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妻蘇易

我跟妻子是商業聯姻的產物。
結婚三年，我們之間只談性，不談愛。
這天，我謹慎地斟酌字詞：
「她回來了，我們……」
正踮腳給我係領帶的蘇易，手頓了下，輕輕點頭：
「收到。
「你擬好離婚協議告訴我，我今天就收拾東西搬出去。」

-1-
蘇易鬆開繫到一半的領帶，安靜地朝臥室走去。
棉質拖鞋踩在地板上，沒有一點聲音。
像貓一樣。
我突然有些不忍，畢竟曾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一千多個日夜，一日夫妻百日恩。
「收拾東西，倒也沒那麼着急。
「宋婉她，不一定願意住這套房子。」
宋婉性格挑剔，願意嫁給二婚的我，已經委屈她了。
很可能介意這套房子被蘇易住過。
我準備在市中心買套大平層，作爲婚房，宋婉上班也方便。
蘇易輕輕「嗯」了聲。
雖然嘴上答應，但是我晚上下班回來時，她已經搬走了。
衣櫃裏她常穿的衣服全都清空。
每年給她買的限定新款，她沒穿過，也沒帶走。
婚戒安靜地放在茶几上。
用過的牀單被換下，鋪上了全新的四件套。
家裏乾淨得就像她從沒來過一樣。
我突然意識到，也許三年前蘇易搬進來那一刻，就已經準備好離開了。
所以她不曾往牆上掛過一件裝飾品，也不曾挪動過傢俱分毫。
雖然婚前，我們曾私底下籤過一份協議。
如果我們中的任何一方，遇見喜歡的人，這段婚姻關係自動結束。
但是蘇易如此痛快地抽身離開，我心裏總歸是有些不爽。
這證明她對我們的過去，毫不留戀。
虧我還擔心離婚對她傷害過大。
所以宋婉打來視頻電話的時候，我是有些報復心態的。
「承安，你能來陪我嗎？我一個人怕黑。」
宋婉在視頻那邊穿着一件暴露的睡衣，可憐兮兮地問。
「來我家吧。」我的心一下子就化了。
宋婉來了。
褪下大衣後，裏面就是那件蕾絲睡衣。
我們就在蘇易鋪好的牀上做。
反正就差一張離婚證了，去他媽的蘇易！
老子的老婆叫宋婉！
她纔是老子十八歲就想娶的女人！
不像蘇易的謹慎，每次安全措施都做得仔細。
宋婉說她喜歡靈與肉的融合，不喜歡隔着一層。
所以這一晚，我體會到前所未有的刺激。
當我終於被宋婉掏空，心滿意足地躺在牀上時，竟鬼使神差地想：蘇易將來是不是也會在另一個男人身下承歡？
心中莫名湧起一股煩躁。
我竟不知道自己如此小氣，我只是睡過她，又不喜歡她！
離婚後，男婚女嫁，各自都自由，不是當初說好的嗎？
我想那些有的沒的幹什麼？
但是心裏的躁意始終下不去，宋婉見我還不睡，又來撩撥我，我心裏的邪火終於有了發泄之處。
這一晚鬧到半夜。
最後，宋婉在我懷裏睡得香甜。
我親親她的臉頰，心愛的女人就在身邊，這一生也算圓滿了。
宋婉因爲我喫了好多年的苦，好不容易重新走到一起，我一定要好好補償她。

-2-
十八歲時，我因爲大學選專業的事情跟父親鬧得很僵。
一個人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外地，兜裏沒錢，遇見了高中輟學打工的宋婉。
她像個從天而降的天使，將蛋糕店裏的邊角料給我喫。
晚上我沒地方住，她就在自己的單人牀邊打地鋪。
善良的貧寒女孩，怕我受涼，讓我睡牀，自己睡在地上。
我便是那時候喜歡上她的。
大學四年，我們偷偷談了四年的異地戀，我一有空就跑去看她。
畢業的時候，我跟家裏說我要娶宋婉。
我媽被氣進醫院，我爸對我用了家法。
但是我心意已決，這輩子除了宋婉，我誰都不要。
我爸停了我的生活費，我窮得只能去跟宋婉一起打工。
在我跟父母關係僵持不下的時候，宋婉主動提了分手。
她說：「或許，叔叔阿姨說的是對的，我們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娶了我，只會讓你原本順遂的路徒增阻礙。我們都放下吧，不被父母祝福的愛情，不會幸福的。」
從此她便消失在了我的世界裏。
我哭着怒斥我爸：
「你根本不知道你逼走了多好的女孩！你知不知道因爲你的愚昧，我這輩子都毀了？」
我爸氣得鼻子都歪了：
「她好不好，我一眼就能看出來！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她就進不了顧家的門！」
他看出來個屁！
他眼裏就只有利益！只有所謂的門第！
後來，隨着年齡增長，我媽身體一天天變差，就總催我結婚。
我連戀愛都沒談，跟誰結婚？
這時候，蘇家看上了我家一塊地。
我爸看上了蘇家的小女兒，蘇易。
蘇易在我Ṫŭ⁷們這個圈子裏，可以說毫不出彩。
豪門裏的子弟想盡辦法出風頭，一個個長袖善舞。
只有蘇易是個異類。
她只愛讀書。
好不容易考了市狀元，竟然選了哲學專業。
在圈子裏被傳成了笑話。
因爲，上流社會講究狼性思維。
但凡不傻，大家都知道選個金融、管理類的專業，將來爭奪家產、管理公司都是助益。
結果，蘇易不但大學讀哲學，後來還碩博連讀。
繼續讀哲學！
她上面有兩個哥哥，她的選擇無異於表明態度，她主動放棄了繼承權，將來只能撿點哥哥們不要的渣子喫。
就是這麼個榆木疙瘩，被她爸用一塊地換給了我爸。
成了我的妻子。
我是不喜歡她的。
鼻子上天天架着一副眼鏡，整日素面朝天。
總是端着一本書。
哪個男人會喜歡這種無趣死板的女人？
所以我跟她約法三章：
第一，婚前做好財產公證；
第二，不準干涉彼此私生活；
第三，隱婚。我們中的任何一方，遇到喜歡的人，這段婚姻關係自動結束。
蘇易沒有糾結太多，推了推眼鏡，就簽了字。
「顧先生，以後請多多指教。」她主動伸出素白的手。
我冷冷地覷了一眼，沒搭理，轉身走了。
蘇易也不惱，領證當晚就搬進了我的房子。
好在她有自知之明，主動在客臥住下了。
沒過幾天，我在她無名指上看到一枚戒指。
「哪來的？」
我沒記得我給她買過。
她侷促地用右手捂住素圈，臉頰羞紅：
「我回家的時候，大哥問我怎麼沒戴婚戒，我下班路上自己買了一枚。」
我冷哼：
「我們顧家還沒窮到買不起一枚鑽戒。」
當天，我讓祕書買了一對婚戒，一枚給蘇易，一枚自己留下。
我沒說，其實我媽也問過我，爲什麼結婚了不戴婚戒，她問我是不是想紅杏出牆？
那就都戴上吧，省得聽嘮叨了。

