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應了妻子,要做好她最愛喫的煲仔飯等她下班。
一個月後的晚上,我把一碗還帶着熱氣的煲仔飯放在了墓碑前。
「久等了,臘腸是新做的,味道可能不夠厚。嗯,兒子沒來,就我一個人。」
「對了,和你說個事,前幾天,我帶他去做親子鑑定了。結果……你心裏清楚的吧?」
-1-
我懷疑我老婆出軌了。
自從產生了這個念頭,我每天都盯着兒子的臉看。眼睛、睫毛、鼻子、嘴巴,哪哪兒都不像我,怎麼看怎麼覺得陌生。
我一咬牙,帶着兒子去做了親子鑑定。
拿到結果的那一瞬間,雖然心中已經有了準備,但我還是覺得一道綠色的閃電劈在了腦門上,青煙嫋嫋……
我從桌前站起,扔給兒子二十塊錢:「我有事要出去,你自己買點零食喫吧,晚上早點睡,不用等我。」
冷冰冰地說出這句話,我幾步走出了家門,一秒也不想在這個氣氛沉悶的地方多待。
站在大街上,我掏出手機,想打電話找人陪自己喝酒,但猶豫了片刻,還是把手機收了起來。養了七年的兒子不是自己的,這種事能和別人說嗎?
嘆了口氣,我在小區門口的燒烤攤前坐下,要了一打啤酒。
「生活還得向前看,沒什麼大不了。」熟稔的攤主搬來啤酒,又端來幾十根烤串,「這些串算我送你的,別隻顧着喝,該喫還是喫點兒。」
我稍微一愣,隨即意識到攤主所指的那件事,沉着臉點點頭。
我家在這裏住了十幾年,街坊鄰居互相都熟悉,哪家出了什麼事大家都門清,所以最近小區裏遇到的街坊都會安慰我幾句。
至於爲什麼?
半個月前,我的妻子去世了。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拿出錢包,從最裏側的夾層取出一張照片,上面是甜蜜的一對情侶,互相依偎着,面對鏡頭矜持地笑。妻子秀麗的面容又勾起了我的回憶,我手心用力,把照片攥成一團。
照片裏,妻子身側那個摟着她肩膀的男人,並不是我。
夜色漸深,我留下一地空酒瓶,晃晃悠悠地朝家裏走去。掏出鑰匙懟了半天才打開門,我帶着一身酒氣跌進家裏:「老婆,給我倒杯……」
話說一半突然卡住,我苦笑一聲,去廁所洗了把臉。經過兒子房間,我依稀看到門縫裏透出幾分光亮。還沒睡?
我悄悄把門擰開一條縫,眯着眼睛朝裏看去——兒子瘦小的背影坐在桌子前,開着檯燈似乎在寫着什麼。現在的小學生都這麼用功了嗎?
我本想喊他早點睡,但猶豫了一秒,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反正不是我兒子,隨他吧。
我關上門,踉蹌着躺到了自己的牀上。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兒子已經自己去上學了。我則躺在牀上,思考以後該怎麼面對他。
想了一會兒沒什麼頭緒,我走進兒子的房間,目光一寸寸掃過。牀頭的恐龍抱枕、櫃子上的超人手辦、書桌上一排排科普圖書……咦,桌上這個本子是哪裏來的?我不記得給他買過啊?
我走過去拿起來,厚厚的筆記本里,兒子歪歪扭扭的字跡寫着每天的日常,似乎是個日記本。奇怪,他什麼時候有了寫日記的習慣?
我快速翻動着,很快就翻到了最後一頁。一瞬間,我目光一凝,看着滿頁的字跡愣住了。
這一頁寫得滿滿當當,墨跡還很新鮮,似乎就是昨晚兒子寫下的,但上面的內容卻非常奇怪。
【爸爸發現了】
簡單的五個字,密密麻麻被寫了上百遍,佔滿了整頁紙。兒子寫的時候似乎很用力,一筆一劃甚至在下一頁都留下了劃痕。
我發現了?我發現什麼了?
