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父母認識的關係,許野去哪兒都被迫帶着我。
聽說在圈子裏,他是出了名地玩得野,混得開。
衆人看戲般打賭,賭許野多久會對我不耐煩。
可察覺出我的閃躲,許野黑眸眯了眯,摩挲我腰的手漸漸往下。
「既然這麼怕我,爲什麼還要跟着我?」
-1-
井城金域的別墅裏,音樂震天響,叫得上號的富二代幾乎都聚在了這裏。
許野懶懶窩在沙發上打着遊戲,神色倦淡。
聚會上新來的幾個女生總是不經意地看他,但卻沒一個人敢上前搭訕。
許野長得很好看,身材標準的寬肩窄腰。
不管是家世還是皮囊,他都算得上極品。
但誰也不敢輕易惹這位爺不快,畢竟許野是這個圈子裏出了名地又瘋又野。
不怕事但又覺得一切事都麻煩。
加上許家在井城的地位,就連在場那幾個最不着調的二世祖也都最聽他的話。
-2-
我低着頭,乖乖坐在許野身旁的沙發上。
我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想要忽視掉那一道道落在我身上的強烈目光。
「許野旁邊那女生是誰啊?怎麼以前沒見過?」
「好像是野哥的一個什麼妹妹吧。靈姐你剛回來還不知道,野哥現在走哪都帶着她!」
夏靈淡淡掃了我一眼:「妹妹?呵,可能嗎?許野有什麼妹妹是我不知道的?」
夏靈是夏氏唯一的千金,出了名地漂亮。
旁邊有男生立馬狗腿地開口:「靈姐是想知道宋棠妹妹嗎?他們家是才搬回井城的。」
夏靈的小跟班滿臉不屑:「宋家?聽都沒聽過,做什麼生意的?不會是什麼小門小戶吧?所以才這麼着急地傍上野哥。」
男生搖頭:「宋棠妹妹家不是做生意的,聽說她一家都是從政的。我爸囑咐了我好幾次要和宋棠妹妹打好關係呢,想來她家地位應該也不低。」
「你怎麼也一口一個宋棠妹妹地叫?」
男生小心地撓了一下頭:「因爲牧哥他們都這樣叫。」
「真厲害啊,這是不僅傍上了野哥,還把野哥身邊的人也都傍上了?她除了……長得乖點,哪一點比得上我們靈姐!」
夏靈手指摩挲着酒杯的杯壁,沒說話。
小跟班湊上來繼續道:「靈姐,之前我們這一圈的人也就你能和野哥他們玩到一塊兒去,現在趁你不在,來了這麼一個宋棠,她是不是想搶你位置啊?」
聞言,夏林視線落在了我的身上。
像是感應到什麼,我抬頭,不小心與她對上了眼神。
冷豔又帶着點傲意,隔着人,自上而下地打量着我。
我的身體頓了一下。
許是察覺到我的不自在,許野放下游戲,驀地伸手將我整個人拉近了幾分。
許野沒看我,抬手拿過一杯果汁:「不舒服和我說。」
我愣愣接住:「謝,謝謝。」
夏靈看我的眼睛眯了眯,突然,她輕笑了一下,起身。
「妹妹?許野可沒把她當妹妹。」
-3-
夏靈徑直在我對面坐下。
她穿着白色長裙,西裝外套鬆鬆垮垮地披在身上,頭髮微卷。
我腦袋裏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好美。
許野見她坐下,神色不鹹不淡地打招呼。
「什麼時候回的國?」
夏靈勾脣笑着:「昨天剛回。」
說着,託着腮,眼神看向我。
「你好,我叫夏靈。」
我小聲開口:「你好,我叫宋棠。」
這時,在外面燒烤的陳牧他們正好進屋。
場子很快就熱了起來。
夏靈坐在最中間,組織着大家玩骰子。
陳牧被罰酒罰了一輪又一輪。
「靠,夏靈你他媽克我呢?專開老子!」
陳牧猛灌了一杯酒後,哭兮兮對着許野告狀:「野哥,你快來幫我報仇啊,我快被喝死了。」
許野玩遊戲的頭都沒抬,語氣淡淡的:「沒意思,不想玩。」
陳牧又把目光轉向了我:「那棠棠妹妹來!你來幫幫我好不好?」
沒想到會提到我,正喝果汁的我被猛地嗆住,忙擺手。
「我,我不會,可能幫不了你。」
「沒事,哥教你呀!」
我的表情有點爲難:「可是……」
陳牧表情更加可憐:「小棠,幫下哥哥吧。」
腦袋裏想起爸爸囑咐我好幾次的話:「棠棠,我們剛回井城,爸爸的關係圈都不在這裏。你跟着許野去玩的時候不要不說話,多與他們搞好關係,有好處。」
可我性子木訥,膽子還小,怎樣都不像是能與他們玩到一塊兒的人。
我也懂爸媽的良苦用心,能與許野玩的人都是井城排得上號的家裏的小孩兒。
有許野帶着,我能很快地認識他們。
可此刻,所有視線聚在了我的身上,燙意慢慢從我的脖頸爬上了臉頰。
許野看了陳牧一眼,輕嘖一聲,拉着我的手腕:「走了。」
衆人還沒反應過來:「野哥,今天走這麼早啊?」
夏靈眼神暗淡了一瞬:「許野,待會兒不去玩車了?不賽把車再走可不像你。」
許野步子沒停:「嗯,困了。」
-4-
大家看着我和許野離開,場面一下變得有點尷尬。
是個人都看得出來,野哥今天不對勁兒,而且心情還有點不好。
「不會吧,野哥這是對乖乖女感興趣了?」
有人不屑道:「怎麼可能?那女孩兒這麼悶,野哥怎麼可能受得了?」
立馬有人附和:「也對,不如咱們來賭一波,就賭野哥多久能對宋棠不耐煩,我賭一星期,押一萬!」
「一個月吧,我押兩萬,不過宋棠長得是真純,要是是我,我也會想玩……」
那人話還沒說完,桌子被猛地踹翻,桌上的東西散落了一地。
剛剛還吊兒郎當與他們嬉皮笑臉的陳牧,此時臉冷得可怕。
他點燃了根菸,鬆鬆咬在嘴裏:「許野媽媽和宋棠媽媽是閨蜜,他們兩家的關係再怎麼也比你們這些千方百計都想攀上許家關係的人要好。」
