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姐人美心善,和晉陽侯世子兩情相悅。
一場變故,姐姐另嫁,我被賜婚晉陽侯府,跟蕭翊成了一對怨偶。
婆母厭惡我,大婚之夜找人羞辱。
夫君冷落我,與我定下三年的和離之約。
只因他知道,我已有心上人。
可盛夏的一個雨夜,蕭翊卻怒氣衝衝闖進我的房間,眼神駭人。
我被他的模樣嚇哭,他竟壓着我輕聲低語。
「乖一點,我不破你的身子……」
-1-
我被帝王賜婚,嫁去晉陽侯府,跟蕭翊成了夫妻。
他心裏有怨,我心裏有人,於是定下三年和離之約。
可是一場意外,他竟在盛夏的一場雨夜,闖進我的房間。
「蘇綰綰,是你設計我。」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光影掃過他臉上的紅潮和陰鷙。
被他發現了……那一瞬間,我既窘迫,又心虛。
我轉身想跑,卻被他攔腰抱住,毫不客氣地扔到牀上。
他上前,一手掐住我的脖頸,逼着我和他對視。
「你竟然下藥,逼我同其他女子歡好……蘇綰綰,誰教你的!」
他怒不可遏,眼眸好似被灼燙過一般,紅得嚇人。
還能是誰呀,當然是看不上我,又趕不走我的老夫人呀。
我抿着嘴,想着說出來,蕭翊也不能對他母親如何。
畢竟從大婚起,他就沒跟我同房過,二十出頭的年紀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老夫人擔心他憋壞了,又擔心侯府後繼無人。
沒辦法,我纔想出這個法子……蕭翊這人有潔癖,連個通房都沒有。
此時沒有掌燈,除了大雨噼裏啪啦的聲音,只剩下蕭翊越發沉重的呼吸聲。
「我……我去給你請大夫。」
「請大夫?」蕭翊低頭嗤笑一聲,「那我晉陽侯的面子往哪擱?」
「那怎麼辦?」
我急得聲調都變了……這人不好好待在曹鈴蘭房裏,來我這裏發什麼瘋。
他嘆一口氣,終於鬆開我……在我以爲危機解除的時候,他竟一把抓住我的手,往他身下去。
「你你你……你無恥!」
我被嚇得瞬間想收回手,卻被他死死按住,耳邊傳來他一聲壓抑的喟嘆。
屋外,又是一道閃電劈過,蕭翊弓着身子壓在我身上,冷峻的眉眼全是羞人的情慾。
「蘇綰綰,是你先惹我的。」
他聲音暗啞,動作越來越過分。
我是真的知道怕了,搖着頭,眼角溢出淚來。
「你答應過我,不碰我的……」
他動作一頓,似是睜眼看向我,將我雙手壓過頭頂,傾身覆在我耳邊輕語。
「乖一點,我不破你的身子……」
-2-
我跟蕭翊這段孽緣,起於兩家多年前的一樁恩怨。
他本是晉陽侯嫡次子,雖風姿綽約,面如璞玉,但行徑乖張又狠戾,是個出了名的紈絝。
偏偏這個紈絝有個溫柔俊秀,身居高位的大哥——蕭佑。
一場春日盛宴,蕭佑對我才貌雙絕的姐姐一見鍾情,磋磨許久,才堪堪求了家人同意。
下定那日,晉陽侯府老夫人頤指氣使地來了,對我家一個五品內閣典司,是各種看不上。
我躲在屏風後面,看見父母一臉的侷促討好,素日溫柔的姐姐隱忍着,手中的繡帕皺成一團。
我氣不過,假裝去前院看侯府送來的聘禮,卻趁衆人不備,偷偷剪掉一雙大雁的紅繩。
大雁撲哧着翅膀亂飛,滿院子的僕從慌亂地四處去捉,噼裏啪啦,狼藉一片。
我躲在柱子後面偷笑,眼尖地瞧見一個紅衣的俊俏少年,好整以暇地看過來。
我有些心虛,轉身匆匆離開。
大雁遺失一隻,視爲不吉,晉陽侯夫人臉都黑了,只得緩和了姿態,說改日再上門拜訪。
這一改,未曾等到晉陽侯府的人來,卻等來蕭佑即將出徵的消息。
北方蠻夷進犯,滿朝譁然,晉陽侯手握重兵,被陛下欽點出徵,蕭佑作爲副將隨行。
離京前一夜,我又見到了那個紅衣的俊俏少年。
彼時,蕭佑約了姐姐在承露寺話別,我便和蕭翊大眼瞪小眼,守在屋外涼亭。
他問我:「你爲何要放跑大雁?」
我問他:「你爲何要幫我隱瞞?」
他神情一瞥,滿不在意道:「門戶不當,我哥能娶更好的女子。」
