。」
顧北澤輕哼一聲:「都是以前的學生了,還理他做什麼?」
我忙着回消息,沒搭話。
幾秒鐘後——
「他聰明嗎,跟你相處很好?」
「幾年級,小屁孩?」
「他多高,有 180 嗎?」
我被他連珠炮似Ṱù⁸的問題弄得無語,跟我聊天的明明是個乖巧萌妹,180 是什麼鬼……
「你幹嘛,查戶口?」
顧北澤揚起下巴,靠在椅背上,斜睨着我的手機。
「沒什麼,你很喜歡你這個學生?」
「喜歡啊,她又認真又聽話,成績也進步明顯,哪個老師會不喜歡。」
想了想,我又加一句:「其實你也很聰明,只要用心學肯定進步比她大,只要你聽我的。」
門口保姆將切好的水果送進來,等人出去,我纔看到顧北澤意義不明的目光。
他語氣沉沉:「好,我聽你的。」
【家人們,這話怎麼聽起來有點兒甜呢,誰懂我?】
【我懂,他就是暗戳戳想要暖寶喜歡他。】
我將習題冊翻開,畫出十道習題,「那你把這些先做一遍。」
不得不說,有錢人家的水果都是上乘。
我盯着顧北澤解題,實在口渴,便開始消化保姆送來的果盤。
那超大金芒又香又甜,等顧北澤抬頭時,我已經消滅得差不多了。
「做完了?」
我視線掃了一遍,雖說對錯各一半,但他每道題確實都做了。
看眼時間,也不過十多分鐘過去。
「做得很好。」我高度讚揚,甚至想給他鼓鼓掌。
要不是我手裏還捏着一塊芒果。
他饒有興致地盯着我:「既然表現得好,不該有獎勵嗎?」
-6-
獎勵式教學,我拿手。
「當然有。」
我剛準備拿出準備好的積分卡,就被顧北澤握住手腕。
「獎勵先不說,你怎麼把水果都喫了?」
【顧狗你好不了一會,你就那麼缺水果嗎,給暖寶喫點怎麼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盤子,我咬下脣:「抱歉,要不我讓保姆阿姨再給你切一盤來?」
「不行。」
不行也沒有了啊。
彷彿聽到我的心聲,他視線緩緩落到我舉着的最後一塊芒果上。
「那不是還有一塊。」
不是,這他也要,看來是真饞了。
行吧。
我剛想把芒果放回盤子裏,便被他半路截獲。
用嘴巴截獲的。
溫熱的脣精準地含住我的手指,將芒果捲走。
【我靠我靠我靠,我收回剛剛那句話,顧狗你太會了。】
【這眼神哪是喫芒果,分明是要喫人啊!!!】
我抽出張紙,趕緊擦擦手,他在旁邊笑着看我。
「好甜。」
將發燙的手指縮回手心,我默唸三千塊,三千塊,三千塊。
何暖你一定要專業,不能起邪念。
終於將心情平復,我準備進行下一個知識點時,顧北澤拉長背伸了個懶腰。
隨即推開椅子站起來,兩步躺上牀。
「今天就到這,我困了。」
好好好,少爺說啥就是啥,反正一天就是三千,時長不足我也不退不補。
「那我先走了。」
「等等,誰讓你走了。」
剛背上包的我,定在原地。
顧北澤雙手枕在腦後,薄薄的眼皮垂着,似乎真的很困。
「不是還有半個多小時,你陪我躺會。」
我清了清嗓:「我是家教,除了補課以外的事,我不做。」
「哦。」他側過身,支起頭看着我,「那你那天爲什麼又餵我喫藥,又哄我睡覺。」
我怕你死家裏,到時候我脫不了干係行不行?
「總之,我只管上課。」我義正言辭。
「加一千。」
沉默三秒:「你是說純睡覺嗎?」
顧北澤輕笑:「不然呢?何暖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非分之想,所以才這麼多顧慮。」
不是,你這個要求就很讓人想入非非啊!