陳牧拽着那人的衣領,抖了下菸灰:「你又算什麼東西?也配打宋棠的主意?下次嘴巴,給我放乾淨點。」
陳牧雖然平時吊兒郎當,但他發起火來一點也不亞於許野,衆人嚇得不敢說話。
那人抖着身子:「知,知道了,牧哥。」
-5-
車上,我小心觀察着許野的表情。
我家搬來井城也不過一個月的時間而已,我雖對井城富二代的圈子不算了解,但也知道許野在井城的名聲有多響。
可他現在卻被迫去哪兒都得帶着我,又爲了照顧我的情緒提前離開。
他應該也會覺得挺煩的吧。
我不自覺摳着手心:「對不起。」
許野動作頓住,黑眸看向我:「爲什麼道歉?」
「覺得有點麻煩你。」
許野輕挑了下眉,驀地靠近,伸手爲我係安全帶。
陌生的氣息一下佔據我的整個感官,手猛地捏緊:「我,我,我自己可以!」
許野沒往後隔開距離,甚至靠得更近了。
我的身子不自覺開始細微顫抖。
許野的眼睛很好看,明明是一雙很溫柔的眼睛,卻因爲他身上的痞氣,帶着一股冷淡。
「你在怕我?」
大手伸進衣服裏,撫上了我的腰。
一層癢意爬上我的後脖頸。
「許,許野,你幹什麼?」
許野動作沒停,聲調卻帶着點懶意:「既然這麼怕我,爲什麼還要跟着我?」
我脣咬得緊緊的:「跟着你……不會被人欺負。」
爸爸媽媽也會放心,可誰知……
許野愣了一瞬,勾脣笑道,聲音低低的。
「有點道理。」
我鬆了一口氣,以爲他會就此放過我,可沒想到,摩挲我腰間的手沒停,竟開始往下。
我猛地睜大眼睛,臉頰滾燙。
雙手推開許野,音量都不自覺大了好幾個度:「你幹嘛?我不喜歡這樣!」
被推的許野身子向後靠,他也不生氣,撐着腦袋看向我。
我的聲音開始變小,但因爲還在炸毛當中,對他並沒有什麼好臉色:「我說了我不喜歡這樣。」
許野挑眉:「這不是會拒絕人嗎?」
「嗯?」
「宋棠,不喜歡就要說不喜歡,學會了嗎?」
我一頭霧水,點頭:「學會了。」
許野脣角勾起:「那以後就這樣拒絕陳牧,就說我教的。」
「我不。」
-6-
第一次見到許野時,其實我很怕他。
許野的媽媽與我的媽媽認識,年輕時她們是很要好的閨蜜。
即使住的城市不同,她倆也經常打視頻。小時候,我常常在視頻裏與許媽媽見面。
如今我們家因爲我上大學搬回了井城,最樂見其成的便是她。
就連我們現在住的地方也是許媽媽幫忙安排的房子。
別墅挨着別墅,就在她家隔壁。
「天,這是我們棠棠呀?也太軟萌了吧!太好了,棠棠考入了井城大學,以後經常來阿姨家玩好不好?」
燙着大波浪的精緻女人愛不釋手地捧着我的臉看了又看。
她眼睛裏冒着星星,好像對我很喜歡。
許是知道我的一些情況,她看我的眼神裏帶着疼惜,這是我極少收到的善意。
我乖乖點頭:「好。」
一道懶倦的男音在此時響起:「有客人啊?」
我聞言轉頭,少年插兜倚在門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的第一感覺——好凶啊。
-7-
我知道他,謝阿姨有一個比我大一歲的兒子,也是井城大學的學生。
比我高一屆,聽說讀的是醫學心理學。按理,我應該叫他一聲學長。
許野的頭髮剪得短短的,乾淨利落,五官帶着點痞,感覺十分不好惹的樣子。
可看起來這麼兇的一個人,讀的卻是醫學心理學。
他的個子很高,慢悠悠幾步就走到了我的面前,黑眸直直看向我。
我差點沒忍住後退。
救命!好有壓迫感。
猶豫半晌,我仰着頭,略帶緊張地看着他:「許野……哥哥好,我是宋棠。」
他愣了一瞬,微微彎腰,與我平視。
注意到我發燙的耳尖,許野嘴角漾起弧度,很輕地笑了一下:「好久不見,宋棠。」
好久不見?明明我們才第一次見。
-8-
爲了讓我儘快融入同齡人的圈子,謝阿姨把我交給了許野。
於是許野去哪兒,都被迫帶着我。
起初我很怕他,話都不敢說一句。
大家都說他好凶,外面到處都是關於許野的傳言,甚至井城大ƭų₇學的貼吧上也到處都是他。
可漸漸地我發現,他對我竟意外地有耐心。
我喫到不喜歡的東西時,一旁打遊戲的他會理所當然地伸手:「不喜歡就吐掉。」
我看着他骨節分明的手,怎麼都不肯吐。
許野氣笑:「怎麼?我沒嫌棄你,你還嫌棄我?給我吐。」
然後轉頭默默倒一杯水在我的旁邊。
他很遷就我,甚至知道我的習慣。
人多的時候,許野會下意識先問我怕不怕,再帶我過去。
漸漸地,我竟在他面前膽子也大了幾分。
這不,我已經有狗膽在他面前說不了。
許野眼眸微眯:「我怎麼不知道你和陳牧已經這麼要好了?」
我小聲解釋:「今天的那個遊戲是因爲我不會,所以我才覺得爲難。但如果是其他我能做的事,陳牧哥哥需要我幫忙,難道我也要拒絕嗎?」
許野眼睛一瞬不離地看着我:「當然拒絕。他在想什麼,我能不知道?」
「爲什麼我要拒絕陳牧?他不是你朋友嗎?」
許野眼神變得幽深:「什麼朋友,在某些事情上,我和他當不了朋友。」
可是,陳牧對我很好啊。
他告訴我,只要在井城,如果我被欺負了,就去找他,他罩着我。
或許是因爲我是許野帶過去認識的,所以從第一天開始,
陳牧就很照顧我。
在我面前,他連說話都不敢大聲了。
沉默良久,我撇了撇嘴,一邊下車,一邊回許野:「我不,神經,我纔不聽你的。」
許野愣了一下,氣笑了。
但又看我的下車的動作太快,下意識伸手扶住我的胳膊。