-3-
第二天一早，宋婉早早起牀爲我做了豐盛的早餐。
滿滿擺了一桌子。
我幸福地抱住她，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其實蘇易也曾給我做過早餐。
但是她捧慣書的手，實在不適合進廚房。
做出來的餅，像磚頭一樣，差點把我的牙硌掉。
我嫌棄地扔到一邊，挽袖子下了麪條。
大發慈悲地給蘇易勻了一點。
她一邊喫一邊豎大拇指。
真是無語。
哪有女人不會做飯的？
從那以後，只要看到我進廚房，蘇易就放下書，眼巴巴地坐在餐桌邊等，像等待投餵的小奶貓。
後來，看我心情好的時候，她還會點餐。
直到婚後第二年，我們之間不那麼陌生，甚至多了分親暱，我才反過味來。
「蘇易，我中了你的圈套。你就這麼把做飯的活甩給了我？」
蘇易就咯咯地笑，眼裏是狡黠的光。
做人妻子這方面，蘇易真該跟宋婉學學。
宋婉輟學後，在很多餐廳打過工，會做很多種飯菜。
我喫得開心又滿足。
宋婉卻端着粥欲言又止。
「怎麼了？」我問。
「你跟她，什麼時候離婚啊？」
怕我多想，她匆忙解釋：
「我並沒有催促你的意思，只是，你們還沒離婚我們就住在一起，傳出去不好。我今晚先回去住吧。」
我哪裏捨得讓她走？
立馬牽住她的手：
「就這幾天，我忙完手頭的工作就去。放心，我跟她早一天晚一天，都不會改變結果。」
我從兜裏掏出一張黑卡：
「等我過幾天閒下來，陪你去買鑽戒。這幾天你先自己逛逛街，喜歡什麼就買，別給我省錢。」
宋婉開心得像只小鳥撲進我懷裏。
主動扯我衣服。
我早餐還沒喫完，就先喫上了她。
這種愛人在懷的幸福日子，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上班路上，我給蘇易打電話。
結果手機關機，我忍不住皺眉。
昨天說離婚的時候不是挺輕巧的嗎？
這會兒故意不接電話？
到公司的時候，楊祕書正在外放直播視頻。
裏面傳來的是，蘇易的聲音？
我上前看，楊祕書嚇得要藏起手機。
我擺擺手：「沒關係，還沒到上班時間。你看的是什麼？」
楊祕書不好意思地笑笑：「N 大網紅哲學老師的直播。」
「她？網紅哲學老師？」我不屑地笑。
「對啊！老闆你不知道吧？蘇易老師在 N 大可火了，因爲選她課的學生太多，學校不得不用官方號給她開了直播。結果，一下子火到了校外，我的小姐妹都愛聽她直播，鬆弛感十足，超級治癒。」
蘇易，竟然這麼受歡迎嗎？
我只知Ṭűₖ道她博士畢業後，留在 N 大任教。
可她從沒說過，她竟然如此受歡迎。
蘇易的聲音屬於緩而柔的那種。
不慌不忙。
不急不躁。
像涓涓細流淌進人心裏。
不管多麼浮躁，聽到她的聲音都能慢慢平靜下來。
直播的蘇易，依舊戴着那副銀邊眼鏡，一襲素裙。
可能爲了上鏡，塗了淺淺一層口紅。
素淨的小臉，憑空多了一絲靈動。
滿屏上都是彈幕，可見直播有多火。
有個女生暗戀的男神最近有了女朋友，十分傷心，在向蘇易傾訴。
蘇易聽完後，溫婉一笑：
「暗戀是這世界上最美麗的事情，每一個身處暗戀的人，都變得像詩人一樣浪漫。所以，首先感謝你的男神讓你變成詩人。」
她的話逗笑了觀衆，滿屏的【哈哈哈哈】。
蘇易推了推眼鏡，繼續說：
「同學，我希望你的愛情圓滿，希望你事業有成，但是人生本來就是有殘缺的，這纔是生命之美。
「紀伯倫的話送給這位失戀的同學：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尋找愛情，只是去愛；不再渴望成功，只是去做；你不再追求空泛的成長，只是開始修養自己的性情；你的人生，才真正開始。
「當然，你今天感到徹骨地難受，不是因爲別的，恭喜你，因爲你正年輕。」
彈幕紛紛飄起了大拇指。
楊祕書回頭問我：
「怎麼樣？蘇老師講得好吧？」
「一般吧。」我țü⁵掩住上翹的嘴角，冷冷道。
楊祕書嫌棄地瞥了我一眼，小聲嘀咕：
「一般還看得這麼起勁……」
有人在彈幕裏問：
【老師，像您這麼優秀的人，有沒有暗戀過別人？】
下面有人說：
【怎麼可能？老師學識淵博，女神級長相，性格也好，這麼完美的人，怎麼可能搞暗戀？】
【蘇老師只有被別人暗戀的份兒，聽說 N 大好多男生都喜歡蘇老師呢！】
蘇易看了，輕輕笑開：
「讓你們失望了，像老師這麼完美、毫無瑕疵的人，也搞過暗戀，還失敗了。」
大家紛紛讓她展開說說。
蘇易收拾起書籍，笑笑：
「今天的直播結束了，祝大家一天好心情。」
我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煩躁。
蘇易她到底有幾副面孔？
爲什麼在我面前的時候，古板得不像話。
可是屏幕前卻侃侃而談，屢爆金句？
我剛在辦公室坐下，蘇易給我打來電話。
能聽出她聲音裏的歉意：
「不好意思承安，剛纔有點工作，手機關機了。是離婚協議擬好了嗎？我上午可以請假，你帶着離婚協議書，我到民政局簽字吧，簽完直接辦手續，能節省時間。」
節省時間？
她這麼趕時間嗎？
就這麼急着離婚？
惱怒之下，我突然忘了，着急離婚的人是我。
忘了早上給宋婉的承諾。
我的語調說不好上，可以說很惡劣：
「怎麼，蘇老師這麼着急離婚，是準備跟暗戀的男人再續前緣嗎？」

