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我媽嫁進謝家的第一天,我被謝瑾行一腳踹進了游泳池。
上來後我抹了把臉道:「哥哥真熱情,謝家水都是甜的。」
從此我成爲最不要臉的拖油瓶。
後來出國前見的謝瑾行最後一面。
他死死扣住我的手腕。
「你要是敢離開,我就把你關起來。」
……
-1-
「謝謝叔叔,這個禮物我好喜歡。」
我抱着懷中的玩偶,笑着笑着眼眶紅了。
對面英俊的中年男人露出遲疑的表情。
「我好久好久都沒有收到禮物了,」我眼淚翻湧,「叔叔你就像我爸爸一樣!」
「小溫!」我媽拍了拍我的頭,「這孩子——」
中年男人露出充滿憐惜的笑意,低聲在我媽耳邊道:「其實我願意成爲小溫的父親。」
我媽一愣,明豔張揚的臉龐上露出動人的羞澀。
計劃通。
我媽轉頭,美目盈盈。
和我對視一眼,精光一閃。
我默默拿着最新的天價遊戲機退出了包廂。
-2-
我媽是個大美女,但是出生不好。
要死要活脫離了那個ţúₛ喫人的村莊,又和我爸這個半吊子摻一起了。
我出生後,我爸總算不再當街溜子,做起了正當買賣。
就在生活正要稍稍變好的時候,一場車禍帶走了我爸。
命運似乎就是見不得我媽好。
但是我媽是誰?
十幾歲就給拿彩禮賣女兒的親爹開了瓢,拿着家裏所有的存款連夜跑路。
走之前還把她那搶喫搶喝超雄弟弟胖揍一頓。
面對早死的男人,我媽一抹眼淚,走完出殯流程就開始找下家。
我遺傳了我媽的容貌,從小長得乖巧可愛,有些男生女相。
正是如此,我淚眼盈盈的模樣就是我媽最好的僚機。
如今我那帥氣有錢的新爹已經被我媽收入囊中。
好日子又要來了。
-3-
三月初三,冰雪消融的日子。
也是我第一次進謝家見到謝瑾行的日子。
我新爹叫謝駿,s 市赫赫有名的企業家,但是英年早婚育有一子,離婚後孩子跟着他。
那個含着金鑰匙出生的孩子就是謝瑾行。
那天我媽穿上了最貴的裙子,挺直着脊樑走進謝家。
我跟在我母親後面,抱着一隻白色兔子玩偶,帶着乖巧的笑意。
我們倆像模板畫一樣,抵擋了謝家下人們所有探究的目光。
除了謝瑾行。
謝瑾行站在臺階上,冷眼看着我。
我媽停住,鬆開我手。
我上前兩步,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哥哥好!」
謝瑾行像看垃圾一樣看着我道:「我什麼時候有弟弟了?還是什麼垃圾貨色都敢往我身上貼了?」
謝家靜悄悄的,無數目光像針一樣扎來。
可是這點羞辱對我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
-4-
我聽見了謝駿停車進門的聲音。
「對不起,」
我伸手悄悄抓住了謝瑾行的衣角。
謝瑾行果然露出了厭惡的表情。
對於他這種衆星捧月的小孩,只要「不小心」傷害了我,被大人責怪時我再大度爲他們求情。
基本上這種小孩就會被我「盡收囊中」。
然而就在我準備被謝瑾行甩開,然後撲到地上,在謝駿的訓斥中淚眼婆娑說「我沒事的,不要懲罰哥哥!」的時候。
我感覺小腹傳來一陣劇痛。
隨即我整個身子騰空。
一瞬間世界在我面前顛倒。
我看見驚恐的僕人們,我媽瞪大的雙眼,謝家精緻奢華的屋檐,然後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水池。
撲通。
無數液體灌入我的口鼻之中。
我這才明白,哦,我被謝瑾行一腳踹進水池了。
可是我不會游泳。
-5-
我的好日子好日子……
我可不想在這個時候死。
再睜眼,我躺在我媽懷中。
我媽那張精緻的臉露出前所未有的驚恐與慌亂,連眼角的眼影都暈染開來。
肺部傳來撕裂般的疼痛,我劇烈地咳嗽起來。
謝駿站在一邊,怒氣衝衝看着謝瑾行。
正在他巴掌高高揚起的時候,我嘶啞喊了一聲「叔叔!」。
「不要打哥哥。」我和喉嚨做着艱難抵抗。
我露出了一個乖巧的笑容,但是此刻比哭還難看。
「哥哥真熱情,泳池的水都是甜的!」
謝瑾行倔強地仰着頭。
他看着我,眼中閃過濃郁的厭惡。
-6-
我被我媽抱進了房間裏。
青白的牆布,漂亮的擺件,還有一張乾淨柔軟的大牀。
淡藍色的窗簾微微晃動,露出外面精緻奢華的園林景觀。
我被家庭醫生檢查完後,被我媽放到了這張牀上。
「溫溫,你還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我媽一遍遍摸着我的額頭。
「媽媽。」我小聲說道。
「眼影盤在你包的第二個內夾裏,晚上卸妝後記得貼眼膜。」
我媽愣了一下,低頭眼淚大滴大滴落了下來。
我媽青少年時期沒條件學跳舞,是後來有了積蓄後纔去學的舞蹈。
但是她卻像常年習舞的人那般,有着完美的儀態和修長的頸脖。
從今以後再也沒有漏水的天花板,早起看守的小攤,驅之不盡的騷擾,歇斯底里的惡意……
我摸了摸我媽的臉:
「媽媽,我們以後都是好日子了。」
-7-
我上了 s 市最好的貴族學校,插進了謝瑾行的班上。
一進班,我上課積極回答問題,下課幫老師收作業倒水。
沒幾天就成爲了老師們口口相傳的好孩子。
但班上人早已三兩成羣,謝瑾行更是處在人羣中央。
我孤零零來到班上,沒有朋友,謝瑾行還當衆表示了對我的排斥。
於是很快,我就被人鎖進了廁所隔間裏。
當時已經是下午放學,我呼喊了很久都沒有人來。
最後在我絕望之際,一盆冷水從天而降。
沒有最絕望,只有更絕望。
等外面的腳步聲散盡後,我踩着馬桶,攢着勁兒翻出了隔間。
我渾身溼透,像只放學後的水鬼。
我提着和我同樣溼透的書包,踉踉蹌蹌走出廁所。
我在門口看到了依靠在欄杆上的謝瑾行。
-9-
他似乎在這裏站了很久,陽光把他的頭髮染得微焦。
那麼他應該完全聽到了我方纔的呼救聲。
可是自始至終他都沒有伸出援手。
還是說他自始至終都參與其中?
