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戀莊津羽五年。
家裏全是他的等身人偶。
莊津羽出差時撞上泥石流,在醫院昏迷不醒。
在我看到新聞,喊着莊津羽的名字嚎啕大哭時。
慵懶又驕矜的聲音,帶着我無比熟悉的刻薄語氣,在我頭頂響起。
「喊什麼喊,叫魂兒呢你?」
我哭聲一頓,驚悚回頭。
發現身後那隻高大的、做工精妙的人偶。
竟然活過來了。
-1-
我沒有用多久,就接受了人偶裏竟然真的是莊津羽這件事。
畢竟這囂張無比的少爺態度,其他人實在模仿不來。
「這屋子爲什麼這麼小,還這麼擁擠,你是把我關在了壁櫥裏嗎?」
我愧疚地低頭。
真的很抱歉,但這間工作室,其實是我家最大的屋子。
這五年裏,我跟個癡漢似的,不停收集大少爺的照片,暗中窺伺着人家。
因爲自卑,我完全不敢出現在莊津羽面前。
卻在私下裏雕刻出一具具人偶。
每個人偶都長着同一張臉。
莊津羽的臉。
我從喜歡上莊津羽那天起開始雕刻它們,直到五年後的如今,人偶已經擺滿了整間工作室。
這是我平庸人生裏最大的祕密。
是我打算死後帶進棺材,絕不能讓外人窺見的陰暗愛慕。
但人生總會出現很多意想不到的轉折點。
比如現在。
被我窺伺的莊津羽竟然穿進了我的人偶裏。
見不得光的祕密,就這麼荒誕地暴露了,還暴露在當事人的眼皮子底下。
我羞愧地低下頭,恨不能直接暈死過去。
莊津羽又抬了下手腳,發現自己身上竟然只圍着塊欲蓋彌彰的白布,裏面更是掛着空擋。
「你是變態嗎?」他不可置信地瞪向我,「你還把我的衣服全扒了?!」
我連忙擺手,磕磕絆絆地解釋:
「沒有沒有,你的衣服不是我脫的,啊不是,我是想說……」
這壓根不是他的身體啊。
不過莊津羽現在顯然還沒意識到這一點。
猛然從凌亂擁擠,還沒他家壁櫥大的地方醒來,身上還只披了一條劣質白布,莊津羽現在的心情肉眼可見地暴躁。
「沒有?不是?不是什麼,不是變態?」
他憤怒指向擺滿了整間屋子的人偶們:「你看着它們再說一遍?」
「對,對不起,」我不敢狡辯了,只能繼續道歉,「冒犯到了你,我很抱歉。」
莊津羽冷哼一聲,本想繼續宣泄自己一籮筐的不滿。
但看我可憐巴巴地垂着頭,一臉要被罵哭了的悽慘樣子,莊津羽不耐地「嘖」了一聲,到底沒再多說什麼。
這傲嬌又容易心軟的樣子一點沒變。
讓人看了就忍不住想犯錯。
啊。
想對大少爺犯錯實在是人之常情。
-2-
話雖如此,但我也只是心裏 yy 一下。
真犯錯是完全不敢的。
少爺不喜歡工作間擁擠,我就畢恭畢敬地把人請去寬敞些的客廳。
少爺嫌棄身上這塊劣質白布,我連忙送上合身的配套娃衣,並連夜下單幾件高檔男裝。
卡里的錢跟被人盜刷了一樣驟減。
我有些心疼,但一看到莊津羽的神顏,我又打了雞血一樣亢奮起來。
「還需要其他的嗎?鞋子?裝飾品?領帶夾?」
莊津羽皺了下眉,語氣不善地嘲諷道:
「怎麼着,你過了今天就不活了?」
哦,少爺看到我的餘額了。
我撓了撓頭:「沒事,錢以後還能賺,你開心比什麼都重要。」
莊津羽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
「長得老實巴交的,哄起人倒是一套接一套……行了,你那一屋子東西之後再說,現在來說說正事。」
我立刻正襟危坐,等待大少爺問話。
我瞭解過一些這方面的知識。
莊津羽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估計是因爲我在點了睛的人偶旁邊,喊出了他的名字。
不小心就把剛離體的生魂喊了過來。
這本來沒什麼大事,只要他身體的情況穩定下來,一切就能歸位。
問題在於,莊津羽遇難時大概撞到了腦袋,他的生魂失憶了。
「你和我是什麼關係,我爲什麼會出現在你家,成爲你的人偶……你對我做了什麼?」
大少爺不但忘記自己遭了難,連自己姓甚名誰都忘光了。
只有一身少爺脾氣半點沒丟。
莊津羽眯起眼,看我的眼神彷彿在看法外狂徒:
「你覬覦我的美色,而且看起來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你不會是用了什麼邪術,把我困在了你的人偶裏,想對我爲所欲爲吧?」
我不是,我沒有!
我很是委屈。
但解釋的話在嘴裏滾了幾圈,又被我嚥了回去。
這就和不能提醒死人已死一樣,莊津羽失憶的生魂也不能被驚擾。
我現在必須順着他的思路來,才能避免他魂魄受損。
「對,是我乾的,」我咬牙認下這口黑鍋,「但我沒想對你做什麼,就想和你說說話……過幾天這術法就自動失效了。」
過幾天他生魂穩定下來,大概就能回去原本的身體了。
莊津羽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看着我。
他語氣很是微妙:
「看着膽子不大,竟然爲了佔我便宜,連邪術都敢碰。人竟然能好色到這個地步?」
我嘴巴張張合合,愣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見狀,少爺勉爲其難伸出一根手指,幫我把下巴合上了。
「你露舌頭勾引我也沒用,我最多陪你聊聊天。其他的事,你這個色女想都不要想。」
我:「……」
我一言難盡地看了眼莊津羽現在的人偶身體,不知道要不要告訴他,這個身體並沒有他想象的那種功能。
唉。
「好的,你放心,我什麼都不會做的。」最後我只是乾巴巴道。
那種話我實在說不出口,還是等少爺自己發現吧。
-3-
我和莊大少爺的同居生活就這樣開始了。
爲了保護生魂不被衝撞,我只能強行把人幽禁在我家中。
莊津羽當然不太樂意。
但見我苦苦哀求,又聽我發誓時間一到就送他回家,少爺還是不情不願地住了下來。
沒了記憶的少爺也是少爺,對生活質量的要求仍然高得離譜。
雖然我不明白他用着人偶身體,爲什麼會感覺到牀單材質不夠親膚,但不影響我苦哈哈下同城單,連夜爲少爺換上親膚牀單。
看着任勞任怨幫他換牀單的我,莊津羽忍不住又陰謀論了起來:
「我這麼折騰你都不生氣,你肯定是圖我點什麼。」
「讓你換牀單你這麼殷勤……你不會是想和我睡一起吧?!」
我摸了摸手底下上千塊的真絲牀單。
雖然的確好奇,這麼貴的牀單睡起來是什麼感覺,但我還是實話實說:
「工作間有備用的行軍牀,我睡那裏,你放心吧。」
我有自知之明,不該我奢望的東西我絕不會貪圖。
能這麼近距離和莊津羽說說話,我就已經很知足了。
莊津羽看了我一眼。
莊津羽又看了我一眼。
「不行。」他表情奇怪地憋出一句。
我疑惑地回頭看他。
少爺雖然善良且容易心軟,但不是什麼憐香惜玉的性格,在他眼裏衆生平等,男人女人在他那兒都一個待遇。
那種突然良心發現,把牀讓給女性的事,永遠不可能發生在他身上。
「不行,那屋子裏全是和我長得一樣的人偶,誰知道你晚上會用它們做什麼奇怪的事,你不許睡那個屋子。」
我就知道。
莊津羽不信我的保證,也不允許我睡在客廳的沙發。
理由同上,他不信任我的人品,覺得我會半夜溜進工作室醬醬釀釀。
「那我……」我去外面找個賓館住?
莊津羽大手一揮,用不容我反對的語氣宣佈:
「就睡這屋。你在我牀邊打地鋪,方便我盯着你。」
我:「……?」
打地鋪倒是沒什麼,甚至比行軍牀和沙發都要舒服。
但少爺的安全意識怎麼忽高忽低的。
我不理解:「我和你睡一個屋子,你不是更危險嗎?」
莊津羽像是才反應過來,漂亮的眼睛瞬間瞪大:
「你還敢夜襲?!」
我趕緊順毛:「不敢不敢,我開玩笑的。」
可不是玩笑麼,我就算真想對他做什麼,他現在也沒有硬件設施……咳咳。
哦,遲鈍的少爺還沒發現這件事呢。
-4-
莊津羽還沒來得及察覺人偶缺斤少兩,就先發現了另一件詭異的事。
起因是少爺餓了要喫飯。
他嘴巴刁,我不敢拿自己的廚藝嫌醜。
只能叫外賣。
選外賣也是個體力活,便宜的不行,太遠的不行,有差評的不行。
挑剔了半天,從來不用外賣軟件的少爺想起來了。Ţū⁷
「之前祕書幫我訂的是私房菜,要用電話預約。」
……我這個平頭老百姓大概是預約不到的。
最後死活不肯喫外賣的少爺表示願意給我一個抓住他胃的機會。
「做飯不就是把菜丟進鍋裏,開個火,再翻幾下的事嗎?這麼簡單,你肯定能做好。」
我沒指出莊津羽話語中過於天真的錯誤認知。
既然他相信我,我努力一下又何妨,萬一發生奇蹟了呢?
於是我在少爺的鼓勵下,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進廚房,炒了盤西紅柿雞蛋。
雞蛋炒得又老又碎,西紅柿也不出汁,但味道還行,就挺普通的家常菜。
和我這個人一樣普通,沒什麼亮點。
我訕訕把菜送上桌:「要不我出去買吧……」
莊津羽沒說話,動作優雅地取了雙筷子,往嘴裏送了一口炒雞蛋。
下一秒直接吐了出來。
我愣了一下,心裏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我眨了眨有些乾澀的眼,剛想道歉,就見莊津羽懊惱地把菜推向了我。
「你喫。我現在就是個人偶,我喫什麼喫。」
我這才反應過來。
雖然他附身的這具人偶做工精良,除了某處以外的細節都十分到位,但畢竟不是真的活人。
人偶不需要進食,生魂也不需要。
少爺鬧着要喫飯大概只是本能作祟。
梗在心口那小團陰雲倏然散開,我坐到少爺對面的位子上開始喫飯。
或許是和減肥的人一樣,自己不能進食,就總想看喫播聊以慰藉。
我喫飯時,坐在對面的莊津羽始終直勾勾地看着我,似乎突然對這盤炒雞蛋升起了莫大的興趣。
怕他心裏不高興,我絞盡腦汁想要說兩句安慰的話。
剛張開嘴,油汪汪的下脣忽然被莊津羽伸手摁了一下。
「看起來很好喫。」
他黑眸迷離地舔了舔自己的紅脣,起身離我更近了些:
「我餓了,想嚐嚐,可以嗎?」
-5-
嘗什麼?