-4-
「什麼？」
蘇易愣了下。
她聽出我的不悅，但她的修養在，沒跟我計較。
耐着性子說：
「承安，我沒明白你的意思。我以爲你着急再婚才這麼說的，是我說錯話了嗎？」
她總是能保持冷靜。
無論我多麼無理取鬧，她都能笑着哄我。
以前，我覺得她情緒穩定，是一劑撫慰精神的良藥。
可是現在，我真的懷疑，她是因爲心裏壓根不在乎我，不在意這段婚姻，所以才能沒有情緒起伏。
「蘇易，我想知道，離婚對你哪怕造成一絲一毫的傷害嗎？」
蘇易不語。
看來是默認沒有了。
她急，我反而不急了。
「我最近很忙，等我空出時間，會讓祕書聯繫你。」
我生氣地掛斷電話。
可是爲什麼生氣，我也說不清楚。
上午開會的時候，短信一條條地進。
大家都停下來看我。
我打開手機，發現是銀行卡消費通知。
看來宋婉正在商場血拼。
她買的大多是首飾，包包。
剛遇到宋婉那幾年，她也喜歡各種首飾，但是隻能買得起地攤貨。
我送了她一條卡地亞的經典款手鍊，把她高興壞了，抱着我主動送上香吻。
她就是這麼一個單純、容易得到滿足的小女人。
想到我掙的錢給自己心愛的女人花，我竟有些驕傲，成就感滿滿的。
給宋婉發了條消息：
【小妞，買嗨了？週末我陪你逛街。】
宋婉立馬回了我一個烈焰紅脣。
我笑着扣上手機。
跟宋婉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像變回了那個十八九歲的愣頭小子。
而不是 28 歲，故作沉穩的顧總。
她在牀上變着法兒地給我驚喜。
我真後悔與她錯過的三年。
但是耳鬢廝磨後，宋婉趴在我懷裏可憐兮兮地問：
「你跟前妻姐說離婚的事了嗎？她是不是不同意啊？」
我沒法開口說，是我不想讓蘇易得逞，所以一直沒聯繫她。
所以只能隨口應道：
「給她一點時間消化一下吧，別把她逼急了，反而更麻煩。」
宋婉懂事地點頭：
「嗯，不行，你就多分給她一些財產，現在最主要的是先把婚離了。」
「我跟蘇易簽過婚前協議，我們離婚，她帶不走我一分錢。」
宋婉似是難以置信：
「不要你一分錢？她真的能做到嗎？」
我點點頭：
「蘇易對錢沒有概念，滿腦子都是她的哲學。」
宋婉不屑地撇嘴：
「人都說書呆子書呆子，書讀多了，人就變傻了。」
我捏捏她的鼻頭，重新將她帶到身下：
「是啊！哪有我的婉婉知情識趣、聰明伶俐？」
……
週末，我陪宋婉到商場看婚戒。
我總覺得，自己的第一段婚姻娶了不想娶的女人。
現在要娶宋婉，該有的儀式感一樣都不能少。
宋婉在糾結是選經典的白鑽，還是浪漫的粉鑽時，我無聊地環視周邊。
竟一眼看到了蘇易。
蘇易從試衣間出來，她摘了眼鏡，一身時尚的吊帶短褲，腳踩一雙綁帶涼鞋，像是青春靚麗的大學生。
脖頸纖細修長，小腿勻稱瑩潤。
要不是她慣有的溫柔氣質，我差點沒認出來。
她身邊是不學無術的周家大小姐周歡。
不知道這兩個性格完全不搭邊的女人，爲什麼能玩在一起。
周歡明顯不滿意，將蘇易的吊帶往下拉。
嚇得蘇易捂住胸口，往後跳了一大步，驚慌得像只小兔子。
我竟忘了，蘇易摘掉眼鏡，其實是個一等一的美女。