「我只是需要個人陪着,那天你在,我睡得很踏實。」
「你不來,我可以找別人,反正一千一小時,只是陪人躺着,應該不難找。」
我放下揹包,走到他面前,將衣服拉鍊拉到頂,隨即直直躺下。
「那多麻煩。」
事實證明,人財迷也要有限度。
-7-
實在是前一天晚上補作業太晚,今天又趕了早八的課,加上席夢思大牀真的太舒服。
顧北澤睡沒睡着我不知道,我是真睡着了。
半夢半醒間,聽到有人在我耳邊說話。
「何暖,你真就睡得着啊?」
「一點防備心沒有,你的安全意識呢?」
我嫌這聲音太吵,翻身過去,抬手捂住了聲源。
「乖,別吵。」
空氣短暫靜默,隨即我的手又被拉下來:「何暖……這是你主動靠過來的。」
再然後,彈幕慢慢開始沸騰了——
【顧狗真成乖乖大狗狗了,任由暖寶抱着,臉還紅紅的,別太好笑!】
【他剛剛那麼會撩,我以爲他進化了呢,這會暖寶一主動,他又純情上了。】
【不說了,晚上他肯定又要看着監控視頻回味,嘶……這次不知道要來幾次才能滅火。】
睡夢中的我:?
等我回過神來,一睜開眼就是顧北澤穿着白 T 的胸口。
而我的手正摟在他的腰上,甚至腿還搭在他的膝彎上。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我騰地坐起來,四處掃視。
身後顧北澤的聲音有些啞:「你找什麼呢?」
監控啊,說的監控到底在哪?
再看時間,已經差不多一個小時了。
實在找不到,我直接站起來,拿起包往外走。
這次顧北澤沒再叫住我。
結果剛推開門,迎面遇上一個美婦人,看眉眼長相應該就是顧北澤的母親。
「你是……小澤的家教?」
「是,今天的課已經結束了,我先走了。」
她看眼房間裏凌亂的牀單和還躺在牀上的顧北澤,又打量我一眼,隨後只客氣地讓我路上注意安全。
果然,當天晚上,我接到顧媽媽的電話。
之後,我再沒有去過顧家別墅。
剛好學校到期末,我也需要時間複習。
考完試,我準備緩緩腦子,就沒再找家教的工作,而是應聘去一個恐怖密室做 NPC。
好巧不巧,入職第二週,遇到一波膽大的年輕人。
前幾個 NPC 同事都被捉弄一番,我在密室高潮部分的解密間,忐忑等人來。
同事從對講機裏告訴我,他們兵分兩路,只有一個人來我這間,其他人都去另一間了。
一個人總好對付,我躲在門後,在聽到有人開門進來後,偷偷將門鎖上,隨後開始唱童謠。
按常理說,聽到我聲音的玩家都會嚇得先退回門口想要開門,但房間裏的人卻突然頓住動作,停在中間。
我只好摸索着走到他背後,正準備拿手裏的道具嚇他,結果轉頭就被人擒住胳膊,箍住腰,一動不能動。
工作經驗剛一週的我哪見過這陣仗,正想趕緊掙脫出來,就聽耳邊一個熟悉的聲音。
「何暖,你讓我好找。」
等等,這好像是顧北澤的聲音?
密室裏十分昏暗,基本屬於伸手不見五指,我不信他能認出我,咬着牙沒認。
【暖寶,別裝了,這些天他將監控視頻都盤包漿了,每天都聽你的聲音,不可能認不出你的。】
「爲什麼把我拉黑?」
眼看裝不下去,我坦言:「家教結束了,沒必要留着。」
錮在我腰上的手臂用力,他沉緩的呼吸就在我耳邊。
「那你之前的學生爲什麼不刪?」
「顧北澤,你到底想幹嘛?」
他輕輕嘆口氣:「把我加回來。」
「不要。」
隨即,我感受到他的下巴落在我肩頸處,緩緩蹭了蹭。
「我又哪裏惹你了?」
黑暗中看不見,聽覺觸覺反而更敏感,我側過頭想躲開,卻聽到房間外走廊傳來腳步聲。
「澤哥,你不會被女鬼嚇壞了吧?」
說着腳步聲已到門口。
「我艹,怎麼鎖了,你不會被女鬼給纏住了吧。」
「趕緊放我們澤哥出來!」
我轉身想要回到門口,卻被顧北澤一下拉回來,黑暗中我根本看不到人,本能仰頭想讓他放手。
下一秒,脣不小心碰到一處柔軟溫熱。
【喂?開燈啊,讓我們看看暖寶親哪了!】
【有什麼是我們尊貴的會員不能看的!】
-8-
門外吵吵鬧鬧,房間裏卻寂靜無聲。
「何暖,你要不把我加回來,一會我就去要這段監控,讓你老闆看看,你是怎麼佔顧客便宜的。」
真是惹不起。
……
裝了一天女鬼,我身上怨氣沖天。
下班拿到手機先加回顧北澤,隨後自顧到樓下買了個烤腸,一邊喫一邊往家走。
直到快到家樓下,流浪小黃到我腳邊搖尾巴。
我將特意留下的最後一口丟到它嘴裏,隨後上樓。
老媽剛做了飯,紅燒雞翅的味道讓我喪喪的情緒消解一點。
不過老媽的嘮叨依舊沒放過我:「你又偷喫路邊攤,自己身體怎麼樣不知道是嗎?」
我嘟囔:「偶爾喫一點,也不會更壞了啊。」
剛捧上飯碗,門口有人敲門。
等看到顧北澤挎着揹包進我家門時,我差點把雞骨頭嚼碎。
不是,他什麼時候跟來的?