謝瑾行緩緩靠近我。
「少爺,」我往後退了一步,露出個笑容,「水很髒。」
我私下一直叫謝瑾行「少爺」。
所以不知不覺他也沒再拒絕我在大人面前叫他「哥哥」。
「你知道是誰幹的嗎?」
我搖了搖頭:「不知道。」
謝瑾行冷笑一聲:「你是被水鬼按進馬桶裏面把腦子沖走了?」
這大少爺的嘴還是一如既往的毒。
況且我也真不知道具體是誰啊!
我甩開謝瑾行的手繼續往前走。
然後準確摸索到老師最多的辦公室門口。
咚得一聲倒在地上。
耳邊傳來了一個輔導員尖銳的爆鳴聲。
-10-
我被送進了醫院。
檢查一番後沒有任何問題,我才悠悠醒來。
校長、班主任、輔導員、……
三個經常圍在謝瑾行周圍的男生。
還有我那位美貌驚人的老媽。
謝瑾行竟然也在?!
「小穆同學,」校長握着雙手道,「我們剛剛調取監控,發現放學後只有這三個同學進入過廁所。」
「你大膽告訴老師們,是不是他們欺負了你?!」
我焦急的我媽,目光緩緩落在了謝瑾行身上。
他沒有進過廁所,但他一直在旁觀。
站着的三個男生我很熟悉。
他們都是謝瑾行的朋友,各個家世顯赫。
印象中好幾個和謝家都有合作。
我咳嗽幾聲,緩緩說道:「他們沒有欺負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摔進了水桶裏,還是哥哥把我扶起來的。」
校長老師們的臉上都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誤會!原來都是誤會!」
對面三個男生方纔還一臉煩悶和不耐,如今紛紛露出驚愕的表情。
謝瑾行ţṻₚ目光沉沉看着我。
只有我老媽輕輕抱了一下我。
她好香,最近也越來越美麗了。
我的日子順暢了起來。
我開始跟在謝瑾行身後。
他打球我遞水,他上車我開門,他的下午茶成爲了我展現廚藝的好平臺……
每次給謝瑾行準備東西的時候,我會順手給他幾個朋友也準備一份。
漸漸的他們也開始和我搭話。
即使我無意間聽到他們在背後議論我:
「這拖油瓶真不要臉。」
但是沒有關係。
這樣的日子對我和媽媽來說,已經是很好很好了。
-11-
三年後——
「穆溫,二十分鐘內,送水到學校體育館來。」
掛斷電話後,我罵罵咧咧放下畫筆,挽起了長髮。
上大學三年,我已經靠和朋友合資開設繪畫機構賺了不少錢。
前不久還向學校遞去了留學申請。
可是謝瑾行的要求我還是不得不聽。
畢竟我的錢大部分來自謝瑾行身上。
很快我便提着一大袋水來到體育館。
場館裏零散分佈了許些人,在佈置場地。
謝瑾行坐在箱子上,看見我來後,放下了手中的水。
謝瑾行說道:「我們發現場館裏還有水,現在不需要了。」
袋子在我掌心勒出紅痕,汗水佈滿額頭。
我笑了笑,在桌上放下袋子。
「哥,這是鮮榨的果汁,你最喜歡的口味,還是冰的,更解暑。」
我從掏出一瓶果汁遞給謝瑾行,「我還帶了降溫貼,昨天就聽說這邊空調壞了,噴霧風扇我也帶了幾個。」
就在這個時候,旁邊人羣中傳來驚呼:「我天吶!謝少,你還真沒說錯,他果然不會生氣……」
-12-
我心中迅速瞭然。
謝瑾行很享受我照顧他的過程,不然當年也不會強迫我把志願改到他的學校。
所以他經常會隨時隨地把我叫出來,我卻從來沒有讓他落空過。
我回頭笑道:「我帶了很多果汁來,比水解渴,大家都來拿吧!」
人羣一哄而上,我卻被謝瑾行喊了過去。
「你又在畫室打工?」謝瑾行皺眉問道。
我看他樣子就知道他聞出了我身上的顏料味道。
真狗鼻子。
我低頭說道:「最近又要換一批畫具,有些貴。」
謝瑾行打開手機直接劃賬過來。
「辭了,這幾天陪我佈置場館。」
現金到賬的聲音真讓人愉悅。
我貼心地給謝瑾行拆了袋雪糕。
「穆溫,」謝瑾行突然說道。
我舔了舔嘴角的甜水,不明所以:「嗯?」
「不準這樣喫冰棍。」謝瑾行說。
我一愣,心想這大少爺現在怎麼連人喫冰棍還管。
但我可不敢說出聲,三兩口吞了剩餘的冰棍,凍得呲牙咧嘴。
-13-
於是我的工作場地便轉到了體育館。
上午需要清理物品。
我起得太早,清理完後靠着箱子開始放空。
這個時候,有兩個男生走了進來。
他們倆昨天站在謝瑾行身側,看上去和他關係不錯。
「昨天那個送水來的就是藝術系的穆溫?還真的跟傳聞中一樣長得跟女的似的。」
「是啊,還扎着個馬尾,走路一甩一甩,騷死了。」
「畢竟是個登不上臺面的拖油瓶,你看他昨天笑得那個樣子,感覺拉到後面淋浴間就可以把他褲子扒了。」
「你要不今天試試呢?感覺謝少也不太在意他。」
……
吵死了。
兩個長舌夫,小腦發育不完全,大腦完全不發育!
下次就在你們倆的果汁里加料!
我握了握拳,隨即又鬆開。
畢竟化解惡意是我從小就擅長的東西。
-14-
下一秒,身後地板傳來咚得一聲。
其中一個說要把我拉進淋浴室的男生被謝瑾行一拳幹倒在地。
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時,謝瑾行又上去狠狠踹了他一腳。
「再敢說一句,我讓你在這個學校待不下去ťü⁾。」
謝瑾行的聲音冷得像冰棱。
我心頭一震。
那兩個男生連忙道歉。
謝瑾行自小性格乖張,我想就連謝家的狗,他也不會允許外人欺負。
我閉上眼睛,等待體育場重新安靜。
良久,我手機上收到了一條消息。
我的留學申請已經通過,三十天後,我就可以坐上離開這裏的飛機。
我緊緊握住手機,馬上就要夢想成真了。
唯一遺憾的就是……
去了國外就沒有謝瑾行這麼大的金主了!