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背後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我猛地回頭,兒子站在大門口,衝我嚷嚷着:「爸爸我餓了!」
我一愣,掏出手機,發現已經是下午四點,是他放學的時候了。我居然看他的日記看了一整天?時間過得這麼快嗎?
兒子又喊起餓來,我匆忙地煮了碗麪條打發好他的肚皮。洗碗的時候,某個念頭從腦海中一閃而過——沒有鑰匙,他是怎麼進門的?
這天晚上,我做了個噩夢,夢到妻子滿身是血,站在我的牀頭,嘴巴一張一合似乎想和我說什麼。我努力集中注意,卻怎麼也聽不清她的話。
突然,妻子臉上露出恐懼的神色,她不安地回過頭,看向臥室的門口,然後一點點消失在我面前。我拼命伸出手,徒勞地想要拽住她,卻只是在空氣中胡亂揮舞。
「別走!」我猛地驚醒,大口地喘着氣,這才意識到剛纔只是一個夢。驚魂未定間,我忽然發現被子上映着一道瘦削的影子,似乎有人站在我的牀邊。
剛纔的夢……難道?我驚喜地扭過頭,看到的卻是兒子的身影。
「你半夜不睡覺,跑我房間幹什麼?」我皺着眉頭呵斥他。
兒子沒有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心裏發毛,想要起牀把他攆回自己的房間。剛剛掀起被子,兒子藏在背後的手突然揚起,一道寒光在黑暗中一閃而過。
那是一把水果刀!
我還沒反應過來,兒子已經將刀尖狠狠紮下,精準地刺入了我的心口!
鮮血染溼了睡衣,我渾身的力氣也隨着鮮血一點點流逝。劇痛中,黑暗從四面八方朝我湧來,將我慢慢包裹住。
我看着兒子冷酷的表情,不敢置信地失去了知覺。
-2-
陽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我緩緩醒來,發現自己正趴在餐桌前。
晃了晃腦袋,我漸漸清醒過來。昨晚……是個夢吧?我怎麼會做這樣的夢?
「叮咚」手機傳來提示音,我打開一看,是一條微信消息。
「老公,我晚上還想喫煲仔飯,你做好了等我回來哦!」是妻子發來的。
等等,妻子?她不是死了嗎?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手機,確認這是妻子發來的微信。大白天的,難道我見鬼了?正驚訝間,我突然注意到了手機上顯示的日期——3 月 11 日。
不對啊,昨天是 3 月 27,今天應該是 28 號纔對。3 月 11……這不是妻子去世那天嗎?
我突然有了個大膽的猜測,顫抖着點開瀏覽器,上網搜索最近的新聞,好半天之後才最終確認——今天是 11 號,我回到了半個月之前!妻子還沒死的時候!
是我真的穿越了時光,還是之前的記憶只是一個荒誕的夢?我不得其解,但寧可信其有,我迅速給妻子發去消息:「下班之後你在公司等我,我去接你。」
「不用啦,我坐地鐵回來就行。」妻子回覆道。
我苦笑一聲,難道要告訴她,你去地鐵站的路上遇到了車禍,失血過多而死?這麼荒誕的事當然不可能和她說,我只是一個勁地強調,我沒到她公司之前不許她離開半步。最後,看我似乎有些生氣了,妻子終於勉強同意。
我鬆了一口氣,看了看時間,還沒到兒子放學的時候,不如先把煲仔飯的原料準備下吧。
我拿出砂鍋,用香油一點點把內壁抹得均勻,然後把適量的清水、粳米放入砂鍋浸泡。這些生米至少要浸泡半個小時,做出來的煲仔飯纔會香軟可口,同時還能留下酥脆的鍋巴。
