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沈無渡分分合合了七年。
我負責分,他負責合。
但我最後一次提分手後,他不再挽回,而是養了一個極像我的情人。
他爲捧她,奪走了我的資源。
將我追求了十年的影后,輕而易舉地送給了她。
頒獎典禮上,記者問我是否後悔分手。
我笑了笑,抬手露出指間鑽戒:
「我就要結婚了。」
話音落下,所有人都看到最是清冷自傲的沈家太子爺,剎那間,紅了眼眶。
-1-
時尚晚宴上,我盛裝出席,卻是獨自前往。
記者好奇詢問:「何小姐,沈總這次沒陪你一起嗎?」
而這時,遠處傳來一道喧譁。
循聲望去。
沈無渡走下了車,親密地牽住了身旁女人的手。
衆人譁然。
因爲這是他這七年來第一次換女伴。
以往他身邊都是我。
此時卻是明妍,一個以清純聞名的當紅小花。
曾有娛樂記者比照過我和她的面容。
發現她長得和我有幾分相似。
沈無渡攜她出席,完全像是一個替身文學擊敗正主上位的故事。
記者紛紛圍了上去。
我抬頭對上了沈無渡的目光,他眼眸裏滿是冷漠,我禮貌點頭,便若無其事地轉身走向了內場。
路上,經紀人劉姐小聲問道:「怪不得明妍能搶走你的時尚資源,我以爲身後站的誰呢,原來是沈無渡,你又和他吵架了?」
我搖頭:「沒有吵架。」
「分手了。」
劉姐卻是見怪不怪地嘆了口氣,勸道:「大小姐,今年才過了一半,你已經提了三次分手了,每次都是沈總舍下臉皮來哄你,你好歹低一回頭啊,不然真被明妍那死丫頭搶走了。」
是啊。
大概在所有人心裏,一年到頭,都是我在鬧。
沈無渡在哄。
至於明妍,不過是沈無渡與我賭氣的一個玩意。
只要我低頭,沈無渡馬上會和我複合。
但我知道。
沈無渡不是賭氣,而是示威。
他在跟我說,你不願意,有的是人願意。
我攥緊手心,裙襬上鑲嵌的鑽石扎入肌膚,微微刺痛,卻讓我更清醒。
「不會和好了。」
我語氣堅定地說道:「這次,我和他真的結束了。」
-2-
我和沈無渡談了七年。
其間分分合合不下於二十次。
我負責分,他負責合。
他是沈家太子爺,身邊圍着不知多少美女,卻願意一次次舍下臉皮哄我開心,哄我回頭。
我一句想他,他能從天南飛奔到我身邊,與我相擁。
很多人都勸我別那麼矯情,爲了所謂的花邊新聞和他吵鬧,他分明滿心滿眼都是我,何必一次次分手傷感情。
我也明白。
但我卻總是控制不住情緒,爲此不止一次在深夜哭。
他卻將我緊緊地抱入懷中,用低沉的嗓音哄我:「怎麼叫矯情呢,明明是遙遙太愛我了,太沒有安全感了,我願意哄遙遙。」
我抬頭問他,眼睛紅紅的:「一輩子?」
「一輩子。」
他毫不猶豫。
當時好年輕啊。
愛總是滾燙的炙熱的,總以爲一輩子隨口說出來,就能做到似的,一樣簡單。
但事實卻也只是以爲罷了。
念此,我心口微微有些苦澀。
這時,劉姐問我:「這次爲什麼分手?」
我愣了愣,緩慢地眨了眨眼睛,最終目光落在了不遠處親暱相貼的兩個人身上,語氣很輕:
「他要結婚了,讓我做他的情人。」
劉姐愣住。
收回目光,我喝盡了杯中酒,誰也沒看到我紅透的眼尾。
「我告訴他,我不願意。」
劉姐臉色微白,只喃喃道:
「荒謬——」
-3-
是啊。
多荒謬。
可沈無渡卻不這麼覺得。
他說起時,甚至帶着一絲理所當然:「遙遙,我已經和趙月說好了,我和她只是表面夫妻,私底下她不管我,我也不管她,各玩各的,我們還是可以在一起的。」
趙月。
趙氏集團的大小姐。
也是沈家選定的聯姻對象。
我無意從沈無渡的祕書那裏得知了兩人可能會聯姻的消息,本想要個說法,我以爲我得到的是他的否認。
從未料到,卻是這麼一個重磅炸彈。
多可笑。
和我相戀七年的男友要結婚了。
他讓我做他的情人。
我望着眼前的男人,心臟毫無徵兆地停滯了一下,接着便是劇烈的跳動,衝撞得我的鼻尖控制不住地發酸。
我一時竟不知該發怒他的輕辱還是悲傷自己的失戀。
可沈無渡卻只是看着我。
目光坦然又篤定。