「慢點,小沒良心的。」
-9-
知道許野身邊多了一個女生,衆人對我很好奇。
能在一起玩,他們的家世都不簡單。
但因爲許野的關係,大家對我的態度很恭敬。
夏靈和她的小跟班,是唯一對我表現出敵意的人。
雖不明顯,但因爲從小聽不見的緣故,我對於人的情緒很敏感。
沒錯,我聽不見,但並不是天生Ṭũ⁹的。
小時候因爲保姆的疏忽,我發燒導致耳朵發炎。
等爸媽趕回來把我送去醫院時,我已經聽不見了。
各種治療失敗後,我植入了人工耳蝸。
可即使有人工耳蝸,開機後我仍聽不清楚。
腦袋裏全是嗡嗡聲,以至於我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那時候,我年紀還太小,所以尚不能明白我失去了什麼。只是在知道自己聽不見小貓小狗的叫聲時,哭了好久好久。
因爲我的口齒不清,同學們孤立嘲笑我。
那些遇見我的大人們都會誇我好漂亮,但在知道我聽不見時,又會露出可惜的神情。
我受不了這樣的表情,也不想讀特殊學校,於是小小的我開始每天都堅持語訓。
我配合着各種治療,終於,我只用戴着助聽器生活。
我努力變得和普通人一樣,努力考喜歡的大學。
但我的自卑沒有辦法掩飾,因爲我經歷了長達三年的霸凌。
在那段歲月裏,我膽小、沉悶、不愛說話。
所以來到井城,我很珍惜這裏的善意。
-10-
許野周圍的人雖然都驕縱了一點,但他們是善良的,也是可愛的。
夏靈的小跟班是林家唯一的女兒,從小被寵成了傲嬌的性子,卻唯獨很聽夏靈的話。
雖不知她和夏靈爲什麼會對我有敵意,但我決定還是先儘量遠離。
可我萬萬沒想到,我會與她們這麼快產生交集。
「靈姐,你的裙子!」
宴會角落裏,夏靈靠着柱子,額頭疼出了細汗。
「弄到裙子上了,是嗎?」
此時的她聲音裏帶着點虛弱,遠沒有了平日裏的酷颯。
「沒事,拿件衣服給我遮一下就行。」
夏靈的小跟班有點着急:「靈姐,我沒帶外套怎麼辦?我去找陳牧和許野,我去找他們借外套!」
說着,她又扶夏靈坐下:「你現在是不是肚子很疼啊,我記得你的時間提前了是嗎?你先坐着休息,我去借了外套就去給你買衛生巾。」
小跟班想走,我猶豫了好幾會兒,拿着自己的包走到她們跟前。
「不用去了,我有。」
-11-
我拿出包裏的衛生巾,又哆哆嗦嗦脫掉了自己的外套,遞給她。
夏靈愣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我。
看到我的手在抖,她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
我手心都冒出了汗。
天菩薩,不要拒絕我,快接吧,再不接衣服都要被我摳爛了。
「謝了。」
手上重量一輕,外套被接過,夏靈在腰間簡單系了一個結,拿着衛生巾往廁所方向走。
小跟班看着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經過我跟前。
「雖然謝謝你,但你不要以爲你這樣就能討好靈姐!我家靈姐喜歡許野這麼多年了,她都還沒泡到手,你憑什麼一來說泡就能泡啊?跟我靈姐搶?」
說着,她還上下打量了我,視線落在了我的胸前,略帶嫌棄:「野哥也是,這麼多年沒見他談戀愛,搞半天他喜歡你這種的,還沒我家靈姐一半大。」
我愣愣看着她離開,不知爲什麼,我覺得自己有被冒犯。
泡許野?跟夏靈搶?許野喜歡我這種?
什麼跟什麼!
明明她說的每個字我都聽得懂,可合在一起我就有點聽不懂了。
許野喜歡我嗎?
許野怎麼可能會喜歡我!
我這麼膽小又沒主見的人,一看就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他怎麼會喜歡我?
-12-
心裏一直糾結着這個問題,導致我已經沒有辦法和許野正常對視。
喫東西的時候,他把凳子給我拉好,我死活不肯坐他旁邊,一個勁兒挨着陳牧。
看着陳牧一會兒給我夾這個,一會兒給我夾那個的時候,許野的表情黑得可怕。
他一言不發,一口又一口喝酒,包廂裏詭異地安靜。
喫飽後,我逃也似跑出去透氣。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許野看我的眼神裏,好像帶着幽怨。
冷風吹拂,一陣涼爽,我長舒了一口氣。
今晚的星星特別的多,我剛想伸手數,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至我身後伸來。
圈着我的腰,手一撐,輕鬆把我抱在了欄杆上。
我驚呼出聲,手下意識圈着他的脖頸,以免摔倒。
許野一手握着我的腰,一手撐在我的腿側的欄杆上,像是將我拉入他的地盤。
「許野。」
他的氣息佔據着我的整個感官。
我微微低頭,許野漫不經心地看我,微涼的手指輕撫着我的臉。
陌生的癢意,讓我忍不住瑟縮了一下,許野手指往下,輕輕摩挲着我的嘴脣。
他的身上帶着酒氣。
「許野,你喝醉了嗎?」
許野喉結滾動了兩下,眸子裏情緒翻湧:「沒有。」
-13-
我的臉頰染上燙意,這樣的姿勢過於怪異,我想下去。
可是下一瞬,許野的頭埋入我的脖頸,鎖骨處傳來溼潤的觸感。
硬硬的頭髮有點扎人,我的心臟驟停,許野竟然在輕舔我的脖子!