我又去陽臺取了一根臘腸,切成薄片用水浸泡——自從妻子半個月前突然想喫煲仔飯開始,她就不知從哪裏買回了一堆臘腸,說是手工做的沒有添加劑。但我卻覺得這些臘腸在醃製的時候,香料和鹽都放得太多了,導致味道過於濃重,每次做煲仔飯之前都得先泡一會兒,讓味道淡一些纔行。
說實話,我甚至懷疑這些臘腸用的肉不太新鮮,否則爲什麼要用這麼重的調味去壓呢?但妻子喜歡喫,我也只能用這些臘腸來做煲仔飯。
正在廚房忙碌着,敲門聲響了起來:「爸爸我回來了!」
我打開門放兒子進來:「我在做飯呢,自己玩去!」看他蹦蹦跳跳地跑進自己房間,我又回到了廚房。
生米泡得差不多了,我把砂鍋放到竈上點火,待米飯七成熟時,掀開砂鍋蓋子,放入臘腸,又打了個雞蛋。又等了一會兒,我關掉火,讓砂鍋的餘溫慢慢燜煮煲仔飯,走出了廚房。
「我去接媽媽,你好好在家待着!」叮囑完兒子,我開車去了妻子的公司。
遠遠地,我就看見妻子站在樓下,不時眺望街口,顯然正在等我。我放慢車速,正要喊她,忽然注意到不遠的拐角處,一個人影鬼鬼祟祟地探出半個身子,似乎盯着妻子在看。
我皺着眉頭,剛要呵斥,他卻彷彿意識到了什麼,抬頭看了我一眼,受驚般轉身就跑,很快就消失在視線裏。意外的是,那個人我還有種淡淡的熟悉感。
是巧合嗎?我想起記憶中妻子的車禍,心中升起了淡淡的陰霾。
「你總算來了!」妻子坐上副駕,埋怨地白了我一眼,看了下車後座,「兒子沒跟來?」
「嗯,他在家玩呢。」我一邊開車,順口回答。
妻子突然沉默了。我等了片刻,聽不到她的聲音,疑惑地扭過頭,看見她的臉上露出猶豫的神色,似乎有話要對我說。
在我注視下,她臉色變幻,終於似乎是下定了決心,神情一正:「我和你說件事……」
我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我接通電話,是兒子用家裏座機打來的:「你們什麼時候到家呀?我餓了……」
「五分鐘,快到了!」我安撫完兒子,掛掉電話,又問妻子,「你剛纔要說什麼?」
「沒什麼。」妻子搖搖頭,不再說話了。
到家之後,我馬上衝進廚房,把做好的煲仔飯端了出來。兒子飛快地坐到餐桌前,看着晚餐,突然抬頭對妻子說:「媽媽,我不喜歡喫這個。」
妻子笑了笑:「那我們明天不喫這個了。」
不知道爲什麼,我從妻子的笑容裏,看出了幾分勉強。
喫完飯,妻子回屋處理工作上的事,我把碗筷清洗乾淨,準備回臥室的時候,看到了門口櫃子上妻子的包。
我猶豫了一下,悄悄地打開,伸手在裏面摸索着。在我的上一份記憶裏,妻子車禍去世後,我在整理遺物時發現了那張照片。如果記憶是真的,那照片應該就在……我的手突然一頓,摸到了熟悉的手感。我緩緩將照片取出,看着上面不出所料的畫面,長嘆了一口氣。
我把照片和包放回原處,裝作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回到了臥室。
如同往常一樣,妻子爲我泡好了一杯安神茶:「怎麼臉色這麼差?太累了?最近都是你做飯,確實辛苦了……反正兒子不想喫煲仔飯了,明天我來做吧。」
我接過茶杯,有些出神。以往,我覺得這杯熱茶是妻子滿滿的愛,但如今,茶水的溫度卻暖不了我冰涼的心。我有些不想面對妻子,找了個藉口:「我去看看兒子睡了沒。」
端着茶走出臥室,我猶豫了一下,把茶倒進了馬桶裏,今天不太想喝它。
-3-
半夜,我迷迷糊糊地聽到一陣陣異樣的聲響,似乎有人在廚房剁着什麼東西。我伸手摸了摸牀邊,空空的一片。妻子起牀了?