彷彿,認定我會答應。
畢竟我那麼那麼地愛他。
可我卻只想問:「沈無渡,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告訴我你要結婚了?」
沈無渡微微蹙眉,目光帶着一絲不解:「結婚了又怎樣?我愛你就夠了呀,遙遙,這種事在這圈子裏很常見的,你又不是沒見過——」
我見過。
我當然見過。
和他在一起七年。
大大小小的圈子聚會他都會帶我參加,我見過鏡頭前的恩愛夫妻實則貌合神離,也見過聯姻夫妻,私底下卻各玩各的。
但我,從未想過我和沈無渡會如此。
我們如此地相愛。
我篤定我們會結婚,生子,長長久久,白頭偕老。
可,我想錯了。
沈無渡從未想過和我結婚。
一直以來,都是我自作多情。
我抽回了沈無渡牽住我的手,一字一句說得清晰:「可我不想當你一輩子見不得光的情人。」
沈無渡皺眉,卻仍耐下性子解釋:「遙遙,不是情人,你是我的妻子,我老婆。」
「趙月呢?」
他說不出話來。
他無法否認趙月的身份ťüₕ,卻仍然不懂我爲何如此在意她的存在。
或許,我和他從始至終都不是一路人。
我輕垂眉睫,掩下通紅的眼眶,慢慢道:「沈無渡,我不做小三的。」
「遙遙,難道你不願意和我在一起嗎?我們明明說好一輩子的,你明明很愛我的——」
「是愛你的。」
我抬頭看他,目光認真又堅定:「但,沈無渡,我不會因爲愛你就失去底線。」
-4-
說話間,初雪落下。
不一會便是白雪皚皚。
「下雪了。」
我站了起來,走向了落地窗前,突然輕聲道:「我記得上一次下雪時,我和你一起窩在沙發上,蓋一條毯子,看着知否知否。」
我看到明蘭嫁給顧廷燁。
鳳冠霞帔,非紅而綠。
便是高嫁。
我笑着問沈無渡如果我嫁給他的話,是不是也算高嫁。
「當時你只是笑,現在想想,你是不是在心裏笑話我,竟然癡心妄想嫁給你,我算什麼東西,一個小明星,憑什麼嫁給你沈家太子爺。」
說着說着,眼淚落下來。
我抬手擦掉,想掩掉傷心的痕跡。
太狼狽了。
我不喜歡太狼狽的自己。
但,眼淚卻越擦越多。
心口是密密麻麻的疼。
沈無渡開口有些晦澀:「我從沒有這麼想過。」
可能吧。
我動了動脣,略帶着幾分自嘲地笑了笑:「但你,想過要娶我嗎?」
沈無渡一怔。
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
這一刻,我心裏便有了ŧŭ̀₈答案——
他沒有。
沒有想過娶我。
我做好心理準備,卻在真正知道答案後,還是覺得難過。
我眨了眨眼睛,望着他,開口便是滿心苦澀:
「很多人說我跟你吵,跟你鬧,他們不知道原因,但你我都清楚。
「是我想結婚了,你不願意。
「你說你要忙事業,你要先解決家裏,我理解你,所以我一次次原諒你。
「如果你早跟我說不會和我結婚,我又何必去討好你的父母,又何必和你,在一起浪費這麼多年。
「我真傻啊。」
旁人總說愛能模糊了人的心,人的眼。
我曾經不信。
如今卻信了。
不然我又怎會傻到被一個錯漏百口的藉口騙了七年。
傻到日夜相伴都看不出身邊人的真正想法。
傻到被騙了,卻依舊爲他心痛。
「沈無渡,我們分手吧。」
我終於說出了這句話,認真地,堅定地。
這一刻,我仿Ṭű⁵佛卸下了心上、身上的擔子。
無比輕鬆。
可沈無渡卻只是看着我,收回了柔情,目光深邃又冷漠。
一字一句說得清晰又沉重。
他說:
「賀遙,你會後悔的。」
我曾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可那日後,我便開始被連續解約。
我的資源、我的代言,寧願賠付高額違約金,都要和我結束合作。
然後,對方都簽約了明妍。
那一刻,我便明白。
沈無渡,是在向我示威。
他在用實際行動告訴我——
「你看,你不願意當我的情人,有的是人願意。」
-5-
晚宴上。
隨着一個人的到來,進入了高潮。
最近纔回國的國際大導演,劉導。