我震驚地看着離我越來越近,近到呼吸可聞的莊津羽。
在他張嘴咬上我前,我渾身一激靈,手上的筷子一鬆掉到了地上。
筷子落地的聲音驚醒了渾渾噩噩的莊津羽。
大少爺看着近在咫尺的我,瞳仁驟縮,張口就要喊非禮。
結果發現是他把我逼到了角落裏。
莊津羽:「……」
莊津羽沉思三秒:「你往菜裏下藥了?」
看來少爺受刺激不淺,連這種話都能說出口。
我小心翼翼提醒:「菜你一口沒喫。」
就算真下藥了,中招的也該是我。
莊津羽又沉默了。
少爺起身,背影灰敗地朝臥室走去。
他不停地碎碎念:
「不應該,我不應該是這種人啊。她雖然是有那麼一點可愛,但可愛算什麼,她還沒有我好看呢,我怎麼可能想親她……我是瘋了嗎,難道纔來一天,我就斯德哥爾摩了?」
給少爺打擊得都質疑人生了。
我只好點開玄學論壇,尋思幫他找個安慰自己的理由。
結果搜了幾個關鍵詞,還真讓我找到了線索。
……
「所以不是我突然耍流氓,也不是我精神失常?」少爺緩過勁來了。
他看着論壇上的解釋,好受了一些,但很快又糾結起來。
上面清楚寫着,像他這種情況不算少見。
過去有人用紙人招魂,那被招來的魂附在紙人上,就會本能地親近紙人的創造者。
越是用心創造載體,魂魄對載體主人的依戀就越強。
雖然和莊津羽不完全是同一種情況,但也大差不差。
莊津羽嚥了下口水:「那你……造我用的這個人偶,花費的心思多嗎?」
我看了眼這具和活人țū́⁸幾乎沒什麼區別,掛網上起碼六位數起拍的人偶。
「還行吧,」我努力不讓他有太大壓力,「就……」
也就是廢寢忘食傾注了全部心血而已。
莊津羽絕望地閉了下眼:「算了,你別說了,我不想聽。」
我訕訕閉嘴。
大少爺好不容易從精神變態的坑裏爬了出來。
然後轉頭就掉進了更絕望的深淵。
-6-
莊津羽開始訓練自己對抗本能。
但這東西就和傷口一樣,你沒注意到的時候,存在感還不算強烈。
一旦注意到,還把全部心思放在上面,那它就會侵蝕你的全部感官。
本來少爺只是時不時盯着我的嘴巴看,不自覺地在我附近轉悠。
自打他意識到這個事情,並刻意收斂後。
整個人就愈發失控。
有時上一秒,他還和我坐在沙發最遠的兩邊,捏着鼻子讓我和他保持距離。
下一秒少爺就蹭到了我身邊,聲音發黏地要我抱他。
「謝藿,你好香啊,我能不能舔你一口。」
跟精神分裂似的。
我怕莊津羽清醒後生氣,只能艱難推拒:
「這不行,你不是要對抗本能嗎?咱們保持距離。」
莊津羽不說話。
我低頭一看,大少爺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眼睛都紅了。
「是你把我弄到你家的,」莊津羽含怨指責,「得手了就不珍惜了是嗎,覺得膩味了,不想管我死活了是嗎?」
我還能說什麼。
我立刻伏低做小,給敏感的大少爺道歉,並在他的示意下伸出手腕,任由他啃咬舔弄。
莊津羽沒用力,跟舔着玩似的,慢條斯理地用脣齒刮弄着手腕那一小塊皮膚。
不愧是迄今爲止做得最好的一個人偶,看看這舌頭的靈活程度,感覺都能給櫻桃梗打結了。
我思緒渙散地看着少爺「進食」。
手腕都快被舔腫的時候,莊津羽終於清醒過來。
他反應了幾秒,瞳孔聚焦後跟被毒蛇咬到了一樣,條件反射地甩開了我的手。
「梆」一聲響。
我手腕連同手背一起被甩到了茶几上。
我和莊津羽同時開口。
「對不起。」這是我。
「有沒有事,摔疼了嗎?!」這是莊津羽。
莊津羽抓回我的手仔細翻開,發現沒磕傷,才重新撒開手。
他語氣不善:「你道什麼歉,你屬受氣包的啊。別人弄傷你,你還反過來道歉?」
「沒受傷,」我尷尬解釋,「道歉是因爲你讓我攔着你,但我沒攔住。」
清醒時的莊津羽曾耳提面命,要我必須拒絕他的無理要求。
但我實在做不到。
我本來就不會拒絕別人,更不可能拒絕莊津羽。
即便知道他是意識不清醒,但少爺一委屈,我就什麼都忘了。
莊津羽怒其不爭地看着我:
「與其事後跟我道歉,不如想辦法讓自己強勢起來。拒絕無理要求有什麼難的,你必須學會。」
想了想,他很瞭解我地多加了句:
「我相信你,不要讓我失望。」
我立刻掏出了備戰高考的氣勢:「我會的!」
-7-
我會個屁。
不管做下多少心理建設。
失去理智的莊津羽,只要眼睛一紅,我立刻就找不着北,恨不能把心掏出來給少爺扔着玩。
再次清醒過來,發現自己被我摁倒在身下,而我舌尖都被他親腫後。
莊津羽語氣陰森:「謝藿,你怎麼答應我的?」
我氣都沒喘勻,就立刻熟練做檢討:
「對不起,我知道錯了,下次一定。」
莊津羽拿了張抽紙,邊擦去我溢出脣角的水液,一邊惱怒地教育我:
「你總是下次一定,結果沒一次真的做到。你老實說,你是不是趁機佔我便宜,在這白嫖我呢?」
我冤枉啊。
他再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這麼幹。
「我只是真的拒絕不了你,你一難過,我就心慌。」
我睜大眼睛看他,試圖讓他相信我沒說謊。
莊津羽捏着抽紙的手一抖,不自然地撇開了視線。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別這麼看我,我信你還不行嗎?!」
這是什麼了,怎麼突然又炸毛了。
是我的眼神不夠真誠嗎?
我只當少爺是不滿意我的再次失敗,心裏告誡自己下次一定要努力。
就算不能成功拒絕,起碼也要多堅持個幾秒才順從!
正在心裏給自己打氣呢,那頭又坐到遠處的莊津羽,忽然扭過頭看我。
少爺皺着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好看的臉糾結到擰成一團。
「還有,」他聲音有點小,耳根也有些發紅,「那種話以後不許亂說……絕對不許對別人說!」
嗯?
什麼話?
-8-
莊津羽終於發現自己的人偶身體少了點零件。
發現的契機很微妙。
在他的反抗訓練下,被強行壓抑的本能愈發瘋狂,每次掙脫出來後,渴求的東西也越來越多。
在他某次抱着我又親又蹭,難耐地問我能不能把腳借給他時。
我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
腦子不清醒的大少爺瞬間傷心:「你什麼意思?你不願意幫我,是不喜歡我了嗎?你忍心看我這麼難受嗎?」
我支支吾吾。
就是說。
有沒有可能。
其實你不是真的難受呢?
莊津羽順着我的視線往下看,半晌,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
大少爺難以置信地瞪着那團空氣,下一秒人直接嚇清醒了。
理智復位,他的頭卻沒有抬起來,就這麼保持着衣衫不整地和我抱在一起的姿勢,長久地盯着自己缺失的部位。
「謝藿,」他聲音空靈,有種四大皆空的美感,「你當時做這個人偶的時候,是在想什麼呢?」
「我是不是誤會你了,你或許不是饞我身子,而是恨我,所以在做小人詛咒我呢?」
我愧疚捂臉:「對不起,但我當時實在想象不出來,該怎麼做那個部位。」
莊津羽長了張能讓人直接顱內高潮的臉,但真要涉及那方面,好像怎麼做都是在褻瀆他。
所以我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少給了人偶一條腿……
「什麼叫想象不出來,這算什麼理由,」大少爺氣得口不擇言,「怪我沒提前給你看看是嗎?你是不是還想玩幾天找找手感?」
還能這樣?
我不太確定:「這樣不會太冒犯你嗎?」
大少爺不說話了。
他看了我半晌,忽然緊緊閉住眼,嘴脣翕動着唸叨着什麼。
我擔心他又精神失常,趕緊把耳朵湊過去聽。
發現他念叨的是。
「莫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是很會控制情緒的大少爺一枚吖。
-9-
莊津羽唸叨了一個小時的莫生氣,終於壓下了怒火。
事已至此,大少爺選擇往事情好的那一面去想。
「起碼現在這樣,我的貞潔能得到保障,」他咬牙安慰自己,「初吻已經丟了,我絕對不能再失身!」
願望很美好。
但現實往往會很殘酷。
冰清玉潔的大少爺過於單純,以爲自己缺了工具就萬事大吉。
完全沒想過,失去理智後被本能控制的他,會因此發多大的瘋。
那個被嚇回去的澀情版莊津羽,當晚就捲土重來。
貓在被窩裏偷偷欣賞照片的我,突然被人用被子卷着,裹進了一個毫無溫度和人氣的擁抱。
三更半夜的,我嚇得「啊」了一聲,手機脫手摔到了褥子上。
「莊津羽」搶在我之前拿起手機,看見自己的偷拍照後,笑着捏住了我的下巴。
「這麼喜歡我這張臉?」
不等我回答,又喜怒無常地沉下臉:
「喜歡我的臉,爲什麼不把東西給全?你不想我伺候你嗎,不想我在你的小破老鼠窩裏,把你頂得滿地亂……」
我又羞又臊地捂住他亂咧咧的嘴。
見我被他三言兩語激得手指都打顫了,對方收了脾氣,三兩下把我從被子裏拆了出來。
「我不怪你了,誰讓我最喜歡你呢,」他歪着頭裝乖,「可我好餓啊,我的主人不讓我回歸她的本源,總要讓我喫點東西墊墊肚子吧。」
人偶沒有消化系統,不知飢飽,根本不需要進食。
理智上清楚,但對上「莊津羽」裝可憐的表情,我又沒出息地心軟了。
我摸了摸他的側臉:「你想喫什麼,我去做。」
喫一口又吐出來也沒關係。
就算只是在故意折騰我,只要能讓他開心一下,也是值得的。
但我話都沒說完,就被興奮的「莊津羽」摁倒在了地鋪上。
「你答應了就不能反悔,」他揪着我的睡衣下襬就要掀,「我想喝奶,主人,你創造了我就是我的媽媽,媽媽,我想喝奶。」
我:「?」
-10-
我像個被翻個王八一樣拼命掙扎:
「冰箱裏有牛奶,我去給你拿!」
大少爺的頭埋到我肚子上:「不要那個,我……」
就在我絕望地想着,自己這次怕是要自裁謝罪時,在我肚皮上亂拱的腦袋突然不動了。
緊接着我的睡衣,連同罩在睡衣裏的那顆腦袋,開始有節奏地顫抖。
彷彿火山爆發前的輕微地震。
啊,大少爺清醒過來了。
想也知道他現在有多崩潰,又有多憤怒。
問題是他一生氣我就緊張。
一緊張,我腦子就犯迷糊。
於是我想也沒想地伸出手,隔着睡衣,像是捧起孕肚一樣,抱住了衣服裏的那顆漂亮腦袋。
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的我:「……」
發飆前被迫啞火,整個人都憋成熟蝦的大少爺:「……」
莊津羽撞鬼了一樣鑽了出來,一句話沒說就跑回牀上,用被子把自己活埋了起來。
許久之後,在我以爲他要憋死自己的時候。
「啊啊啊——」
聽見他有活力的聲音,我打了個哈欠,總算放心睡去。
不愧是大少爺,模仿開水壺也模仿得超級像。
-11-
大少爺這次受的刺激有點大。
他認清現實,再也不說要和自己的本能對着幹了。
主要是再這麼下去,真容易出事。
我創造這個人偶時太過用心,導致莊津羽的生魂附身之後,對載體創造者的感情已經遠超依戀的程度。
他想回歸本源,想要融入創造者的骨血,與我真正合爲一體。
缺了零件也沒關係,他大可以撕開我的肚皮,把自己整個塞進我的身體。
冷靜下來的莊津羽,應該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少爺終於認命:「爲了你的小命着想,你給我老實配合,我讓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但不許得寸進尺!」
嘴硬心軟的大少爺,怕自己哪天醒來成了殺人犯,只能向本能妥協。
這和洪水治理一個道理。
堵不如疏,與其讓身體因爲飢渴發狂,不如在理智存在時適度「進食」。