「阿姨,我是小何老師的學生,她給我補課,我們家裏不太方便,所以只好來這,您看可以嗎?」
顧北澤長得就人模狗樣,再加上穿着白襯衫裝乖,我媽根本沒起疑心。
「快進來吧,暖暖以前也帶過學生回家補習,沒什麼不方便的。」
「你喫飯沒,沒喫先喫點飯。」
我皺着眉頭,眼神死盯着他,他卻像感覺不到一般,非常大方的坐到我旁邊。ŧůₛ
我媽更是沒眼力:「何暖你快喫,喫完了好給小顧上課。」
臥室裏,顧北澤靠在窗邊,姿態放鬆。
我站在門口,表情緊繃。
「你父母不同意我再繼續教你。」
他視線遞來:「我給你錢,又不是他們給你錢。」
說不通,但我仍不爲所動。
只是還沒等我開口,他突然落寞地笑笑,視線落在腳下。
「你對樓下的流浪狗都願意分一份善意,對我爲什麼就不行。」
「我爸媽一年不見得在家一個月,他們一出面就把你趕走,你連句話都沒讓我說,就把我拉黑。」
「何暖,你怎麼那麼冷血。」
我:……
「你不是說我很聰明嗎,只要聽你的就能考上好學校。」
「騙我的?」
說他聰明並非我隨口胡說,他確實聰明,只是不肯用在讀書上。
【不是啊,我有點憐愛顧北澤了,他父母不管他,難得有個喜歡的人來陪他,結果又被趕走。】
【誰還記得他對着暖寶頭像旁的紅色感嘆號契而不捨的發消息。】
【他就是個表面嘴硬,內心脆弱,需要關注的小狗啊……】
也是夠了,怎麼突然都一邊倒了。
誰來爲我發聲?
彈幕實在太吵,我只好鬆口。
「你真想好好學習?」
「好,那我教你,不用一天三千。」
「顧北澤,還有半年,別辜負。」
-9-
我們開始了每天在我家補習的日子。
顧北澤真用起功來,進步飛快,第二次模考總成績就直接提了一百多分。
出成績那天,他到我學校找我,恰巧遇見我們繫有球賽。
我正在籃球場全神貫注地加油,一張成績單扔到我面前。
「顧北澤,你是這個。」我豎起大拇指。
他不鹹不淡地「嗯」一聲,長腿一跨,擠在我旁邊坐下。
周圍歡呼聲有些吵鬧,我正低頭對比他跟上次模擬考的成績,球場上吹響結束比賽的哨聲。
「何暖,把水遞我一下。」
小跑過來的齊朗甩了甩額前的溼發,視線對上顧北澤,笑容停滯。
「這是……」
顧北澤根本沒給我開口的機會,拽着我就要離開。
「走,回家。」
「哎,等等。」齊朗快走兩步追過來,「不是說好一會結束一起聚餐嗎?」
「她沒空。」
等我被顧北澤拎出體育館,綁到他自行車後座時,天突然開始飄雨。
還好我帶了傘。
我舉着傘柄,將傘面向前斜,突然聽到顧北澤的聲音。
「這就是齊朗,你們那個生物系的全系第一?」
「上學期我是第一。」我糾正他。
「他也不怎麼樣,籃球打得稀爛。」
【笑死,又雄競上了,暖寶跟人說兩句話他都能醋。】
自行車被他蹬得飛快,路過水坑我差點被顛下車。
趕緊抓住他腰間的衣襬:「他高考答完卷還剩半個多小時。」
風裹挾着春雨,將我裙襬下的小腿吹得冰涼,顧北澤發大話的語氣更涼。
「我也行。」
「你先別行,昨天留給你的卷子,你一小時能做完就不錯了。」
已經到家門口,他長腿一支,我跳下車座跑進樓棟,就聽他說。
「我一小時要能寫兩套,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一切能卷他學習的事我都喜聞樂見,卻忘了最開始我看到的彈幕。
「行啊。」
【暖寶還不知道條件是什麼呢,偷笑。】
【噓,別說,都別說。】
我應聲打了個噴嚏。
他低頭看眼我半溼的裙襬,眉頭一皺。
「你怎麼打個傘都不會。」
過分了,早知道讓他淋着算了。
等我進門拿出卷子,設好時間,他便推着我出去。
「趕緊去洗個澡,別感冒了耽誤我學習,我自己寫,一小時後你檢查。」
見我視線落在他手機上,他直接把手機丟給我。