劉姐在我耳側囑咐道:「劉導也來了,這次他的新電影正在甄選女主角,你不是一直很喜歡他嗎?我打聽到他也一直很欣賞你,你這次可要好好爭取啊。」
「好。」
我端着香檳正要走向劉導,可卻看到沈無渡牽着明妍的手,來到了劉導身邊:「劉導演,這就是我給你引薦的明妍小姐。」
明妍瞥到我,眼角盡是得意。
沈無渡牽線,劉導很快就和明妍談起了電影中的故事。
我一時有些無措地抿了抿嘴。
但終究想爭取一下,便走向他:「劉導,你好。」
「這位是?」劉導疑惑。
我還沒介紹,沈無渡突然開了口,道:「她是我曾經的情人。」
情人。
尾音曖昧。
我心口輕輕咯噔了一下。
轉頭看他,對上的是他挑釁的目光。
他是故意的。
他明知我不接受這兩個字。
他偏要將這個名頭按在我頭上。
錯開視線,他笑意冰冷:「演技一般。」
四個字。
輕而易舉定義了我十年努力。
聞言,劉導再不看我一眼。
這一刻,我明白——
這個我等待了數年的機會,再沒有了。
我心裏一空,感覺某種東西在飛快地向外飛,抓也抓不住。
轉身離去。
可卻在後臺拐角處,遇到了沈無渡。
他倚靠在牆上,歪頭看我,眼底映着斑斕的燈光,卻沒有一絲暖意。
他問我:
「賀遙,你後悔了嗎?」
離開我後,失去了這麼多。
你後悔了嗎?
「回到我身邊來,那些你想要的,就都還是你的——」
我抬頭看他。
目光澄亮又溫柔。
卻無半分遺憾。
我輕輕笑:
「沈無渡,我從不會後悔的。」
不要了。
就是不要了。
-6-
因爲沈無渡的干預,代言通告統統解約,倒是給了我一個難得的假期。
我入行十年,一直是忙碌的。
一時閒了下來,倒不知該做些什麼。
打掃房間時,意外在衣櫃發現了一件襯衫。
袖口上鑲嵌着一枚袖釦。
黑水晶的。
最中心是個渡。
我想了想,卻想不起來這件衣服他是什麼時候留下的。
本想扔掉的。
但想起沈無渡曾說起過這袖口的價值,還是放在了一旁。
我不想再欠他的。
通知了他的祕書,讓他來拿走。
電話裏,他祕書小聲說道:「賀小姐,沈總這幾天總是說起你,他還是愛你的,只不過沈家對聯姻態度很強硬,所以,沈總纔會出此下策,讓你做情人,並非他的本心。」
他用詞謹慎。
卻掩蓋不掉語氣中的漫不經心。
他們從不當做情人,做小三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我嗯了一聲。
「知道了。」
聞言,他祕書又小心問道:「賀小姐,你理解就好了,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可以去接你——」
我打斷了他的話:「不回去。」
「我和他,早就結束了。」
我說過的。
我不喜歡狼狽的自己。
也從不後悔。
話音落下,我便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一道巨物落地的聲音。
轟隆。
沈無渡嘶啞低沉的嗓音在電話那頭響起:
「那你就滾,滾得遠遠的!」
原來,方纔他一直在一旁。
還是這麼幼稚。
每次做錯事,總要讓祕書來試Ţŭ₆探我的態度。
可這次,我不會心軟了。
掛斷電話,看着被塞進垃圾袋的襯衫,我突然想回一趟老家。
我想爸爸媽媽了。
-7-
「今晚我能到。」
坐上高鐵,我給媽媽打去了電話。
媽媽驚喜地喊來的爸爸,笑着對我囑咐道:「乖乖,路上小心點,看着點自己的錢包,媽媽和爸爸在高鐵站門口等你。」
聞言,我無奈輕笑。
我都三十二歲了,已經在娛樂圈摸爬滾打了十年。
可媽媽仍然叮囑我看好錢包。
彷彿我還是十幾年前那個剛出家門,步入大學的小女孩。
剛下地鐵,便看到了在門口翹首以盼的父母。
走上前,媽媽便已牽住了我的手,上下打量,而爸爸則是接過我的行李箱。
又往後看了看,開口問道:「遙遙,怎麼就你回來了啊,無渡呢——」
我怔了一下。
而媽媽則拍了一下爸爸,佯裝惱怒:「無渡肯定有事,你閨女回家了,你還惦記別的人,有你這種爹嗎?」
「對對對,是爸爸不對。」