-15-
謝瑾行在校外買了套房子,喊我搬去一起住。
看着手機上發來的地址,我陷入了沉思。
說是金主,還真的開始讓我上門服務了。
「你就直說你願不願意來吧!」
少爺急了。
我無奈回覆:「我願意。」
我提着大包小包的東西上了謝瑾行的門。
我給他的冰箱裏塞滿了他愛喝的果汁和各種食材。
然後挑了幾塊牛肉開始上鍋燉。
其實最開始這少爺因爲我做飯的事還跟我鬧過矛盾。
他自小跟着爺爺生活,謝家老爺子生活清淨飲食清淡,給小少爺養了一臉喫白人飯的面貌。
所以第一次看見我在他百萬裝修的廚房裏炒蔥爆羊肉時,小少爺被那味道燻了一臉。
差點連人帶鍋一起給我丟出去。
情急之中我塞了一口羊肉在謝瑾行嘴裏。
他勃然大怒。
嚼了兩口。
不怒了。
那天小少爺喫了三碗米飯。
隔天小少爺給我打了十萬。
讓我負責他接下來兩個月的伙食。
我只好含淚收下。
-16-
我喜滋滋地拍着蒜。
心中預估這次小少爺能給我打多少錢。
小時候我媽忙着擺攤賺錢,我很小的時候就要做兩個人的飯菜。
我媽愛喫東北菜,我早早練就了一手包含五湖四海的手藝。
對付謝瑾行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少爺簡直手拿把掐。
正當我切到蔥的時候,餘光看見了謝瑾行站在廚房門口。
他直勾勾地看着我。
不知道看了多久。
謝瑾行突然說道:「給我做飯就這麼開心嗎?」
我心中一頓。
莫非謝瑾行是看出了我心中的得意,還是得知了我兩個月菜的成本不及他之前隨便一頓晚飯?
我連忙低頭道:「想起了白天在學校的一些事情。」
謝瑾行的表情肉眼可見地沉下來了。
「你那個專業能有什麼值得開心的事?」謝瑾行冷冷留下一句話轉身走了。
我緩緩舒出一口氣。
其實回想一下,謝家每個月打給我的錢足夠我在大學過得風生水起。
但是我還是在謝瑾行面前伏低做小。
一是我不想他爲難我的母親;
二則是我堅信我終究會去到更遠的地方,我需要更多的錢。
-17-
謝瑾行還沒給我打錢。
我看着時鐘轉到了晚上八點,謝瑾行在書房裏翻看資料。
我切了一盤又一盤水果進去。
但是他好像完全忘了打錢給我的事情。
不應該啊。
我今天買東西可下血本了,中午他喫得也很開心。
按常理說下午就該到賬了。
我焦躁難安到九點,謝瑾行從書房裏出來了。
「我要去睡覺了。」謝瑾行對我說道。
我心中疑惑,這小少爺啥時候有跟人報備睡覺的習慣了。
我連忙點頭:「被子已經給你鋪好了。」
謝瑾行看着我,目光似乎落到了我臉上某處,讓我看不懂。
過了一會兒,謝瑾行突然轉身,狠狠摔上了房門。
我疑惑擦擦嘴。
難道剛剛偷喫火龍果沒擦乾淨?
不過是一顆幾百塊的進口火龍果罷了,至於這麼生氣嘛!
就在此時,我心中燃起一個不可思議的猜Ṭŭ₇想。
謝瑾行今天一直不給我打錢,還因爲我偷喫火龍果而生氣。
加上他又搬出了宿舍,遠離了室友。
那會不會是因爲謝家要破產了!他不願意讓別人發現?!
-18-
第二天我給我媽打了電話。
我媽聲音懶洋洋的:「我在日本泡溫泉,怎麼啦?」
「你後爹很正常啊,前段時間簽了個大項目,我也不懂,只知道他給我在東京買了套別墅。」
不對。
迴光返照!
破產前的人會突然地大方。
我忐忑地走進書房。
謝瑾行背對着我,還在看一份資料。
見我來後,謝瑾行抬起頭,臉上飛快閃過一絲眷意。
?!
數據資料裏有他戀愛的痕跡?
「怎麼了?」謝瑾行問道。
我鼓起勇氣道:「最近你還好吧?」
謝瑾行挑了挑眉:「如你所見,一切都好。」
我搓搓手,不敢直接問謝家破產沒有。
哪知下一秒,謝瑾行輕輕笑道:「我爸讓我下週出席公司董事會,算是讓我開始接手家族企業,最近事情有些多,你別擔心。」
我從來沒聽過謝瑾行這麼溫柔的語氣。
但他怎麼知道我在擔心謝家破產?
臉上不免有些心虛,我連忙道:「那就好,我去給你磨咖啡。」
-19-
不對勁。
謝瑾行不對勁。
他戀愛了。
和誰?!
這少爺的脾氣和嘴,不知道哪個倒黴蛋能受得了。
我暗自竊喜,還好那個人分去了謝瑾行部分脾氣。
我給謝瑾行做了杯拿鐵,切好水果端了進去。
我頭髮有些長了,被我隨意束在一側。
謝瑾行看資料很認真,我把咖啡輕輕放在了桌子上。
「咔」得一聲,謝瑾行抬眸和我對視了一眼。
我習慣性朝他討好地笑笑。
然而這次謝瑾行並不是不耐煩地翻我白眼。
他抬腿踢了我一腳,力度不大。
「別在我這晃,我等下出去找你。」謝瑾行笑道。
我捂了捂自己的臀,一頭問號地走出房間。
到底是何方神聖,談個戀愛能把謝瑾行改造成這樣!