-5-
蘇易性格很安靜。
我本以爲，即便籤了那份不平等的婚前條約，她一定會逐漸露出貪婪的嘴臉，憑她的智商拿到本該屬於顧太太的一切。
可是蘇易從來不越界。
唯一的主動溝通，就是見我做飯的時候，拿着碗求我分給她一點。
逐漸地，我卸下心防。
這個聯姻對象，好像還不錯。
事兒少。
所以在父母面前，我們逐漸不再那麼生疏，會演得更自然。
我爸見我們感情越來越好，便命令我們補上蜜月。
「哪有結婚不度蜜月的？傳出去叫人笑掉大牙！」
甚至，他還強制我們請了假。
無奈，我跟蘇易商量了一下，出去旅遊一趟也不錯。
只不過，各買各的票，各旅各的遊，反正我爸不可能派人跟蹤我們。
我選擇了去大堡礁潛水。
我十分享受那種被水壓包裹產生的懸浮感，這能讓我找到失落的本能。
我換上裝備出來的時候，好多男人都朝一個方向吹口哨。
我回頭看的時候，就看到了一身專業裝備的蘇易。
蘇易瑩白的小臉，嬌俏可人。
修身的泳衣包裹着她前凸後翹Ṭŭ₌的身體，我沒想到她這麼有料。
我正要質問她爲什麼跟蹤我。
一旁的教練用英語問：
「蘇，你今年來得爲什麼比往年晚？」
蘇易用熟練的英語回覆：
「是的，今年有些事情耽誤了我的行程，John 你還好嗎？」
我慶幸沒把指責問出口。
沒想到刻板安靜的蘇易，竟然也喜歡潛水？
蘇易看到我，同樣也很驚訝。
我們對視片刻，就都低頭笑開。
那種感覺，怎麼說呢？
那一刻，我想到了「命中註定」這個詞。
教練蹲下給蘇易腰上綁配重帶，手掌繞過蘇易的纖腰。
那一幕，我竟覺得有些刺眼。
「我來吧。」我上前代替了教練。
蘇易一臉訝異地看向我，而後乖乖地站在那裏。
大氣不敢喘。
她的腰好細啊！
就像是一彎淺淺的月牙，風輕輕一吹就散了。
水下的蘇易像是一尾靈動的魚，像一條吸人精血的水蛇，更像是一幅神聖的女神獻祭圖。
鬼使神差地，我輕輕游到她身邊，吻了她。
那晚，我們在異國他鄉有了第一次。
蘇易的身體像水一樣，流成了我身體的形狀。
那種無與倫比的包容與契合，叫我心醉。
此刻，望着蘇易那截兒細腰，我心裏抑制不住地惱火。
還沒領證呢，就迫不及待地捯飭自己，準備開始第二春了？
我之前怎麼沒看出來，蘇易是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呢？
還有，這個周歡怎麼回事？
她自己從小當太妹，沒有正形，就領着蘇易胡來？
不怕帶壞蘇易這種好學生嗎？
宋婉覺察到我的視線，不解地看過來。
「誰啊？好漂亮，是哪個明星嗎？」
我咬牙切齒道：
「我前妻。」
宋婉頓了頓，輕咳一聲：
「她就是你前妻啊？看着挺一般啊，一看就不是個好惹的貨色，怪不得不同意離婚。我去會會她。」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宋婉已經進了那家女裝店。
行，去就去吧。
我也正好看看蘇易到底要做什麼。

-6-
宋婉抱起胳膊，走到蘇易身邊，將正在照鏡子的蘇易擠到一邊。
蘇易踉蹌了一下，一臉錯愕。
宋婉低頭看着自己剛做好的美甲，勾脣笑笑，一臉譏諷地看向蘇易：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前妻姐啊！真是不好意思啊！」
蘇易這纔看到後面的我。
她不解地看向我，眨眨眼。
我沒理她。
我還想問她怎麼回事呢！
周歡上前擋在蘇易身前，大姐大氣勢十足：
「你他媽誰呀？大媽，這裏誰是你姐？」
大神經的周歡說完，自己反應過來：
「哦，你就是顧承安那個瞎子離婚要娶的服務員啊！」
宋婉立時紅了臉，咬着紅脣破口大罵：
「你纔是服務員！你們全家都是服務員。」
周歡笑笑：
「不好意思，我家做地產生意，近期沒有進軍餐飲業的打算。小三姐，我還沒去找你算賬，你自己倒是找上門來了！怎麼？當小三當出榮耀來了？」
周歡嗓門大，周圍很快圍滿看熱鬧的人。
蘇易扯扯周歡的手：
「算了，我們走吧。」
宋婉立馬掐住蘇易的手腕：
「走？我讓你走了嗎？我問你，你明明答應跟承安離婚，爲什麼又反悔？」
「反悔？」蘇易看看她，又看看我，一臉疑惑。
我尷尬地低下頭。
「對啊！」宋婉指着她的鼻子道，「不是你故意拖延，難道是承安嗎？都是女人，別在我面前裝無辜，你不就是想通過哭啼啼的模樣讓大家同情你嗎？」
我覺得宋婉有些過了。
相處三年，我知道蘇易不是裝無辜。
她一向心境平和，從未與人起過沖突，估計這會兒被宋婉嚇到了。
我剛要起身勸阻，宋婉已經拽着蘇易往人前走去，邊走邊喊：
「大家快來看啊！這個女人三年前搶走我的男朋友，拆散一對有情人，靠下三爛的手段嫁給他！三年了我男朋友都沒喜歡上她，她終於答應離婚，現在卻又反悔了，不就是爲了分更多財產嗎？大家千萬別被她假惺惺的樣子騙了，不是所有原配都值得同情啊！」
一時周圍的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手指在兩人臉上指來指去。
宋婉還覺得不夠，來牽我的手：
「承安，你來說句話啊！你說，是不是她死皮賴臉不肯離婚？」
「夠了！」我一把掙開她的手。
生存在資本圈子裏，大家都講究一個體面。
我長這麼大，還沒這麼丟臉過。
我沒想到宋婉添油加醋的能力這麼強。
看到她張牙舞爪的模樣，再看看蘇易眸子裏噙的淚珠，我只覺心煩。
轉頭就往商場外走。
宋婉見我生氣，跑着向我追來。
「承安，你等等我！」
我加快步子，只想離她遠一點。
當晚，我睡在了辦公室。
宋婉聲淚俱下的道歉一條條發過來，我根本不想聽。
我是不喜歡蘇易。
但是平心而論，這三年，她沒有傷害過任何人。
就連嫁給我，也是在我跟宋婉分手三年後。
宋婉怎麼可以這樣肆意傷害她？
想到這，我給蘇易發了一條微信，表達歉意。
卻發現，蘇易把我拉黑了。