……
「手給我。」
莊津羽語氣冷傲,如同在下達命令。
表情卻完全冷靜不起來,一雙眼睛到處亂轉,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我。
我在褲子上擦了擦手心的薄汗,小心翼翼地把手伸過去。
指尖相觸,我們倆同時一抖,觸電了一樣往回縮。
「不許躲!」
莊津羽先反應過來,探身過來抓住了我的手。
動作不像在牽手,像是在逮捕嫌疑犯。
我剛想出言提醒,就看見少爺的睫毛快要忽扇出殘影了。
不知道爲什麼,看到他這麼侷促,我反而沒什麼緊張的感覺了。
我輕輕掙開他過於繃緊的手指。
在他出聲抗議前,翻轉過手心,五指順着他的指縫嵌了進去。
十指相扣。
「牽手是這樣牽的,」我怕他不樂意,趕緊給他解釋,「剛纔那樣可能會……」會做無用功。
莊津羽沒聽見我的解釋。
他視線緊盯着我們交握的手,眼神中有無數複雜的情緒閃過,最終定格爲不滿。
「我是第一次和人牽手,所以沒經驗……但你爲什麼這麼熟練?」
我在少爺的盯視下老實回答:「我看漫畫裏都是這麼畫的。」
少爺滿意了,總算不死盯着我了。
他悄悄鬆了口氣,然後用滿不在乎的語氣哼了一聲:
「你解釋那麼多幹什麼?誰在意了,我一點都不關心。你有沒有和別人牽過手和我沒半毛錢關係,但我醜話說在前面,你要是也和別人這樣,以後就不許惦記我了,你屋子裏的人偶我也要全都帶走!」
他語速有點快,我有點頭暈。
莊津羽扯了扯我:「你說話啊。」
我暈乎乎點頭:「好的,我只和你牽手。」
少爺又哼了一聲:「隨便你。」
牽着我的那隻手卻無聲收緊了些。
-12-
牽手是個很成功的開頭。
之後我們又嘗試了擁抱和吻額頭。
莊津羽閉着眼睛,揚起那張美到晃眼的臉龐:
「只許親額頭,不準亂親別的地方。」
我低頭看着明明一臉期待,卻偏偏要嘴硬的大少爺,頓了片刻,還是老實地親在了他的額間。
莊津羽嘴一撇,果然不高興了。
「呦,現在這麼聽話了,」他忍不住陰陽怪氣,「用邪術把我抓過來時怎麼不見你這麼有禮貌,變態的事都做完了,現在想起來要在我面前裝矜持了?」
邪術是假的,但變態是真的。
比如現在,大少爺漂亮的眉毛皺在一起,翹着大長腿兇我時,我心跳就快到不正常。
他長了這樣一張臉,天生就適合恃美行兇。
不會讓被責罵的人生出任何怨懟,反而希望他罵得再多一點,再兇一點……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我抬手就給了自己一巴掌。
人不能,起碼不應該。
一巴掌沒把我打清醒,反倒嚇到了一旁的莊津羽。
大少爺的腦回路異於常人。
他驚恐質問:「你在威脅我,暗示我再不閉嘴就要扇我?」
我:「……?」
莊津羽委屈極了:「我只是實話實說,你就要家暴了。到手了就不樂意珍惜了,覺得我煩了是嗎?」
我小聲提醒:「家暴不是這麼用的,不能拿這麼嚴肅的詞開玩笑。」
「誰在跟你開玩笑?!」
少爺怒而起身。
成年男性的高大身軀相當有壓迫感。
如果不看他快哭出來的表情的話……
「謝藿,你實話實說,你是不是受不了我,覺得我又作又煩,是個大麻煩?」
「我沒這麼想……」
「你騙人,你喜歡的只是我這張臉,你膚淺!你還圖我身子,你下流!你佔我便宜還不想負責,你道德敗壞!你……」
眼看着少爺快要給我列出十宗罪,我哆嗦着拽過他的睡衣領,把人拉低身子。
對準他那張喋喋不休的紅脣就親了上去。
「啵」地一聲。
「我沒覺得你是個麻煩,也沒有想嚇你的意思,」我忐忑不安地收回手,「我是在剋制自己,以免對你做出更過分的事。」
莊津羽摁了摁自己不聽話的嘴角。
將軍凱旋似的,重新坐回了沙發中央的王位。
「說你是變態,你還真……」他話鋒一轉,謹慎問道,「你沒對其他人幹過這種事吧?」
我連忙保證:「沒有的,只有你一個。」
莊津羽下巴一抬:「那我可真倒黴。」
說着,嘴角的笑意徹底摁不下去了。
-13-
這種親密接觸很有用。
莊津羽很久都沒再失控過了。
當然,也不排除是因爲他黏在我身上的時間越來越長。
由奢入儉難,由儉入奢也讓膽小鬼不安。
我硬着頭皮提醒他,想讓他別一下子給我塞太多甜頭。
「擁抱的時間夠久了……」
結果大少爺直接歪曲我的意思:「怎麼,現在抱着你都不滿足了,想要時間短的,但更深入的?」
他視線掃過我的嘴巴,似乎回憶起了什麼畫面,喉結不自然地滾動了一下。
在他真的要彎腰親下來前,我趕緊扭頭岔開話題。
「沒有沒有,光是擁抱我就知足了。」
我沒那麼貪心。
……
莊津羽很好哄,我們又找到了控制人偶本能的方法。
本以爲可以就這麼安然度過接下來的日子。
岔子卻出在一個我未曾想到的地方。
我雖然是個陰暗宅,但也有自己的工作。
作爲人形師,我雖然可以居家辦公,但來了單子也得按時幹活。
我以爲莊津羽清楚這件事,畢竟我都說了那間屋子是工作間。
結果少爺完全沒放在心上,也從沒想過我爲什麼不用出門上班,還以爲我人在家裏坐錢從天上來。
直到他親眼看見我打開工作間的門,掏出工具箱,打開稿紙——
少爺炸了。
-14-
「你不是說只對我做過這種事嗎?你不是說我是唯一嗎,那你現在在幹什麼?」
我試圖給大少爺解釋,其他的都是工作,只有他是我的私人愛好。
但少爺不聽,少爺只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你不止做我的人偶,別人的也做,心裏沒準還裝着十七八個其他好看的人。」
他越說越離譜,偏偏還把自己給成功說服了。
於是眼睛也跟着紅了。
其實莊津羽之前說自己作,是因爲他暫時失憶了。
從前的莊大少爺雖然像個傲嬌的漂亮孔雀,性格卻比現在要收斂一些,情緒也沒有這麼外放。
就是那種「爾等凡夫俗子不配讓我多看一眼」的驕矜。
之所以現在情緒起伏這麼大,歸根到底還是因爲生魂離體。
沒了肉身這層屏障,生魂就會變得敏感,原本不在意的小事都會刺激到他,讓他變得愛鑽牛角尖,變得偏激易怒。
這幾天莊津羽雖然情緒外放,但整體還算正常,我就沒太在意。
直到此刻。
因爲不再是「唯一」。
他拎起我工作桌上的刻刀,抵在了自己的臉上。
「你一直都在騙我,你喜歡的只有這張臉!你這個騙子,我討厭你!既然你喜歡這張臉,那我就當着你的面毀掉它!」
魂魄受損可比肉身受傷嚴重多了。
我嚇得心驚膽戰,連忙撲上去搶他手裏的刻刀。
「莊津羽你冷靜一點,我心裏沒有其他人。那只是一份工作而已……你不喜歡的話,我不刻了好不好?」
大少爺雖然在發瘋,但智商仍然在線:
「這份不做了,等我不知道的時候繼續接下個單子是不是?」
我不想說謊騙他。
我也不可能放棄我的工作。
但如果他堅持要我二選一。
「你別傷害自己,」我拉着他的手調轉方向,「你往我脖子上捅吧,我死了就不用喫飯,也不用做你討厭的工作了。」
我手腕力氣大,用着人偶身體的莊津羽掰不過我,真被我扯了過來,在我脖子上劃開了一個小口。
大少爺的怒火瞬間僵滯。
刻刀被他扔開,他倉皇地用袖子擦去我頸邊溢出的血滴,發現傷口不深才緩過勁來。
「你瘋了嗎?!」真正發瘋的人朝我低吼。
我安撫地拍了拍他摁在我脖子上的手:
「我只是不想看你傷害自己。下次不要再這樣了,不然我真的會愧疚到自盡的。」
莊津羽被嚇住,不敢發瘋了。
他擦着我的脖子,眼淚噼裏啪啦往下落:
「說到底你就是在意我的臉,你喜歡的只是外在的皮囊,不是我這個人。」
我不知道莊津羽爲什麼這麼在意這一點。
或許是從前身邊圍繞了太多心思不純的人,所以失憶的生魂,就對「純粹的喜歡」格外在意。
「誰說我只在意你的臉,」我嘆了口氣,「你都說我是變態了,我覬覦的當然更多,你整個人我都想要。」
大少爺美眸含淚:「我不信,你證明給我看。」
四目相對,我節節敗退。
我認命扯過旁邊架子上的布料,蒙在了自己眼前。
「帶我回臥室……」
「我親自證明給你看。」
-15-
和莊津羽初遇是在大學匯演。
因爲無法拒絕別人的請求,當時的我被安排了一堆苦力活。
臺上演出的主角們光鮮亮麗,而我在後臺灰撲撲地搬運着沉重的道具。
就是這麼巧,手忙腳亂的我被道具壓趴,狼狽至極地摔倒在了路過的莊津羽面前。
附近有很多人。
有人同情我,想要搭把手;有人嘲笑我,說我引人注意的手段很低劣。
四面八方投射來的視線,像一把把鋼刀戳在我身上,讓我痛得全身顫抖。
只有高傲的大少爺沒施捨我半點視線,目不斜視地路過了狼狽的我。
他語氣不耐煩:「學生會不夠忙是嗎?你們還要在這兒浪費時間?」
於是,那些讓人不適的目光,瞬間從我身上移開,移到了莊津羽身上。
所有人都覺得莊津羽傲慢冷漠。
覺得他沒有同情心,不把普通人放在眼裏。
但在我眼裏,漂亮的莊少爺,是個嘴硬心軟卻有真正慈悲心的神仙。
他比舞臺上那些虛有其表的人,比那些裝模作樣同情我,想借此展現自己善心的人,比這世上的所有人加在一起都要善良。
如果這世上真的有一個光輝璀璨的主角。
那個人,一定是莊津羽。
只能是莊津羽。
……
而現在,這個被我親手奉上神壇,被我在心裏頂禮膜拜了五年的「主角」。
正衣衫不整地躺在我身下。
昂貴的牀單被他攥在手心,皺巴巴的看不出原本的樣子。
我蒙着眼睛,騎坐在他腰胯上,手指一寸寸摸過我親手打造出來的身軀。
「我知道我身材好,但你也不能這麼……」莊津羽喘了口氣,隱忍地咬住自己的手背,「那邊,另一邊也要摸。」
大少爺的任何要求我都會竭力滿足。
被生魂附着後,人偶的身軀也愈發逼近活人的觸感,我甚至覺得手掌下的皮膚都有了溫度。
燙得驚人。
少爺被摸得哼哼唧唧,卻突然又任性起來:
「這副人偶的身體你是做的,肯定是你喜歡的身材,你也許只是喜歡好身材而已,和我有什麼關係?」
說着說着,又把自己說委屈了。
可這副身體是按照他的泳裝照做的,絕對一比一還原啊。
我坐在他的腹肌上往前蹭,摸索到他耳邊,有些害羞地實話實說道:
「不要這麼說,和身材沒關係的。就算你沒附身在人偶上,只是團沒有形狀的魂魄,我也想這樣摸你。」
我愛他如皓月般高潔的外表,也愛他永不被外界撼動的核心。
-16-
我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但這種直白粗淺的實話,反而讓大少爺在我掌心融成了一灘春水。
他難耐地屈起雙腿,明明缺少關鍵硬件,卻還是被欲色浸潤了個透徹。
「我相信你了,謝藿……別玩了,別玩我了……謝藿……」
我不會拒絕少爺的任何要求。
可我現在蒙着眼睛,沒法聽清他的求饒。
於是我模仿着他那天晚上失去理智時做出的動作,並補完了全套。
莊津羽被玩哭了。
他像個第一次餵飯的清純小媽媽,手腳想推拒又捨不得用力,反而在我要離開時下意識挺起上身,生怕我喫不飽。
脣齒離開母愛氾濫之地,在銀絲隨着拉扯斷開時,莊津羽的理智也崩斷了。
忍受不了壓迫當然要反抗。
他眼尾還淌着淚水,卻驟然腰腹發力把我掀翻,膝蓋抵開我的雙腿,將我禁錮在了他身下。
不等我開口,帶着羞惱委屈的吻便鋪天蓋地落了下來。
先是一下下的嘬吻,跟問診的啄木鳥似的。
見我沒有反抗,少爺才青澀地更近一步,去勾弄自己最喜歡的舌尖。
之前他不清醒的時候,也不是沒親過,但總覺得和現在不一樣。
沒有現在這種讓人頭暈目眩,心臟快要炸開的迷亂感。
莊津羽親了一會兒,突然抬起頭:
「謝藿,說你喜歡我。」
我愣了一下,沒開得了口。
「你好像從來沒親口對我說過喜歡,」少爺眯起眼,居高臨下地審視着我,「我要聽,你快說。」
我說不出口。
在心裏足以掀起驚濤駭浪的洶湧情感,蔓延到嘴邊卻只有寂靜無聲。
我有多久沒向他人表達過自己真實的情緒了?