爸爸連忙笑着說道:「爸爸今天做遙遙最愛喫的辣子雞,好好賠罪!」
看父母的目光中帶着一絲擔憂。
我笑了笑,重重點頭。
回到家,爸爸便去收拾飯菜,媽媽則幫我收拾房間。
說是收拾,實際上我的房間一直都是乾淨整齊的。
孩子長大了,離開了家,父母總是擔心自己會耽誤孩子們的成長,便把思念擔憂,寄託在細節上。
比如,一次次地走進孩子的住過的房間。
坐一坐,看一看。
我媽數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問道:「遙遙,你和無渡鬧矛盾了嗎?無渡是不是又惹你生氣了?」
你看。
劉姐說起我和沈無渡時,總是說我在鬧。
而媽媽,卻覺得一定是沈無渡的錯。
我不想讓她因我的戀情擔心。
便只說道:「我和他分手了。」
可這時,媽媽卻走近,瞧了瞧我的臉,將我抱入懷中,輕聲道:「遙遙肯定被欺負了是不是?」
我愣住了。
得知相戀七年的戀人從未想過和我結婚時,我沒哭。
被奪走資源代言,我沒哭。
被逼問是否後悔時,我也沒哭。
因爲我知道,哭沒用。
只會被人笑話,被人嘲笑。
但此時此刻,靠在媽媽溫柔又柔軟的懷裏,隱忍了太長時間的淚水終於控制不住地落了下來。
「我只是覺得,可能我一開始就錯了。」
我不該接受沈無渡的表白。
不該和他在一起。
不該在第一次察覺到他不結婚時,在他的萬般解釋下,心軟繼續在一起。
我或許真的錯了。
可媽媽只是溫柔的幫我擦掉眼淚,輕聲說道:「遙遙,就像神仙下凡總要有一劫,或許沈無渡對於你來說,就是一道情劫。」
「我們遙遙花了七年就度過了,媽媽該爲遙遙開心纔對,因爲媽媽相信,接下來的生活,遙遙都會一帆風順的。」
真的嗎?
我抬頭望着她。
媽媽的回答毫不猶豫:
「當然。」
這一刻,不安太久的心突然落在了地上。
安靜了下來。
「爸爸媽媽永遠都是遙遙的後盾,大膽走你的路,累了就回來,媽媽的懷抱永遠向你敞開。」
躺在牀上,媽媽幫我蓋好被子,睡意矇矓間,窗外夕陽落下,映在媽媽臉上,倒映出一片溫柔。
我突然說道:「媽媽,明天想去看看日出。」
媽媽抬手將碎髮挽到耳後,輕輕地點頭。
「好。
「爸爸媽媽陪着你。」
嗯。
爸爸媽媽都在啊。
那就好。
-8-
一覺醒來,爸爸媽媽已整裝待發。
棲霞山,山連山。
太陽尚未升起,霧氣淡淡地瀰漫在半空中。
山路小道上只有零星幾個人影。
漫步在山間,呼吸間都是樹林的清新。
彷彿能洗去我心中的沉悶。
而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道驚喜的聲音——
「賀老師?劉老師?」
回頭看。
一身黑色運動服的男人朝着我們大步跑了過來。
墨髮半溼,卻更顯得面容俊美白皙。
他看着我爸媽,粲然一笑:「老師們,還記得我嗎?」
我爸媽先是一愣,隨後驚喜地笑了:「濯濯!」
「濯濯,你不是出國了嗎?怎麼回國了?」
男人笑着解釋道:「研究的項目完結了,就想着回家休假一段時間。」
我媽媽將我推向前。
「濯濯,還記得遙遙?小時候ẗṻ⁶,你們經常一起玩的。」
男人笑意更深,湊到我面前,嗓音低沉:
「賀小遙,還記得我嗎?」
我眨了眨眼,微微一笑:「當然記得。」
「宇小濯。」
宇文濯。
陪伴我長大的玩伴。
當初住在小巷裏,我們是鄰居,而到了學校,我們是同桌。
他父母忙於生意,經常忘記接他回家。
而我父母都是小學老師,覺得這世上的孩子都是可愛的、柔軟的,就帶着他回我家。
喫飯,遊戲,上學放學。
我們總是在一起。
不少小孩調侃我是他的童養媳。
然後被宇文濯狠狠揍了一頓。
午後,我給他受傷的手上藥。
小聲地說爲了他們不值得這麼打架。
宇文濯卻彈了一下我的額頭:「我不是爲了他們,而是爲了你。」
我一愣。
他看着我,嘆了一口氣,抬手幫我揉了揉被方纔被彈的地方,雖然他方纔動作很輕,再開口,他嗓音稚嫩卻溫柔:「賀小遙,你是女孩子,不能被人說閒話。」
