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卿不憐君

我是五品官的女兒,卻嫁給了權勢滔天的攝政王。
婚後我恪守本分,安心內宅。
將他的後院打理的井井有條。
十年後他從馬上摔下,命懸一線。
拉着我的手難得吐露心聲。
「這一世,是我負了你。
「宋姑娘,你是個好人,來世若有緣,我必當做一個好夫君。」
說罷他便安心闔眼離去。
獨留太后在他身旁號啕大哭。
而我卻在他下葬前一天,一把火將靈堂燒了個乾淨。
隨後將其骨灰扔進了護城河。
顧雲深,你怎知我不是恨透了你。
若有來世,我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銼骨揚灰。

-1-
和顧雲深成親十年後,他死了。
手握權勢的攝政王,最後是被摔下馬,傷勢過重而死。
說出去都覺得荒謬。
得知這個消息時,太后不顧理智急匆匆趕過來。
帷幔被窗外的風吹起,隔絕了衆人的視線。
太后那身淺粉色的長裙,猶如一隻翩翩飛舞的蝴蝶飛到她心愛人身邊。
而我,身爲顧雲深的正妻,只能同衆人一樣跪拜在外面。
大家都不知道顧雲深死前跟太后說了什麼。
只是在彌留之際,他叫我進去。
看着躺在牀上臉上已經沒有血絲的男人。
我只覺得眼神酸澀,可一點眼淚都流不出來。
看着他自以爲是地懺悔。
想要同我有來世。
我連嘴角都翹不起來。
只能站在一邊,垂首不說話。
沒多久,他呼吸漸弱,手無力垂下。
太后這才失去理智用拳頭捶打我的全身。
「賤人,你夫君離世,難道你就這麼無動於衷嗎?
「當初我就不該同意雲深娶你,你看看你現在,趕緊給我哭!」
尖銳的指甲劃破我的臉。
哀號聲響徹整個攝政王府。
而我只是盯着太后,第一次抬眼逼視她。
「敢問太后,他算是我哪門ƭú⁺子夫君?」
太后的喊叫被噎在嗓子眼裏,半天沒有緩過勁來。

-2-
我嫁給顧雲深,衆人都說是我有福氣。
婚後我也曾想過夫妻情篤,琴瑟和鳴。
可等來的是他的忽視和冷漠。
他冷靜的,就好像是一個沒有情緒的怪物。
我沒見過他笑,看見他哭。
就連情緒再激動,也未曾有過一次紅臉。
後來我才知道,他的心上人是太后。
他們曾是青梅竹馬,陰差陽錯下兩人錯過。
顧雲深捧着她的孩子坐上皇位,甘心做一個攝政王。
太后打了我很久,最後還是放棄了。
晚上她回宮休息,我看着滿堂白布,突然有種不甘。
憑什麼他能如此順遂地過一生。
死後還能葬入皇家陵園?
等我回過神,靈堂已經起了火,衆人尖銳的叫聲劃破了平靜的深夜。
紅光倒映在我臉上。
是啊,這樣的顏色才漂亮。
這是我如履薄冰了一輩子,做過最大膽的事情。
等火撲滅後,我將棺材裏的灰燼拾起,認真地收起來。
大家都說我瘋了。
就連孃親都哭着來勸我要向前看。
我只是點點頭,連夜來到護城河旁,一點點看着那些黑色飄入河中。
看着骨灰順着河水或停或流。
我胸口那積攢了十年的鬱結,才稍稍鬆快了些。
也是這徹底的鬆快讓我陷入了昏迷。
等我再次Ťŭₙ醒來,就聽見妹妹稚嫩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姐姐快醒醒,攝政王帶着聘禮來求娶了。」