-20-
我回到客廳裏,削了一盤鳳梨,赤腳踩在謝瑾行幾十萬的沙發上打開他十幾萬的電視。
初夏的陽光暖洋洋的,空氣有些溫熱。
我看着綜藝,伴隨着陣陣笑聲,不知不覺歪倒在了沙發上。
這一覺睡得深沉。
夢裏我飛去了巴塞羅那,在巨大的衆神穹頂下寫生。
窗外飛過白鴿,身邊都是新認識的朋友們。
手機裏收到我媽在四處旅遊時發來的消息。
人生的至亮時刻不過如此。
我帶着甜蜜的笑意醒來,ẗṻ₎率先察覺到了一絲視線。
我懵懵懂懂抬眼,看見了坐在沙發邊的謝瑾行。
我揉了揉眼角,把卷到腰腹的 T 恤往下拉了拉。
頭髮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散開了。
「你就這麼在我的沙發上睡着了?」謝瑾行背對着光。
昏黃的夕陽光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他的聲音格外低沉。
那咋了?之前又不是沒睡過。
「幾點了,我去做飯。」我想翻身下沙發,卻不知怎麼下意識往前一蹬。
我的腳就這麼踩到了謝瑾行的大腿上。
完了。
要被當晚飯食材剁了。
-21-
我四肢亂竄想收回腿,卻被謝瑾行一把抓住了腳踝。
「剛剛穿得空蕩蕩的一直在我旁邊,現在又敢踩我,」謝瑾行俯身上來,「穆溫,我之前怎麼沒發現你的膽子這麼大呢?」
我這纔看清了謝瑾行的雙眼。
他刀削般的面容染着一絲令人膽寒的慾望,眼睛微紅,眼底按壓着躁動的情緒。
我呆呆看着他。
腦袋當場宕機。
我的衣服大多是寬鬆的襯衫和 T 恤,剛剛踩你也是不小心,可以打我罵我,但是不要說這種話聽不懂思密達。
「裝什麼傻?這不就是你心心念唸的嗎?」謝瑾行一把握住我的側腰,緩緩往上掀開我的 T 恤道,「故意這樣毫無防備地睡在我家裏,還光着腿漏着腰,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我記得之前有一次我也在沙發上睡着了,但是謝瑾行一腳把我踹下去了,說我擋着他拿遙控器。
怎麼短短几年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呢?!
謝瑾行俯身吻住了我。
那瞬間我下意識想側頭避開,下一秒卻被謝瑾行死死扣住後腦。
躁欲的水聲在黃昏的客廳響起。
謝瑾行真的很兇,我感覺自己眼冒金星,腦髓都要被吸出來了。
直到我感覺腰上一涼。
謝瑾行的手像帶着電流,噼裏啪啦從腰線劈到天靈蓋。
隨着涼意的深入,我這才從如墜夢魘般的午覺中徹底醒來。
我一把推開了謝瑾行。
-22-
謝瑾行生氣了。
他從小到大都沒被人拒絕過。
謝瑾行鉗住了我的雙手就往沙發上按。
我警鈴大作,這小少爺怕是一氣之下要玩硬的?!
我連忙順着他說道:「你準備工具了嗎?」
「什麼工具?」謝瑾行皺眉,聲音有些沙啞,「第一次,不玩多的。」
「不是那些!你之前沒看過片嗎?!」我不解大喊。
「我怎麼會看那種東西,我又不是同——」謝瑾行表情怔了一瞬,聲音沉了些,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我之前男的女的都沒碰過……」
我的大腦飛速運轉:「少爺,做這種事情需要一些潤滑類的道具,樓下便利店就有!不然我明天能橫着進醫院。」
謝瑾行似乎想起了什麼,緩緩放開我的手。
「你之前做過?」
謝瑾行狐疑道。
這個問題答不對我今天估計也要橫着出去。
我連忙道:「之前補習機構有幾個女生給我科普過。」
「十分鐘,出去買。」
我假裝冷靜起身,走到玄關,關上門後連滾帶爬衝向安全通道。
-23-
我把你當少爺,你竟然想讓我菊花綻放!
太可惡了!
我站在謝瑾行樓下的路燈下,昏黃的燈光把我的影子拉扯成線。
旁邊是便利店,後面是大門。
事已至此……先跑爲敬!!!
我抱頭狂飆——在此之前我還給謝瑾行發了條消息說身體不舒服先去醫院了。
我狂飆進了謝家老宅——最危險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一會兒,房門外外傳來了我媽的敲門聲。
「你不是說最近畫室很忙嗎?怎麼有空回來了?」我媽敷着面膜,難掩骨相纖美。
我心虛道:「畫室經營出了點問題正在處理,最近沒什麼事。」
我媽連忙說道:「是資金出問題了嗎,媽媽可以幫——」
「不是,只是一點小事。」我反手將我媽推出門外。
關門,剛要長舒一口氣。
電話響了。
我手忙腳亂打開一看。
不是謝瑾行。
是我畫室的合資人。
他深夜來電,在那邊痛哭流涕,說畫室運營出了問題,可能不行了。
最後問我能不能再弄些錢來,還能博得一線生機。
我掛斷了電話。
我有些怔然。
突然想起了畫室剛建立的時候,我媽給我投了不少錢。
然而就在一個星期後,謝駿將我喊進書房。
他問了我最近的情況,讓我爲他研墨。
然後跟我講了謝家起家史,涉及到了各種行業,其中一項就是開設畫室。
之後我把我媽的錢全部還了回去,告訴她畫室已經運行起來了不用投資。
因爲我終於明白一件事情。
謝瑾行是謝家和林家聯姻的產物,雖然謝駿和林小姐婚姻破裂,但是兩家的合作沒有任何影響。
這一切都是因爲謝瑾行的存在。
而謝瑾行未來一定是謝家和林家的繼承人。
他的人生容不得分毫差錯。
拖油瓶一樣進入謝家的我雖然名義上要喊他一聲哥哥。
但是我們之間即是天壤之別。
-24-
可是我沒錢了啊!
畫室我投了不少積蓄,謝瑾行又被我放鴿子。
我看着手機上的倒數二十六天。
難道我真的去了地球另一邊還要端盤子?
難道我拍不成那種「21 歲在泰晤士河裏泛舟不是家庭託舉全靠我自己」的視頻然後上傳社交網絡嗎?
那我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就在我在謝家昏昏沉沉睡了兩天後。
「轉機」來了。
這兩天,謝瑾行沒有打過我任何電話,我時常會以爲那天下午經歷的事情只是一個夢。
就在第三天,謝瑾行回家了。
餐桌上餐盤碰撞的聲音掩蓋了我的心虛。
謝駿和我媽喫着飯,謝瑾行就坐在我對面。
我攪着南瓜粥,突然感覺桌下有什麼東西踩住了我的腳。
我一愣,抬頭看着謝瑾行。
他神情淡然切割着盤子裏的東西。
我挪了挪腳,卻發現腳步上那隻腳更加用力了。
真該死啊,進屋還不換鞋!
皮鞋踩人好痛!
謝駿突然聊到了謝瑾行進公司的事,誇讚了幾句。
謝瑾行面不改色地回答着,腳下卻加重了力氣。
我痛得嘴角抽了抽。
「小溫,你不舒服嗎?」我媽問道。
我笑了笑:「鞋帶散了。」
言罷一頭鑽進餐桌,把謝瑾行鞋帶扯了。
謝瑾行警惕收腳,我立刻起身說自己飽了。
回房間的時候,我聽見謝駿不解地問:「小溫穿的不是拖鞋嗎?」
-25-
謝瑾行是個變態。
是的。
他順風順水地長大,第一次被人耍。
這次回來絕對饒不了我。
我要是真的順從了他的意思。
那謝家肯定容不下我。
林家也饒不了我。
他母親林小姐一定會拿着五千萬讓我不準靠近她兒子!