好像從來沒有過。
因爲沒人願意聽這種無關緊要的東西。
卻在這個夜晚,被我暗中窺伺多年,即便被光芒晃到眼睛酸澀,也不願移開視線的人摁着。
被他撬開鏽住的嘴,被逼着說出腐朽黯然的真心。
眼睛好痛,太漂亮的人果然刺目。
「我、我喜……」
說出來能怎麼樣呢,說出來了也什麼都不會改變。
可任性刁蠻的大少爺捏着我的臉,非逼着我完整地說出來。
「喜……歡……喜歡你……」
蒙在眼睛上的布料仍然乾爽,我心裏卻下了場無聲的春雨。
不對,是酸雨。
承認自己喜歡一個距離遙遠的人,本來就是一件讓人心酸的事。
「我喜歡你。」
莊津羽摘掉了覆在我眼前的布料,燦若繁星的雙眸出現在我眼前。
一個黯淡陰鬱,一個光芒萬丈,卻因爲此刻貼得太近,讓人產生了「配套」的錯覺。
他再次撬開我出聲後就緊抿住的嘴巴,獎勵般摸了摸我發苦的舌尖。
「你乖,」小媽媽某處還腫着,母愛再次氾濫起來,「乖藿藿該有獎勵對不對?」
他露出了一個笑。
和往日的譏笑不同,和不清醒時裝乖討好的笑也不一樣。
有種說不上的……色氣。
「你藏起來的那些漫畫我都看了,」少爺開口就是王炸,「我知道缺了那東西,也有能讓你舒服的辦法。」
說着膝蓋後撤,俯身用力親了下去。
我:「!!!」
我驚叫一聲,差點大逆不道地踹上少爺的臉。
卻被莊津羽握住腳踝,更用力地拖了過去:
「不許躲,既然喜歡我,那就給我受着。我的惡劣、任性、乖戾……這些你全都要接受。」
「既然說出了口,」他雙眸溼紅,聲音如鬼似魅,「那就要永永遠遠喜歡我,只喜歡我,喜歡我的全部。」
「你這一輩子,只能喜歡我一個人。」
聲音帶着股狠勁,宛如釘入靈魂的詛咒。
-17-
莊津羽如同被打通任督二脈,每天都能研究出新的花招。
被他層出不窮的玩法擊潰,我現在整天四肢痠軟地癱着,活像是被豔鬼榨乾了精氣。
日子也算是蜜裏調油。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運動過度,少爺某天親到一半,動作忽然慢了下來。
越來越慢,越來越慢,而後緩緩趴在我身上睡着了。
被釣得下不來的我:「?」
那一次,莊津羽睡了五分鐘。
五分鐘後,他沒事人一樣地睜開眼,繼續自己睡着前的動作。
直到把我嚇白的臉重新親紅,他才緩緩開口:
「我剛纔做了個夢。」
他說他夢到了我。
夢到當年在匯演後臺,我狼狽地摔倒在他面前,而他沒有扶起我。
「我對你一點都不好,」少爺聲音發悶,帶着點懊惱,「你當時是不是在心裏罵我了?」
纔沒有。
不過我現在說不出話,只能給他一個汗津津的吻以表安撫。
莊津羽就不再糾結,開始和我討論這個夢是什麼情況。
顯然,他肉身的狀況穩定下來,魂魄也開始復原了。
丟失的記憶在夢中恢復,他會逐漸想起一切。
到那時……
我看着身上矜貴靡麗的青年。
等屬於莊氏繼承人的記憶全部恢復,他還會像現在這樣對我有所依戀嗎?
應該不會了。
他現在對我有情感需求,是因爲雛鳥情結,我是他失憶期間唯一能見到的人。
會對我做這些親暱的行爲,也只是因爲受人偶影響。
他逼我承認喜歡他,可他自己卻從沒說過這句話。
是因爲不喜歡嗎?
是因爲不喜歡吧。
誰會喜歡一個老鼠一樣暗中窺伺自己的變態呢。
那一瞬我想了很多,但在莊津羽低頭看過來時,我還是控制住了表情,朝他露出一個溫和討好的笑容。
莊津羽沒察覺不對,他的思緒還停留在即將恢復的記憶。
「所以是你的小法術到時間了?」大少爺還以爲是我下的咒,「那等我回去後,你必須第一時間過去見我。」
清亮的眸子帶着光,不知道在計劃着什麼,嘴裏卻說着不近人情的話。
「你對我做了不好的事,你得去給我道歉,知道嗎?要是還想讓我繼續伺候你,你得軟聲軟氣地求我,不許再用什麼邪門歪道了。」
道歉是應該的,畢竟那一屋子變態罪證,大概會給想起一切的少爺留下不小陰影。
可真到了那時候,他還會想再見到我嗎?
-18-
我認定莊津羽恢復記憶後,會迫不及待跟我劃清界限。
我不敢貪圖更多,只更加珍惜最後這段相處的時光。
所以不管他再過分,我都沒再中途叫停,任由他在我這裏練習新學的技巧。
見我不再推拒,莊津羽驚訝了一下,不過很快腦補出了合理的解釋。
少爺相當自信:「肯定是因爲我伺候得好!」
於是他的鑽研精神更加高漲。
少爺日益沉迷學習無法自拔,只是與此同時,他陷入沉睡的次數和時間也越來越多。
也想起了更多過往。
有時候乍一看到沙發上眉眼凌厲的昳麗青年,我甚至以爲他全都想起來了。
幸好在我神經繃緊的下一秒,察覺到我視線的莊津羽,總會很快露出笑容,再嬌氣地喊我過去抱他。
「謝藿,你發什麼愣啊?非要我喊你才知道過來抱我嗎,你是不是沒有昨天喜歡我了?!」
故作任性的語氣讓我心安。
可掩耳盜鈴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任由我如何自欺欺人,也能看出一切都要物歸原位了。
在莊津羽又一次突然昏睡時,我點開了新聞。
很巧,第一條就是莊津羽的近況。
他身體上的傷勢見好,狀況已經穩定下來了,只是無論用任何醫療手段,都無法喚醒他的意識。
這是自然,因爲生魂離體了。
我故作鎮定地玩了會手機。
沒玩進去。
又趴到沙發上,眼也不眨地盯着莊津羽看。
睡着了也好漂亮,好乖。
讓人不忍心對他做一點壞事。
-19-
我決定送莊津羽回去。
他身體的傷勢已經好轉,只要帶着生魂靠近肉身,就能自動歸位。
唯一的問題是,莊津羽身在高級病房,病房外面還有保鏢守着,我根本沒機會靠近他。
我又不知道他記憶恢復到了什麼程度,生怕說錯話刺激到生魂。
最後我別無他法,只能硬着頭皮聯繫了一位大學學長。
方時休畢業後就在這家醫院任職,現在或許只有他能幫到我。
然而……
我看了眼聊天界面裏,對面發來的三條孤零零的「新年快樂」,感覺自己的臉皮實在厚得可以。
雖然當時覺得對面是羣發,就沒有理會。
但現在這樣一看,真的好尷尬啊。
我扣着手指做心理建設,實在不行給他塞個紅包呢……不會算行賄吧。
正在違法的邊緣躍躍欲試時,電話突然被接通。
「謝藿學妹?」溫和的聲音有些失真,「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方時休顯然很瞭解我,知道我這種社恐分子無事不登三寶殿,也沒有跟我寒暄客套。
莊津羽還倒在沙發上夢迴往事,我站在陽臺打電話,本能地壓低了點聲音。
「方學長,莊津……莊津羽學長是不是在你們醫院?」
電話那頭,方時休沉默了一下。
他似乎嘆了口氣:「謝學妹,Ťŭ̀₌你不是第一個問我這件事的人。我只是沒想到,連你也會……嗯,喜歡湊熱鬧?」
他說話還挺委婉的。
「莊先生的確在我們醫院就診,但其他涉及病人隱私的事情,我不能告訴你。」方時休很有原則。
我羞恥得不行:「我沒有想問他的隱私,我是想見他一面……不是你想的那樣!」
被當成神經病也沒辦法了。
我咬牙說出部分實話:
「他一直沒醒不是差在科學上,是差在了玄學上,我有辦法把人喚醒。」
方時休那邊這次沉默了更久。
就在我以爲他也要指責我亂開玩笑時,方時休卻突兀地問了我一句:
「謝學妹,我方便問一下,你和莊先生的關係嗎?」
關係。
不熟悉的學長和學妹?
窺探者和被窺探者?
「沒、沒有關係。」我說出有些刺耳的實話。
「只是在學校有過一面之緣,這次看到新聞,就想幫他個忙。」
「這樣啊,」方時休明顯地鬆了口氣,「其他的我不能保證,但我可以幫你聯繫上莊家……具體咱們可以見面詳談嗎?」
他願意幫忙實在出乎我意料,所以我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他的晚飯邀約。
約好時間地點後,我收起發燙的手機。
正打算回屋看看大少爺醒了沒有。
推開陽臺的門,一個高大的身影正無聲佇立在門口。
-20-
莊津羽臉色陰沉,不知道在這裏聽了多久的牆角。
我下意識後退半步:「你什麼時候醒的?」
他定定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麼,眼睛黝黑得有些嚇人。
這是什麼表情,做噩夢了?
就在我以爲莊津羽下一秒就要發火,或是掉眼淚時,他用力閉了下眼。
「剛醒,做了個噩夢,」少爺咧了下嘴角,「夢見你叫我大郎,還要給我喂藥。」
他認真的嗎?
貌美如花的莊大郎和陰暗爬行的謝金蓮?
我也沒多想,以爲他真是因爲這個奇怪的夢纔不高興,啼笑皆非地哄了他一會兒。
「只是個無厘頭的夢而已。」
莊津羽笑意淺淡,歪了下頭:「是嗎,只是夢?」
「只是夢啊……」
少爺尾音拖長,說不清是什麼意味,又突兀地換了個話題。
他一把扯過我的手腕,拽着我頭也不回地往臥室走:「我餓了。」
人偶不需要進食,他的飢餓只指代一件事情。
剛睡醒就要嗎?