「我還至於作弊?」
我揣着他的手機去洗澡,根本沒想他能完成,等再回房間,發現他正低着頭無比認真的在演算。
長長的睫毛偶爾一眨,好看的脣唸唸有詞。
手下的草稿紙都沒了好幾張。
十幾分鍾後,我背完今天的單詞,時間剛好到。
我看着遞來的三張卷子,傻眼。
正確率並不低,顯然是用心做,而不是瞎寫的。
「怎麼是三張?」Ţŭ̀₎
房間內的燈「啪」的熄滅,趁着窗外的淡光,我看到他緩步走過來。
「多一張,多個條件。」
我抬手按了兩下旁邊的開關,大概因爲外面下大雨,竟然停電了。
「什麼條件?」
「你以後不要跟那個齊朗來往。」
神經,這也要管。
我口頭答應,又問他第二個條件是什麼。
「你親我一下。」
……
-10-
又不是沒親過。
屋裏一片黑反而給我壯了膽,想了想,我直接抬手拉下眼前的身影。
湊上前,輕輕碰了一下。
可沒等我退回,他圈住我的腰,迎了上來。
「何暖,誰允許你敷衍我的。」
顧北澤精準噙住我的脣,舌尖勾開我的脣縫,探了進來。
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吻,洶湧熱烈,我頭腦發昏,推拒着他的胸口,卻用不上力。
等再反應過來時,我已被他壓在身下的牀上。
窗外劈下一道閃電,映出他黑亮的瞳仁,雨傾瀉而下,打得玻璃噼啪作響。
「何暖,今晚雨太大,我回不去了。」
【哦莫,顧狗這是要一步到位?!】
【不是吧,不是吧,這就上高速了,我還沒準備好啊!】
我爸媽前兩天回老家辦事,還沒回來,此刻家裏只有我們倆。
「哦,那你睡客廳。」
他低聲笑笑:「我又不是沒跟你一起睡過,你怕什麼?」
從不知道一個男生撒嬌耍賴可以這麼管用,幾分鐘後,我揉揉額角,藉着手機光線給他找出一牀被子。
兩人分睡牀兩側,聽着窗外的雨聲。
在我第三次翻身時,他轉過來,將我連人帶被抱進懷裏。
他的吻輕輕落在我的額頭,鼻尖,再往下時,我抬手捂住他的脣。
「顧北澤,還有三個月就高考了,這時候不要分心。」
一聲輕嘆傳來:「好,你等我,高考結束。」
【什麼啊,怎麼猝不及防就踩剎車啊。】
【我褲子都脫了,就給我看這?】
【算了算了,到底顧北澤還是個高中生,暖寶可能下不去手,再等他們三個月,我可以!】
【我也可以!】
狂暴的雨夜裏,我們像是達成了什麼隱晦的共識。
但只有我知道,這是一個不會兌現的承諾。
臨近高考那幾天,顧北澤的父母終於從百忙的工作中抽身,回來陪着他。
手機上,我給他發去考前注意事項,以及我最後的鼓勵。
【顧北澤,相信自己,加油!】
這個手機號,在高考結束那天註銷,而我登上前往英國的航班。
-11-
倫敦的天氣總是陰陰鬱鬱,難得一個大晴天,我裹着大衣去參加學院宴會,在一羣衣香鬢影,金髮碧眼的帥哥美女中,土得像個鵪鶉。
齊朗來接我時,我剛掛了家裏的電話。
爸媽又提到那個我不想問及的名字。
「小顧前天又來了一趟,送了些補品就走了,這次都沒問你去哪了。」
「暖暖啊,我瞧着小夥子人挺好的,不然就告訴他吧,哪怕讓他去見你一面呢。」
見一面又有什麼用。
也改不了我、我們的未來。
來英國做交換生是我早就想好的事,家裏沒有那麼多積蓄供我出國,所以我自己攢錢。
遇到顧北澤時,我的小金庫已經有了一些積累,而他幫我填了最後一塊金磚。
路邊有賣熱可可的,齊朗買了一杯塞到我手裏:「見到 Dr.Wilson 了嗎?」
我吸吸鼻子:「嗯,要到了名片,沒白來。」
我們兩租住的公寓就在隔壁,剛轉過街角,遠遠便看到一個頎長的身影靠在牆邊,一旁還立着行李箱。
腳步頓下,我眨了兩下眼,甚至有些想掉頭就跑。
就是有點來不及了。
「何暖,好久不見。」