「但有我在,別怕。」
但後來,他跟隨父母出了國,最初還會聯繫,在電話裏相互分享彼此生活中發生的趣事。
但不知何時開始,就斷了。
直至如今。
再次,相遇。
-9-
這幾年來,我疲於鍛鍊,跟不上父母的健步如飛。
走到最後,身邊早已無人,只剩下宇文濯。
我未開口。
他也未打擾這份安靜。
就只是靜靜地走着,看着。
「遙遙,這個送給你。」
是一枝梅花。
花瓣上沾着水珠,更顯嬌豔。
也不知宇文濯何時摘的。
我輕聲問道:「怎麼會突然送我花?」
宇文濯笑了笑。
「沒什麼,只是想祝遙遙生活能一切順意。」
我一愣,抬頭看他。
突然發現,記憶中的那個稚嫩少年,早已成長爲挺拔如松的青年。
陽光都像是偏愛他,透過樹葉落在他身上,像是給他鍍上了一層朦朧的光環。
他眼尾微彎,染上幾分笑意,溫柔又多情。
俊美得讓人挪不開眼。
我收下了花,輕輕笑。
「謝謝。」
而這時,太陽剛好升起。
金燦燦的陽光灑下來,燦爛而盛大。
媽媽衝着我們揮手,道:
「濯濯,我們一起來拍張照吧。」
我們笑着走上前。
咔嚓。
快門響起。
時間定格在這一刻。
照片上,我面上帶着輕鬆的笑。
我的前方是路。
身邊是家人朋友。
而身後,是璀璨陽光。
從今往後。
我的生活。
要重新開始了。
-10-
那次相遇後。
我才發現宇文濯家巷子裏的老宅依舊沒賣。
我們又重新做回了鄰居。
閒來無事,經常一同去爬爬山,喝喝酒。
他從未問過我這些年過得如何。
我也並不說。
直至一次從畫展回家,卻在巷口發現了一輛熟悉的車。
走近兩步。
果然看到了沈無渡。
他正能靠在車前,眉目緊鎖,腳邊全是熄滅的菸頭,看到我後,連忙掐滅了煙,朝我走來。
卻又看到了我身邊的宇文濯後,腳步頓住。
朝我喚道:
「遙遙,過來。」
可我卻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轉身,朝着他身後走去。
沈無渡怔了一下。
從未想過我對他會如此冷淡。
原本想說的話,瞬間堵在了喉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我本想一走了之。
可看着周圍不少人好奇的目光,還是停在了沈無渡面前,淡淡道:「你有事嗎?」
沈無渡眼睛一亮,可還未說話,堵在巷口無法出去的車子發出一陣嘀嘀聲,我便說道:
「沒事的話,請你離開這裏吧,你的車堵住巷口,進出都不方便。」
話語間疏離、客氣。
像是陌生人。
沈無渡臉色微變,眉眼中帶着一絲無奈:
「遙遙,這麼長時間了,你怎麼還沒消氣,到底我做什麼,你才能跟我回去?
「這段時間我真的很想你。
「沒你在身邊,我總覺得家裏空得可怕。」
說着,他走近我,想要牽住我的手。
我避開了。
事到如今,他還不明白。
他依舊覺得我在賭氣。
他稍微低頭哄哄我,我便會和七年間的每一次分手一樣,心軟跟他在一起。
可不是。
這一次。
我不會回頭了。
而我厭煩了沈無渡的糾纏。
帶着他來到了無人處。
回頭看着眼前的男人,我輕聲道:「沈無渡,沈家要你聯姻,而你讓我做你的情人,你覺得理所應當。那如果——」
「我家裏也需要我結婚,你願意當我的情人嗎?」
沈無渡一愣。
臉色陰沉了下來。
「你不願意。
「爲什麼?
「你結婚,我也結婚,這樣纔算公平不是嗎?」
-11-
無人的巷尾,響起我的聲聲詰問。
沈無渡臉色一點點發白。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一直等在巷口的宇文濯。
從來都篤定自信的目光中緩慢地出現一絲裂痕。
他誤會了。
但我不想再做解釋了。
也不需要向他解釋。
再開口,我的嗓音染上了幾分自嘲:
「沈無渡,從始至終你都不覺得我們是平等的對不對?你是豪門,你需要聯姻維繫事業,而我只是小門小戶,不能成爲你事業的助力,但卻可以當情人。
「你總說喜歡我,可你卻又從心裏看不起我。
「你問我後悔了嗎?