我穿上睡衣,小心地推開臥室門,放慢腳步走到廚房門口,果然看到了妻子。
她站在砧板前,舉着菜刀,用力地剁着一塊肉。那肉似乎很新鮮,還帶着血水,隨着她一刀刀剁下,鮮血四處飛濺,有幾滴濺到了妻子臉上,使得她清秀的五官平添了幾分猙獰。
但她恍若未覺,只是用力地一刀又一刀,彷彿和這塊肉有什麼深仇大恨一般。看着這樣反常的妻子,我突然覺得她有些陌生。
我感到幾分害怕,想要轉身回到臥室,卻不小心撞到了廚房的門。妻子被驚動了,回過頭驚訝地看着我:「你怎麼起來了?」
那種意外的語氣,似乎看到了什麼不可能的事情一樣。我在心裏說,你剁肉的聲音這麼大,怎麼可能不被吵醒呢?
但我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只是看着妻子。此時的她臉上帶着血跡,手上還緊緊握着刀,雖然轉過了身,血水卻順着刀刃滴落在地上。
看着我的表情,妻子解釋道:「我剁一點肉餡,做臘腸用。」
原來那些臘腸是妻子自己做的嗎?想到陽臺上掛着的那幾十串臘腸,我皺起了眉頭。這麼看,妻子豈不是每晚都在剁肉?可我之前怎麼都沒有聽到過?
我想起了那杯安神茶。以前我都毫不猶豫地喝下了,只有今天……
我忍着恐懼,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你搞完記得洗洗手,我先回屋了。」若無其事地轉身離去。
路過兒子的房間,我的目光突然一滯——兒子的房門是開着的!
我走了進去,一眼掃過整個房間,牀上空空的,被子凌亂,沒有兒子的身影。他去哪兒了?
身後,廚房裏又傳來妻子剁肉的聲音。我記得接妻子下班的時候,她好像沒有買肉吧……
我嚥了咽口水,脊背有些發寒。
突然,一隻蒼白的手從牀底伸出,緊緊攥住了我的腳踝!
我幾乎要驚叫出來,猛地朝下看去,卻看到了兒子從牀底探出半個腦袋。
「你躲這裏幹什麼?」我沒好氣地說,一邊平復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臟。
「噓!」兒子小聲地說,「我在和媽媽玩捉迷藏。她已經贏過一局啦!」
我呵斥道:「你媽明明在廚房,哪有和你玩什麼捉迷藏?」
兒子突然不說話了,死死地盯着我的背後。我這才發現,剁肉聲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下來。我回過頭,看到妻子面無表情地站在我背後,帶血的刀高高舉起,閃着冷冽的寒光。
兒子的笑聲響起:「媽媽,第二局你又贏啦……我們來玩第三局吧!」
刀光閃過,劇痛襲來,血色模糊了我的雙眼……
-4-
陽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我緩緩醒來,發現自己正趴在餐桌前。
晃了晃腦袋,我漸漸清醒過來。我又做噩夢了?
「叮咚」手機收到了消息,我點開看,是妻子的微信:「老公,我晚上還想喫煲仔飯,你做好了等我回來哦!」
我一愣,下意識地看了看日期,3 月 11 日。我又回來了?
這麼說,之前兩次……我是真的死了?
爲什麼妻子和兒子都要殺我?爲什麼我死後會在這一天重生?我陷入巨大的謎團中。
我看着妻子的消息,猶豫了片刻,沒有多說一句話,只是回了她一句:「好。」
走進廚房,我拿出砂鍋泡好米,又取出一根臘腸……突然想起妻子剁肉的一幕,我隱隱有種不詳的猜測。這些臘腸……我有些反胃了。
敲門聲響起,兒子按時回到了家。看着他純真的笑容,我卻覺得單純的外表下藏着許多詭異的東西。我應付着兒子,正要返回廚房,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我叫住正要回屋的兒子:「你是不是餓了?給你錢,自己去樓下買蛋糕喫吧!」
兒子興奮地接過錢,一蹦一跳地下樓了。
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轉身走進了他的房間,一番摸索後,找到了那個厚厚的日記本。我從第一頁開始,重新細細地閱讀着這本日記。
前面一切正常,翻到一個月之前的記錄時,我突然看到了一句奇怪的話。
【媽媽不要我了。】
我又往後翻了幾頁。
【媽媽想要告訴爸爸。】
又翻了幾頁。
【每天都是媽媽贏。再來一次!】
我皺起了眉頭。妻子想要告訴我什麼?她明明什麼都沒有說過啊……不對,上一次輪迴,在車上她本來想要說什麼來着,只是被兒子的電話打斷了……
我突然有了一種猜測,妻子想要告訴我的這件事,是不是不能被兒子聽到呢?她必須躲着兒子,只有在兒子不在的時候才能試着說出來,或者暗示我……暗示?