半年沒見,他五官變得更加深邃凌厲。
特別是那雙眼,像是寒潭下的深淵,盯得我脊背發寒。
「怎麼,不認識我了?」
他幾步走近,將我身邊的齊朗擠走,拉起我的手。
「顧北澤,你怎麼會在這?」
【暖寶,他找了你半年,你可謹言慎行着點,我真怕他發瘋……】
久違的彈幕,我已經半年沒見到了,一如他。
被隔絕在身後的齊朗擔心,想要上前,被他輕笑着擋開。
「你哪位,她男朋友?」
「是,我是何暖男朋友,你放開她。」
顧北澤握着我手腕的力道驟然增加,冰涼的手指幾乎要將我的腕骨捏碎。
【布豪!暖寶你可千萬別亂說,先穩住他,不然……】
先別不然,我手腕真的很疼啊。
我用力扯下他的手,避開他灼人的目光:「顧北澤,我跟我男朋友來這留學,你來幹嘛?」
下一秒,齊朗挑釁般上前,攬過我的肩膀,進了公寓。
顧北澤被關在門外。
看我失魂落魄般呆坐在房間裏,齊朗嘆氣。
「今晚我留下陪你吧。」
我搖搖頭。
雖然我跟齊朗一直是人們眼中般配的一對,同樣成績優異,又一同留學海外。
但他不是我男朋友。
他來倫敦是爲學業,我來除了學業,還有另一件事。
齊朗走後,我胡亂去洗了個澡,想打開電腦給 Dr.Wilson 寫自薦郵件,腦子卻一片空白。
【已經幾個小時了,顧北澤不會要在外面守一晚上吧?】
【這零下的溫度,一晚上會凍死吧……】
行行行,別說了我去看看還不行嗎?
我咬着牙,最終將公寓門推開。
門內的燈光斜打在他身上,顧北澤的眼睛比他冰涼的鼻尖更紅。
漆黑的眸子暈着水汽。
他哭了。
「何暖,你言而無信。」
我:「……進來。」
-12-
一月的倫敦,他沒被凍成冰棍算他命大。
顧北澤被我推進浴室,等他出來時我已煮好薑茶。
他捧着杯乖乖喝完,無視我留在起居室沙發上的棉被,跟着我進了臥室。
再一次落入他懷抱的時候,我沒骨氣地深吸了口氣。
是顧北澤身上熟悉的味道。
他低頭吻我的脖頸,我貪戀卻再一次撒謊。
「我有男朋友了。」
似乎非常討厭這句話,他猛地低頭堵住我的脣,發狠一般吻我。
我被他按在柔軟的被子裏,薄絨睡衣被他兩下扯開。
「何暖,你欠我的!」
「你明明答應我……」他聲音低下去,「都是騙我的。」
滾燙的掌心掐着我的腰,他不管不顧地俯身下來,衝着我的鎖骨咬了一口。
「我考上了你的大學,可你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既然這麼狠心,當時爲什麼要答應我?」
我抵住他的胸膛:「你想知道?」
他看着我故作鎮定的表情,恨恨說道:「我不想知道。」
也許他察覺到了什麼,所以,此時此刻他只想懲罰我。
【好好好,小情侶終於要喫上肉了嗎?】
【問題是,這肉一點都不香呢,怎麼一股苦苦的味道。】
【不是苦不苦的問題,是關鍵畫面怎麼給我們屏蔽了!這對嗎?!】
【這對嗎!!!】
這不對。
都說男朋友要找年輕的,但太年輕的真喫不消。
第二天,我頂着哪哪都疼的身體,上了一天課,想死的心都有了。
更別提一走出教室,就看到顧北澤一臉悠然地等在那。
我的作業搭子,純正的英倫美人,撞了撞我的肩。
「這個帥哥怎麼沒見過,也是來找你的?快介紹給我認識。」
同學都默認我跟齊朗是一對,所以當顧北澤自顧走過來自我介紹是我男朋友時,我的美女搭子一臉懵。
我沒多解釋,將顧北澤拉到沒人的教室。
「你到底想做什麼,我不是讓你今天趕緊走嗎?」
「何暖,你怎麼提褲子不認人。」
……
【噗,顧狗準備開始了。】
【暖寶大概還不知道,這半年過去,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單純的男高了。】
他什麼時候單純過了?