我瞪他一眼,急道:「我姐姐漂亮、溫柔、有才華,她是世間最好的。」
我們各執己見,誰也不服誰。
最後吵累了,他又說:「要不是你把大雁放了,他們何必見面還跟做賊一樣。」
我一時說不出話,但轉念一想,又來氣。
「一雙大雁,費不了一兩日功夫,你家卻拖了半月有餘……說到底,還是瞧不上我家,既如此,何必結親。」
蕭翊聞言,發出一聲鼻息,看着我有種不自量力的嘲弄,「你一個小官之女,倒是清高得很,將來可別攀附權貴,給你父親做攀雲梯啊。」
「什麼攀雲梯?跟我父親有什麼關係?」
我氣得朝他逼近兩步,夜色中,只見他慌亂往後一退,抬手厲色道:「離我遠一點,我可不會像我哥一樣,上你們蘇家女兒的當。」
-3-
我姐姐蘇姣姣,素有才名,又生得貌美,從來都是別人欽慕她,我從不知,她會刻意攀附權貴。
直到半年後,蕭佑戰死的消息傳回京都,姐姐火速嫁給了禮王爲妃,我才知,這半年來,姐姐頻頻「偶遇」禮王。
大婚那日,姐姐漂亮得好像仙女,眼中卻並沒有多少歡喜。
她說:「綰綰,我自小所學,都是爲了成爲高官之妻,我喫不了苦,受不了罪,更不可能等着一個已死之人。」
「可是姐姐,蕭大哥他……那麼喜歡你。」
我不ẗṻ⁾理解,姐姐爲何這麼快就能另嫁他人。
她眼中的黯然轉瞬即逝,對我一如既往的溫柔,「難道現在的禮王殿下不喜歡我?我只是,選擇了他而已。」
姐姐成了禮王妃,父親靠着這層關係,一躍成了戶部侍郎。
擢升的喜宴上,蕭翊不請自來,一身炫黑錦袍,頭戴玉冠,俊美無儔。
往日的紈絝浪蕩,如今在他身上,倒顯出幾分霸氣凌人的氣勢來。
我跟他視線短暫交匯,想起寺廟涼亭的那番話,忙又轉過頭去。
「蘇大人擢升,可喜可賀,想必今日,可謂雙喜臨門。」
蕭翊聲音冷然,聽不出什麼喜慶的意思,隨即一道尖細的嗓音響起:「聖旨到——」
府中賓客,嘩啦啦跪了一地。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戶部侍郎之女蘇綰綰,溫良恭儉,品貌端方,特賜婚於晉陽侯世子爲妻,以成佳偶,欽此。」
傳旨太監話音剛落,滿室寂然。
我呆呆地跪在地上,猶如被人澆了一桶冰水。
「綰綰……」母親在我身旁不遠,眼神中滿是擔憂。
父親見慣風浪,已經回過神,叩謝聖恩。
如今的朝局中,禮王和晉陽侯互不爲營,帝王一道賜婚聖旨,無疑是將蘇府架在火上烤。
明白形勢的賓客,嘴上說着道喜的話,腳下步子卻走得飛快。
我一顆心,直直墜入谷底,迎上那人冷漠玩弄的眼神。
他明明知道……知道我已有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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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戚玉良的事,若說哪個外人知曉,那必然是蕭翊。
蕭佑走後的那半年裏,我常陪姐姐去承露寺祈福上香,蕭翊偶爾會來,帶來他哥哥從戰場閒暇時寄來的信。
有一回,我和姐姐被一場大雨困在寺裏,雨勢漸小時,看見幾個地痞調戲賣花女。
我本想制止,卻有一個青衫少年及時出現,替那少女解了圍。
推攘間,少年懷裏的書掉在地上,沾了泥水。
他小心拾起,脊背挺直,五官俊逸如山澗清泉。
那一刻,我好像聽見自己的心臟在跳。
姐姐發現我的異樣,調笑道:「我家綰綰,不喜皓月高懸,就愛山間翠柳。」
姐姐以我的名義,送了那人一把油紙傘,我們因傘結緣,就像我看的那些畫本子一樣,好似一對才子佳人。
姐姐說,那人是新科狀元戚玉良,雖家境一般,卻滿腹才華,前途無量……有不少女子戀慕他。
我輾轉反側,寫了一封信,打算他再來寺裏抄經時,交給他。
卻不知,那日蕭翊也來送信,誤打誤撞看見了那封信。
我當時又羞又惱,想一把奪過那信,卻腳下一絆,生生撲了過去。