我突然想起來,差不多一個月之前,妻子突然愛上了煲仔飯,每天都讓我做給她喫。這世界,似乎正應對着兒子日記裏那句「媽媽想要告訴爸爸」。
煲仔飯……煲仔……妻子不會是那個意思吧?我的冷汗順着後背滑落。
日記翻到了最後一頁,是昨天寫下的。
【我想要換個媽媽了。】
手機突然來電,我接通之後,是個沉穩的男聲:「您是劉燕的丈夫嗎?她出車禍了……」
我並不意外,記憶裏妻子就是這個時間死的。但看着日記上的話,我卻突然有了一個瘋狂的猜測——妻子的車禍,真的是意外嗎?
處理完妻子的喪事,已經是一週之後。我坐在餐桌前,用打火機將那張照片點燃。經歷了幾次死亡,妻子的出軌反而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轉頭看向兒子臥室的方向,房門緊閉,一點動靜也沒有。
我深吸一口氣,喊了一聲:「喫飯了!」
兒子走了出來,看到餐桌上的煲仔飯,露出不滿的神色:「我不想喫這個。」
「但你媽媽喜歡喫,」我死死地盯着兒子貌似天真的臉,一字一頓地說,「而我……也想喫。」
兒子的表情僵住了,稚嫩的小臉蛋上浮現出幾分冷漠。他和我對視了幾秒,突然笑了。
「爸爸……也要和我玩遊戲嗎?」
我突然伸出手,緊緊掐住他的脖子,暴躁地怒吼:「你不是我的兒子……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兒子的臉因爲缺氧漲得通紅,但他的笑容卻一分都沒有減少。
「玩遊戲的話,不能輸哦……媽媽總是贏,但還是輸了一次……」
我不管不顧,彷彿沒有聽到他說的話,只是不斷加大手上的力量。終於,兒子的眼神失去了神采,再也不動了。
我鬆開手,任由他的屍體滑落到地上。這樣的話,應該就沒事了吧?
正想着,我的喉頭突然一涼,隨後溫熱的血液泉湧而出。我顫抖着伸出手,捂住被割斷的氣管,艱難地轉過身子,瞪大了眼看着身後那個小小的身影。
不可能……明明屍體還在地上躺着……
兒子拋下手中的水果刀,笑嘻嘻地說:「第二局,我贏了……」
我陷入了黑暗。
-5-
陽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我緩緩醒來,發現自己正趴在餐桌前。
晃了晃腦袋,我漸漸清醒過來。
「叮咚」手機收到了消息,我點開看,是妻子的微信.
果然,我又回到了 3 月 11 日。
我已經想明白了,這個朝夕相處的「兒子」,早就不是我真正的兒子了!怪不得親子鑑定的結果會是那樣……想到這裏,我居然有些異樣的欣喜,這是不是說明妻子其實沒有背叛我?可那張照片又怎麼解釋?
兒子不是我的兒子,那妻子……還是我的妻子嗎?