我緊張地被他拖着Ṫüₙ走,光顧着害羞,完全沒注意到。
背對着我的人一臉陰翳,眼中各種情緒跌宕起伏,儼然已經被妒火衝暈了頭腦。
……
不知道是不是做夢也耗費體力,莊津羽這次餓得狠了一樣胡喫海塞,差點要了我半條命。
等他終於感到疲憊,蔫聲躺到一邊休息去的時候,我兩條腿都有些發軟了。
我齜牙咧嘴地爬下牀,看了眼時間,準備換身衣服去赴方時休的約。
本以爲大少爺睡着了。
沒想到拉開臥室門時,背後突然傳來他幽幽的聲音:
「都腿軟得走不了路了,還非要出去?」
聲音詭譎空靈,加個 bgm 就能直接去給恐怖片配音。
給我嚇一激靈。
「抱歉,吵醒你了?」回過神後,我軟聲安撫少爺,「今天有要緊事,但我保證很快就回來好不好?」
莊津羽沒再說話,背過身,似乎又睡着了。
我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輕手輕腳地關上門,出去赴約了。
-21-
我能察覺到少爺的不開心。
每次進食後,他都格外黏人又敏感,總喜歡窩在我懷裏休息。
我這個時候出門,他肯定又要生氣。
但送莊津羽回魂這件事不能拖了。
我懂得不多,卻也知道魂魄和肉體分開太久,絕對百害而無一利。
方時休好不容易給我一個機會,我不能錯過。
幸好,方時休並沒有因爲醫生的身份,就完全不信玄學方面的東西。
他聽到莊津羽的生魂在我家裏,沒露出驚訝或是質疑的表情。
他的關注點有些歪:「爲什麼莊先生離魂後會去找你呢?」
因爲我是個家裏藏他人偶的變態。
我輕咳一聲:「巧合吧,可能是撞上了什麼相同的磁場……」
別問了,再問我就要說量子力學了。
方時休像是有讀心術,竟然真的沒再就這個話題繼續問下去。
一頓晚餐的時間,我成功取信了方時休。
他答應幫我了。
雖然沒辦法直接讓我接觸病人,但見到莊家人還是可以的。
我很感謝他,主要是我沒想到,他真的願意相信這麼天方夜譚的事。
明明是最該相信科學的醫生,而且方學長看着就像漫畫裏,疑心病很重的那種軍師角色……
「因爲謝學妹長得很像我喜歡的一個動漫角色,」方時休比劃了一下我的髮型,「黑長直,齊劉海,過於內向不愛說話,但認真起來很吸引人……那個角色也是喜歡靈媒之類的東西。」
出乎意料的答案。
沒想到看起來就跟我不是一個世界的方時休,竟然和我有類似的愛好。
更出乎意料的是。
「所以今年,」方時休語氣含笑,帶了點惡趣味,「謝學妹會回覆我的拜年祝福了嗎?」
竟然不是羣發!
竟然這麼記仇!
我落荒而逃,在方時休惡作劇成功的笑聲裏,頭也不回地跑回了家。
-22-
到家時,莊津羽已經睡着了。
我就像個應酬歸來的窩囊丈夫,心虛地墊着腳,悄無聲息地鑽進了被窩。
被窩裏一片冰涼。
莊津羽還保持着我走時的姿勢,一動不動地背對着我。
我小聲喊他:「你還在生氣嗎?我錯了,我明早跟你解釋好不好?」
少爺沒說話,不知道是真的沒醒,還是在生悶氣。
我摸了摸他的手。
沒把我拍開,那應該不是在生悶氣。
是真的睡着了吧。
我也打了個哈欠。
今天這一波三折的,我的體力和腦力完全消耗殆盡。
過度勞累的我再次打了個哈欠,也卷着被子沉沉睡去。
這一覺我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旁邊的人沒有咬我的頭髮,也沒有模仿啄木鳥把我嘬醒。
他還保持着那個背對着我的姿勢,一動不動。
這下遲鈍如我,也終於察覺到不對勁了。
不祥的預感瀰漫開來,我顫抖着伸出手,扳過人偶的肩膀——
毫無阻力地扳了過來。
沒有呼吸,沒有體溫,身體僵滯,只有關節能活動。
這就是個虛有其表的死物。
是頂着莊津羽外表的人偶。
莊津羽的生魂不見了。
-23-
我大腦一片空白,某個瞬間幾乎要以爲一切只是場夢。
還是身下昂貴的牀單讓我回過了神。
不是做夢。
那莊津羽去哪了?
我昨天出門後發生了什麼,爲什麼魂魄會消失不見?
是遇到了意外,還是……
我又擔心又害怕,像只無頭蒼蠅一樣焦慮地原地轉圈。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是方時休。
「謝學妹,莊先生醒了,你知道嗎?」
我現在知道了。
乾澀到發疼的眼珠轉動,我看向牀上空蕩蕩的人偶:
「嗯,我知道,他附身的東西已經成空殼了。」
是提前恢復了全部的記憶,所以頭也不回地走了嗎?
他是有多討厭我,纔會連聲招呼都不打,就自己直接回去了。
「謝學妹,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方時休很敏銳,「晚上要出來散心嗎,我們可以去書店買幾本漫畫看。」
他沒有問我爲什麼心情不好。
沒問既然只是萍水相逢,因爲意外才暫時同居的室友,又爲什麼會因爲對方的離開而傷心。
方時休什麼都沒問,只是用令人放鬆的聲音問我,要不要去買幾本漫畫看。
我揉了揉眼睛:「方學長,謝謝你,但下次吧。」
直到掛斷電話,我才後知後覺意識到。
啊。
我好像終於學會拒絕別人了。
-24-
我沒有嘗試聯繫莊津羽。
也沒像當初答應他的那樣,第一時間去見他,去向他道歉。
莊津羽的不辭而別,應該就是他給我的答案。
橋歸橋,路歸路。
命運的陰差陽錯讓我曾短暫擁有過他,但現在一切被撥亂反正。
天之驕子回到了天上,老鼠也該繼續待在陰暗的臭水溝。
這纔是我們之間該有的結局。
我坐在工作間裏,看着大大小小的精緻人偶,內心逐漸平靜下來。
也許不需要多久,我就能找回狀態,習慣這種孤寂的日子。
畢竟以前一直都是這麼過的。
沒想到的是,在我逼自己適應孤獨的時候。
方時休竟然擾我道心,又一次約我出去玩。
可惡。
忘了優秀的方學長不是白嫖黨,他不懂下次一定的真實含義。
我擰眉盯着那條約我喫飯的消息。
之前婉拒的那一次,已經耗盡了我的勇氣。
再加上不久前才拜託了人家幫忙,雖然最後沒來得及實施,但也算是欠了人情。
被人情世故綁架的成年人無奈嘆氣,最終只能點頭答應。
其實我隱隱察覺到,方時休對我有些好感。
一想到這,我就渾身難受,連覺都睡不好了。
赴約那天我頂着對黑眼圈,心裏一直想着要怎麼拒絕他,提醒他要把動漫和現實區分開。
然而見面後,我驚訝發現。
方時休的睡眠問題比我嚴重多了。
原本意氣風發的青年才俊,現在整個人都透着一股掩飾不住的疲意。
見我看他,方時休不好意思地推了下眼鏡:
「沒休息好,讓謝學妹見笑了。」
我忙道沒事,讓他不必在意。
方時休卻道:「可我總希望,自己在學妹心裏能有個好點的形象。」
不是,你這話我就沒法接了。
我尷尬一笑,生硬地轉移話題:
「學長最近是工作壓力大,纔沒睡好覺嗎?」
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得到了一個令我猝不及防的答案。
「工作只是一方面,事實上,我最近遇到了另一個問題……」
方時休沉吟再三,緩緩開口道:
「我自己有着清晰的人生計劃,這個計劃並不包括出國進修。尤其是我最近重新和謝學妹你取得了聯繫,我並不想沒努力過就放手。」
我立刻戰術喝水,裝作沒聽懂。
方時休看出我的不自在,也沒硬要我給出回應,而是繼續說道:
「莊先生康復後,莊氏爲表感謝,給了我們醫院幾個國外進修的名額,而我剛好被選入其中。」
我一口水差點噴出來。
說這事和莊津羽沒關係,我是不信的。
但他爲什麼……
「這幾天我一直在想這件事,今天約謝學妹你出來,除了陪你散心,也是想問問你的想法。」
方時休溫柔地看着我,眼神中沒有任何逼迫的意思,讓我不自覺放鬆了一些。
他清楚我的性格,所以沒有把話說得太明白。
「謝學妹,你覺得我應該接受這個出去進修的機會嗎?」
我鼓起勇氣對上他的眼睛,認真道:
「方學長,如果這是個對你有好處的機會,那你就應該去。」
「哪怕我們會再次斷了聯繫?」
「哪怕我們會再次斷了聯繫。」
我用陳述的語氣認真重複了一遍,而後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
「方學長,我們是朋友。作爲朋友,我希望你前途無量。」
方時休聽懂了。
他垂眸摩挲了下面前的水杯,笑容和煦溫暖:
「好,我知道了,謝謝你的答案。」
-25-
方時休出國進修了。
懷揣着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預感,我安靜等着生活中下一個變數。
被惹怒的大少爺沒讓我等太久。
這次莊氏「下手」的對象是我們的人偶工作室。
工作室乍然被收購,大家驚疑不定,不明白我們這種小作坊是怎麼引起莊氏注意的。
「難道莊氏也對咱們這種小圈子感興趣?」
我:阿巴阿巴。
「天上突然掉餡餅,我怎麼有點不敢接呢……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啊。」
我:……是禍吧。
我思索良久,不得不承認。
這或許是莊津羽對我的報復。
失憶的大少爺被我佔盡便宜,如今記憶恢復咽不下這口惡氣,又覺得噁心不想再跟我扯上瓜葛,所以纔來報復我身邊的人。
我只能得出這個結論。
方時休那邊還好,或許是因爲和這件事牽扯不多,他只是被送到國外進修,最多在飲食方面喫點苦頭。
但如果工作室被莊氏收購後惡意雪藏……
我坐不住了。
一人做事一人當,佔莊津羽便宜的是我,他想報復我也是應該的。
但其他人不該平白無故被牽連。
之前做好的心理建設悉數崩塌,我被迫拿出了從前尾隨時的手段。
終於在三天後。
成功堵到了獨處的莊津羽。
-26-
大少爺生死之際走了一遭,安全意識直線下降。
大晚上出來喝咖啡,竟然敢一個保鏢都不帶。
沒有保鏢阻攔,周圍那些被他外貌迷惑的男男女女,個個宛如眼冒綠光的餓狼,恨不能直接撲到莊津羽身上。
在陰暗角落旁觀全程的我,恨不能親自衝出去給少爺當保鏢。
當然,只是想想,事實上我連邁步的勇氣都沒有。
我就一直縮在角落裏觀察。
莊津羽一杯咖啡喝了三個小時。
表情從胸有成竹到疑惑,最後變成了遮掩不住的憤怒。
憤怒的大少爺猛地起身,眼看着就要走到店門口時,卻被人撞了滿懷,弄了一身咖啡。
憋了一肚子氣的氣罐子當場爆炸,把眼前這個說是要賠他衣服,實則是想借機加聯繫方式的人大罵一通。
少爺發完脾氣,臉色緩和了一點,獨自扭頭進了洗手間。