-7-
第二天早上，我熟練地打開了 N 大的直播號，看蘇易直播。
最近幾天，我每天早早來公司看她直播。
越看越覺得有意思。
今天，她依舊溫柔而耐心地解答大家的問題，好像什麼都沒發生。
但是眼底的一抹青色暴露了她昨晚沒睡好。
我心中歉意更甚。
突然，楊祕書在外面大喊：
「天吶！我女神被人黑了！」
有人問：
「你哪個女神？」
「還有誰？我只有蘇易老師一個女神。」
蘇易被黑了？
我一臉冷肅地走出去。
「什麼被黑？」
「老闆你看，現在鋪天蓋地都是蘇易的新聞，感覺有人花錢黑她，下面好多水軍在踩。」
我看向手機，手機上的大字標題讓我的心停了一瞬。
《知名網紅老師網上暢談婚戀愛情，現實中被丈夫遺棄》。
文章分析了蘇易屏幕前的形象全是包裝，現實中的蘇易呆板無趣，靠不光彩的手段插足別人感情，結婚三年後被丈夫厭棄。
下意識地，我看向給宋婉那張黑卡最近的消費提醒。
看完後，我氣得差點沒站穩。
蘇易的確是被人黑了，黑她的人是宋婉。
沒想到，宋婉一邊跟我道歉，保證再也不敢了，另一邊在聯絡記者寫檄文。
這還沒邁進上流社會的門呢，就已經學會這一套下作手段了！
我當即給宋婉打電話。
「宋婉，誰讓你這麼做的？」
起初宋婉還不承認。
但是我告訴她我能看到黑卡消費記錄時，她纔有些慌了，委屈地哭出聲：
「如果她能痛快地跟你離婚，我又怎麼會被逼無奈採取這種手段？承安，我做這一切，都是因爲我愛你啊！我只是想早一天正大光明地跟你在一起，你怎麼不懂我的心呢？」
「宋婉，我說過，我會跟她離婚，然後娶你。」
「嗯嗯，我知道的，承安，是我心急了，我錯了。」
「是，你太心急了，人在着急的時候就容易暴露自己本來的面目。所以宋婉，我收回我之前的話，我們的婚事，我要考慮一下再做決定。」
「承安？」宋婉着急地喊出聲。
但是我現在根本不想聽她的聲音，掛掉電話後就去學校找蘇易。
我得跟她道歉，這件事起因在我。
我得有所擔當，請求她的原諒。
我到學校的時候，蘇易在上課。
我偷偷坐在了教室最後一排。
蘇易的課依舊很有趣，笑聲頻起。
她好像總是如此，無論發生什麼，總能寧靜地看待一切。
自由討論環節，坐在我旁邊的一個濃妝豔抹的女生站起身，問題直指蘇易：
「蘇老師，網上標榜您學識淵博，講課有趣，但是您搶別人的男朋友，三年都得不到丈夫的心，是不是說明，您只是紙上談兵呢？這樣的課真的對我們的生活有指導意義嗎？您這樣的人品、這種教學水平，真的配做我們的老師嗎？」
女生說完，教室裏一片靜寂。
女生的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低頭髮微信：
【都按你交代的說了，豪門宋太太別忘了轉賬啊！】
我眼眸一震。
微信上方赫然是宋婉的名字。
買黑稿還不夠，她竟然讓人來學校搞壞蘇易的名聲？
我竟然不知，宋婉是如此趕盡殺絕。
再心狠手辣的商人都知道，做人留一線。
可是宋婉，真的是不給蘇易留活路。
這是蘇易最愛的專業，是她最喜歡的講臺啊！
大家全都直勾勾地盯着蘇易，不錯過她的任何表情。
甚至有學生拿起手機，開啓了直播。
只見蘇易緩緩收拾好教案，環視教室一週。
嘴角彎起恬靜的笑，只是那笑容有些苦澀。
「是啊，我自認爲比別人懂得更多的道理，卻依舊過不好這一生。
「剛纔這個同學問的問題，我也思考過，或許之前是我太過自大，總覺得自己可以帶給大家一些啓發。如今，我覺得更需要沉下心學習的，是我自己。」
蘇易推了推眼鏡，眼角潮溼，但是嘴角依舊含笑：
「所以，在來上這節課之前，我已經向學校提出辭職。這是我們最後一節課了同學們。風起四海，諸位，各自珍重。」
蘇易利落轉身，瀟灑走下講臺。

-8-
教室裏很多女生哭出聲，大聲喊：
「蘇老師，我們相信您！我們永遠愛您，支持您！希望您將來一切都好！」
蘇易向後揮了揮手，不曾回頭。
我的心情格外沉重。
最開始，我以爲我們能心平氣和地分開，做不了夫妻還可以做朋友。
卻沒想到，到頭來害得蘇易辭職。
看到她苦澀的笑容，我的心也像被刀割。
我想把她柔弱的身體攬進懷裏，告訴她，我不想離婚了，我們繼續走下去吧。
我其實，挺喜歡給她做飯的。
也習慣了她的陪伴。
我懷念在疲憊的夜晚，聽她溫柔的聲音。
我正要跟上去，一個一直Ṱú³守在教室外的男人走到她身邊。
男人身材高大，長相英俊，看起來年紀不大，如果不是身上筆挺的西裝，很容易被當成在校學生。
男人看向蘇易的目光專注溫柔。
「蘇易，你還好吧？」
他一手接過蘇易手中的教案，一邊心疼地覷着蘇易的表情。
蘇易淡淡一笑，什麼都沒說。
男人不再說話，只是半邊肩膀護在蘇易身後，一副宣示主權的架勢。
他，就是蘇易暗戀的男人嗎？
男人相貌出衆，氣質矜貴，氣場強大，確實是非常矚目的存在。
我攥了攥拳，沒有繼續上前，在教學樓外面點了根菸。
結果，一根菸沒抽完，蘇易電話打過來。
「顧承安，我知道你在學校，我看到你了。」
「我……」
「我們現在出發去民政局——」
「蘇易——」我不同意。
蘇易第一次強勢地打斷我的話：
「顧承安，三年婚姻，我們沒有紅過一次臉。最後分開，也體面些吧，讓我記住你最初的樣子。」
「我……」
我無力地蹲下。
我還能說什麼呢？
這是蘇易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喚我。
這便是蘇易能說得最重的話了吧？
她能這麼說，該有多恨我啊！