溫熱的大手接住我,頭頂的嘲弄聲冷冽響起。
「你們蘇家的女兒,當真是好手段!」
我咬着脣,覆在他胸口的指尖微微泛白,猛地推開他,身子歪着撞向一側的木桌。
果脯散了一地,我知道,這是蕭翊帶來的。
他說是受他哥哥所求,每每送信,還會帶些女孩子家喜歡的零嘴和小玩意,都是成雙的。
漸漸地,我們關係改善不少,不再針鋒相對。
可今日,這人竟拆我的信,猝然撞見了我的少女情事。
腦子不受控制似的,在他伸手過來的時候,我抓起他的手臂,咬了下去。
「嘶——」
在他分神之際,我搶走信箋,紅着眼,小跑出了禪房。
此後,我再未見過他。
聽人說,捷報傳來的次日,蕭翊奉皇命去接蕭佑的屍骨歸鄉。
往日熱鬧非凡的大街上,百姓們靜駐兩側,看着這個一身素袍的少年,抱着他兄長的牌位走過長街,一步一步回到晉陽侯府。
晉陽侯身負重傷,昏迷不醒;晉陽侯夫人也大病一場,無暇理事。
府中喪葬七日,一切事宜都是蕭翊在操辦。
知曉父母要去弔唁時,我託同行的管家,帶去一封道歉信。
那日滿嘴的血腥提醒我,蕭翊定被我咬得極重,清醒過來後,我恐慌又後悔,可惜一直找不到機會。
管家回來後,搖搖頭,說晉陽侯府不願再跟蘇府有任何牽扯。
也對,蕭佑殉國,姐姐另嫁,我們兩家確實不必再有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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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八,紅綢飄揚,鑼鼓喧天,我拜別爹孃,嫁進了晉陽侯府。
因是帝王賜婚,儘管百官心有慼慼,也還是攜了家眷前來賀禮,讓這場婚宴尤其熱鬧。
與席間熱鬧不同的是,紅燭喜房內卻是劍拔弩張。
蕭翊的母親——侯府老夫人——遣了身邊的婆子過來,要爲我查驗身子。
未出閣的女子被人懷疑貞節,尤其在大婚之夜……這是奇恥大辱。
我隔着蓋頭,看碧芽擋在我身前,同他們理論。
「你們不要欺人太甚,我家小姐……從未有過任何逾矩!」
「奴婢相信少夫人出身官宦之家,定當知節守禮,老夫人派我等前來,也想證明謠言有誤。」
「既然謠言已有一段時日,老夫人爲何不求陛下收回旨意,而要在今日此時前來羞辱?」
我拉住碧芽的手,輕聲開口。
賜婚聖旨之後,我不喫不喝地鬧了一陣,是姐姐專程回了蘇府勸我。
「違抗聖旨是抄家滅族的大禍……何況,一旦蕭翊知道你爲了別人這般不願,他晉陽侯府顏面何存,戚玉良一個毫無根基的新科狀元,又如何自處?」
我悲從中來,哽咽道:「蕭翊他……他都知道。」
姐姐看着我的眼神莫名複雜,半晌,嘆息一聲,「綰綰,都是姐姐對不起你……」
屋內紅燭炸開一聲輕響,領頭的婆子沉了臉,不由分說讓人擒住碧芽,就來扯我的衣衫。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
蓋頭被人扯掉,髮釵也在拉扯中散落不少,身上的嫁衣被人扯得七零八落。
我掙脫不開,被他們死死按在牀榻上,身下的紅棗桂圓膈得我生疼。
眼淚撲簌簌地掉,從未有過的屈辱讓我恨不得現在一頭撞死。
死在晉陽侯府,總不會連累蘇家。
「砰——」
大門被用力打開,一道勁風席捲過來,壓着我四肢的那些人被盡數甩開。
嘩啦啦一片,喜房內滿目狼藉。
一個身着喜服的蒼勁身影立在榻前,沉聲開口:「都滾出去!」
「世子,蘇家的女兒,沒一個好東西,您怎麼還護着她!」領頭的婆子仗着身份,口不擇言。
蕭翊睨了她一眼,冷聲道:「這是陛下賜婚,莫非要在大婚之日鬧出人命,你們才滿意?」
婆子噤了聲,恨恨地瞪了我一眼,帶着衆人走了。
其他人也都散了,留下我瑟縮地坐在婚牀上,看着蕭翊一張冷臉。
遙想最初,我們也曾一起求佛拜神,抓魚賞花,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我們穿着喜慶的婚服,卻只能冷對無言。