而周圍的人被莊津羽的暴脾氣嚇住,沒人敢再纏着他不放。
我則壓低帽檐,趁機溜進了男廁所。
「咔嚓」一聲,廁所門被我落鎖。
正在洗手的莊津羽若有所感地抬起頭。
對上了我藏在帽檐下的怯懦雙眼。
莊津羽的額角,緩緩爆出了一個十字路口。
「你特麼……」少爺深吸一口氣,吞下了髒話,「這裏是男廁所,你進來是想幹什麼?!」
話音未落,莊津羽低頭,看了看自己被咖啡浸透的襯衫。
溼透的襯衫什麼也遮不住,貼在皮肉上,反而更添澀氣。
我下意識嚥了下口水,吞嚥聲在空曠的洗手間格外明顯。
我:「……」
莊津羽:「……」
莊津羽雙手抱胸:「你夠了!變態也要有個限度!」
-27-
我向莊津羽表明了來意。
聽見我問「能不能只報復我一個」的時候。
他原本青紅交織的臉,徹底黑了下來。
「報、復。」他狠狠嚼着這兩個字。
「出個門都要遮遮掩掩的人,竟然有膽子說這種話。怎麼,看我把你學長扔出國,你心疼了?」
「做錯事的是我,」我低三下四地道歉,「和其他人沒有關係,我只是不希望你牽連無辜……」
莊津羽一拳砸在我身後的木門上。
我被這動作嚇了一跳,還未反應便被他掀開帽子,掐住了下巴抬起頭。
「沒關係又怎樣,牽連無辜又怎樣,」莊津羽嘴角彎起,紅血絲卻同時爬上了眼白,「你得罪了我,又想不到辦法讓我消氣,我自然只能自己找找樂子。」
得罪。
樂子。
我面色蒼白地看着面色猙獰猶如惡鬼的人,聲音顫抖,無力地喃喃道:
「你不能這樣……」
「哈?」莊津羽貼近看我,「你是我什麼人啊,你憑什麼命令我?」
的確,我什麼都不是。
我根本沒資格來和他談判。
他看到我只會更噁心,更憤怒,報復得更加猛烈。
淚水湧了上來,我哽咽地重複着同一句話:
「你不能這樣。」
我看不清莊津羽的表情了,只能感受到他似乎頓了一下,而後胡亂抹了下我的臉。
「喂,你哭什麼,我還沒哭呢。問你話就回答啊,你想命令我,那就說清你是我的什麼人……」
夠了。
我知道我什麼都不是,知道我骯髒的喜歡一文不值,但爲什麼要反覆提醒我。
爲什麼非要逼我。
我崩潰地哭出了聲。
然後在莊津羽驚慌地伸手過來,似乎想對我做什麼時——
我掏出口袋裏浸泡過藥物的手帕,飛速蒙上了他的口鼻。
莊津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你……」
他氣得猛吸一大口氣。
就這麼被我藥翻了過去。
我抹掉眼角殘餘的淚水,委屈地吸了下鼻子:
「對不起,我很抱歉,但我實在太難過了。」
一難過,我就控制不住自己。
被迷暈的人無法回答我。
緩了一會,情緒沒那麼低落後,我雙手用力把人抱了起來。
我抱着睡美人,從洗手間的窗戶跳了出去。
然後就這麼趁着夜色,抄着沒監控的小路,再次把人帶回了家。
截斷位截斷位截斷位
-28-
昏迷的莊津羽,被我安置在換了新牀單的牀上。
我則守在牀邊,眼也不眨地看了他一整夜。
直到第二天到來。
莊津羽甦醒。
他緩緩轉過僵硬的脖子,看向一旁熬紅了眼睛的我。
剛睡醒的少爺腦子還不太清明,看見趴在牀邊的我後,習慣性地伸手過來摸我的臉。
摸着摸着,理智回籠。
想起昨晚都發生了什麼後,他改捏爲掐,揪着我的臉咆哮:
「你長本事了,還學人搞強制愛囚禁?!」
我被他揪臉也不敢反抗,只老實巴交地糾正道:
「對不起,但我沒有強制愛……這應該算綁架。」
不然他現在就該一絲不掛地跟我說話。
被我反駁,莊津羽怒極反笑。
「對不起你是一句沒少說,變態的事你是一件不少幹。」
「行,綁架,」他鬆開手,輕拍了兩下我被捏紅的臉,「綁匪小姐,說說你的目的吧,是圖財還是圖色?」
我面紅耳赤地擺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真的只是想和你好好談談。」
少爺被我藥暈綁架也不見慌亂,但一聽我又求他別報復其他人,原本還算輕鬆的氛圍頓時凝滯。
「你爲了別的男人綁架我,威脅我,現在還想讓我放過你們?怎麼,是不是還要我成全你們,幫你們辦一場世紀婚禮啊?!」
莊津羽氣得直接站在牀上,一米八幾的大個子看起來幾乎要衝破天花板。
我蹲在牀邊瑟瑟發抖:
「沒、沒有,你別生氣……你生氣也只報復我一個人好不好,只要你答應別再針對其他人,我立刻放你走。」
其實莊津羽有手有腳的,我又連條鏈子都沒往他身ṭū́²上拴。
他要是真想走,根本不需要我放,少爺自己就能離開。
但莊津羽並沒有意識到這點,反而在聽到我說要放他走後,氣急敗壞地指着我的鼻子威脅道:
「你想都別想!你信不信只要你敢放我走,我立馬讓他們全都破產!」
少爺吼得超大聲,震耳欲聾的咆哮讓我腦袋嗡嗡作響。
我慘白着一張臉抬頭,想求他網開一面。
結果頭一抬。
啊,抬頭了。
我安靜且快速地攏了攏少爺睡袍的下襬。
「大早上的,別激動,別……激動。」
莊津羽聞聲低頭。
在看清同樣怒髮衝冠的睡袍後,少爺如同鬥敗的孔雀,抖着自己漂亮的尾羽,慌亂又委屈地夾緊了腿。
「不許看!把頭低下!你這個變態!」
之前不是還說要借我找手感的嗎。
怎麼現在看看都不行了。
果然越是好看的男人越會騙人。
唉。
-29-
我和莊津羽似乎又回到了之前那段同居的時光。
區別是,這次我因爲愧疚,完全不敢出現在他面前。
只要少爺不召喚我,我就把自己藏在工作間裝死。
沒了人偶帶來的影響,莊津羽也不再黏人。
對於我的避而不見,少爺很是無所謂。
但他作天作地的次數直線上升。
「我現在是需要喫飯的活人,你就拿外賣糊弄我?我要喫剛出鍋的熱飯熱菜!」
可那明明是我好不容易預訂上的,他最Ťų₂常喫的那傢俬房菜啊。
看一眼都要錢的奢華佛跳牆,到底是哪裏輸給了西紅柿炒雞蛋。
「我不要穿睡袍了,給我買新衣服……不,你親手給我縫一套!」
做娃衣的布料,大少爺穿上真的不會過敏嗎?
而且整天窩在沙發上的人,到底爲什麼要換上禮服啊。
「我現在很無聊,你立刻出來ẗū́ₓ陪我打遊戲,但不許贏我!」
……於是我第一百零八次走出工作間,默默拎起手柄陪少爺雙人成行。
被綁架的毫無自覺,每天跟祖宗一樣吆五喝六。
我這個綁架犯也不敢吱聲,把人當大爺一樣哄着供着,生怕人家過得不如意。
就這樣,少爺沒事還要陰陽我兩句。
「哭喪個臉給誰看呢?哦,給我看的。」
「嫌我事多,嫌我花你錢了?那你別關着我啊,你有本事把我趕出去。」
然後根本不給我插話的機會,自己就熟練地接上了後一句威脅:
「你前腳把我趕出去,後腳我就繼續報復他們!」
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我還能說什麼。
只能繼續把人「關」着,然後任勞任怨地當牛做馬。
誰讓我一時糊塗犯下了大錯。
如果能重回那天晚上,我一定……
「謝藿,我胃不舒服,」斜靠在沙發的莊津羽一扯衣領,露出一大片冷白的皮膚,「過來給我揉揉。」
我聽話地從少爺的鎖骨處慢慢往下揉。
直到把少爺揉得只知道胡亂哼哼,才收回快摩擦出火星子的手。
好吧,如果能重回那天晚上。
我一定要說。
對少爺犯錯真的是人之常情。
-30-
對莊少爺的囚禁仍在繼續。
只是主動權並不在我這個綁匪手中。
莊津羽鐵了心要在我家的小破屋子紮根,連工作都不管不顧了。
祕書團的電話他一個都不接,這架勢看得我是膽戰心驚。
再這麼下去,要不了多久,莊大少爺「失蹤」的事就會暴露。
莊氏有錢有勢,查到我身上是早晚的事。
……我不會年紀輕輕就要蹲監獄去了吧。
按照少爺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啊!
我愁得喫不下飯,一碗米飯被我戳得稀巴爛,愣是一口都沒往嘴裏送。
反倒是嘴刁的莊少爺喫得津津有味,紅潤潤的嘴巴讓人看着就想親上一口。
我就這麼愁眉苦臉地托腮看他。
莊津羽心態超穩,被這麼盯着也沒有半點不自在,我行我素地享受着面前的食物。
直到喫飽喝足,少爺才哼笑一聲:
「說說吧,又在擔心什麼有的沒的?」
見他心情不錯,我鼓起勇氣說出了我的擔憂。
莊津羽聞言挑眉,那表情明顯在說「你還知道世上有法律啊」。
法外狂徒愧疚低頭。
但少爺現在是真的心情不錯,所以沒有出言諷刺我,反而好心給我提了個建議。
「你要是擔心這個,我教你一招。」
莊津羽挪到沙發上,點了點茶几上的手機:
「有錢人都要臉,最怕的就是成爲笑談。你把我扒光了拍幾張豔照,之後拿着照片當把柄,莊家就不敢把你怎麼樣了。」
我:「……?」
這人是怎麼用「今天天氣真好」的語氣,說出這麼離譜的建議的?
這能對嗎?!
見我驚悚地看着他,莊津羽勾起脣角。
少爺仰躺進沙發,悠哉地半闔上眼睛:
「我反正怎樣都無所謂。等你被逮捕,就沒人攔着我去折騰你那些朋友……」
我騰地起身,二話不說就開始解他釦子。
我試探性解開兩顆。
莊津羽瞥我一眼:「拍雜誌封面呢?」
我又解開兩顆,看了眼他腹肌邊緣。
莊津羽不耐煩了,大手一扯,把剩下的扣子直接蹦飛。
他拉過我的手腕,讓我摁在他身上。
一邊教,還一邊嘲諷:
「拍個豔照還得受害者親自教你?你是真不會還是跟我在這兒裝呢,把你腦子裏的黃水倒出來一點,不就綽綽有餘了?」
我是綽綽有餘。
我不是怕少爺自己承受不住嗎。
當然這話我沒有說出來。
莊津羽樂得當老師,我也配合着伏低做小,任由他帶着我在他身上佔便宜。
我小心翼翼地在他身上弄出些溼潤的紅痕。
那凌虐的痕跡落在少爺一身白皮上,看起來澀情又下流,讓人一看便知道身體的主人遭遇了什麼。
感覺差不多了,我收回手,打算就這麼拍兩張照片。
卻被莊津羽單手製止住。
「急什麼,現在就拍效果還差了點。」
說着,少爺空着的那隻手扣上了自己的皮帶。
-31-
色字頭上一把刀。
我已經犯了很多錯,不想一錯再錯下去了。
所以把莊津羽綁來的這幾天裏,我一直努力不往他身上亂瞟。
哪怕少爺打遊戲時非要賴在我身上,我也會把注意力全集中在遊戲上。
相當坐懷不亂。
直到今天爲了拍這個「把柄」,我和莊津羽的距離越了界。
在他身上留下那些痕跡時,我一直緊閉雙眼,一邊嘬,一邊在心裏默唸色即是空。
可我爲數不多的理智,在他輕巧解開自己的皮帶扣時,瞬間繃緊到極致。
腦子已經亂成一鍋小米粥,嘴上仍強裝冷靜:
「太過分不好吧,上半身就足夠了。」
他都知道我是變態了,還敢讓我拍他全裸的照片?