五千萬……
我有錢了。
我一個激靈坐起來了。
冥冥之中好像想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然而沒準我多想,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今晚我特意反鎖了房門關緊了門窗。
就怕有什麼不正常人士進來了。
我緩緩靠近房門,門外突然傳來了謝瑾行的聲音。
「開門。」
那聲音如碎石擲地,在平靜的夜晚嚇得我一激靈。
這才反應過,今夜不過八九點,整個謝家靜得驚人。
我赤腳在地板上左右挪動,準備心一橫從陽臺翻出去得了的時候。
身後傳來了鎖舌轉動的聲音。
-26-
我像見鬼一樣看着房門被謝瑾行推開了。
謝瑾行走進,順手帶上了門。
「鎖門,你知不知這是誰的家?」
我撓撓頭笑道:「少爺,之前學校有人入室偷東西,所以我習慣鎖門睡覺了呵呵呵,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謝瑾行緩緩走進我:「你不覺得你欠我一個解釋嗎?」
我連忙笑道:「少爺——」
謝瑾行打斷了我:「你要說是我誤會了?」
「每次送水都特意給我準備果汁是誤會了?」
「故意在我面前那樣喫冰棍是我誤會了?」
「在外面打工給我買生日禮物也是我誤會了?」
「我問你願不願意以後都和我住在一起,你說你願意……這,也是我誤會了?!」
……
我沒仔細看謝瑾行發來的那句話,鬼知道他說的這麼曖昧!
但是之前不是誤會是什麼?
誰把冰棍嚼着喫啊?
我看着謝瑾行忍不住往後退,笑得比哭還難看。
謝瑾行上前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你以爲你躲到謝家就沒事了?」
「ṭū³門我沒鎖,你只管出去呼救,我爸你媽絕對能聽到。」
-27-
我賭謝瑾行不敢在謝家對我下手。
哪知謝瑾行竟然賭在謝家對我下手我也不敢出去呼救!
如此手段,恐怖如斯!
「對了,」謝瑾行突然笑道,像厲鬼附身,「你上次說的工具我已經準備好了,就在你牀頭的櫃子裏面。」
我看着謝瑾行死死扣住我的手。
他從小學習泰拳,還拿過青少年組的獎項。
我要是現在跟他動手,應該會被打成鹹魚任他幹。
於是我抬起另一隻手,覆蓋在了謝瑾行的手背上。
「這不是誤會。」我說道。
這次輪到謝瑾行一愣了。
「我其實很早就對你有不一樣的感覺了,」我垂眸低聲。
「但是你是謝家大少爺,我只是個拖油瓶,我不敢讓任何人知道我的心思,但是下意識想爲你多做點事情。」
「你怎麼知……誰說你是拖油瓶了?!」謝瑾行在關心我和反思自己中選擇了質問我。
「其實那些言論我都知道,」我接着說道。
謝瑾行似乎想起了過往的種種。
他一腳把我踹進泳池。
他朋友們在背後說我拖油瓶他也從不反駁。
我總是被他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謝瑾行的眼神從來都沒有這麼清澈過。
「沒關係的,」我抬眸笑道,「小時候和媽媽在街邊擺攤,更難聽的話我都聽過,這些對我來說根本沒什麼。」
謝瑾行怔怔看着我。
他抓住我的手沒有鬆勁兒,但另一隻手緩緩抬手撫摸了一下我的鬢角。
我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淚水,接着道:「能住進謝家對我來說是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我很滿足現在,不再奢求更多的了。」
謝瑾行怔怔地看着我。
突然一把抱住了我。
-28-
我被寒冽的冷杉香撞了個滿懷。
心跳莫名跳出不尋常的頻率。
我不敢多想,只能迅速運轉大腦。
「可是少爺,能不能不要讓爸媽知道這件事情。」我比謝瑾行矮九釐米,抬頭間剛好呼吸交纏。
因爲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一定要是你媽媽的林小姐!
「我是謝家和林家唯一的繼承人,」謝瑾行說道,「我們沒有血緣關係,沒人敢質疑我。」
我差點笑出聲。
莫不是因爲我之前舔得太過,才造就他這幅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我按壓住笑意,用一種泫然欲泣的表情看着謝瑾行。
「可是少爺,你在高處看到的風景,和我看到的完全不同。」
謝瑾行沉沉地看着我,咬牙道:「好。」
不知是不是對我生了起了幾份縹緲的愧疚,謝瑾行今晚沒有折騰我。
他看着我睡在牀上,伸手擦掉了我不知何時掉落的淚痕。
看來我的演技又有幾分幾步。
於是在謝瑾行準備起身離開時,我裝作朦朧的樣子拉住了他的手。
「少爺……瑾行……」我帶着哭腔喃喃道。
謝瑾行離開轉身復返,他摸着我的額頭,看着我似乎睡得十分不安穩。
就在我沉浸自己絕世演技中時,我感覺額頭一溫。
耳畔傳來一個模糊的聲音:
「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了,我用我的性命發誓。」
-29-
那晚的夜話就像夢一般。
我應該是真睡着了。
大少爺怎麼會用自己的生命起誓。
我和謝瑾行還真談起了地下戀愛。
他會送我小蛋糕和鮮花。
會在我宿舍樓下等我。
會剋制地吻我。
情人節到了。
我花費了一個星期拼完了一張拼圖,拼圖中央的藍寶石是我花了大價錢爲他買下的袖釦。
謝瑾行之前出手向來大方。
現在我都跟他談上戀愛了,禮物肯定不會讓我失望!
於是我在頂樓餐廳的精緻擺盤中,看到了一隻醜醜的黏土娃娃。
「我花了一個月做的,」謝瑾行拿着我的袖釦,得意洋洋,「是不是很像你?」
我端過那盤子,皮笑肉不笑。
我能把這個標記成謝瑾行謝家林家繼承人親手所作拿去拍賣嗎?
「這個袖釦對你來說應該要打很久的工吧?」謝瑾行盤弄着袖釦,嘴上卻不屑一顧,「俗氣,就是拼圖還有點心意。」
我含淚喫下了這頓飯。
-30-
謝瑾行開始不給我錢了。
現在甚至給他做飯也不給報銷了。
也不知道誰教他的談戀愛要靠真心,不能靠錢。
他會牽手陪我走過城市的街道。
親手爲我做飯、爲我苦練黏土技術。
謝瑾行又去公司開會。
我一個抱着娃娃從黏土店出來。
沒走幾步,就被一個男生攔在了巷子裏。
「你在和謝瑾行談戀愛?!」那男生揚聲問道。
我抬頭認出了他。
何明,隔壁系的學生,追了謝瑾行三年而不得。
他怒氣衝衝,看到我手中的玩偶,他目光一滯。
「這是……」何明震驚道,「他親手做的?」
我面無表情看着他。
不然呢?謝瑾行沒手?