-6-
次日,晨光傾瀉進來,滿室狼藉,和兩年前的大婚之夜何其相似。
明明說過不會碰我,三年之後可同陛下提出和離,放我離開。
昨夜這人卻不守信……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憑什麼不能碰……從今天開始,我們換個玩法……你誕下長子,這是你們蘇府欠我哥的!」
我從不知他對蘇府有這麼深的恨意,那一遍一遍的跌宕和深沉,熾熱如烙鐵,折磨得我幾乎暈厥。
「碧芽……」一開口,才發現嗓子嘶啞得厲害,好在碧芽似乎早早守在門外,立刻推門進來。
「夫人……」
碧芽紅了眼,趕過來替我收拾,叫人抬了熱水,爲我梳洗。
她說,昨夜老夫人留了曹鈴蘭和蕭翊喫飯,本來一切照計劃行事,她看着蕭翊喝了「春日醉」,曹鈴蘭扶他回了房。
卻不知怎的,蕭翊突然動了怒,打傷了幾個看門的僕從,一路奔到晴園來了。
「夫人,您備的那酒,藥性並不重,侯爺怎能如此……」
我看着身上青紫交錯的痕跡,又往水中沉了幾分……倘若他的話是真的,那以後這樣的羞辱還會發生。
自從老晉陽侯病逝,蕭翊承襲爵位,以雷霆手段辦了幾樁大案後,深得帝王寵信。
那兩年,蕭翊常常在外辦差,老夫人因着過往的舊怨,對我從沒有好臉色可言。
她覺得她的大兒子癡心錯付,恨不得我姐姐陪葬纔好。
如今他的小兒子又因一道聖旨,娶了蘇家的小女兒。
倘若不計前嫌,她替她大兒子委屈;倘若妻緣淺薄,她又替小兒子不甘……說來說去,就是操心侯府傳承。
他便同她說了,我跟蕭翊的三年之約,老夫人總算舒出一口氣,也不像往常那般折騰我。
至於曹鈴蘭,那是老夫人舊友的女兒,蕭翊有次外出辦差,受老夫人所託前去看望,卻不想曹家罹難,只留下曹鈴蘭一個女子孤苦無依。
老夫人憐憫,便把她接來晉陽侯府,好喫好喝地養了一年多。
曹鈴蘭嘴甜,長得也俏麗,會些岐黃之術,常常幫老夫人和侯府衆人看些疑難雜症,在這侯府裏,很有人緣。
前段時間,老夫人突然提議,想讓曹鈴蘭給蕭翊做貴妾,侯府不能一直沒有子嗣。
我自然沒有二話,便趁着蕭翊回府的空檔,想讓他挑個日子。
他那時剛從刑獄回來,身上還帶着血腥,脖頸後面還沾着未擦乾的血跡。
我一句話還沒說完,他的眼神便凌厲地甩過來,冷聲嘲諷:「還沒離呢,就替我找好了下家,夫人真是用心良苦。」
「那侯爺,意下如何?」我追問,絲毫沒注意到他越發晦暗的眸子。
他一手擒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好像要將我碾碎,「蘇綰綰,你是我什麼人,也敢對我的事指手畫腳。」
我被他一甩袖子扔出屋外,尷尬得只能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無奈之下,徵得曹鈴蘭的同意,我才鬥着膽子設計了「春日醉」,卻不想,報應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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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過後,老夫人知道了晴園的事,喚我過去橫眉冷眼地數落了半晌,說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回房路上,聽見幾個丫鬟竊竊私語,說是禮王妃有了身孕,禮王大喜,要宴請百官……
自嫁進侯府,我好似同家裏斷了聯繫一般,素日親近的姐姐也不再來往。
如今,禮王和紀王的皇儲之爭越發熾熱,晉陽侯府站隊紀王,她這個晉陽侯夫人只能躲在後宅裏避嫌。
可面子功夫還是得做的,到時,侯府也會去禮王府恭賀……我能不能……求蕭翊帶上我?