-3-
原來我回到了攝政王來下聘的當天。
和前世一樣,闔府上下都喜氣洋洋的。
我爹和兄長更是滿面紅光,只因下聘前幾日,他們就官升兩級。
如今一個從三品,一個進了翰林院。
仕途看上去一片坦途。
但誰能想到,這只是顧雲深爲控制我使的第一個手段。
那天隔着影影綽綽的屏風,我看不清他的臉。
只知道身量修長,筆挺如竹。
小妹說,顧雲深長相出衆,猶如一隻孤傲的鷹。
我笑了。
用團扇捂着的臉卻悄悄紅了。
院內被十里紅豔豔的聘禮鋪就,如同夕陽染遍的紅楓,讓人應接不暇。
可我沒想到,最後這些都會成爲喫人的嘴,將我喫幹抹淨,敲骨吸髓。
知道顧雲深和太后的事,是在一次宮宴上。
那天是元宵,我和顧雲深奉旨進宮赴宴。
宴席到一半我發現顧雲深不見了。
隨着皇上逐漸長大,沒多久就到了成年親政。
我擔心顧雲深酒醉出現什麼差池,便悄悄地出來尋他。
誰知在一處假山後,聽見了靡靡之音。
我的丈夫,如同孩童一般急不可耐地埋在當今太后的胸口。
嘖嘖聲不絕於耳。
太后也不同往日般自矜端莊。
喘着氣問:「怎麼,你的夫人沒滿足你?」
顧雲深只是一愣,旋即堵住了她的嘴。
含糊不清回答:「你明知我除了你,是不會碰其他人的。」
太后笑起來。
郎朗笑聲如同綁了細線的鈴鐺。
將我那顆少女情懷的心掐了個粉碎。
太后繼續嬌嗔道:「可外人都在傳你爲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奴家可難受得緊呢!」
「爲了你,我連後嗣都不要了,你同她置什麼氣?」
修長如玉的手勾起她散落下來的青絲。
我聽見顧雲深動情地輕喘。
「我是爲誰如此,你這丫頭怎麼一點都不領情?」
太后這才滿意地褪下肩頭的裏衣。
露出白皙渾圓的肩頭,嬌嗔起來。
我如同雙腿灌鉛,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幾乎失聲在原地。
那聲音就像一柄短刀,將我凌遲處死。
一點點地,眼睛似乎流出了什麼。
只覺得眼眶發紅,喊不出,哭不了。
就那麼撐着牆往外走,如同死人。
轉身撞入一雙陰鬱的眼。
他年紀不大,卻隱隱有了帝王的威嚴。
「攝政王妃,你醉了。」

-4-
依舊是影影綽綽的屏風阻隔。
小妹不過八歲,笑眯眯地來回在我們之間打轉。
她不知道今日代表什麼。
只知道,這個即將成爲她姐夫的男子,着實出色。
她同前世一樣在我耳邊悄咪咪地說。
「姐姐,未來姐夫長得真好看,芝蘭玉樹,淡若君蘭。」
彼時她年紀小,見人也只瞧外貌。
後來她年歲漸長,見我一日日沉默於後宅,對顧雲深的怨懟也逐漸加深。
只是後來她被許婚,隨夫家赴任江南。
最後一個能同我說知心話的人,也沒了。
前世我聽了她的話,耳朵根都羞紅了。
但這次我拉着她的手,細心糾正。
「尚未成婚,不許渾說。」
這話被顧雲深聽見,他淺笑道:「無妨,孩子總愛說真話。」
我微微擰眉,認真地打斷他。
「攝政王錯了,孩子說的,大多都只能算頑話。」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滯。
兄長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使勁地衝我使眼色。
而我只裝不知,沒看見。
誰知屏風後的顧雲深突然放下茶站起身。
茶盞在桌面發出清脆一聲,我沒忍住身子一抖。
他到底是一人之下的掌權者。
我還是害怕的。
他緩緩走到一旁,同我幾步之遙。
我看清了他的樣貌。
和前世草草一面不同,今日他穿了一身暗紫蟒袍,上面用金線繡着紋樣,一如他如月般清雋的容貌,十分惹眼。
我不由自主往後挪了一步。