「他竟然願意親手給你做東西……」何明瞪着我,「我當年給他送了三個月的早飯……後來他只是給我轉了一筆錢!」
我瞪大了眼睛。
「他給你轉錢了?」
「他給我轉了一輛車的錢,讓我別煩他,他現在竟然願意爲你親手做黏土!」何明怒道,「憑什麼!?憑什麼!?」
我怒道:「憑什麼?!憑什麼?!帶三個月早飯給你送輛車!!!」
我再也忍受不了這種「炫耀」了,把那個醜醜的黏土人往何明手裏一塞,跑了。
-31-
該死的謝瑾行!
給別人一輛車,給我黏土人?!
我不要很多很多的愛,我只要很多很多的錢!
我打開手機,看着只剩七天的倒計時。
看來是時候找個機會和謝瑾行做個了斷了。
然而還沒多加思索,機會就來了。
我被人「請」上了車。
我被送到一個隱蔽的包間裏。
那個房間裏只坐着一個女人——林小姐。
好,我的錢來了。
我整理表情,強壓住要翹起的嘴角,在林小姐面前坐下。
謝瑾行的長相八分來自林小姐,豔麗的長相中充斥着凌厲的英氣。
「你應該能料到我爲什麼找你來,」林小姐說道,「離開我的兒子。」
等等,你是不是少了句臺詞。
裏面不應該摻雜着一句「這是五千萬」嗎?
我抬起頭,眼眸裏蘊含着水光。
「林小姐,我們是真心的。」
我們都是真心相愛了!得加錢!
「還真長了張好臉啊,」林小姐冷笑一聲,「由謝駿那個蠢貨在,我是動不了你媽,但是你我還動不了嗎?」
「我記得你剛獲得了一個出國交換的名額是嗎?你也不想這個名額突然落在別人頭上吧?」
「你口口聲聲說愛我的兒子,可是你還有七天就要出國了,他知道嗎?」
「別讓最後的場景太難看,現在就離開他。」
嘖,怎麼忘了有錢人還會查人資料威脅人這一招。
我心下一橫,抬頭道:「我這有謝瑾行的照片。」
林小姐的臉色突然變了。
她調整了坐姿,以一種上位者的姿勢打量着我:「你想要錢?」
果然是聰明人。
「我真沒想到謝瑾行會喜歡上你這種……」林小姐的話有些刺耳,但是我刀槍不入。
「十分鐘後我讓人給五百萬現金你,」林小姐說道,「你的手機留下。」
我點點頭,同意了這場交易。
十分鐘後,我清點完行李箱,拿出手機抽出電話卡,遞給了林小姐。
然後我撒丫子往外跑去。
傻子纔不跑。
我手機裏只有兩張謝瑾行照片。
一張他喝醉了抱着馬桶吐的照片。
一張他喝醉了倒在玄關處的照片。
都是我收拾的殘局,所以當時留下了他的照片。
林小姐以爲是牀照,但是其實是謝瑾行的醜照!
-32-
林小姐最終沒有追回那五百萬。
我去學校詢問,竟然發現我的學費被人提前繳齊了。
而我的航班,被人改到了三天後。
她想讓我提前走。
我回到謝瑾行的公寓裏。
謝瑾行剛從公司回來,有些煩躁地扯了扯領帶。
見到我後他眼睛亮了一瞬。
我放下一大推食材,剛轉身就被謝瑾行一把抱住。
「兩天後我生日,老爺子又想給我舉辦什麼宴會,實際就是想讓我相親,」謝瑾行說道,「我決定不去了,那天你陪我。」
我心中一頓。
這樣也好。
也算是最後的告別了。
很快第三天到了。
我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安排,拉着謝瑾行逛遍了 s 市的大街小巷。
我們像普通情侶一樣找尋餐廳,買冰淇淋。
直到夜晚歸家,我主動吻上了他。
謝瑾行渾身一震,立刻反應過來,上手將我推倒在沙發上。
「工具我一直準備着,」謝瑾行嗓音略帶沙啞,彷彿壓抑着翻騰的情慾。
我透過他的眼睛看到了窗外明亮的月色,純澈得像一片湖水。
我害怕溺死在那一片湖水中,閉上了眼睛。
我後悔了。
我白天應該安排謝瑾行去爬山。
不然晚上他也不會把使不完的牛勁兒全用我身上。
「夠了少爺,夠了。」我撐着他的肩膀,聲音末尾染上崩潰。
「夠什麼?」謝瑾行看着我的模樣笑出了聲,笑聲卻沉沉的,劃過我的血肉,「遠遠不夠。」
可能是我崩潰的模樣愈發激起了謝瑾行奇怪的心思,他低聲告訴我下個月要帶我去日本。
「有人在那裏送了一個山莊給我,山莊前身沾染一些日本的風俗行業,你猜猜我會帶你去玩什麼?」
玩什麼?
除了玩我你還能玩什麼?
所以我早上連滾帶爬地跑了。
走之前謝瑾行模模糊糊拉住了我的手:「這麼早你幹嘛去?」
我愣了一下,說道:「樓下新開了一家包子鋪,昨天嚐了下不錯,我去給你買。」
謝瑾行緩緩鬆開我的手,帶着笑意重新睡去。
我抓起身份證和護照齜牙咧嘴地下了樓。
誰要跟謝瑾行這種不懂得開源節流的人談啊?!
-33-
親愛的大少爺,當你頂着雞窩頭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坐上了去往國外的航班。
請不要過度思念我,也不必追到國外來。
因爲我終於要去到一個不知道我的過去,不會有人帶着惡意罵我的地方了。
還有你媽給的五百萬!!!