書房裏,蕭翊似乎在吩咐些什麼,我端着托盤中的宵夜,靜靜等在門外。
隱約間,聽見他們提到了「禮王」和「戚玉良」,我心中一緊,最後只聽見蕭翊涼薄的聲音響起。
「一個不留,殺——」
瓷碗碰撞的聲音驚醒了裏面的人,我腳下才邁開步子,身後一把利劍已架在頸前。
呼吸間,刺痛傳來,血珠順着劍身滑下。
「夫……夫人。」風吟發現是我,忙收了劍,回頭去看蕭翊。
「去吧,我來處理。」
風吟走了,看蕭翊的意思,是讓我跟着進去。
不受控制似的,看見他,我就想起幾天前的那晚……我嚥了咽口水,抬腳進去。
「關門。」
嗯?我只是來送宵夜,順便說兩句話而已,關門做什麼。
「我……我來想問,侯爺近日可是要去禮王府?」
「你想去?」蕭翊一下子說出我心中所想。
我點頭應了一聲,頸間的血珠順着流到鎖骨,我拿出帕子擦了,抬眼見蕭翊沉着臉站在跟前。
「爲了見你的情郎?」
他這話是嘲笑,也是羞辱……明知道我和戚玉良再無可能。
「戚玉良如今是禮王的得力干將,風頭無兩,但他拒絕了諸多豪門貴女,似乎在等誰。」
我聞言一愣,卻見他又逼近一步,將我禁錮在書案前。
「你一心想和離,是爲了跟他再續前緣?」
此時的蕭翊,渾身散發着說不清的危險,如一頭即將暴怒的獅子,下一刻就能張開獠牙。
「我不是……我想……」
後面的話被他吞入口中,身上的衣裙被猛地扯開,我握着拳捶他……紋絲不動。
他突然咬了我的脣,揮手掃落案牘,將我整個人託放在書案上,吸吮我頸間細細的傷口。
絲絲麻麻的感覺傳遍全身。
我咬牙將眼淚逼了回去,趕緊開口,「我想去見姐姐,侯爺誤會了。」
蕭翊動作頓了一瞬,卻並沒有停,寬大的掌心覆上我的雙眼,灼熱的呼吸落在耳邊,嗓音暗啞。
「乖一點……我就帶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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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王府的喜宴,賓客雲集,來的都是京中舉足輕重的官員。
出發前,老夫人派人過來,讓我帶上ṱū⁴曹鈴蘭,說是帶她見見世面。
她今日打扮得分外俏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時不時要瞧上蕭翊兩眼。
王府門前,馬車林立,蕭翊開口:「今日人多,不要亂跑。」
我不知他在跟誰說話,沒應聲,曹鈴蘭歡快地應道:「蕭大哥放心,鈴蘭定多看少言,不會給你添亂的。」
蕭翊回頭看我一眼,警告意味明顯。
王府後院,百花爭豔,我很少出來交際,同那些夫人小姐們交情甚淺,倒是曹鈴蘭嘴甜靈動,同她們聊起了中醫養顏護膚的心得。
不多時,姐姐的陪嫁丫鬟過來,請我去內宅一敘。
時隔兩年,我終於見到了姐姐……人豐腴了一些,還是那麼美,那麼溫柔。
可她眼裏,有化不開的愁霧。
「姐姐,王爺對你不好嗎?」
姐姐淡淡一笑,說:「王爺不納妾室,也無通房,府中由我主持中饋,他對我……也還體貼。你呢,聽說蕭翊一直冷落你,你們?」
我喉間一哽,有些臉熱卻又覺得委屈,眼淚「啪嗒」一聲就掉了下來。
姐姐抱着我,像以前一樣安撫我的背,斟酌着開口:「你……可是還忘不掉戚玉良?」
「我……我不知道。」
本來,我只想熬過三年,等蕭翊信守承諾與我和離。
至於戚玉良,那般無瑕如玉的人,我只能將他深埋於心,從未想過和離後還能與他有什ƭùₚ麼。
可蕭翊一朝撕破了我的夢,一邊對我不知饜足的索取,一邊告訴我戚玉良癡心未改。
我每日處在這兩相撕扯的境地中,夢寐重重,瀕臨崩潰。
毫無顧忌大哭一場後,身子竟然輕鬆不少,眼皮有些沉,便聽姐姐安排,在旁邊的廂房裏休息片刻。
一陣紛雜的聲音響起,隨即大門被人一腳踹開。
我惺忪着一雙眼,對上蕭翊怒不可遏的眸子。
「蕭侯爺拿我王府當什麼,內院是你想闖便闖的?」隨即趕來的禮王,冷聲呵斥。
「侯爺,我只是……有些累了,才……」
不等我解釋完,姐姐在侍女的攙扶下也進來了。
「我們姐妹許久未見,綰綰哭得有些傷神,我才留她休憩片刻,沒有及時告知侯爺,是我思慮不周。」
蕭翊依舊冷着一張臉不說話,視線在房裏巡梭一圈,抓起我的手腕就走。
「既然內子體乏,我便先帶她回府,今日的事,蕭某改日親自向王爺請罪。」