他就不怕我對着照片,做點什麼更變態的事嗎。
我絕對是爲了莊津羽本人好,纔會出言阻止。
然而大少爺非但不領情,反而像只被人扇了一巴掌的貓,應激般扯着嗓子朝我喵喵亂叫。
他說:「之前是誰哭着喊着想看的?你把我當什麼,你想看就看,不想看就讓我起開,你把我當什麼?!」
我聽到的:「喵喵喵!」
他又說:「你對我沒興趣了是不是?你又移情別戀了誰的臉,那個姓方的?那你眼光可真不怎麼樣。」
我聽到的:「咪咪,姓方的,咪咪咪!」
我眼也不眨地盯着少爺翹起來的皮帶扣:「別總揪着方學長不放,他是無辜的。」
大少爺不依不饒,喵聲激烈:
「他無辜?我不無辜嗎?是你先來招惹我的,也是你先拋棄我的!」
真是一點道理都不講。
一句話都不說,就扔開我回家的人是誰啊。
我抹了把臉,嘗試穩住自己的情緒:「你講講道理行嗎?」
「講道理?!」莊津羽聲調愈發高昂,「我就不講道理,你能把我怎麼招?」
過高的音調如同一把鋸子,徹底割斷了我名爲理智的那根弦。
我看了眼他不着寸縷的上身,和岌岌可危的褲子。
「別鬧了,聽話一點,」我站進他膝蓋間,蒼白的臉上緩緩露出笑容,「別逼着我懲罰你好嗎?」
隱約察覺到危險的莊貓貓一頓,繼而眼睛瞪得溜圓。
他不肯服軟,反而放出狂言:
「你來啊,我怕你?!你最好有本事讓我聽話,不然你那些朋友我一個都不會放……」
冰涼的剪刀貼着他小腹劃下,他口中的威脅戛然而止。
冗餘的布料被剪碎扯開。
我隨手拿過電視遙控器塞進他嘴裏,堵住了他險些脫口而出的驚喘。
「嘴巴閉緊了,別讓鄰居聽到。」
……
爽痛交織的哼聲與布料摩擦的聲音疊在一起,我摸了摸身下汗溼的臉,憐惜地看了眼不敢再發瘋的漂亮小貓。
「早這麼乖不就好了,欠收拾的浪貨。」
-32-
這麼長時間以來的惶恐與不安,孤寂與心酸,全都被我發泄了出來。
「本來想跟你好好說話,非要勾引我幹什麼,現在你滿意了?」
也不知道是爽的還是氣的,莊津羽眼尾拖紅,滿張臉盡是旖旎春色。
我那些不敢說出口的自卑,那些壓在心底的陰暗面,都隨着汗水一起奔湧了出來。
「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所以我也從沒奢望真能得到你,」我越想越氣,揚手往他飽滿的胸肌扇了一巴掌,「你呢?給看不給喫的騷貓,我越剋制你越要往我面前蹦躂是吧。」
「既然已經偷偷回去了,既然打算和我劃清界限了,爲什麼非要來惹我?!」
津液順着莊津羽張開的嘴角溢出,遙控器的塑料外殼被他咬得吱嘎作響。
香豔下流,一塌糊塗。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
明明喜歡了那麼多年,也從沒想過越雷池一步,只把他當做天邊月一樣憧憬着的。
爲什麼會越來越貪心呢,爲什麼無法收斂,非要搞砸一切呢。
我難過到落淚。
然而我哭得悽慘,身下的人被我欺負得更慘。
莊津羽渾身上下都溼漉漉的,汗水、口水、淚水還有其他水液混雜在一起,把他形狀優美的腰腹塗抹得亂七八糟。
被弄亂的人大口喘着氣,有些渙散的眸子盯着我不放。
察覺到他有話要說,我暫時恩准他吐出嘴裏塞着的東西。
「你想說什麼,」我平復着呼吸,在他開口前警告道,「我現在心情還沒轉好,別跟我喊,除非你還不累。」
警告歸警告,就莊津羽這少爺脾氣,我其實沒指望他乖乖聽話。
結果也不知道這人是真沒勁了,還是被嚇到了。
看我的眼神黏糊,說話的聲音也不尖銳了,跟在溫泉池泡軟乎了一樣。
「誰要跟你劃清界限了?」
莊津羽沒什麼力道地瞪了我一下,那樣子與其說是在瞪人,倒不如說是在勾人。
「我當時什麼都想起來了,可你不問我,我就以爲你是捨不得我走。結果你倒好,揹着我聯繫別的男人,和別的男人出去約會,還想和他一起把我送走?」
事是這麼個事,但怎麼從他嘴裏說出來就這麼怪。
我看了眼真心覺得委屈的人:「我怕你遲遲不回魂,傷了根基,才急着聯繫方醫生把你送回去。是我求人家幫忙,請人喫頓飯不是應該的嗎?」
莊津羽立刻反問,問出了他憋在心裏多時,最是糾結的一點:
「那你爲什麼不試着問我呢?如果你真的在意我喜歡我,遇到問題不是應該第一時間尋求我的幫助嗎?」
還能爲什麼,是我閒得慌才求爺爺告奶奶走彎路嗎?
「我又不知道你當時想起了多少,怕你還沒想起自己是生魂離體。萬一說錯話驚了魂,我上哪找人救你。」
莊津羽張了張嘴。
他似乎從沒想過這個答案。
好半天,他才神思恍惚地蹦出一句:
「你,你擔心我啊?」
靠。
「不然呢,」我沒好氣地推開他勾勾搭搭伸過來的手,「好好說話,別發浪。」
我還沒緩過勁呢。
莊津羽是真的懵了,被罵發浪都沒生氣,還堅持不懈地來勾我的手:
「那你和姓……方醫生也沒什麼關係?」
怕他又到處發瘋攀咬人,我瞞下了方時休對我有好感這事。
給了個總結版答案:「沒關係。好幾年沒聯繫的學長學妹而已,要不是我上趕着求人幫忙,人家能記起我這個陰暗批?」
莊津羽又在哪嘀嘀咕咕:「誰說的,我看他可一直惦記着呢,不然怎麼接二連三約你出去……」
我太陽穴一跳。
「你監視我手機?」
少爺心虛地移開了視線,一秒後重新理直氣壯地看了回來:
「我跟你學的,這就叫近墨者黑。」
OK,fine。
-33-
見我不說話,莊津羽輕手輕腳地推了我一把:
「你生氣了?」
「沒有,」監視手機而已,更過分的我都做了,「我是在想,你就爲了這件事才不告而別的?」
「這纔不是小事!」莊津羽激動了一瞬,又咬牙降低了音量,「而且我也沒不告而別,那是意外。」
他說自己那天晚上太生氣了,本來只是生悶氣,結果躺在牀上越想越氣。
「我當時想出去找你來着,結果可能是想出去的念頭太強烈,一睜眼就直接回到了自己的身體。」
能把自己直接氣活,這脾氣也是沒誰了。
「那你既然擔心我,爲什麼不去找我,」莊津羽拉緊我的手,彆彆扭扭地問,「之前不是都說好了嗎,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我垂眸看他強行與我十指交握的手。
這種緊密的,被需要被依附着的牽扯感,讓我從暗不見光的海底浮了上來。
耳鳴逐漸微弱,刺穿怯懦皮囊的尖刺緩緩收了回去。
我放輕聲音:「抱歉,我當時以爲你不想再和我這種人扯上關係,所以乾脆沒去打擾你。」
察覺到我重歸正常的語氣,莊津羽立馬支棱了。
少爺控制着音量,語氣卻重新張揚起來:
「什麼叫你這種人?來,你給我說說你是哪種人?」
哪種人啊。
「陰暗,懦弱,沒出息,沒有利用價值的廢物……還是個恬不知恥的變態。」
像下水道的老鼠,見不得光,只配在陰溝裏遙望天上的月亮。
「我和你雲泥之別,我……」
「你罵誰呢?!」莊津羽揚起下巴,傲慢無比自信無比,「你是在質疑我的眼光嗎?」
「我喜歡的人如果真像你說的那麼差勁,那我成什麼了?謝藿,我勸你不要恃寵而驕,給我好好端正你的態度。」
我繞了半天,才從少爺這似是自吹自擂的話中,提取出他真正想表達的意思。
我一下就麻了半邊身子。
尚有知覺的半邊還被莊津羽壓着靠着,沒麻也快麻了。
「你,」我差點咬着舌頭,「你喜歡、你喜歡我啊?」
瘋了吧?
喫點好的吧。
「我不喜歡你,我能讓你睡了又睡?」
莊津羽臉都不要了,什麼話都敢往外倒:
「我能跟個鴨子似的被你坐在下面騎,任打任罵不反抗一下,我不喜歡你我是在幹什麼?我純犯賤呢?」
理智回籠後,我完全不敢回想自己剛纔都做了什麼。
但莊津羽不肯放過我,他不但要說,還說得特別詳細,把我說到面紅耳赤也不肯停下。
我忍着逃回屋子的衝動,強行岔開話題:
「那你喜歡……你爲什麼報復我身邊的人……」
好吧,話沒說完我也差不多反應過來了。
果然,少爺又火了。
「哈,我早就想問了,」他貼上我的臉,像是想咬掉我的鼻子,「你到底怎麼得出的這個結論?」
「我是送你學長出國進修,不是送他下地獄去吧?而且他不想去完全可以不去,那不是他自己願意放棄你,選擇了更好的前途嗎?」
絕美的面孔近在咫尺,吐息一下下打在我脣畔,讓我大氣也不敢出,更遑論出聲打斷他。
這副慫樣成功取悅了大少爺,讓他好心多解釋了幾句。
「至於你們工作室,我是收購了。」
「本來是想等你來找我時,當作禮物送給你,省得你整天爲了工作愁眉苦臉。」
「誰想到某人不走尋常路,不肯光明正大地去見我,非要把我藥暈了綁回家。」
莊津羽磨磨牙,一口叼住了我的下脣。
「老老實實被你綁回來,你還躲我,我是什麼洪水猛獸嗎?明明看到我就流口水,還偏要逞強……」
我羞愧難當,偏偏無處躲藏。
最後逼不得已,只能偏頭堵住少爺那張無遮攔的嘴。
莊津羽很快沉溺在這個吻中,卻還不完全老實。
「別以爲親一下就行。」
黏糊的水聲裏,少爺喘息着開口:
「跟你說,這事兒沒完。」
-34-
作爲冷落少爺,還冤枉了少爺的賠罪。
我被迫答應莊津羽,要彌補他的「遺憾」。
搬到他的住處去後,我才意識到,貧窮還是限制了我變態的程度。
莊津羽就沒有這個煩惱。
他家足夠大,大到他可以爲所欲爲。
我工作間的那些人偶全被他運了過來,整整齊齊地擺在專屬收藏室裏。
而就在這間收藏室隔壁,莊津羽讓人把原本閒置的客房清空,並重新佈置了一遍。
於是就有了現下這一幕。
雜亂無章的演出道具堆疊在房間各處,備用的收音裝備歪斜在一旁。
我穿着一身寬鬆黯淡的運動服,被過於沉重的舞臺道具絆倒在來者面前。
閃閃發光的莊學長昂着頭,目不斜視地走到我面前。
他本不該爲灰撲撲的老鼠浪費時間,卻兀自在我身前駐足,並朝我伸出手。
過長的劉海遮蓋住我蒼白陰鬱的臉。
我咬緊下脣,顫抖着握住那隻精緻修長的手:
「謝謝學長,我……」
「你爲什麼摔在我的必經之路上,」握着我手的人並沒有好心拉起我,「你是不是故意在這裏堵我,想趁着周遭無人,對我做什麼過分的事?」
「你這個學妹怎麼這麼變態!」
我:「?」
不是他自己非要舊景重現,說要彌補當年沒拉起我的遺憾嗎?
現在這又是什麼新劇情啊。
心裏嘆了口氣,想着下次不能再讓他看那些少兒不宜的漫畫。
但手上還是配合地用力,扯着漂亮學長的手,把人拽得坐倒下來。
「是的,我已經尾隨學長您很久了,」我壓坐在他腿上,張口含進他的手指,「今天特地等在這裏,是希望您能接受我的心意。」
莊津羽手指很長,全含進去有些費力。
我一邊努力,一邊皺着眉繼續說臺詞:
「ṱü₌如果您不願意,那我就只能把學長您關起來,成爲我一個人的禁……」
臺詞說不下去了。
莊學長眼眸含春,一副任人宰割毫無還手之力的可憐樣子。
然而他空着的那隻手,正在偷偷去解自己衣釦。
見我發現了,他更是面色酡紅地湊了過來,啓脣叼住我運動服的拉鍊。
「你這個變態色女,」拉鍊拉開到一半,他興奮地拱了進去,「我不會屈服的,就算這裏沒有其他人,根本不會有人來救我,你也休想奪走我的清白之身!」
嘴上如此貞烈,實則脣齒並用,發了春一樣磨蹭着我胡亂吟喘。
就這種蕩夫,能爲誰守身如玉?