-9-
那天我們沒能離成，因爲民政局的系統壞了。
我以爲是老天有意，在爲我爭取挽回的機會。
可是第二天，蘇易打電話告訴我，她確認過了，今天系統沒壞，可以離婚。
我苦笑，終究是沒躲過去。
宋婉不知道從哪知道的消息，也來了。
她親暱地抱着我的胳膊，喜悅不加掩飾。
我甩開她，她又纏上來。
蘇易從車上下來，我不想讓她看到這推推搡搡的一幕，便認命地被宋婉攬住。
蘇易穿了一條素色的亞麻裙子，鼻樑上架着銀邊眼鏡，就像每天去學校一樣的裝束。
反觀宋婉，一身高奢，化着豔麗的濃妝，手腕上挎着愛馬仕的小房子，故意在蘇易面前晃了幾圈。
我頓覺可笑。
有什麼好顯擺的啊？
蘇易壓根不認識這些奢侈品。
她在意的是學術真理、是星辰大海，從來不是這些浮誇的外在。
蘇易向後看了眼，身後的大 G 上邁出一雙長腿。
是昨天那個男人。
昨天見到他後，我總覺得眼熟，後來終於想起來他是誰。
N 市最大豪門的獨生子，秦崢。
哈佛畢業後一直在華爾街叱吒風雲，是華人圈裏人人稱讚的商業天才。
不知道爲什麼前幾天突然回國了。
如果蘇易看上的是別的男人，我可能會不分青紅皁白地嘲笑她一句，選的什麼男人？
但是，他是秦崢。
我張不開嘴。
顧家算是富商。
但是秦家，是頂級豪門。
是顧家夠不到的存在。
宋婉還在不知死活地耍嘴皮子：
「前妻姐，還沒離婚就包養了小奶狗啊？就這麼離不開男人嗎？」
蘇易微微皺眉。
秦崢冷冷地開口：
「顧承安，管好你的女人。」
聲音冷沉，威懾力十足。
我尷尬地瞪了宋婉一眼。
想開口說這不是我的女人，我不認識這個瘋婆子。
但是看到蘇易不在意的神情，最終沒說出口。
蘇易抬腕看了眼時間：
「進去吧。」
我深深地嘆了口氣。
鋼印蓋下來的瞬間，我跟蘇易的三年婚姻畫上句號。
她眨了眨眼，拿了自己那本，禮貌地點頭，聲音有一絲微微的哽咽：
「再見。」
我那句「以後有什麼打算」終於沒能問出口。
我還有什麼立場問這種問題呢？

-10-
晚上，我回了趟家。
打開門，我還以爲自己走錯了。
震耳欲聾的 DJ、燻人的零食酒氣、滿地的垃圾，以及羣魔亂舞的各色人等。
我跟蘇易安靜的家，被糟蹋得不成樣子。
宋婉驚喜地迎向我：
「老公，你回來了？」
衆人紛紛露出討好的笑臉：
「這就是顧總啊！久仰久仰，顧總果然有錢又帥氣，宋婉真的好福氣啊！」
我深深皺眉，聲音冷沉：
「給我滾出去！」
衆人面面相Ţų⁵覷，都看向宋婉。
宋婉趕緊把人送出Ṫű⁴門。
「宋婉，限你半小時之內把房間打掃乾淨！」
說罷，我直接將自己關在了書房。
半個小時以後，宋婉敲開門，穿着薄如蟬翼的睡衣款款向我走來。
我下意識地擰眉：
「宋婉，穿上衣服，我現在對你沒有興致。」
宋婉咬着脣，輕輕牽住我的手，聲音撒嬌：
「承安你怎麼了？不開心嗎？我知道你剛離婚可能還沒緩過來，我不逼你，往後，我們日子還長着呢！」
她自以爲善解人意地說。
可是如今，我只能透過這些毫無分量的安慰看到她虛僞的嘴臉。
「陽奉陰違」，這是我對宋婉的最新認識。
我更想念蘇易了。
還記得婚後第一年，有次我跟我爸又爆發了激烈的衝突。
他覺得我改革方案太冒進了，搞不好會引起人事動盪。
可我覺得，有的沉痾再不切除，勢必威脅到公司的發展。
我們誰都不讓誰，我回家的時候還帶着一肚子氣。
蘇易問我怎麼了，我向她說了。
蘇易笑着說：
「嘿，你知道人類爲什麼能進步嗎？」
我一時摸不着頭腦，這跟我的問題有關係嗎？
蘇易繼續說：
「因爲兒子不聽老子的話啊！」
我被她逗笑，笑得肚子疼，半天沒緩過勁來。
笑過以後，突然就釋懷了，改革慢慢來唄，我爸年紀大了，我跟他一個老古董置什麼氣？
蘇易見我心情好了，才又開口道：
「以顧總的胸懷，一定能容得下不一樣的看法，聽得進不好聽的評價，對吧？」
「嗯，蘇老師說得對。」我笑着說。
第二天，我主動找到我爸，跟他說我準備調整一下方案。
「蘇易跟我說，平緩的手段，或許也能得到同樣的結果。」
我爸聽了，竟然不自在地開口：
「其實，我覺得你的改革方案，也挺好的……」
那是有史以來，我跟我爸面對不同意見時，第一次沒有吵起來。
就像蘇易說的，有什麼好吵的呢？平靜下來，人類自然會追尋真理。
從那以後，有什麼困惑，我總喜歡跟蘇易聊聊。
她總能四兩撥千斤地給予我點撥。
宋婉見我失神，搖了搖我的胳膊：
「承安，我想了下，那兩款鑽戒我都想要，粉色的婚禮上戴，白色的平時戴，你覺得好不好？」
我淡淡拂開她的手，與她拉開距離：
「宋婉，我們現在還不能結婚。不知道是你變了，還是我從來不瞭解你真實的模樣。這次重逢，你總讓我覺得陌生。所以，結婚的事，我想再考慮一下。」
「承安，你什麼意思？你不準備娶我了？」
「你別激動。黑卡我會停掉，之後會給你一張限額的信用卡，加上你的工資，你應該能過得比較寬裕。」
「工資？服務員的工作我早停了！我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我要嫁入豪門，你現在讓我回去當服務員？我的臉面往哪擱？顧承安，你有沒有心？我可是你最愛的女人啊！」
「就因爲你曾經是我最愛的女人，我才答應給你一張信用卡。否則，宋婉，以你的學歷，你覺得你憑什麼能搭上我這層關係？」
宋婉難以置信地指向我的臉：
「顧承安，你終於說實話了對嗎？你打心眼裏看不起我的出身，看不上我的學歷！你跟那個蘇易一樣，都是道貌岸然的僞君子，你們都是披着光鮮外套的吸血鬼！」
宋婉摔門走了，走前沒忘記拿走桌上的信用卡。