我伸手推他,腰間的力度又加重了幾分。
突如其來的陌生感覺讓我有點慌亂,一着急,眼淚就掉了下來。
許野注意到,忙放開我,眼裏是還未來得及退卻的佔有慾。
我微微一愣,許野真的喜歡我。
眼淚不受控地越掉越多,許野眼裏閃過慌亂:「怎麼了?嚇到了是不是?」
我抽泣不理他,憋了半天,纔對着他講:「你頭髮扎我臉了。」
「對不起。」許野幫擦掉我的淚水,聲音低低的,「我送你回家。」
一路上,我沒有再與他說一句話。
車停在我家門口,許野幾次欲言又止想說什麼,我也沒像往常那般與他說再見。
-14-
第二天一大早,我刪掉了許野的微信。
沒過多久,門被敲響。
爸媽去出差了,家裏只有我一個人,許野便沒進來。
我不敢看他:「怎麼了?」
許野似乎還沒睡醒,聲音有點沙啞:「你把我刪了。」
我避開他的視線,沒有說話。
許野耐心地彎腰,聲音很溫柔:「是不是因爲昨天的事?我的錯,對不起,把你嚇到了。可以加回來嗎?」
我的身子往後靠了靠,許野怕我撞到門,忙用手幫我撐着。
「我不想加回來。」
許野的手有點抖,眸光暗了暗:「宋棠,你是害怕我了嗎?」
我還是沒有說話,我也不想冷處理,但從沒面對過這樣局面的我不知道該怎樣開口。
井城的早上有風,吹到身上會有一陣涼意。
此時的我只穿了一件睡衣,有點單薄。
許野不動聲色地移了移步子,讓風吹不到我。
我抬頭看着他,輕輕開口:「許野,我們不合適。」我不適合談戀愛。
許野的步子頓了頓,很輕地點頭:「好,我知道了。你把我微信加回來吧。」
見我爲難的表情,許野自嘲地笑了笑:「放心,我不會來打擾你。只是怕你有事找我時,給我發不了信息。」
他抬手理了理我有點亂的劉海,聲音悶悶的。
「宋棠,別怕我好不好?我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能傷害你的人。」
-15-
許野的語氣好執拗,眼裏帶着難掩的失落。
不知爲何,他走時,我的心臟在悶悶地發疼。
我與許野冷戰了。
他的微信被我拉回後,我們再也沒有講過話。
信息停在了一個星期前:宋棠,這幾天有點冷,出門帶個外套,有事就叫我。
我沒有回,許野也就默契地沒再發消息來。
聽陳牧說,許野這幾天好像心情很不好,整天擺着個臭臉,誰講話也不聽。
而我經常看着與許野的聊天記錄發呆,強迫自己不去打聽他的消息。
或許我對許野,也是有好感的吧。
但我的性格實在不適合談戀愛,我自卑敏感,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除了父母以外的人愛我。
我覺得自己是一個累贅,如若有人炙熱地靠近,我會先自我否定,然後再遠離。
我這樣彆扭的性格,連我自己都討厭自己。
-16-
來到井城後,我會下意識去屏蔽掉自己之前那些不好的回憶。
我以爲離開了那座城市,考上別的地方的大學,他們就會放過我。
但,霸凌好像永遠就沒有盡頭。
我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聽到對面的聲音時,我身體顫抖得厲害。
「宋棠,過得好嗎?
「一聲不響換了地方生活,怎麼還把我們的這些老朋友給拉黑了?害得我們找了你好久。」
電話那頭,傳來男聲女聲的調笑聲,既囂張又得意。
猥瑣的男聲:「哈哈哈,宋棠,你不會忘記了我們給你拍的視頻了吧,需要我們幫你回憶回憶嗎?或者發在網上,讓大家看看?」
尖厲的女聲:
「你離開了那麼久,也不知道給我們打錢回來,怎麼,真想甩掉我們啊?
「井城好Ťù⁾玩嗎?你家有錢,應該換了更大的別墅了吧?好說高中也是一個學校的,我們明天來找你玩好不好?