我沉思了片刻,沒有在意即將放學回家的「兒子」,直接離開了家門。
我沒有開車,坐出租到了妻子的公司樓下,躲在一個角落裏等待着。好半天之後,妻子的身影從門中走出,向着地鐵站的方向走去。
我握緊了拳頭,悄悄跟在了妻子的身後。
走着走着,我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好像……有另一個人同樣跟着妻子。我放慢了腳步,躲在一處牆角,果然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男人遠遠綴在妻子身後。
我怒從心頭起,幾步躥了過去,一把拽住那人的領口:「你是什麼人?爲什麼要跟蹤我老婆?」
那是個渾身髒臭的流浪漢,污漬和鬍鬚遮住了半張臉,卻隱隱有些熟悉,但我怎麼也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他。他拼命掙扎着,但似乎好幾天沒喫飯了,沒什麼力氣,根本掙脫不了我。
問了幾次,看他不說話,我舉起拳頭正要砸下,流浪漢突然驚恐地看着我的身後尖叫起來!
我下意識地回過頭,看到一輛麪包車從車道上突兀地拐彎,直直地衝向路邊的人行道。而那裏站着的……正是我的妻子!
我拼命地衝過去,但心中卻隱隱有些明白,已經來不及了。
但奇蹟出現了!我居然真的衝到了妻子身前,一把抱住將她撲倒在地。下一秒,我的背上一陣巨痛,不可抵擋的大力湧來,我抱着妻子翻滾出去十幾米。
恍惚間,我看到麪包車的司機驚慌地走了過來:「我看到馬路中間有個小男孩纔打的方向盤……我沒看到這兒還有兩個人……」
圍觀羣衆則七嘴八舌地議論:「馬路上明明什麼都沒有……」
「我真的看見了,小孩七八歲的樣子,還穿着校服呢……」
「咳咳,」我吐着血,看着妻子身上只有幾處擦傷,笑着昏了過去。
等我醒來時,正躺在醫院的病牀上,妻子坐在一邊打着瞌睡。我試着動了動身子,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痛,忍不住呻吟起來。妻子驚醒,驚喜地看着我:「你醒了?醫生說……」
我艱難地抬起頭,環顧四周,打斷妻子的話,問道:「兒子……沒來吧?」
「他在家呢。」妻子臉色有幾分不自然。
我點點頭:「那就好……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妻子似乎猜到了,壓抑不住臉上的喜色,但還是試探着問。
「他……不是我們兒子。」我沉聲道。
妻子激動地站了起來:「你果然知道了!」但她似乎又想起了什麼,頹然地坐了下去:「沒用的,還是改變不了……」
「我們兩個一起……」我咬着牙,「一定能找到辦法殺了他,找回我們真正的兒子!」
「真正的兒子?」妻子一愣,隨後似乎明白了什麼,「看來你還是不知道……」
「我們根本就不是夫妻,所有的記憶都是他植入給我們的……如果沒有那個東西,我們只是陌生人而已……」
什麼?我如遭雷劈,妻子的溫柔,我對她的愛,都是假的?我不相信!
妻子看出了我的想法,嘆了口氣:「我剛知道真相的時候和你一樣,但事實就是這樣……」
她打開自己的包,掏出了那張照片:「這纔是我真正的丈夫,就是因爲這張照片,我才慢慢覺醒過來……」
我盯着那張照片,突然明白了爲什麼流浪漢的臉這麼熟悉——雖然變化很大,但我看到照片的這一刻立刻想了起來,那個流浪漢就是照片裏的男人!
我沉默了好久,才消化掉這些驚人的消息,艱難地開口:「不管我們是不是夫妻……我們兩個聯手,先把那個東西殺掉……」
「你不明白,遊戲永遠不會結束,甚至死亡……都不是終點。」妻子搖了搖頭,舉起一把不知何處而來的手術刀。
「你想幹什麼?」我有種不詳的預感。
「送你解脫。」
劇痛,鮮血。
-6-
陽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我緩緩醒來,發現自己正趴在餐桌前。
晃了晃腦袋,我漸漸清醒過來。
沒有管手機上收到的消息,我一躍而起,飛也似地衝出了家門。
妻子下班了,我繼續跟在她的身後。這次我並不打算救她,我的目的是另一個人。很快,那個人出現了。
我幾步衝過去,一把拽住流浪漢拖到了角落裏:「說!你和我老婆是什麼關係!」
流浪漢不說話,只是不斷掙扎着。
「還有五分鐘,她會遇到車禍……你現在把真相說出來,我還來得及去救她。」話音剛落,流浪漢的掙扎停住了。
我在心中苦笑,自從意識到我和妻子的愛只是虛假記憶之後,我已經能冷漠地把妻子的死亡當作籌碼了。
我剛想趁機追問,流浪漢突然驚恐地大叫起來:「他來了!他來了!」
我被嚇了一跳,手上不禁一鬆,流浪漢立刻掙脫開來,頭也不回地躥了出去。我剛要追,卻發現流浪漢衝向了妻子所在的方向,但他卻和妻子擦肩而過,狀若瘋魔地衝向了馬路中央。
我眼神一凝,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剛纔還空無一人的馬路上,隨着流浪漢的腳步,突然出現了一個瘦小的身影。流浪漢一把抱住那個身影,死死地按在原地。剎那間,街道上的車流紛紛閃避,撞成了一片!