總之,不論我表現得多麼厭煩、不耐ƭū₃,說盡讓他生氣的話,他就一個回答。
「何暖,你不能趕我走。」
不是,那晚我欠的,昨夜都加倍還了,我怎麼就不能了?
顧北澤將自己手機打開,他的賬戶餘額只有不到三位數。
「爲了來找你,我辦了休學,又跟家裏鬧掰,我爸媽已經停了我的卡。」
他語氣可憐:「如果ƭū₌你不要我,我只能露宿街頭了。」
苦肉計是吧。
-13-
小小公寓,我跟顧北澤各坐在圓桌一邊。
我抱胸看着他,儘量顯得平靜而冷酷。
【我怎麼覺得這氛圍,不妙啊。】
【好像有大事要發生。】
「顧北澤,你知道我有男朋友了,我不可能留你在這。」
他嗤笑一聲:「你有個屁的男朋友,昨晚我都那麼輕了,你還疼成那樣,你跟他根本什麼都沒有。」
我被一口唾沫嗆得直咳,真恨不得把桌上的抽紙塞他嘴裏。
直到這口氣順下去,我才繼續開口。
「那是我們的事,你別管。」
似乎是聽不下去了,顧北澤打斷我。
「何暖,你別拿那齊什麼的當擋箭牌,你明明喜……」
「你以爲我喜歡你是吧。」
顧北澤神色一頓,聲音放低:「什麼叫我以爲,你就是喜歡我。」
不論他說得對不對,我都不會承認。
我拿出手機,解鎖屏幕放到桌子中間。
「還記得當時我從你家最後一晚出去後,就再不去你家補習了,知道因爲什麼嗎?」
他垂眸看着我的手機,眉眼有些煩鬱。
「知道,我爸媽不讓你來了。」
我笑笑:「不,當晚你媽媽是給我打電話了,但她是來拜託我一定要繼續做你的家教。」
大概沒想到真相是這樣,顧北澤擰眉看着我。
「那你爲什麼……」
「爲什麼那天之後就不去了?」我揉了揉耳垂,語調散漫,「因爲你原本就不想學習,只是想匡我每天去陪着你而已。」
「但你媽媽要我一定要帶出成績,纔可以繼續教你。」
我視線指指手機屏幕,那上面是一筆筆的轉賬記錄。
「她出手還滿大方的。」
【何暖到底想說什麼啊?】
【她想說被她扭曲過的真相,怎麼辦,我有點聽不下去了……】
我壓下胸腔裏的窒悶,繼續笑得輕巧。
「我知道你那時候對我就有一點點好感了,於是我稍加利用,你就乖乖上鉤。」
不是的,那時候我是真的不想再教他,因爲我怕自己控制不住心動,控制不住深陷。
「你是不是以爲再次找到我,我同意繼續做你家教,還把你帶回家補習,是因爲我喜歡你。」
是因爲喜歡,所以最後還是決定爲他做些什麼。
「我還連你的三千塊都不收了。」
我不想每天熬夜爲他準備教案、設計題目、制定學習計劃,最終都變成金錢交易。
「你心裏很感動吧?」
至少當時的他會感動。
此刻的顧北澤臉色陰沉,一言不發地盯着我。
那雙眼裏,甚至有濃濃的恨。
他唯一珍惜過的感情,原來都是利用,怎麼能不恨。
「你媽媽給得可比三千還多呢。」
藏在桌下的手用力掐着腿根,我逼退眼底的酸澀,聽到顧北澤斷斷續續的笑。
「何暖,你敢說你從來沒喜歡過我?」
我嘆口氣:「那你就當我喜歡過吧,如果這樣會讓你好過一點。」
這句話,是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對我亦然。
記憶的最後,是他甩上門,決然離開的背影。
-14-
在倫敦過的第一個夏天,有點慘。
因爲自己修漏水的下水管道,割傷了手,近一個月我都跟個殘疾一樣。
齊朗回國,身邊沒人知道我的情況,全憑我一身正氣,挺過去。
好在,Dr.Wilson 那邊給了我回信。
治療實驗驗證的第二批志願者,他把我加進去了。
這件事我沒告訴任何人,包括我的爸媽,畢竟他們知道也只是徒增擔心,什麼也做不了。
只是馬上到進組的時候,顧北澤的媽媽竟然找到我。