「沒有你,我們都無聊死了,別躲着不見我們哦,不然網絡上到處都會是你的視頻。你的家人應該也不知道,你的身材還挺好的吧?」
……
手機滑落在地上,我無力坐下。
他們要來井城了,他們仍不肯放過我。
耳朵開始耳鳴,那些我拼命想要忘記的記憶全部湧入腦海。
-17-
我也不知道我爲什麼會惹到他們,明明我只是餵了一隻流浪貓。
他們將我手上的貓糧踢翻:「敢情是你每天來喂貓啊?也是你把它送去的醫院?」
我輕輕點頭,不明白他們爲什麼這麼問。
一個男生將菸頭燙在小貓身上,眼裏帶着殘忍:「我就說這賤貓的命怎麼會這麼硬,幾次都搞不死。」
小貓疼得一直叫,我皺着眉:「你們幹什麼?快放開它!它也會疼的!」
男生語氣惡劣:「放開它?好啊。」
他握住我的手,視線落在我的校牌上,突然笑了:「宋棠?一個學校的?那以後你來代替它好了。」
有女生注意到了我耳朵上的助聽器:「喲,還是個聾子,聾子也能和我們讀一個學校?」
七八個少年少女,他們的表情輕蔑,笑聲猖狂,明明穿着校服,卻像是魔鬼。
-18-
我沒有辦法擺脫掉他們。
他們每天都來找我,把我堵在巷子裏,讓我趴在地上。
他們一邊笑,一邊將我的助聽器互相拋着玩。
「搶啊,搶到了,就還你。」
我爸媽的工作很忙,但他們從不會在金錢上虧待我。
那些人每天都把我身上的錢收颳走,若是哪天給得少了,巴掌就會落在我的身上。
「今天怎麼這麼點?你偷偷給自己花了吧?」
我也想告訴我的爸媽,但那些人脫掉我的衣服,將髒水倒在我的身上,然後拍下視頻和照片,以此來威脅我。
如若我敢說,他們就把我沒穿衣服的照片發到網上,再發到每一個我認識的人那裏。
他們笑着把我踩在地上,像是在說什麼輕鬆的事:「忍忍吧,高中很快就會過去,乖點,別和任何人說。」
我沒有朋友,過於懦弱的性格,讓我覺得或許是這個世界不喜歡我。
就像是一個泥潭,我深陷其中,孤立無援。
男男女女的笑聲讓我從夢中驚醒,我摸了把額頭,上面全是冷汗。
我看向窗外,外面的天已經大亮。
我下牀,將一把小刀放進兜裏。
-19-
或許是來到井城交到了朋友,我比以前勇敢了很多,我無法再回到過去的生活裏。
更不想再與他們產生任何聯繫。
如若他們不放過我,那我們就都不要活。
手機打入電話,裏面傳來他們的調笑聲:「宋棠,到了嗎?」
我停在巷子口,沒再往裏走:「到了。」
對於我的到來,爲首的男生感到很滿意:「錢帶了嗎?」
「沒有。」
「以爲我們陪你玩呢?沒帶錢你來幹嘛?」
我平靜地看向他們:「我來找你們做了斷。」
-20-
他們的視線落在我拿出的小刀上,巷子裏爆發出激烈的笑聲。
「呵,一段時間不見,不記得自己是誰了?刀都拿不穩,還想和我們做了斷呢?」
我緊緊握住小刀,明明不重,可是我的手就是抖。
我掐了掐自己的手腕,不ṭũ̂ₐ禁有點着急。
死手,拿穩啊!
他們笑得越來越大聲,我的心裏泛出強烈的噁心。
爲首的男生對我招了招手:「過來唄,你不過來,怎麼做了斷?」
好想吐,光是聽到他們的聲音就好想吐。
我深吸一口氣,剛想邁步走過去,有人摟住了我的脖子。
「被欺負了怎麼不吱聲?」
我抬頭,對上一雙淺棕色的眼眸。
是夏靈!
小跟班揹着個香奶奶包包站在我的另一側:「我靠,這麼大陣仗,哪裏來的這麼些鄉巴佬?」
-21-
霸凌者中的女生聽到了這話,臉色瞬間不好。
但他們也看出夏靈和小跟班可能不好惹,所以不打算和她們對上。
「這裏不關你們的事,識趣的趕緊走,我們可這麼多人。」
小跟班聽了,眼神輕蔑地看向他們:
「不是吧,這裏可是井城,你們來我們的地盤欺負我們的人,還讓我們走?想屁喫呢?
「什麼年代了,還搞霸凌這一套,鄉巴佬,小心我報警抓你們!」
聽到報警,那些人的眼神突然變得狠厲:「報唄。」
男生直直看向我:「不過宋棠,我手機裏的視頻可是想發就能發的。」
我的手驟然拽緊,夏靈注意到了,眼眸眯了眯。
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不一會兒,電話裏傳來熟悉的男音:「夏靈,有事?」
「你家宋棠出事了,」夏靈語氣平淡,「在金域后街。」
說完,不等那邊回覆,乾淨利落地掛斷。
「宋棠,上次衛生巾那事,算這次我還你。」
她把手機扔我懷裏,又將我手上握着的小刀收了起來,插兜徑直向巷子裏走去。
夏靈的視線掃過霸凌者,紅脣輕啓:「他們幾人,不用報警也能搞定。」
小跟班對着我表情幽怨:「真沒用,幾個鄉巴佬而已,這都搞不定,還得讓靈姐幫你擦屁股。」
說着,她也把包塞我身上,忙追上夏靈。
「靈姐,我也來幫你~」
我愣愣看着她們,夏靈今天穿了件黑色的大衣,頭髮被高高紮起,看起來美豔又性感。
小跟班挽上夏靈,腳下還穿着高跟。
明明她們就兩個人,不怕嗎?爲什麼會幫我?
哪怕我已經做好和那些人一起死掉的準備,我也從未想過會有人來幫我的。
鼻子突然忍不住酸澀。
她們不會是天使吧?