「我真的不後悔。」
我輕輕嘆了一口氣,眉眼間帶着幾分遺憾:「畢竟曾經我們是真的相愛,我不想用現在不堪的結局去討伐曾經選擇和你在一起的自己,那時我們都太年輕了,都以爲愛就是永恆,卻忘了人心是會變的。」
我喜歡的人是大學時,爲了追我,在操場上大聲唱情歌的沈無渡,是寧肯放棄一切也要愛我的沈無渡,是爲了獲得婚姻自由而努力向上爬的沈無渡。
而不是眼前這個爲了野心要放棄我的沈無渡。
或許對他來說,他的選擇沒有錯。
但我不喜歡了。
所以我不後悔。
更或許,媽媽說得對,沈無渡真的是我的情劫。
我很不幸地用最好的七年和情劫糾纏。
但很幸運的是,我的一生不止七年。
我允許自己傷心、難過、心碎,但我絕不能停在原地。
我有野心。
我的野心,不允許我停下。
「所以,沈無渡,我們真的結束了。」
話音落下,我輕輕笑,一如往昔。
「不行,不是這樣的。」
可沈無渡卻似乎被擊潰了一半,他嘶吼出聲,拳頭用力到發顫,攥得緊緊的,眼眶卻紅得厲害。
彷彿下一秒就要落下淚來。
「賀遙,我不想和你結束。」
可我看着,心中卻毫無波瀾,甚至退後了一步,防止他失控傷到我,哪怕我知道他不會。
這一刻,我才確信,我是真的不愛他了。
因爲面對他的所有情緒,我都會覺得煩惱。
不爲所動。
冷眼旁觀。
然後,轉身離去。
和他擦肩而過。
沈無渡抬起手,想拉住我,可最終他什麼都沒做。
臨近拐角時。
我回頭看。
沈無渡仍然站在巷口,固執地望着我。
脊背微微佝僂着,脆弱而可憐。
他張了張嘴。
最後問我:
「遙遙,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我沒回答。
而是再未回頭。
而這,已是我的答案。
-12-
回家的路上,路程挺短的。
但我們不約而同地放慢了步子。Ṫũₑ
我原本想讓宇文濯先回去。
自己想坐一會吹吹風。
可他卻沉默地坐在我身旁。
他未開口問。
我也不想說。
直至星星點亮夜空。
涼風吹散我的眼淚。
宇文濯遞給我一張紙巾,開口時有些小心翼翼地溫柔:「賀小遙,你被他欺負了嗎?」
我一怔。
這話太耳熟。
媽媽也曾這麼問過我。
事到如今,我沒什麼可隱瞞的。
於是輕嘆了一口氣,苦笑道:「我和他談了七年,明年他就要結婚了,讓我做他的情人。」
「說出來有些可笑,我有時會懷疑自己,是不是並不是適合結婚的人……」
不然,沈無渡和我相戀七年。
爲什麼從未想過和我結婚呢?
宇文濯動作頓住,站起身,蹲在我面前,看着我發紅的眼眶,想說什麼卻只是暗罵了一句:
「這麼混蛋。」
說着,又補充了一句:「還是一個沒眼光的混蛋。」
他容貌雋秀,又愛笑,不言不語時像一個溫和的學者。
此時此刻,這般義憤填膺的模樣卻太過違和。
卻十分可愛。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點頭附和:「是啊,沒眼光。」
他見我笑。
也收了怒意,淡淡笑了起來。
「你還要回去嗎?」
我點頭:「當然。」
「我的野心不允許我停在原地。」
我的愛情一塌糊塗。
沈無渡想要毀了我的事業,逼我回到他身邊。
但他想錯了我。
我向來不撞南牆不回頭的。
哪怕撞得渾身是血,我也不會認輸。
更不會停下前進的腳步。
宇文濯看着我很久很久,站起身,對我伸出了手。
他說,那就好。
他說我認識的賀小遙就是這麼堅韌。
最後,他說:
「那我就祝你,此後一帆風順。」
風吹動了窗上的鈴鐺。
叮叮噹噹,叮噹作響。
清脆悅耳。
我抬頭看他,粲然一笑:
「祝我們。」
-13-
一個月後的一次夕陽。
那日,日陽燦爛。
餘暉璀璨。
宇文濯向我求婚了。
很突然。
他單膝下跪,拿出了一枚鑽戒。
他聲線顫抖地說着對我的表白——
「遙遙,我知道今天的一切很突然,但是卻是我想了又想,考慮了數萬次做下的決定。
「當然,我並不是逼你和我在一起,我只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告訴你,你不是沒有人愛的小女孩,你更不是不適合結婚,只是別人都沒眼光,不知道遙遙的好,是他們配不上你。」
我心口一跳。
突然想起上個月說起的那句話——
我說:「或許我從不是好的結婚對象……」
我只是隨口的一聲抱怨。
可他卻在此時此刻告訴了他的答案。
他告訴我,我比任何人都好。
他說:
「賀遙,你不要不安。」
他說喜歡我,他還說從未忘記過我。
甚至告訴我,他之所以回國,不是休假,而是聽說了我和沈無渡分手,放下了研究,匆忙回國的。
「我只是覺得,你這個時候需要安慰。
「如今看來,是我小看遙遙了,遙遙自己可以調整過來。」
他說到這,有些羞怯,又有些自豪。
我不禁笑了聲來。
可笑着笑着卻哭了。
我曾無數次幻想過被求婚時的場景,或是盛大的,或是隆重的,可最終卻是如此的平淡。
如此的動人。
父母在周圍,笑中帶淚地看着我。
他們都愛我。
所以,不會逼我做任何決定。
於是——
我接過了宇文濯的戒指,這一刻,它並不是婚姻的枷鎖,而是一份彌足珍貴的禮物。
一份少年的心意。
落下最後一滴淚,我輕聲道:
「我覺得我可以好好考慮一下。」
-14-
半月後,我接到了劉姐打來的電話,她通知我電影節的最佳女主角提名有我。
我需要到場。
我到場的時間還早。
相熟的化妝師悄聲跟我聊起了八卦,而其中最惹人注目的就是沈無渡和明妍——
「聽說沈家官宣了和趙氏的聯姻,但沈無渡竟然不願意,前幾天鬧得很大,沈總真是打算娶明妍了嗎?