回府的馬車上,蕭翊抓着我的手還未鬆開,我掙了掙,未果。
他問:「爲什麼哭?」
我心裏有氣,梗着脖子不說話。
他低哼一聲,「見到戚玉良了,情難自禁?」
「蕭翊,你怎麼這麼齷齪!」
「我齷齪?」他手上用力,將我拉到跟前,「你都跟我成婚了,心裏還想着別的男人,到底是誰齷齪!」
「那你當初答應同我和離,如今出爾反爾,就是個齷齪小人!」
「你——」蕭翊揚起手,我不甘示弱地看向他。
掌握成拳,重重砸在車壁上。
「從今日起,你休想離開侯府半步!」
-9-
我被蕭翊軟禁在侯府,說是軟禁,日子同從前也沒什麼不同,只是府裏下人瞧着眼色,對我有些懈怠。
「夫人,這日日清粥小菜,您都瘦了。」碧芽滿腹牢騷,「眼看快立冬了,府裏連新衣都沒給您準備,曹姑娘倒是有很多新衣和首飾,該不會……」
我沒接話,埋頭縫着手上的「錦鯉肚兜」。
姐姐還有三個月便要生了,雖然陣營不同,我也想給即將出生的小世子準備一份見面禮。
不多時,曹鈴蘭來了,寒暄幾句才進入正題。
「老夫人近來夢魘纏身,喫了湯藥也不見效,有大師說,得由子女去寺裏虔誠焚香纔行……蕭大哥整日公務纏身,我又忙着老夫人的壽宴,想來綰姐姐比較清閒,可願跑一趟呢?」
她撩開裙角,神情自在地坐下,露出手腕上通體碧綠的玉鐲——那是老夫人最寶貝的東西,說要傳給侯府當家主母的。
我撇開眼神看向她,起初靈動俏麗的姑娘,如今眼裏滿是精明的算計,她既然想當侯府主母,不過蕭翊一句話的事,總來我跟前炫耀什麼。
但她話都說了,我也不能不應,何況她說,蕭翊是知曉此事的。
當天下午,我便和碧芽乘了馬車出府,到了地方一瞧,怎麼是承露寺?
進了寺廟,鐘聲悠揚,我閉眼跪在佛像前,四下無人之際,聽見一陣腳步聲響起。
「綰綰,好久不見。」
清潤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青衫綽約的男子緩步靠近,朝我溫柔地笑。
笑裏多了滄桑和淒涼,惹得我鼻尖一酸,眼便紅了。
「你……」
「禮王府一行,沒能相見,但我撿到了你的香囊,思來想去,便來還你。」
他手中躺着一個藕粉色香囊,繡了我的閨名——這東西從禮王府回來便不見蹤跡,我以爲掉在何處,卻不想被他撿了。
我收拾好神色,接過香囊,低頭緊緊地拽着,「多謝戚公子沒有聲張,顧全我的名節。」
戚玉良神色落寞,看着我問:「聽禮王妃說,你跟晉陽侯有三年之約?」
我心下一驚,不想姐姐竟連這個都跟他說了。
「綰綰,我可以等你和離。」
靜謐的佛堂裏,男人的聲音不大,卻震得我心口發麻。
他說,今時不同往日,他已有能力護我周全。
他說,我若與他一起,不必因陣營之分割捨親緣。
他說,晉陽侯心狠手辣,留在侯府並不安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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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魂落魄地回了侯府,看着眼前莊嚴Ṫũ̂ⁱ的府邸,猶如一座暗無天日的囚牢。
晴園裏,丫鬟僕從跪了一地,蕭翊未換官袍,陰沉着臉,坐在房中。
看我進來,目光直直地射過來,「去哪了?」
我一愣,隨即答Ŧũ₌道:「承露寺,替老夫人祈福。」
蕭翊冷哼,臉色卻肉眼可見地緩和下來。
「侯爺今日,可要在此用飯?」打發走滿院子下人,我頭一回開口留他。
他一雙鳳眼微眯,看着我不說話,卻也沒起身離開。
後廚沒料到,蕭翊今日會在晴園用膳,準備不及,當往日的飯菜被端上來時,蕭翊發了好大一通火。
連帶着那些單薄的舊衣,下人們的明裏暗裏的苛待,都被適時抖摟出來。
很快,曹鈴蘭來了,她或許是爲了看戲而來,口中假意說着,「夫人也不是有意……」
見我與蕭翊平和地相對而坐,院子裏平日挑事的下人正被仗責,她忽地變了臉色。
「你一個外人,非主非奴,替老夫人打理內院實在不妥,明日我會同母親說,早些爲你說媒定親。」
蕭翊話落,曹鈴蘭一下子跪在地上,哭着搖頭,「不,ťú²我不要定親,我不要離開侯府……蕭大哥,我可以做妾……做奴都可以,只要你別趕我走。」
蕭翊無動於衷,曹鈴蘭又來求我。
我挑了挑嘴角,心想,往日那些小事也就算了,今日刻意誆我,真當我一點脾氣都沒有?