血!到處都是血!不知道多少人被這起連環車禍撞倒,整條街上一片狼藉。
妻子的身影也在其中,滿身是血地伏在地上,眼看着生死不知。但我卻毫不猶豫地走向了另一個方向——那裏,流浪漢拽着一個人被撞飛出去。
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個人……是我的「兒子」!
我走到他們身前,流浪漢和「兒子」都身受重傷躺在血泊中。聽到我的腳步聲,流浪漢勉強睜開了眼,用微弱的語氣對我說:「現在……殺……不會……復活……」
我明白了。
環顧四周,我找到一截斷裂的保險槓,用尖頭對準「兒子」的胸膛,狠狠紮了下去。
「他想對那個孩子做什麼?快攔住!」幾個圍觀的人大喊着衝過來,卻已經無法阻止我。
鮮血順着裂口噴湧,濺了我滿臉,但我的心中卻無比暢快。
終於……結束了。
拋下保險槓,我踉蹌着離開,人們恐懼地看着我,沒人敢來攔路。或許我現在的樣子,和惡鬼也差不了多少吧。
回到家,我看着只有自己的房子,卻並不感到孤獨。躺到自己的牀上,我本想好好睡一覺,腦中卻突然響起一個念頭——「妻子」有照片,那我呢?我真正的妻子,是誰?
我翻箱倒櫃,把臥室翻了個底朝天,終於在一堆廢棄文件中找到了一張合照。照片裏,我燦爛地笑着,滿臉柔情地看着一個姑娘。
我要去找到她!我突然又有了動力和目標。
窗外傳來警笛聲,我皺起了眉頭。對警察說出真相,他們不會相信的吧?我沒有時間耽誤,我要去找到我真正的妻子!
趁着警察還沒到,我離開了家。
-7-
前方的那個姑娘,我注意很久了。
我從懷裏掏出珍藏的照片,藉着路燈對比——沒錯,就是她!我的妻子!
可是,我現在的樣子,真的適合和她相認嗎?
流浪了一個多月,因爲害怕被警察發現,我只能和貓狗爲伍,靠垃圾堆的食物生活,渾身都是污漬,鬍子都許久沒颳了。這樣衝上去,只會被當作瘋子吧?
就在我猶豫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怒喝,一個壯碩的身影衝到我面前,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領:「你是誰?爲什麼要跟蹤我的老婆?」
我苦笑一聲,原來她已經和別人結婚了。這樣也好。默默地祝福她吧。
我剛想開口說這是個誤會,突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爸爸,你在幹嘛呢?」
男人的身後,走來一個瘦小的身影。他的樣子……化成灰我也不會忘掉!
男人溫柔地對他說:「爸爸抓到一個壞人,教訓他一下……」
接下來的話我已經聽不進去了,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個男孩,看着他得意的笑容,突然明白了過來。
遊戲……從來沒有結束。所有的一切,死亡的輪迴,都是他的玩弄罷了。
只不過現在,他玩膩了,所以換了新的……爸爸媽媽。
男人皺着眉頭湊過耳朵:「嘀嘀咕咕的,說什麼呢你?」
「煲仔飯……死流浪漢,到底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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