「明妍最近紅得如日中天,搶了不少人的資源,沈總竟然還縱容她,真不怕有一天會反噬。」
說到這,她停頓了一下,感慨道:
「遙遙,你也算脫離了苦海,我早就覺得沈無渡這種人物,和我們不是一路人。
「聽說他父母就是聯姻,最近他父親的私生子都找上門了,和沈無渡竟然差不多大,這樣的家庭,不是我們可以接受的。」
睜開眼。
鏡中的自己畫着精緻的妝容,朱脣皓齒,微微彎起嘴角,更顯明豔。
不遠處,站着一抹人影。
熟悉的,冰冷的。
眼底是兩抹青紫。
寫滿了憔悴。
他身旁的明妍正挽着他的臂彎,笑得甜蜜又生動。
可他卻只是透過鏡子望着我。
我率先錯開視線,輕嗤了一聲:「是啊,我不能接受。」
所以,我不要他了。
「可以進場了。」
拉開帷幕,我提起裙襬,走進了會場。
然後又轉身,從包裏拿出了那枚戒指。
想了想。
然後戴在我無名指。
-15-
最終,影后之位還是和我失之交臂。
屬於明妍。
明妍站在臺上下,說着獲獎感言,聚光燈燈光璀璨,照在她身上,這一刻,她彷彿就是人生贏家。
出道兩年,便斬獲了我追求十年的影后之位,各類奢侈品代言傍身,更有沈家太子爺保駕護航。
怎麼不是人生贏家呢。
我嘆了一口氣,和導演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起身,率先離場。
走至後臺,竟然又遇到了沈無渡。
他正打着電話,發着火:「影后怎麼會是明妍!我不是讓你不要插手今天的獎項獲得嗎!」
電話那頭說了一句什麼。
沈無渡沉默地掛斷了電話,然後,衝到宴會,抓住明妍的手腕,將她拖拽到了後臺。
明妍呼痛。
沈無渡卻只是冷冷地注視着她,冷聲道:
「是你做的?」
明妍一僵,連忙辯解。
「不是我,這歌影后本來就是屬於我的,賀遙演技一般,怎麼配——」
可下一秒,她卻被沈無渡狠狠地掐住了脖頸,語氣狠戾:
「明妍,我不希望從你嘴裏說出賀遙的半分不好,你不配。
「賀遙進圈十年,獲的獎你數都數不清,我逼着代言和她解約,那些代言萬般不情願和你簽約,但當初,沒有我,那些代言都是追着趕着去和她簽約的。
「她的熱度,她的能力,你一輩子都趕不上,你算什麼東西,也敢評價她。」
聞言。
我一愣。
我從不知,原來在沈無渡心裏對我的評價如此之高。
可當初,衆目睽睽下,辱我是情人,毀我演技一般的人也是他。
他永遠都是這麼雙標。
我嗤笑了一聲,然後,悄無聲息地轉身離開了這場鬧劇。
走到門口,我被等待已久的記者堵住了。
有安慰我的,有看戲的,當然也有挑撥的——
「賀小姐,你落選影后,和沈總有沒有關聯,那你現在有沒有後悔和沈總分手?」
面對鏡頭。
我輕輕笑了一聲,露出了手中鑽戒:
「我要結婚了。」
話音落下,不遠處的男人竟失態地紅了眼眶,臉色煞白地盯着我,眼眸中滿是震驚。
他大步走向我。
卻被明妍拉住了手臂。
我看着,然後越過了人羣。
離開了宴會。
坐上保姆車,劉姐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不想解釋。
這時,電話鈴聲響起,接通後,是一道熟悉的嗓音——
「遙遙,Ṭũₕ聽說你要結婚了。」
看來,他是蹲守在直播間的。
不然消息不會這麼快。
我笑了笑:「是啊。」
「和誰啊?」他有些期待又有些小心。
我沉默了很久,久到只能聽到兩人輕緩的呼吸聲。
我慢慢道:
「可能是你。」
話音落下。
宇文濯驚呼了一聲:「我要回國,我必須要回國——」
可下一秒,卻傳來一道憤怒的怒吼:「兔崽子給我回來!!!你今年已經把三年假期過完了!!!」