不管我跟蕭翊感情如何,他向來霸道自負,看不慣有人在內宅小事上使心眼。
「曹姑娘快起,你的去留,我說了不算。」
眼神交匯的瞬間,我看到了她眼中明晃晃的嫉妒和恨意。
一番雞飛狗跳後,晴園恢復了平靜。
送走蕭翊,我將失而復得的香囊放在枕邊,又摸出腰間那個小瓷瓶,心中搖擺不定。
戚玉良說,這是「浮日散」,人服用過後,會變得異常好說話,能同意任何要求。
只要我讓蕭翊喝下,就能讓他寫下和離陳情書,就能順利離開侯府。
可我也清楚,戚玉良和蕭翊是政敵,他給的東西,會不會有毒?
我不敢找大夫來看,怕蕭翊知道,只能讓碧芽買兩隻鳥,一連幾天在它們身上試藥。
鳥兒相安無事,我纔打消了此物有毒的念頭。
立冬後,京都開始下雪,我溫了酒,備上小菜,差人去請蕭翊。
他很快來了,似乎心情不錯的樣子,我握着酒壺,手心微微出汗。
「侯爺,今日請你來,想同你商量……和離的事。」
蕭翊握酒杯的手一頓,看着我,自嘲地笑了,「原來今日這一番功夫,是爲了這個。」
我手心一緊,強迫自己冷靜,「我們因一道聖旨,不得不結爲夫妻,既無情誼,何必互相折磨,不如早些和離,侯爺可另擇良緣,延綿子嗣。」
「那你呢,去找戚玉良?」蕭翊猛地拽過我的手腕,眼眸微眯,「都被我碰過身子了,真當他會要你?」
我微微錯開他的呼吸,知道此時絕不能再提起戚玉良,軟了口氣道:「侯爺誤會了,我只想回家而已。」
抬手替他又斟一杯酒,我定了定神,送到他嘴邊。
「不管如何,夫妻一場,這杯酒,當謝侯爺前些時日替我出頭。」
他的視線劃過酒杯,落在我臉上,問:「這酒……會不會有毒?」
我目光微沉,只能將酒一口飲下,下一刻,那人傾身過來,汲走我口中的甘露。
脣齒交纏間,室內陡然升了溫,事情變得不可控起來。
此時,屋外有人急聲大喊:「救命……夫人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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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慌慌張張,身上還帶着血,竟是姐姐身邊的武婢,她一路闖到晴園,求我救她主子。
「我姐姐怎麼了?她在何處?」
「王妃她……不知何事惹怒了王爺,被王爺關在佛堂……有人在飯菜中下毒,讓王妃動了胎氣……奴婢拼死出來,求侯夫人救救我家王妃!」
我神情俱震——怎麼會這樣,姐姐不是在王府過得很好嗎?
可眼下,救我姐姐纔是最重要的……我目帶乞Ţű⁴求地看向蕭翊。
蕭翊皺眉,他身邊的風吟說:「侯爺,最近風聲緊,若我們帶着人馬去闖禮王府,定會落人口實,恐怕……」
「蕭翊,」我撲過去抓住他,急得什麼都忘了,「我就這一個姐姐,她是世界上待我最好的人,只要你肯救她,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蕭翊嘆息一聲,「那是禮王的家事,你姐姐的人能求到這裏,說明……」
說明這一切禮王都是知曉,甚至默許的……
我怒從中來,「譁」的一聲抽走風吟的佩劍,他不敢還手,握着劍柄直愣愣地站着。
「我的姐姐,我自己救!」
我提着劍,一路出了侯府,踏過層層白雪,逼退王府僕從,終於在內宅佛堂見到了我的姐姐。
她面色慘白地躺在青帳塌前,身下的被褥被血水浸成殷紅一片。
她孤零零地躺在那,好像沒有一絲生機。
「姐……姐姐……」我緩步上前,豆大的淚珠瞬間滑落。
榻上的人微微吐出一口氣,茫然地看向我,țū́⁸「綰綰……走……快走!」
她不知從何處生出力氣,拖着帶血的身子,將我往外推。
我扶住她,眼中不解,「怎麼會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是陷阱……你快走,讓蕭翊不要妄動,姐姐對不起你,是我自作自受……綰綰,別管我,快走!」
「不行,我帶你一起走。」
姐姐身子重,在我來之前,已被藥物折騰到力竭,任我如何用力,都走不出這佛堂。
此時,身側突然橫過來一雙大手,我抬頭,竟是蕭翊。
「你可真夠蠢的。」他冷聲嘲諷,手上的力道卻沒減。
姐姐昏迷過去,蕭翊一把將人打橫抱起,剛出佛堂,便對上禮王和戚玉良,他們身後是數百名弓箭手。
「蕭侯爺要帶本王的王妃,去哪?」
我看見他,眼睛恨不得瞪出火來,雙手握着劍,擋在蕭翊和姐姐身前。
「我姐姐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嗬,那個賤人,婚前與人私會,婚後還對情郎念念不忘,本王不過對她小懲大誡,她竟敢插手本王的事。」
「不怕告訴你,當日在禮王府,是你的好姐姐給你點了迷香,本打算讓玉郎跟你重溫舊夢,卻被蕭翊給壞了好事……不過,拿到了你的香囊。」
那香囊,不是撿到的嗎?