-22-
我沒想到,夏靈打架竟然這麼厲害。
她眼裏含着戾氣,拽着其中一人的頭髮,將他頭一下下往牆上撞。
男生痛得慘叫。
小跟班沒打過架,她是家裏寵着的公主,沒學過一點防身技巧。
很快,她被打得鼻青臉腫。
怕她受欺負,我在旁邊拽緊了手。
等我反應過來時,我已經拿着她的香奶奶包衝到了她身旁,像瘋了一般,閉着眼睛亂打。
一個女生被我一擊中頭,摔倒在地上。
我看清了她的臉,是曾經扇我巴掌的女生。
一股不知名的暢快湧上心頭。
在我被霸凌的那段歲月裏,我從未想過反抗。
我總是在等,等他們放過我,等我自己熬過去。
可是懦弱是助長霸凌的養料,原來我ƭûₘ也可以反擊。
以暴制暴雖或許不是聰明人最首選的方法,但它卻最有效。
在我愣神之際,之前欺負我最狠的男生擦了把嘴邊的血,惡狠狠地看向我:「呵,宋棠,反了天了。被我踩着的人就乖乖被我們踩着就好了,你反抗幹什麼?」
他們有七八個,夏靈一個人也有點招架不住。
那人表情瘋狂地向我們衝來,我下意識閉眼,抱住小跟班,擋在她身前。
「沒事。」
「沒事。」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我在安慰小跟班,而許野在安慰我。
-23-
男生被他一腳踢開。
我睜眼,撞進許野焦急的眼眸。
我嘴一撇,委屈瞬間湧上心頭:「許野,他們欺負我!」
許野蹲下身,小心地將我上下打量了個遍,才輕輕鬆了一口氣。
他拍着我的後背幫我順氣:「沒事就好,你沒事就好。」
「切。」
身旁的小跟班冷哼一聲,她指着自己鼻青臉腫的臉:「野哥,她能有什麼事啊?我纔有事好不好!」
許野對她點了下頭,又低聲囑咐我:「就在角落裏待着,不要看。」
隨即,他活動了下手腕,直接過去了。
許野的跑車停在路邊,剛剛因爲太投入,他什麼時候到的,我都不清楚。
許野一路上是飆車來的,速度太快,車頭都被他撞爛了。
接到夏靈電話時,他應該很着急吧。
-24-
沒一會兒,巷子裏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
許野打架出了名地厲害,小時候,那些二世祖們就是因爲太囂張,被許野教訓了個遍。
許野叫我不要看,我睜大了眼睛,不肯錯過任何一個人的慘狀。
這七八個霸凌者橫七豎八全躺在地上哀號。
許野本打算收手,夏靈抽了根菸:「這幾個人不是井城的,是宋棠高中時候的同學,應該霸凌了她很長時間,還拍了視頻。」
夏靈說完,許野瞳孔微縮,愣在了原地。
不敢信地又問了一遍:「你是說,他們霸凌宋棠,還拍了視頻?」
夏靈點頭:「我應該沒猜錯。」
許野眼神一沉,表情染上陰霾,拎着其中一人就往地上砸。
一下又一下,像是失去了理智。
我連叫了好幾聲,許野都沒聽到。
他的脖頸有青筋暴起,好像在極力忍着什麼。
我沒見過這樣的許野,他的眼神冰冷得可怕,看那些霸凌者時,像是在看死物。
我忙跑過去:「可以了,許野,可以了。」
我拉住他的手,許野慢慢停下,反握住我的。
許野讓他們交出了手機和視頻圖片的所有備份。
他冷漠地看着他們:「我不管你們還有沒有備份,只要你們敢發出來,我就敢弄死你們,不管你們在哪裏。」
幾人早就已經說不出話,他們被許野打怕了,只想快點離開這裏,不敢不答應。
許野牽着我,路過夏靈時,許野停下:「謝了。」
夏靈踩滅了煙:「客氣了,還人情而已。」
許野點點頭:「下次請你們喫飯。」
說完,牽着我往車上走。
小跟班剛想跟上,夏靈捏住她的脖頸:「去哪兒?」
「蹭車。」
夏靈輕笑:「我帶你去醫院。」
-25-
車裏,許野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宋棠,這些視頻……」
我直視着許野:「不用刪,我要去告他們,這些都是證據。」
許野聲音很低:「好,我陪你。」
他關掉聲音,點開我的視頻,只看了一個,他的手就止不住地抖,身體繃得好緊。
少年眉骨硬朗,眼眸深處藏着說不出的心疼。
許野還要點下一個,我握住他的手,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沒想到再次面對這些,我的心境竟會這樣平和。
「沒關係的,事情已經過去好久了,別替我傷心。」
許野沒動,就這麼任由我捂住他的眼睛。
他的嘴張張合合:「對不起,我應該早點來找你的。如果我高中和你讀同一所學校,就絕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有溼潤滑過我的手心,許野他是在哭嗎?
此刻,我說不出我的感受。
面對我的苦痛,許野說的第一句話,卻是對不起。
明明不關他的事,更不是他的錯。
我抱着他,輕輕摸着他的後腦勺。
壓抑到極致的嗚咽聲,我耐着性子,一下又一下,輕拍着他。
不知過了多久,許野將臉埋入我的脖頸。
「宋棠。」
「嗯?」
他的聲音悶悶的:「我們和好,好不好?」
我嘴一撇,帶上了哭腔:「好~」
早就想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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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時,家裏已經有飯菜的香氣。
爸媽出差提前回來了,還做好了我喜歡的菜,在家裏等我。
許野將手機放在桌上,他陪着我,靜靜聽我講述我那噩夢般的高中生活。
講完後,我表情平靜,他們三個哭成了淚人。
我媽抱着我:「告,必須要告他們,每一個人都不能放過。」