-11-
我爸突然讓我回老宅。
毫無預兆地一巴掌甩在了我的臉上。
雖然我總和他吵，但這是他第一次動手打我。
可我心情沮喪，反而覺得他這巴掌讓我心裏舒服很多。
我把另一半邊臉轉過去。
「來，再打一巴掌。」
我爸氣得嘴都哆嗦，最後只說：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跟蘇易離婚，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說完，就氣呼呼地上樓了。
我媽嘆了口氣，像是一下子蒼老了好幾歲。
「承安，你跟蘇易離婚，是因爲宋婉回來了？」
我不語。
「你真的打算娶宋婉？」我媽擔憂地問。
「媽，我不知道。」我煩躁地捂住臉，「我現在心裏很亂。」
「承安，你知道當初，宋婉爲什麼離開嗎？」
「宋婉說，因爲她不想讓我跟我爸鬧得太僵。」
我媽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她是這麼告訴你的？這個女人，還真是懂得往自己臉上貼金啊！
「她離開，是因爲你爸告訴她，只要你選擇跟她在一起，你就拿不到顧家一分錢。
「你爸的原話是：不要以爲嫁給顧承安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我能讓顧承安跟你一樣做一輩子的山雞！
「後來，我出面，給了宋婉 1000 萬，把她打發走了。
「所以承安，你是真傻啊！你掏心掏肺對人家，人家不過把你當成印鈔機，對你全是算計啊！」
「可是媽，她肯定是有一點喜歡我的，否則也不可能回來。」我不相信宋婉能這麼對我。
「呵，」我媽冷笑道，「這幾天你爸找人查了，她回來是因爲錢花光了，又找你提現來了。承安，你從頭到尾被她騙了。」
我還想抗爭，可是我媽拿出了當年的轉賬記錄，跟她這幾年的消費記錄。
我徹底沉默了。
宋婉，這個死女人，竟敢欺騙我的感情！
如果不是她，我跟蘇易日久生情，會平靜且幸福地過完一輩子。
可是現在，一切都亂了。
我媽又說：
「去把蘇易追回來吧，她是個難得的好女孩，你其實也喜歡她對嗎？」
「我不……」
「承安，愛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每次回來，你的眼神恨不得黏在蘇易身上，生怕她離開你的視線，生怕她在這裏不自在。承安，蘇易很好，喜歡她不丟臉。」
「不是丟臉，我只是覺得，她太好了。而且，她不喜歡我，我說離婚，她一句挽留都沒有。」
「承安，幸福要自己爭取。」
「您讓我再想想。」

-12-
我覺得我需要靜靜。
年少的求而不得，後來父母逼婚，我始終是帶有情緒的。
這份情緒，影響了我與蘇易的相處。
也影響了我對自己內心的評判。
接下來一段日子，我埋頭工作，想要暫時放下繁蕪的思緒。
可是每當停下手裏的事情，腦海中總是浮現出蘇易恬靜的臉龐，還有她溫柔的笑意。
我總覺得，蘇易還在我身邊，還用她輕柔的聲音喚我承安。
因爲開車時失神，我不小心追尾了前面的車輛。
一身囂張裝扮的周歡罵罵咧咧地從車上下來，看到我後，她氣笑了：
「顧承安，我說你瞎，你還真瞎啊！這麼寬的馬路，你非往我車屁股上懟！」
我一向不是很喜歡她，按捺住心中的煩躁道：
「按流程走保險吧。」
我給保險公司打電話的時候，周歡一直扒拉着往我車裏看。
「周歡，你看什麼？」
「你那個服務員老婆呢？怎麼沒在車上？她要是在的話，下來跟我 battle 兩局啊！」
我點了根菸，靠在車上等保險公司。
周歡像只煩人的蒼蠅圍着我轉，不停地叭叭：
「眼底烏青、雙目無神，顧承安，跟蘇易離婚，也沒見你過多好嘛！
「怎麼樣？踹了博士，娶個初中生，是不是特新鮮？就跟喫慣了大餐，非要喫屎一樣刺激？」
我無語地踩滅煙：
「好歹也是周家大小姐，說話別這麼粗俗。」
「粗俗？要不是蘇易一直勸我，我能往你家潑滿大糞！也不知道蘇易怎麼就瞎了眼非要喜歡你這種人渣！媽的，要是能回到三年前，我一定把她綁在我眼前，不讓她嫁給你！」
「你說什麼？蘇易喜歡我？」
我感覺心臟一縮，緊張地看向周歡。
「她不喜歡你幹什麼嫁給你？」
「她嫁給我不是因爲跟我家換一塊地嗎？」
「顧承安，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啊？蘇易這種性子，她怎麼可能爲了一塊地就出賣自己的婚姻？」
「也許是她家裏人逼她呢？」
「笑死，蘇易上面有兩個哥哥，好不容易有了她這個掌上明珠，從出生就被一家人放在手心裏疼，蘇家的家產她一個人佔大頭！誰會逼她？誰捨得逼她？」
「我……」
我覺得大腦有些暈，一時竟有些理不清思緒。
蘇易是主動嫁給我的？
那她暗戀的人，就是我嗎？
這個傻女人，怎麼不跟我說啊？
我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麼，在原地團團轉。
對！
我要去找蘇易！
現在就去！
告訴她，我也喜歡她。
我們復婚。
這次，我一定疼她、愛她，讓她做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我不顧周歡的阻撓上車，正要啓動，電話突然響起。
是宋婉。
我已經許久沒接到她的電話了。
那晚說清楚之後，她動不動給我打電話哭訴癡情。
我警告她，再騷擾我，就讓她在 N 市消失。
她已經消停很久了。
今天怎麼又打電話？
又嫌錢不夠花？
我煩躁地接聽：
「有話快說，要錢的話就別說了。」
那頭宋婉似是很激動，聲音哽咽驚喜：
「承安，你要做爸爸了！我懷孕了！」
轟的一聲，我只覺眼前一黑。
雙耳嗡鳴。