我在心中默唸着這段話,看着窗外雲海翻騰。
看着手機上的存款,獨屬於我自己的好日子,終於要來了。
第一個月無事發生,我辦理了入學,找到ţũ̂₎了宿舍,交了同校的亞裔朋友。
第二個月無事發生,我發現我交的兩個互不認識的亞裔朋友擁有同一個爹。
第三個月有事發生!我在教學樓下看到了一個側臉像極了謝瑾行的人,但轉眼堙滅在了人羣中,我害怕地包裹着臉回到家中,最終無事發生。
第四個月無事發生,我發了一條「21 歲在埃菲爾鐵塔看煙花不是家庭託舉全靠我自己」的視頻小火了一把,有人要我還他富二代人生。
第五個月無事發生,我給我媽打了個電話。
「我上月從巴厘島回來,才知道你小子竟然當交換生去了,」我媽說道,「好好照顧你自己,過幾個月記得回來一趟看看我。」
我問道:「媽,你最近怎麼樣?」
我媽聲音上揚,顯然這段時間過得很不錯:「你謝叔叔對我還是很好,但是謝瑾行真的長大了,現在都會主動向我問好了,上個月過節,我回家還收到了他送的花……前天他還問我想不想再去日本玩玩,說那裏有人送了他一座山莊。」
我心頭一顫:「他邀請你去山莊?媽日本你去過很多次了,下次留着我陪你去吧,等我回國嘛!」
我媽有些猶豫道:「那好,你記得快點回來陪我。」
我掛了電話。
我記得謝瑾行跟我提起過那個山莊,前身是個沾染風俗行業,反正不是什麼正經地方。
他是瘋了要帶我媽去那!
我焦慮地捏着手機,但還是不敢打通謝瑾行的電話。
就這樣過了三天,我突然收到了我媽的電話。
「小溫,我準備跟瑾行這孩子去日本了,」我媽說道,「我覺得這是個很好的修復我們倆關係的一次機會,瑾行這孩子這半天真的懂事了太多,他爸都準備把公司全部交給他了,我也想爲你後來謀一條退路。」
這不是我的退路,這是我的死路。
我連忙道:「媽你別去,我現在就買票回國!」
「你不用這麼着急回來,我已經在飛機場了,」我媽說道,「你被擔心,有瑾行這孩子照顧我,哎瑾行你來了?我在跟小溫說話——」
那邊電話突然掛掉了。
-34-
我呆滯在原地。
謝瑾行他要幹什麼?他瘋了嗎?!
我迅速買了去日本的機票。
就在我去往機場的路上,我的手機收到了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
內容只有一個日本山莊的地址。
是謝瑾行。
我一路都在打我媽的電話,可怎麼也打不通。
我從來沒有這麼後悔去招惹了謝瑾行。
到了日本已是ṭù₉下午,我不懂日語,磕磕絆絆了許久,到達山莊前已是深夜。
山莊裏燈火通明,我一敲門便有侍者引我進去。
我在大廳裏的榻榻米上看到了謝瑾行。
他穿着和服,胸前敞開着,似乎瘦了不少,眼下的陰影像揮之不去的蝙蝠。
他揮手趕走了爲他斟酒的和服少女。
我立刻上前:「我媽呢?」
「換上這個,帶你去見你媽。」謝瑾行指着一旁的屏風。
我抬頭看見了一條女式和服。
好好好,變態成這樣了。
我來到屏風後換上了和服。
我的頭髮沒有剪,還被我染成了銀白色。
身後的落地窗上倒映出我的背影,像個從月光中化形的精怪。
謝瑾行的目光如有實質讓我寸步難行。
我穿着木屐走到謝瑾行身邊。
謝瑾行身後一把將我拉倒在榻榻米上。
他伸手掰過我的臉,劃過我的鎖骨,然後一把將我按在榻榻米上。
我面前的電話正在撥通中。
不一會兒,我母親那張明豔動人的臉便出現在了視頻中央。
「小溫你怎麼在這?」我母親問道。
「媽!你在哪?!」我連忙問道。
隨即攝像頭轉向了溫泉池中,裏面還有好幾個眼熟的阿姨們,我媽語調上揚:「小溫這是瑾行的溫泉山莊,明天你也來試試。」
謝瑾行一把抽出了手機:「阿姨,小溫在我這裏,你先好好玩。」
我媽不在這個山莊裏……
我緩緩舒出一口氣。
謝瑾行掛掉了手機,蹲下看着匍匐在榻榻米上的我。
我怔怔看着他。
半年不見,他瘦了,也更成熟了。
彷彿褪去了最後一層幼獅的靈魂,變得不可探測。
「自從你那天離開後,我每個月都會來一次這座山莊。」謝瑾行說道,「它實在是太適合你了。」
我不明所以,直到謝瑾行拉起我來到屏風後的一個房間。
-35-
一進房間我驚呆了。
滿牆的浮世繪如同聖殿穹頂的衆神,仔細一看竟然全是交姌的動作。
下一秒,我感覺腳腕上一涼。
低頭一看,一隻銀色的鐐銬包裹住了我的腳踝。
我動了動腿,鎖鏈的聲音延伸到牆角。
「我早就該這麼對你了。」
謝瑾行按住了我的肩膀,以一個絕對掌控的姿勢包裹住了我。
我開始分不清白天黑夜。
每天一睜眼就是那繁雜的浮世繪圖。
我暈暈乎乎,想推開謝瑾行,卻早已使不上任何力氣。
「想喝水嗎?」謝瑾行說道。
「過了幾天了?我請的假不長,還有圖要畫。」我連忙說道。
「你上學留學不都是爲了賺更多的錢嗎?」謝瑾行道,「我現在給你花不完的錢,前提是你永遠走不出這個屋子。」
我低頭不語。
「之前你拿我的照片威脅我媽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在想什麼?」
「我在想怎麼對抗我媽讓你被她接受。」
「既然你爲了錢能做出那些事情,現在爲了錢在這個屋子裏張張腿就怎麼樣呢?」
原來我在謝瑾行心中早就是這種形象了。
不過還真是。
我就是這種人。
我沉沉笑道:「謝瑾行你最好永遠別放我出去,否則我會保留我一身的證據,再去敲詐你媽一大筆錢。」
謝瑾行掐住我的脖子。
呼吸越來越困難,而全身的感官卻被無限放大。
就當我以爲我要在這種混亂的黑色極樂中逝去時,謝瑾行放開了手。
我眼前全碎絢爛到極致的畫面,根本分不清現實和幻覺。
很久我才回過神來,發現身邊早已沒了人。
-36-
謝瑾行不常來見我了。
我還是被關在這個房間裏,每天都會有人來給我送喫的,也只是從門縫中遞過來,快得我見不到門外一絲風景。
我坐在房間裏,感覺我已經快要集浮世繪繪畫大成了。
又喫了五六頓飯,這個房間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我認識他,他叫陳鑫,是謝瑾行那個圈子的小少爺之一,家裏和謝家有不少合作。
他邊推門邊嘟囔道:「我送他這座山莊時裏面還有很多日本應侍女郎啊,現在怎麼一個都沒看到了。」
下一秒,他和蹲在牆角啃肉夾饃的我對視上了。
「哪來的肉夾饃?!」陳鑫怒道。
這是重點嗎大哥?