不知道該不該誇自己高瞻遠矚,我將那天我跟顧北澤攤牌的視頻給她看了。
然而她卻不像是來興師問罪的,而是看着我有些蒼白的臉色,欲言又止。
「顧伯母放心,我拿了你的錢,當然要辦事。」
「何暖,你身體不好……那筆錢爲什麼不要?」
我將老舊的空調溫度又調低一度,擺擺手。
「教顧北澤的錢是我的勞動成果,我該拿就拿,但你給我那筆出國費沒必要,我本來就是要來英國的,不是你逼我來的。」
「但你現在,需要錢吧。」
燥熱的起居室總算有點涼意,我用手扇扇臉頰,沒回答。
也許看出我不想說多關於我自己的事,她終於步入正題。
「如果可以,你能不能勸勸小澤。」
我裝作不在意:「他怎麼了?」
她彷彿不方便說,猶豫半晌還是希望我能聯繫一下他。
聯繫顧北澤是不可能的,但可以聯繫他朋友問問怎麼回事。
他朋友,就是在密室門外拯救被女鬼纏上的顧北澤的那位,聽到是我打來的電話,半天沒說話。
「澤哥他現在,身邊平均一個月換一個人,還各個都是學霸。」
「他……像 TM 着魔了一樣。」對面猶豫了一會,「給她們很多零花錢,只有一個要求,每天給他出題,改卷子,講課。」
不是我說,上大學了這哥還搞這套是鬧哪樣。
實在太難消化,我乾脆不理解但尊重。
「他喜歡就讓他找唄,這又不是什麼不良嗜好。」
對面無奈:「但每一次,快滿一個月的時候,他都會拿出一個積分卡,要對方給他按上最後一個章,然後把人打發走。」
我愣住。
沒想到,在我狹小課桌上放着的那個,沒能按上最後積分章的卡片,竟然會成爲他的執念。
因爲我答應過他,等高考後這張積分卡滿,我就跟他在一起。
「他分明是放不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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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堅信,時間會沖淡一切。
比如要進治療組時,我已經快忘了國內螺螄粉,羊肉串,火鍋烤肉都是什麼味道了。
萬惡的美食荒漠,等我好了一定第一時間衝回國大喫一頓。
接到顧北澤電話的那天早上,我正坐在病牀上,拿着志願知情同意書、風險悉知和免責聲明準備簽字。
「何暖,你既然打聽我的事,爲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我撓了撓下巴,如實回答。
「怕你太恨我,罵我唄。」
他笑笑,沒反駁。
好巧不巧,護士小姐進來跟我確認身份信息。
我捂着話筒跟她覈對,卻還是被對面的顧北澤聽到了隻言片語。
「何暖,你在哪?」他聲音有些急切。
「哦,我出來晨跑,遇到個問路的,不跟你說了,我還要跟齊朗匯合,一起喫早飯呢。」
其實此時齊朗還在國內,據說被一個小學妹絆住了腳。
謊話說多了,我都是信手拈來。
我想,這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通話了。
就讓顧北澤一直恨我好了。
顧北澤視角:
-1-
再次到倫敦,我幾乎一刻不停地趕往聖托馬斯醫院的研究中心。
看到治療倉裏瘦弱蒼白的人的那刻,我只覺得血管裏的血液都凝滯了。
她大概太過驚訝,張着嘴巴,半晌纔對我露出一抹笑,像哭一樣。
結締組織不良綜合症,全球僅有幾十例的罕見病,偏偏是她。
更可恨的是,她將一切瞞得死死的,一個人自薦來做新型治療的實驗階段志願者。
如果失敗了呢,如果……
我按住疼得發顫的心臟。