我取過道具箱裏的髮夾,別住礙事的劉海。
怯懦溫馴的表情褪去,我惡狠狠地挑起嘴角,把人摁倒在地。
「清白之身給誰留着的?你有喜歡的人了?」
「沒錯!」學長無力反抗,卻絲毫不服軟,「我的身子只能給藿藿,你這個壞人給我起開!」
我冷酷無情地把手探進他衣物中:「哦,那真可惜。今天你就要成殘花敗柳,被我睡了又睡,睡成沒人要的髒黃瓜了。」
「等我睡膩了,就把學長你賣去紅燈區換錢,這副漂亮的身體會很受歡迎吧。嗯,是不是想想就很期待?」
可憐的學長似乎已經提前看見了那糟糕的場景。
他被嚇到,再也不敢嘴硬,只能渾身顫抖地哭叫着。
「不要,我不要!你這個變態,你不許……啊❤……」
我輕佻地拍了拍他那張完美無瑕的臉:
「乖一點,別再想什麼藿藿了,反正你也髒了,人家不會再要你了。就留下來給我當玩具吧,你這不是也爽到了嗎?」
莊津羽本來正抖着身體浪叫,聞言忽然就真哭了。
哭得又傷心又悽慘。
「你不許說這種話,不許不要我!」
我:「……?」
不是少爺自己非要演這種戲碼的嗎,怎麼說翻臉就翻臉。
但自己家的小少爺,除了寵着還能怎麼樣。
我無奈嘆氣,彎下身和少爺交換了一個綿長的,帶着安撫意味的吻。
「沒有不要你。」
「以後不許說那句話,」莊津羽咬住我嘴巴泄憤,「我不喜歡。」
「是是是。」
莊津羽語氣認真:
「你要一直陪在我身邊,每一天都要比前一天更加愛我。就算以後我們都老了、死了,你做鬼也不能放過我。」
那多變態呀。
哦。
忘了我就是變態來着。
那就沒辦法了。
「好,我答應你。」
我輕按他汗溼的脊背,和他呼吸纏繞:
「如果哪天我死了,我做鬼也要回來找你,纏着你不放。」
要是你先死了,我就偷走你的屍體,日日夜夜地吻你。
如果你不願自己美貌消逝,被死亡吞噬容顏,那我就把你燒掉,再吞下你的骨灰。
既然我們在罪惡中相愛,那就要愛到骨頭都湮滅成灰。
或生或死,我們都要在一起。
永不分開。
*
莊津羽番外:
莊家那位大少爺很有名,整個圈子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因爲他優越的家世,因爲他那張令人目眩的臉。
更因爲大少爺萬里無一的臭脾氣。
莊津羽脾氣最差的中學時代,路過的狗都要被他罵幾句。
那些奔着他家世外貌而來的男男女女,無一不被罵得狗血淋頭。
時間久了,那些人終於意識到自己摘不下這朵刺手的玫瑰。
但礙於莊家的權勢,他們不敢真對莊津羽做什麼,私下裏卻忍不住抱怨吐槽。
他們說:「莊津羽長得再好看能怎樣,根本沒有人受得了他的臭脾氣,這人以後肯定得孤獨終老。」
這話剛好被莊津羽聽見了。
不過莊大少爺不屑一顧,根本懶得搭理這些無聊的蠢貨。
孤獨終老?
他想起家裏那個酗酒度日,整個人都廢掉了的父親。
孤獨終老真是個再好不過的祝福了。
莊家當時的掌權人是莊津羽的爺爺,而他則是爺爺指定的繼承人。
至於他父親。
那個從前被爺爺寄予希望,卻因爲被妻子拋棄,就放逐了自己餘生的人。
他不是個合格的繼承人,不是個合格的兒子,更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也曾是天之驕子的莊先生,愛上了一個不愛他的人。他利用權勢逼迫對方嫁給自己,爲他生下子嗣。
然而對方從未真正在意過他,甚至等到機會後,寧可拋棄兒子也要從他身邊逃離。
莊津羽父親的脊骨與靈魂,就這樣隨着心上人的離去被抽離。
莊津羽並不同情父親。
因爲父親罪有應得。
至於拋下他的母親,莊津羽也沒有什麼怨懟的情緒。
不要他的,他自然也不會像條哈巴狗一樣湊上去討嫌。
他沒從父母身上得到過愛,但他學會了一個道理。
不要去愛一個不愛自己的人。
如果未來有一天,他註定要像父親一樣,卑微可笑又病態地愛上一個人,那對方必須同樣毫無保留地愛着他。
不可以是敷衍的喜歡,也不能是爲了他的家世或皮囊。
他要那個人愛他的全部,愛他完美無瑕的外在,也愛他空虛孤寂的核心。
他要那個人愛他的理想,愛他的惡劣性情,愛他自私的靈魂底色,愛他不知饜足的貪婪。
他要那個人暴烈地愛着他,帶給他靈魂的震顫與身體的開釋。
那人得是包容他一切的神,是拖他下煉獄的鬼,是他於塵世苦海漂浮的一葉孤舟。
世上會有這樣的人嗎?
莊津羽冷眼旁觀着這個膚淺庸俗的可笑世界。
不會有的。
世人愛他姣好的皮囊,愛他顯赫的家世,愛他們投射在他身上的各種慾望。
唯獨沒人愛他本身。
於是莊津羽豎起淬毒的尖刺,毫不在意地蜇傷那些試圖靠近他的人。
畢竟連這種程度都忍受不了的話,又談何愛上完整的他呢?
於是莊津羽成功以一己之力孤立所有人。
哈。
看吧,果然沒人愛他。
他就這麼冷漠又傲慢地揚着頭,不可一世地扔開所有被他蜇傷的人。
雖然心裏清楚,人不能這樣活着。
他只是走向了父親的另一個極端,並同樣病入膏肓。
但那又如何呢?
世界是個巨大的病房,裏面裝滿了形形色色的精神病,也不差他這一個。
莊大少爺就揣着他這顆病態的心,繼續無所畏懼地創飛所有人。
直到有一天。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傷了心的人太多,亦或是他造了太多口業。
莊津羽遭了報應,在出差路上遇到了泥石流。
四個保鏢加一個司機全都安然無恙,只是擦破了點皮。
只有莊少爺遭到暴擊,身受重傷,差點當場去世。
失去意識前,莊少爺還在想他可笑的人生問題——
這世上究竟有沒有一個愛他勝過一切的人呢?
再一睜眼。
莊津羽人傻了。
我是誰?
我在哪?
面前這個好像在哭喪的人又是誰?
那時候莊津羽附在人偶身上,連自己的名字都忘得一乾二淨,也不再記得那個困擾他多時的可笑問題。
卻在對上眼前人視線的一瞬間,心臟脹鼓鼓地叫囂起來。
「是她!是她嗎?會是她嗎?!」
狹小的屋子裏到處都是人偶,和他一模一樣的人偶。
面前這人無疑是個變態,腦子有病還病得不輕,他很清晰地意識到了這點。
然而他卻並未覺得恐懼排斥,甚至不由自主地盯着那雙眼睛看。
遮擋在劉海後的眼睛乾淨,又帶着點偏執。
看向他的時候有尷尬,有愧疚,有仰慕。
然而更多的,卻是如地獄業火般亙古燃燒的熊熊愛慾。
很矛盾的一雙眼睛,很矛盾的一個人。
莊津羽不由自主地產生了好奇。
好奇這個人的真實面目,也好奇這個對他用了邪術的變態,能爲他做到哪一步。
所以他肆意妄爲,無理取鬧,作天作地等着這個變態發瘋。
然而謝藿沒有。
她每天張口閉口就是道歉,無論他提什麼無理的要求都照辦。
怯懦老實的樣子幾乎卑微到了泥土裏。
除了永遠「下次一定」,但沒有一次成功阻止失控的他以外,這人對他一直百依百順。
她嘴裏的甜言蜜語不要錢地往外撒。
說他是唯一,說自己的情緒爲他牽引,把他當傻子哄。
他明明不想相信的,莊大少爺纔不樂意當傻子。
身體卻像是和靈魂割裂開,不受控制地笑了起來。
其實他看不出真實的謝藿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他知道。
跟溫柔小意沒有半毛錢關係。
她那麼愛僞裝,給自己套上溫順懦弱的假面,還以爲自己裝乖裝得有多好。
事實上,她看向他的眼神下流又直白,像是恨不能直接把他扒光了強上。
這是個變態。
他清楚謝藿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可他卻是如此享受着這個變態的注視。
全心全意,眼裏只有他一個人的灼熱注視。
好像他就是她的全世界一樣。
於是他嘴上推拒嫌棄着,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靠近、觸碰。
想要被納入其中,想要更加完整地感受那份扭曲的灼熱。
想得到她,想被她得到。
想被她施加痛苦,看她爲我失控的樣子。
想成爲她真正的唯一。
可爲什麼不能再專一一點呢?
爲什麼要把視線偏移到其他的人和事上呢?
莊津羽因爲那通電話陷入無法自拔的嫉恨,妒火將理智焚燒殆盡,讓他切實體會到了她賜予他的痛苦。
他忍耐着,品嚐着這份痛苦,終於在瀕臨爆發前,想要起身去找到她。
卻意外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一切回到原位。
他在醫院醒來,聽着醫生們的叮囑,腦子裏想的卻是。
謝藿那頓飯喫得開心嗎?
她憑什麼開心?
他都不見了,她憑什麼能開心?
但他又不想讓謝藿不開心。
莊大少爺糾結來糾結去,糾結到動用手段, 往人手機裏放了監聽裝置。
結果聽見她和姓方的有說有笑。
行, 真行。
她就是這麼喜歡他的。
被惹怒的莊少爺二話不說, 直接動動手指, 把人打包扔出了國。
做這事的時候他毫無顧忌, 畢竟他沒殺人沒犯法, 還白送了這姓方的一個好前程。
但人真被他送走了, 他又有點心虛。
雖然他是不怕謝藿跟他生氣的, 畢竟顯然是謝藿愛他愛得更多,他完全可以有恃無恐……
然後有恃無恐的莊大少爺, 就灰溜溜地收購了謝藿工作的那家人偶工作室。
咳,只是送個禮物而已,他完全不是在討好人!
果然,買下工作室沒多久, 謝藿就有動靜了。
裝死已久的變態女人開始打聽他的行蹤,應該是想來見他。
莊少爺好心提供了機會,揮散了一直跟着他的保鏢, 換上了最襯他氣質的一身商務裝。
然後很有逼格地坐在咖啡廳,等待謝藿出現在他面前。
活活等了三個小時。
等到天都黑了,咖啡都涼透了,謝藿也沒來見他。
莊少爺氣暈了頭, 在洗手間恨恨整理着自己, 心想他這次真的生氣了。
就算謝藿現在立刻出現在他面前,他也不會輕易原諒……
謝藿出現了。
莊津羽決定暫時原諒她一下。
可能比起咖啡廳, 變態就是更喜歡男廁所這種場所吧。
然而謝藿不是來找他道歉,也不是來找他談情說愛的。
她冤枉他,還要替那個姓方的說情。
莊津羽說不清自己當時的心情, 比起失望或憤怒, 更多的可能還是渴望吧。
畢竟他和謝藿已經分開了好久。
沒被她注視的日日夜夜,他寢食難安。
他無時無刻不想狂奔回謝藿身邊, 被她用視線舔舐玩弄,掌控身心。
所以他不斷逼問, 不斷威脅, 只爲從謝藿口中逼出一句在乎。
只要她給出一個名分,他就什麼都不計較了。
但他忘了。
面前這人是個思維異於常人的變態。
謝藿被他威脅,既不求饒,也不哄他。
這變態把他給綁走囚禁了。
莊津羽想, 這可真是……
太好了。
天賜良機, 老天和謝藿本人都在成全他。
於是他拿捏着謝藿零星在意的那點東西, 把主動權握回了自己手中。
他逼着謝藿囚禁他, 逼謝藿褻玩他。
他一次次踩着她的底線, 刺激她那條隱晦的神經。
最後成功逼出了她最真實的那一面。
他終於完完整整地感受到那份灼熱,他終於被佔有,也終於佔有了謝藿。
他們扭曲的靈魂交匯融合,猙獰的尖刺完美嵌合進彼此的缺失。
微不足道的誤會被徹底澄清。
他們像兩個正常人一樣坐在那裏, 虛情假意地安撫着彼此,好像在安撫溫順的羔羊。
事實上,他和謝藿都無比清楚。
面前的愛人是個病態的瘋子,他們的愛情註定沒有那麼多溫柔寧靜。
他們餘生會像兩條陰溼瘋狂的蛇交纏在一起, 用盡全身的力量勒緊對方,納入對方。
他們的骨頭嘎吱作響,他們的心臟粘黏連通。
至死方休。
死亦不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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