我嚥下了嘴裏的肉夾饃:「你連着喫十天壽司試試呢?」
陳鑫兩步走進房間裏,關上了門。
他這纔看清了我的樣子。
披散着頭髮,還是那件女式和服,像只從浮世繪里爬出來的鬼。
他的目光落到了鎖着我腳踝的鐵鏈上,神色一怔。
隨即露出了一個惡劣的笑容。
「你竟然被謝瑾行關在這了,」陳鑫蹲在我面前,突然伸手擦掉了我嘴角的醬汁,
「我很久之前就懷疑謝瑾行對你有特殊的情感,之前高中有個田徑隊的男生送你東西,被謝瑾行攔下來了還讓我們揍了他一頓。」
「當時以爲他厭惡同性戀,現在想想,怕是爲了你吧。」
我往後仰頭避開了陳鑫的觸碰。
當年在廁所被冷水澆頭的感覺還在,始作俑者在面前,我始終難以原諒。
「其實我一直都有個猜測,你不會真是個女孩吧?扮作男生在謝瑾行身邊,其實就是他的小童養媳……哦不對,謝家怎麼會讓你這個拖油瓶嫁給謝瑾行,你不會是他的……」
陳鑫笑得邪惡,「早就想扒你褲子看看究竟是男是女了……」
他的手緩緩落在了我的膝蓋上。
我有種被毒蟲爬全身的噁心感。
「滾!」我重重揮開他的手,爬起往外跑。
然而鐵鏈的長度限制住了我的腳步,我踉蹌一步跌倒在門前。
「你還真以爲謝瑾行把你當什麼寶貝了?你不過就是個上流圈子裏的笑話!」
陳鑫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領,「我就算明天拿一個項目向他要你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同意,你信不信?」
我當然信。
我反手拎住陳鑫的衣領,這個動作瞬間激怒了他,他狠狠抽了我一耳光。
下一秒,我一拳把他砸偏到了一邊。
在他歪倒在地的那刻我突然暴起,抄起一邊插着雪梅的花瓶狠狠砸在了陳鑫的腦袋上。
那瞬間鬱積在我心頭多年痛苦消散了。
我看着他一頭栽倒在榻榻米上,身後緩緩沁出鮮血來。
如果、如果這個花瓶能早十年砸下去,我會不會不會淪落到現在的模樣。
我可能會被關進少管所,被趕出謝家。
一個人流浪街頭,在底層摸爬滾打,最終過上獨屬於我自己的好日子。
也總比被羞辱排擠十幾年,背謝瑾行關在這裏任由人羞辱踐踏要好得太多。
-37-
我跪坐在地板上,撿起腳邊的碎片,碎片狠狠扎入我的手掌心,我卻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下一秒,謝瑾行喘着氣一把拉開了房門。
我滿手都是血,身邊躺着昏迷不醒的陳鑫。
聽到動靜我緩緩回頭,對上了謝瑾行震驚的目光。
謝瑾行怔神了一秒,迅速關上了房門。
下一秒,我抄起掌心的玻璃碎片狠狠扎進了謝瑾行的脖子。
謝瑾行看着我的眼睛,他沒有躲閃, 只是用手鉗住了我的手腕。
「別怕,」謝瑾行脖子上開始滲血。
謝瑾行的眼神讓我有些看不懂,但是他的行爲更是無法讓我理解。
他撿起地上散落的碎片用衣角擦了擦,然後將自己的指紋按了上去。
完成這一切後, 他看着地上的陳鑫,撥出了一個電話。
我蜷縮在門邊看着他做完這一切, 然後來到我的面前。
「沒事了, 我給你買明天的機票,你接着回去讀書, 」謝瑾行跪坐在我面前, 抱住了我,「你目前不能殺我, 我對你來說還有用,之後你若是恨我, 我這條命你隨時都能拿去。」
「我爲我的愚昧和遲鈍道歉,」謝瑾行似乎要將我揉進血骨裏, 「我明白自己的感情太晚, 對你的保護也來得太晚, 我忽略和默許身邊人對你不尊重,才把你逼成這樣, 這些都不怪你。」
「穆溫, 對不起。」
……
-38-
我沒有想過我竟然會以這種方式離開山莊。
但是我沒有回去讀書,我的精神變得非常不穩定。
我被帶回謝家關養了起來。
謝家大廳這段時間總是鬧哄哄的,有一次我甚至聽見了我媽對謝駿提出了離婚。
我在房間捂起耳朵。
後來的一切風平浪靜,沒有爭吵, 也沒有預想中的警車來帶走我。
不知道過了多久, 久到我能正常走出房間的那天。
我媽和謝駿都不在家。
我收拾好了一切, 在推門的那刻看到了謝瑾行。
他站在我的門前, 看到我的那瞬有些詫異。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我, 道:「你要走了嗎?」
我點點頭。
「其實你沒有傷他太多, 陳鑫只是輕微腦震盪, 住了一段時間院就痊癒了。」謝瑾行說道,「你學校那邊我們已經打點好了, 你覺得可以了隨時可以回去上課。」
「你卡里以後每個月都會給你打五百萬……你可以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我提着行李箱往樓下走。
經過謝瑾行的那瞬間他下意識想抓住我。
但好像扯動了什麼, 他痛苦地彎了下腰。
再直起身子, 我已經走出門了家門。
身後隱約傳來兩個司機的非議。
「這謝大少爺出院了幾天就在那房門口守了幾天, 真的不要命了。」
「他要什麼命,那麼大的項目直接零利潤賠給陳家, 老爺子不把他打殘廢都是好的。」
「他不是被趕出公司了嗎?這是不是等於是要換個繼承人了, 我記得老爺子其他兒子房裏還有很多年輕人等着……」
……
-39-
哥有錢了。
前十幾年從來沒這麼有壓力過。
一個月內要是花不完五百萬,那下個月五百萬眨眼就又到賬了。
五百萬又五百萬無窮盡也。
我躺在頂層公寓裏,手裏搖晃着古老醇香的紅酒。
電視上預告我下個月的畫展。
有錢人的生活就是這麼樸實無華。
我的經紀人突然給我打了電話, 電話裏她興高采烈地跟我說我的畫都賣出去了。
「是個華裔, 長得還挺帥。」
「據說家裏非常有錢,自己已經掌權了。」
「跟我說之前和你是同鄉,還在一個學校上過學。」
「哦對了他姓謝。」
「他實在給太多了, 我把你居住地址當伴禮打包送他了。」
「不用謝我,記得每個月按時交畫。」
我根本插不上嘴。
下一秒,門鈴響了。
(全文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