-13-
我去見了宋婉。
她一臉嬌羞，捧着毫不顯懷的肚子。
「承安，我好開心，這輩子我最大的心願就是能爲你生一個孩子。」
「打掉。」我說。
「什麼？」宋婉難以置信地後退，手緊緊護住肚子。
「顧承安，你真的要這麼絕情嗎？這是你的骨肉啊！是我們愛情的結晶啊！」
我深吸一口氣：
「你開個價，多少都行，只要你能打掉肚子裏的孩子。」
「哈哈！」宋婉大笑，「哈哈哈哈。」
「顧承安，孩子我不可能打掉，我已經聯繫了 N 市所有的主流媒體，如果你不娶我，你們顧家就等着破產吧！」
我冷嗤：
「睡個女人而已，就能讓顧家破產？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
「那如果，是在顧氏集團改革的關鍵期，被對手公司抓到把柄呢？」
我一怔，沒想到她抓住了我的命脈。
我的語氣緩和下來：
「宋婉，我真的沒有辦法娶你。把孩子打掉，拿着錢瀟灑，不好嗎？」
「不好，我已經不是六年前的傻女孩了。錢總有花完的時候，可是嫁給一個能掙錢的男人，這輩子才能高枕無憂。」

-14-
宋婉說得對，顧氏集團正處在改革的關鍵期，出不得一點岔子。
所以，我爸嘆着氣讓我把宋婉娶了。
「自己欠的債，自己還吧。」
我再不願意，也不得不與宋婉領了結婚證。
沒有婚戒，沒有婚紗。
宋婉在的家，我也從來不回。
兜兜轉轉，我的第二段婚姻依舊走了老路。
我沒再去找蘇易，因爲沒有臉。
但是我一直在偷偷關注她的消息。
蘇易跟秦崢共同去了美國。
私家偵探說，秦崢三年前就喜歡蘇易，那時他才 19 歲，蘇易把他當成弟弟，沒有那方面的心思。
「蘇小姐這次去美國，不是爲了秦崢，是因爲蘇小姐選的進修學校，恰好在美國罷了。」偵探說。
我鬆了一口氣。
還好，蘇易還沒跟秦崢在一起。
秦崢比她整整小了六歲。
即便再少年老成，那也是幼稚的弟弟。
蘇易怎麼可能喜歡他？
等公司度過這段關鍵期，我一定跟宋婉離婚，去美國把蘇易追回來。
偵探的照片持續不斷地傳回來。
蘇易拒絕了秦崢提供的別墅，自己租房子住。
我慶幸得手舞足蹈。
蘇易上學並不讓秦崢接送。
我開心地想，蘇易果然看不上這個幼稚的男人。
蘇易答應給秦崢過生日，他們一起喫燭光晚餐。
我氣得砸了辦公室的魚缸。
秦崢陪蘇易一起上課，蘇易沒拒絕。
晚上，我難受得偷偷哭出聲。
秦崢Ṱűₗ偷親了熟睡的蘇易，蘇易不知道。
我在大街上發瘋，叫囂要殺了秦崢這個小人！
……
隨着秦崢越來越靠近蘇易，我偷窺的慾望越來越強，好幾次偷偷跑到美國，遠遠看着蘇易。
也看到了圍着她轉，哄她開心的秦崢。
我終於憋不住了，在蘇易公寓前堵住她。
「蘇易，我後悔了，我後悔跟你離婚，後悔覺醒太晚。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我在很努力地推動進度了，你再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我就跟宋婉離婚，來向你求婚，求你，不要跟秦崢在一起好嗎？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我也喜歡你，我們應該在一起。」
說到最後，我涕淚橫流，跪在蘇易面前。
蘇易向後退了一步，聲音禮貌疏冷：
「顧先生，請自重。愛就深愛，棄就徹底。不要曖昧，傷人傷己。」
她輕輕繞過我，將我關在了門外。

-15-
公司終於趨於平穩, 我每天都盼着去美國找蘇易時, 宋婉早產了。
她拿着我的錢包養男人，玩得太過火, 羊水破了。
我趕到醫院的時候，醫生讓家屬簽字。
「很抱歉，孩子出生時就沒了呼吸。孕婦有太多次流產歷史, 子宮太過脆弱, 生產過程中發生大出血，不得不切除子宮。」
我一定是瘋了。
聽到醫生的話，我第一反應竟然是太好了！
太好了，孩子死了，以後宋婉不能拿孩子要挾我了。
太好了, 宋婉沒了子宮，就再也不能懷我的孩子了。
太好了, 我終於要解脫了。
手術後的宋婉, 虛弱地躺在牀上。
看到我嘴角的笑，她眼裏充滿仇恨：
「顧承安，你心裏一定笑開花了吧？是不是已經幻想跟蘇易復婚了？」
「如果不是你，我跟蘇易根本不會離婚。」
「顧承安，那你有沒有想過，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所以更要牢牢抓住你不放？」
「你覺得你現在還有籌碼嗎？」
「我有。」宋婉詭異地笑開，「顧承安，我知道你愛蘇易。所以，蘇易就是我的籌碼。」
我心裏咯噔一聲，緊緊地盯着她。
宋婉強行從牀上撐起身，即便疼得臉都變了形, 卻依舊咬牙坐起身。
「顧承安，你如果敢拋棄我, 我就殺了蘇易。
「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光腳不怕穿鞋的, 我什麼都能做出來。
「顧承安, 我要你陪我一起下地獄。」
宋婉變態地咧開嘴笑。
我突然想起我爸罵我的那句話：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我的報應，終於來了。

-16-
我放棄了掙扎。
沒跟宋婉離婚。
常年住在辦公室，連父母家都很少回。
因爲一看到父母的惋惜眼神，我就忍不住想起自己犯過的荒唐錯誤。
宋婉玩得花, 不知道給我戴了多少頂綠帽子。
我被媒體嘲諷爲史上最憋屈的丈夫。
但我毫不在意, 沒有任何感覺。
我好像已經麻木了。
這天, 楊祕書突然大喊：
「哇塞, 我女神結婚了，老公還是 N 市首富獨子！」
我一把奪過她的手機。
視頻裏, 一身筆挺西裝的秦崢幸福地承認：
「是, 我喜歡了蘇易好多年，一直在等她，能娶到她, 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她以前過得不開心, 我會用一輩子陪她療愈。蘇易，我愛你！」
楊祕書捂着嘴哭：
「他真的好愛！我就知道蘇易老師值得最好的！」
我頹然地垂下手，淚水肆意往下流。
是啊, 蘇易值得最好的。
真好，這次，她終於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