病房裏,何暖抿着毫無血色的脣盯着我。
「顧北澤,你追到這來看我死沒死嗎?」
我將削好的芒果放進她嘴裏,沒控制住語氣。
「你再胡言亂語,我就親你。」
【顧北澤,你不要再兇暖寶了,我都替你心疼她。】
【嗚嗚嗚嗚,能不能有個什麼醫學奇蹟,讓她明天立刻就好了。】
這個病,至今還無法醫治。
好在這會,她終於停下這個令我窒息的話題,轉而聊起我的大學生活。
「真沒想到,你還會彈鋼琴,走了藝術生進我們學校。」
「算你小子運氣好。」
我的運氣,有她一半的努力。
「我們學校三食堂的拌粉可好喫了,你去嘗過沒?」
「不對,你大少爺怎麼會去擠食堂喫。」
寬大病號服下,她手腕劃傷留下的疤,她手背上輸液抽血留下的針孔和淤青,她因爲病症每天都在隱隱作痛的內臟,她全都一字不提。
我打斷她的喋喋不休。
將一張銀行卡放進她手心。
她眨巴眨巴眼:「幹嘛?」
「我跟我媽說來看她未來的兒媳婦,她給的。」
【所以,連顧媽媽都鬆口了,暖寶你快好起來啊。】
【她肯定要鬆口啊,顧北澤明顯除了何暖誰都不要, 她再不認可, 也攔不住。】
何暖最終還是把銀行卡推給我。
「我現在在這不花錢,我可是志願者,免費治。」
我擠出一抹笑:「好,那就等你治好,留給你嫁我時做嫁妝。」
「你想得美, 我治好病纔不嫁你。」
-2-
何暖在英國的交換學習要兩年。
這兩年, 她往返於學校和醫院。
而我往返於國內和國外。
當機票已經裝滿一整個收納盒時, 她終於回國。
學校的籃球場,這次終於輪到她爲我加油。
我砍下三十多分, 下場接過她遞來的飲料, 耳邊都是朋友的豔羨和調侃。
「澤哥又幸福了。」
「哎呦,顧北澤你別太顯擺, 有女朋友了不起哦。」
何暖從來都理直氣壯,但在這時候, 她卻會默默臉紅,然後悄悄掐我一下。
我笑笑,湊到她耳邊:「你再掐我, 我就親你。」
之後,她老實了。
但我還是會ẗŭ̀ₙ親她, 在散場的籃球館,漆黑的電影院, 落日餘暉的海邊。
每當這個時候,彈幕總是比我還激動。
直到某一次,我在寢室樓下吻到她喘不上氣,彈幕又開始刷起來。
何暖再也受不了,低聲嘟囔一句。
「你們夠了啊, 不要尖叫了,吵得我眼睛疼。」
我抵着她的鼻尖,笑:「那我們可以做點他們看不到的事, 這樣就清淨了。」
「啊?你也能看到彈幕?」她意外。
當然, 我第一次遇見她時, 就有彈幕蹦出來。
「當時彈幕說什麼了?」
「說你是我的真命天女。」
當時的我嗤之以鼻,現在的我深信不疑。
何暖表情淺淡, 眼神裏的荒涼讓我不自覺牽了她。
「哪有什麼真命天女, 我命有幾天都還未知呢。」她撇撇嘴, 「顧北澤, 我有這樣的病,能活多久都不一定, 你爲什麼還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我低頭親了親她的脣角:「你說這些纔是浪費時間, 有這功夫我們不如做點別的。」
「什麼別的?」
我壓低聲音:「今晚去我家吧,爸媽都不在家。」
【顧北澤你別太放縱啊,別把我們暖寶榨乾了!】
【我都不好說, 你昨天硬把你爸媽轟走,就是爲了今天吧。】
何暖白了我一眼:「色字頭上一把刀,你就該挨千刀。」
挨千刀,挨萬刀。
只要她存在一秒, 我就陪她一秒。
總有一天,我能陪她等到醫療進步到可以醫治她的病。
在那之前,我不會鬆開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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