是他的導師。
聽着電話那頭吵吵鬧鬧的動靜。
我卻下意識地放鬆了一直繃得很緊的心絃。
挺好的。
這樣,就挺好的。
-16-
最後一次見沈無渡。
是在劇組。
那時,明妍可能惹怒了沈無渡,導致沈無渡不再捧她。
而這個信號足以讓她之前被她奪走資源的人的憤怒,加倍地還給她。
終究是反噬了。
但我無暇關心旁人的境遇。
我很忙。
忙着安慰無法回國的宇文濯好好研究項目,忙着拍攝新的電影和廣告。
哦對了。
劉導重新找上了我。
那次之後,我雖然被沈無渡當衆否認了演技,讓劉導不喜,ťŭ₀但我還是參加了面試。
很順利地通過了。
就像沈無渡說的一樣,我在娛樂圈混跡十年,演技與能力毋庸置疑。
劉導歉意對我表示當初的輕視。
我搖了搖頭,表示不介意。
臨走時,他又說:「其實,沈總雖然推薦了明妍,實際上卻並未讓她參加面試,後來, 他纔跟我說, 這部劇只有你參演, 他纔會投資。」
「但是我想, 即使沒有他,當其他投資方們知道女主角是你時, 應該也不會拒絕注資,畢竟你的演技讓人歎服。」
我心裏一跳, 不知其中還有這樣的故事。
但已無關緊要了。
最終, 我只是笑了笑。
「謝謝。」
-17-
離開了片場時, 已是凌晨,天色朦朧, 我才發現又下起了雪。
又一年冬季了啊。
我好像和雪很有緣。
和沈無渡相識於初雪,又在七年後的初雪說了分手。
好像那一刻, 就預示了我和他的結局。
冰冷的結束。
覆蓋過往一切美好。
我靜靜地站在門口等車。
而這時, 身後傳來一道顫抖的聲音——
「賀遙。」
回身看。
是沈無渡。
他站到我身邊,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開口:「我這段時間想了很多,我發現我是真的錯了。」
我一怔, 轉頭看他。
才發現,他的狀態很憔悴。
眼下青黑, 眼裏全是血絲,青色的胡茬也沒刮。
狼狽極了。
甚至身上還沾着幾分酒氣。
我不露痕跡地遠離了幾分。
沈無渡注意到, 臉色一白, 卻苦笑了一聲,道:「你和我在一起,不貪圖我任何東西,我曾以爲你是離不開我的, 不然爲何每次分手後, 我只要哄你,你就會心軟, 卻忘了你願意回頭, 是因爲愛我, 可我卻狠狠地踐踏了你的真心。」
尾音止於哽咽。
他說,賀遙,對不起啊。
他還說:
「如果重來一回的話,我不會負了你的。」
說到這, 他眼中帶着幾分希冀。
可我卻要親手擊碎了這薄如蟬翼的幻想。
我告訴他:
「如果能重來的話, 沈無渡, 你遇到我的時候,就假裝不認識我吧。」
他臉上的表情一瞬變得空白,淚水卻先一步落了下來。
滴在地上。
瞬間成了冰。
我望着他,卻笑了笑:「我不想和你再糾纏了。」
簡單的幾句話。
卻似乎擊潰了沈無渡,他瞪着通紅的眼, 卻點了點頭:
「好。」
上車的時候, 沈無渡仍然站在原地。
望着我。
像極了我告訴他分手時。
但無論哪一次。
我都不曾回頭。
-18-
下了車,站在樓下。
我突然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不遠處。
我心口猛地一跳,大步大步地朝着他跑了過去。
他接住了我。
而這時,太陽昇起。
暖意的陽光驅散了初雪的冰冷, 帶走了黑夜的陰霾。
他說:
「遙遙,我回來了。」
我凝望遠方。
陽光璀璨。
初雪落下。
但我想,往後的冬天我都不會冷了。
因爲我抓住了初升的太陽。
(全文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