-5-
他那雙斜而長的眼裏帶着隱隱的歡喜。
似乎這門婚事是他也樂見其成的一般。
他向我微微俯身:「宋姑娘怕是不知,定親就在下月,待禮部做好迎親之事,就是十月。」
而現在距離十月,只差三月。
跟前世一拖再拖的婚期全然不同。
我不動聲色往後繼續退了一步,鄭重其事衝他行禮。
「恕臣女無禮,這門婚事,臣女不願。」
「你說什麼?」
顧雲深嘴角的笑都來不及收回。
他蹙眉瞧我,似乎ẗű̂₇要看進我的靈魂深處去。
我低着頭,咬死不肯改口:「是的,臣女不願意,至死不願。」
空氣裏有種不言而說的窒息。
所有人似乎都有意識地愣在原地。
就連在前院細數聘禮單子的父母都匆匆趕來。
兄長更不必說,手上的茶還沒喝上兩口,就因震驚而跌碎在地上。
只有妹妹恍然大Ťûⁿ悟。
「姐姐,原來你不喜歡他啊,難怪你不高興。」
這句話無疑是在這種緊張的氛圍上添了一把火,爹差點被嚇得跪下了。
兄長猛然回神,用力拉了我一下。
「胡說八道什麼,前兩月你不還在書房畫了幅攝政王的畫像嗎?」
說着還讓下人去幫忙取來。
勢必要驗證我對攝政王情根深種已久的證據。
「是。」我沒拒絕。
隨後話鋒一轉,對上顧如深涼涼的眼神。
「但我發現,我家ťű̂₀門戶小,配不上攝政王,更何況,人都是會變的。」
不想重來一次的緊繃讓我不擇手段。
我一字一句Ŧùₚ道:「以前喜歡的,現在突然就不喜歡了。」
兄長臉色蒼白。
娘昏了過去。
爹滿臉都是冷汗。
衆人都死死盯着已經臉色鐵青的攝政王。
就連我自己,藏在袖口的雙手都已經死死捏緊,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6-
顧雲深突然笑起來。
「以前總是在旁人口中聽說宋家女兒是如何賢惠乖順,現在看來,傳言並不可ťųₒ信。」
他拿起桌上的扇子遞給我。
「這是本王親手製作的,洞房那晚,還望姑娘能帶着來。」
骨節分明的大手捏着扇骨。
通體碧玉色的竹骨,有種清麗脫俗的美感。
這把扇子我曾經時常見過他把玩,扇面上是用墨色畫作的山水,有一行娟秀筆墨題寫的詩。
這是他幼年一次生辰,和沈妙儀一起完成的。
從那之後,這把扇子就從未離開過他。
今日這樣貿然送給我,實在讓我喫不准他什麼態度。
明明前世,他只是坐了坐便走了。
而且就他這性子,我這樣駁他面子,他應該早就翻臉。
怎麼還能像現在這樣,繼續若無其事地送我東西。
兄長見我呆愣,趕緊接過那把扇子。
「多謝王爺,二妹一定會珍重這份定情之物的。」
顧雲深一愣,並未多說什麼。
是了。
誰也不知道這把扇子是怎麼來的。
他們只知道,這扇子跟了顧雲深許久。
誰能想到,這會出自當今太后之手。
用這個來當我跟顧雲深的定親之物,何其諷刺,何其屈辱。
前世憤懣了幾年的情緒一朝激發,我冷冷地衝兄長道:「誰接過這扇子,誰就去洞房。」
爹徹底暈了過去。
兄長只覺得手心燙得厲害。
一邊衝我使眼色,一邊討好地對顧雲深道:「二妹太激動了,只是因爲激動,呵呵。」
說完還尬笑幾聲。
顧雲深並未看向他,只是注視着我。
他似乎一點都不生氣。
像是在看一個不成熟的幼童,嘴角微勾。
「不要緊的,宋姑娘,我只當你說笑,很多事情你還不明白。」
他強硬將摺扇放入我腰間的扇袋,將其中我自己的摺扇拿出來輕飄飄扔向一旁的荷花池。
咚——
我的東西就這麼消失在水裏。
取而代之的,是他一直把玩在手心的那把玉竹摺扇。
「好好待在家裏,等我來娶你。」
如同惡魔低語,他淺淺一笑便走了。
獨留我呆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如墜冰窖。

-7-
同前世一樣,無人在意我在這樁婚事中的意見。
他們自顧自準備起嫁妝。
而我實在沒辦法,直接一條白綾上吊。
他們不會讓我赴死,因此由着我鬧。
只是我沒想到,被我爹堵得死死的消息還是讓顧雲深知道了。
他來見我那天,臉色差得要命。
「你又在鬧什麼?」
視線在觸及脖子上的紅痕時眼神一抖。
連帶着聲音都軟了。
「若你實在不喜本王的名號,待五年後皇上親政,我便辭去官位,同你一起雲遊四方。」
我冷笑一聲。
先不說他在朝中說一不二的地位。
就算真要辭官,太后會願意嗎?
他們倆自詡真愛,將我拋擲一邊。
我就像兩人連接的雀鳥,他們根本不把我當人看。
那晚之後,太后似乎知道我已經知道真相。
做事愈發不再遮掩。
有次我因爲父親的事前往顧雲深的書房。
卻意外撞見他們衣衫不整。
太后將自己的簪子插入顧雲深的鬢間。
用還沒平緩下來的語氣在我耳邊輕喘。
「王妃,你的丈夫哀家替你試過了,很是不錯。」
顧雲深只是在一旁看着我。
那雙眼沒有波動。
只是微微皺眉,似乎在考慮如何堵我的嘴。
但下一秒,我就把把柄送過去。
我求他放過我爹意外的錯誤。
他見我受顧雲深的「寵愛」,便膽大妄爲收了一個人五十兩銀子。
原本不是什麼大事,結果對方是有意而爲。
他告上京兆府,這樣一來我爹勢必要入牢挨板子。
我只能吞下屈辱,求顧雲深網開一面。
從那之後,五十兩銀子就如同掐住我脖子的那根線。
讓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從那之後我爹被這招式嚇怕了,乾脆深居簡出。
後來我才知道,賄賂我爹的那個人是太后母家的人。
在牢裏嚇我爹的,也是她的人。
所以事情才那麼湊巧。
我爹出事那天,我能撞破兩ţŭₗ人姦情。
而後的種種,也變得尋常起來。
想到這些,我恨不得用刀劍殺死眼前這個男人。
怎麼還可能願意同他成婚呢?
「顧雲深,要我嫁你,除非我死。」
誰知他聽見這話自顧自笑起來。
「若你真死了,我便讓你家人去陪你。」
他把玩着腰間的荷包穗子,表情漫不經心。
但說出來的每個字都足夠讓人心驚。
「妹妹,如今怕還未及笄吧。」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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