我爸默默抹了把眼淚,心疼我心疼得不行,又自責自己經常出差,高中三年,連我被欺負了都不知道。
看了那些照片和視頻,我媽心臟差點疼得喘不過氣來。
當身邊有人時,以前畏懼的東西,都不再畏懼。
我們報了警,並向法院提起訴訟。
因爲我們在井城也打了人,警方把夏靈她們也叫來了調查。
這不來還好,一來把警局的人嚇一跳。
夏家,林家,許家,哪一家都是井城了不起的人家。
三個祖宗同時來警局,還帶着父母。
幾個公司的老總,不怒自威。
許媽媽得知這事,拍着桌子,激動得直接在警局就問許野:「死畜生,竟敢欺負我家棠棠,那天打架你到底盡全力沒有啊?」
-27-
因爲是他們主動來井城找的我。
法院開審,我們被定爲正常防衛。
而他們,霸凌我三年,並敲詐威脅我三年,他們拍下的視頻和照片成了最有力的證據。
霸凌者被判了有期徒刑三年。
就在我以爲事情結束的時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陳牧被警察帶走。
打架鬥毆,拘留七天。
原來當初那句「在井城,如果你被欺負了,我罩你」並不是說着玩玩而已。
在那些人回去過後,陳牧一個人獨自去了我高中的城市。
監控裏,他斜靠着牆,嘴裏咬着煙。
忽明忽暗的燈光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巷子口。
當男男女女出來時,陳牧掐滅了煙,徑直向他們走去。
混亂中,監控被人破壞。
再次見到陳牧,是他拘留結束。
出來時,看見我與許野來接他,陳牧輕佻地笑着。
「他們人這麼多,還是在他們的地盤,你怎麼敢一個人去?」
陳牧撓了撓後腦勺:「他們也沒見得比我好到哪去啊。」
話是這麼說,可陳牧臉上的傷都還沒好全,手臂更是綁着繃帶,我擔憂地看了又看:「陳牧哥哥,疼不疼呀?」
陳牧不自在看向別處,耳尖有點紅:「不,不疼,跟貓抓一樣。」
許野在一旁冷呵:「苦肉計。」
我輕笑出聲。
那一天,我們的影子被太陽拉得好長。
我記了很多很多年。
-28-
關於我的童年,它一半時間是沒有顏色的,灰暗得徹底。
鮮活肆意的人生我想也不敢想。
我努力扒開,卻等來了長達 3 年的霸凌。
其實我也想過好多次離開這個世界。
可是陽光撫摸我的時候,我又覺得一切都好,便又捨不得走。
我愛我的爸爸媽媽,我愛小貓小狗,我愛與我打招呼的人,我想要有很多朋友。
我想和他們在星星下,看同一片天空。
-29-
許野提出帶我去看星星時,我高興了好久好久。
黑得如墨的天空裏,小小的星星卻那樣閃耀。
一顆又一顆,像幕布裏的畫。
突然,我叫了他一聲。
「許野。」
「嗯。」
隨後,是良久的沉默。
許野也不催促,就這麼靜靜地等待。
猶豫再三,我緩緩開口:「爲了不讓我爸媽擔心,我總是表現出很乖的樣子,但其實我的情緒有時候會很不穩定,我……也不知道我還能堅持多久。」
說完這話後,我鬆了一口氣。
沒有人會喜歡一個定時炸彈,所以我靜靜地等待,等待屬於我的凌遲。
可是黑夜裏,許野溫柔的聲音叩擊着我的心臟。
「宋棠,沒關係。
「我會成爲你的專屬醫生,將你一次次救起。」
正文完
番外:許野篇
-1-
知道宋棠,只不過是一次偶然。
我媽拿着手機與她閨蜜通視頻。
向來嚴厲慣了的謝女士此刻慈祥得不像她,眼睛笑成了一條縫。
「喲,考試還得了第一呢?真棒!哎呀,我們棠棠也太乖了吧,姨姨喜歡你~」
我的視線不自覺落在手機屏幕上。
視頻裏,女孩皮膚白皙,臉頰帶着點嬰兒肥,笑起ƭú₉來,嘴角有兩個淺淺的梨渦。
好乖。
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她好乖,像一個精緻的洋娃娃。
她的耳朵戴着助聽器,好像也不會講話。
可她ťŭ₇有雙很清澈的眼睛,明亮得像月牙,我一時看入了神。
-2-
「啪!」
謝女士一巴掌拍在我的腦門上:「英語單詞背完了嗎?就擱這兒發呆。」
見我點頭,謝女士:「背完了就去看物理,贏在起跑線上。」
說完,又怕自己的語氣太兇,忙轉頭對着手機那頭笑。
「乖宋棠,姨姨不是對你兇哈,姨姨是對你許野哥哥兇,你不要怕,姨姨不會對你兇的哦~」
謝女士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裏。
宋棠,她叫宋棠,我嘴裏呢喃了好幾遍她的名字。
彼時的我 10 歲,正拿着書準備回房間看初中的知識。
只是我沒想過,宋棠這兩個字會佔據我往後的整個青春。
-3-
十六歲開始喜歡人的年紀,我做了第一個關於宋棠的夢。
可明明在現實裏我與她連面都未見過,我沒聽過她的聲音,更不知道她的性格。
只是每回我媽與她閨蜜打視頻時,我都會不自覺在旁邊晃悠,眼睛往手機屏幕上看,試圖從那屏幕裏找到我想看到的身影。
但已經好久了,我已經好久沒在視頻裏看見她了。
明明她之前都會很乖地在手機那頭與謝女士打招呼的,可現在她已經很久沒出現在視頻裏了。
聽說是因爲宋阿姨和宋叔叔太忙,所以她住校了,很難得纔回來一趟。
而我就像一個偷窺者,沒有機會認識她,又不想錯過她的任何變化,想爲她的每一個進步感到高興。
半夜醒來,我看着精神的下半身,從臉紅到了耳朵根。
我認命般去了浴室,覺得自己是個可恥的變態。
如果宋棠知道我是這樣的人,她應該會討厭我的吧。
-4-
我的名聲向來不怎麼好。
因爲對於虛僞的人,我給不了什麼好臉色。
但我也極少去解釋,因爲這樣,會讓我省去好多麻煩。
陳牧說:「野哥,你能不能別總是一天擺着個臭臉啊,大家都怕你。」
我不在意地刷着題,別人怕我,我不在乎。
我只在乎宋棠怕不怕我。
回家聽到宋棠聲音時,我愣了好一會兒。
客廳裏,女孩乖巧地對謝女士說着什麼。她彎着脣,頭髮柔順地披着,耳邊有點點碎髮。
看過來時,她的眼裏還有未來得及收回的笑意。
我的心臟就這樣停滯了一瞬。
-5-
這是我與她的第一次見面,一切都來得那麼突然,我甚至還沒能做好十足的準備。
不知爲何,此刻,我的手指竟止不住地顫。
第一次在視頻裏看她,她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安靜的樣子讓我記憶深刻。
可現在的她已經能侃侃而談,像普通人一般。
我的第一反應竟是心疼。
我的宋棠,在我看不見的時間裏,已經成長到了這個地步。
我的心裏突然有說不出的感動。
小姑娘或許是知道我,仰着頭,略帶Ṱṻ⁼緊張地向我問好。
「許野哥哥好,我是宋棠。」
我沒忍住笑了下,微微彎腰,與她平視。
我斟酌開口:「好久不見,宋棠。」
真的好久不見。
番外:陳牧篇
-1-
2019 年的那一個夏天,許野帶來了一個小姑娘。
扎着個丸子頭,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
彼時我嘴裏正叼着根菸,許野看了我一眼,嫌棄地叫我掐掉。
我疑惑地對他挑眉。
許野咳了一下,不自在解釋:「小姑娘聞不慣。」
「我靠,野哥,你這是……」
我剛想調笑幾句,女孩像做了很大勇氣,從許野身後出來。
「你,你們好,我叫宋棠。」
聲音小小的,卻又帶着說不出的嗲勁兒。
膽子很小,像貓。
那一刻我有一瞬間的失神,下意識掐掉手裏的煙,聲音竟軟了好幾個度。
「你……好呀,我叫陳牧,許野的好朋友。」
女孩乖巧地點頭,眼睛彎彎的,帶着點嬌憨,那脖頸處的皮膚更是白得有點晃眼。
我眼眸眯了眯,不知道爲什麼,心裏有點癢。
-2-
小姑娘看起來膽子小,但其實很固執,許野便事事都順着她。
對誰都沒什麼好臉色的許家太子爺,唯獨在宋棠面前耐心得要命。
其實我能看出許野對宋棠的不同。
因爲總是對宋棠無可奈何的許野,嘴角卻一直都是笑着的,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眼裏帶着難言的寵溺。
我清楚自己本不應該把注意力放在宋棠身上。
可宋棠就像一把鉤子,勾得我心裏愈發地癢。
我覺得自己是瘋了,朋友好不容易鐵樹開一次花,我竟生出了和他搶人的心思。
可當許野爲宋棠忙上忙下,又低頭問小姑娘還想喫什麼的時候。
我握在手裏的杯子快被捏碎了。
小姑娘似乎很黏許野,只有在許野面前,她的膽子纔會大上幾分。
我的嫉妒達到了頂峯,事情開始有點不受控。
我想不通自己爲什麼會這樣,心情煩躁得要命。
-3-
被許野戳穿心思的那天,我與他打了一架。
「陳牧,你喜歡宋棠吧?」許野黑眸看向我。
我拿酒的手頓住,隨即坦然承認:「是啊,有點。」
許野的語氣帶着威脅:「別碰宋棠。」
我笑了一下:「野哥,你會不會也太霸道了一點啊?」
許野眼神泛了冷:「她和你身邊玩的那些女生不一樣。」
我的笑容僵住:「你又怎麼確定這次我只是玩玩而已?」
桌子被踹翻,場面變得很混亂。
我與許野從小玩到大,這是我們第一次打架, 像瘋了一般, 周圍人攔都攔不住。
我靠着牆坐起,許野冷冷看着我:「陳牧,你看上誰都可以, 但是宋棠不行,她對我很重要。」
我沒有說話,笑着把嘴裏的血吐出。
直到許野離開,我的眼眸纔不受控地變得晦暗。
我當然知道她對你來說很重要, 我當然也知道, 我這樣的人配不上宋棠。
-4-
我是大家嘴裏有名的浪子, 換女人如換衣服。
從小的家庭環境讓我養成了病態的心理, 家裏的保姆虐待了我五年, 而我爸和她當着我的面亂搞。
我媽也不管我, 總是會帶着不同的男人回家。
我家很有錢,卻沒把我養成一個很健康的人。
不少小明星因爲我的身份,總是帶着目的一個個接近我。
而我也報復性地來者不拒, 時間不會超過一個星期。
大家都說我愛玩, 卻沒人知道我心裏有多陰暗。
即使她們渾身赤裸,我也只會覺得噁心。
可宋棠不同, 她是會知道我生日就親手給我做生日蛋糕的人。
當她小心端着蛋糕捧我面前的時候,我愣了好久好久。
「陳牧哥哥, 許野說今天是你的生日,但是聽說你不過自己的生日,可我想讓你喫到蛋糕。」
她觀察着我的神情,真摯又小心:「你喜歡這個口味嗎?不喜歡我還會做別的。」
小時候, 保姆總是會在我生日時, 折磨我很久很久。所以長大後,我便從未過生日。
可此刻,我看着宋棠, 心裏在狂烈地喧囂。
她的臉頰沾上了麪粉。
我抬手, 輕輕擦乾淨。
「謝謝你,我很喜歡。」
-5-
手機裏的異性被我刪了個乾淨。
知道宋棠不喜歡煙味,我的煙盒和打火機便落了好厚一層灰。
我竟就這樣戒掉了煙癮,生活漸漸變得正常。
我想, 或許我也曾想要抓住宋棠這根救命稻草。
但她實在太過美好。
她很善良,對所有人都好。
我便又覺得,她適合更好的人,至少絕對不是像我這樣的人。
於是, 我控制着自己感情, 默默看着她變得開朗,變得與許野關係更好。
許野與宋棠的訂婚宴上, 有新認識的人看着我一口又一口灌酒。
他出聲詢問:「陳總, 平時看您很照顧宋小姐, 您是不是也……」
我聞言愣了一會兒,摸出新買的打火機,點了一支菸。
幾年未抽, 動作有點生疏。
我笑看向那人:「都是朋友,照顧是應該的。」
「那您怎麼灌自己酒?」
「因爲他倆訂婚,我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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