我看向戚玉郎,他始終一言不發,站在禮王身側。
「可我姐姐懷了你的骨肉,你怎能如此對她!」
「骨肉?本王若不認,可以是別人的……比如,蕭侯爺。」
嗯?
「綰綰,過來我這裏。」戚玉良終於開口,聲音裏沒什麼溫度。
翻江倒海,我心裏一肚子的問題,可腳下卻不想動。
禮王大笑幾聲,讚賞道:「玉良這計謀不錯,讓本王師出有名,今日能殺了這對姦夫淫婦。」
有人拈弓搭箭,蕭翊一把扯過我,迅速退回佛堂,關門隔絕箭矢。
「噔噔噔——」門板被刺穿,利箭直直釘在地上。
「戚玉良給了你什麼東西?」蕭翊將姐姐放在佛像後,轉身問我。
「就……就一個小瓷瓶,說是浮日散,能讓人……」
「言聽計從?」
我弱弱地點頭,然後又搖頭,「我沒用的,還沒來得及。」
「他說的香囊,你可拆開看過?」蕭翊又問,拉着我側身躲過一道箭矢。
「沒有。」我當時的注意力都在浮日醉上,壓根沒留意過香囊,「現在怎麼辦?」
蕭翊持劍護着我,沉聲道:「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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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攻勢越發激烈,我護着昏迷的姐姐躲在佛像後,蕭翊一人持劍,同他們纏鬥。
慌亂中,有人一把抓了我的手,拿劍抵在頸前。
「蕭翊,信不信本王殺了她!」
蕭翊止了動作,轉身狠厲地看過來,手上的劍鮮血淋漓。
「沒有本王,你現在還是個遛街打馬的閒散公子,哪有資格承襲爵位,不知感恩,竟還跟本王作對?」
蕭翊一步一步逼近,冷道:「你終於承認,我哥是你殺的。」
「那又如何,你有證據嗎?」禮王毫不在意地笑了,「本王看中的女人,他也敢想,不知死活。」
禮王的手慢慢撫上我的臉,笑得淫蕩,「蘇家大小姐,本王嘗過了,不過爾爾,這二小姐瞧着,更有活力,就這麼死了,有些可惜。」
我噁心得手心發顫,看見蕭翊猛地攻過來,頸間利劍一橫,他又生生頓在那裏。
「你目標是我,放開她,我聽你處置。」
「哈哈哈——蕭翊,你看看你,你現在有資格跟我講條件嗎?」
禮王大手一揮,身旁的侍衛瞬間湧上去,押住蕭翊。
我看着他低下頭,被人一拳一拳打出血,眼淚再也止不住,翻湧而出。
忽然,一道尖細的嗓音傳來:「聖旨到——」
帝王得知蕭翊言行無矩,甚至玷污禮王妃,龍顏大怒,命人將他即刻收押天牢。
「王爺,茲事體大,奴才把人帶走,定會好好關在天牢……陛下還命大理寺徹查此事,不日便能還王爺一個公道。」
傳旨太監笑呵呵地領走了蕭翊,還說我和姐姐是此案重要人證,便一起帶走了。
禮王氣得臉都綠了,卻又無可奈何。
蕭翊下了天牢,我和姐姐被送回了侯府。
姐姐中毒太深,喝下大夫的湯藥,引下一名死嬰後又昏迷不醒。
在這期間,大理寺火速來人,搜出了迷姦常用的「浮日醉」,還有香囊裏,姐姐寫的認罪書。
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宣示着蕭翊是個淫蕩不堪、十惡不赦的人。
那日的傳旨太監又來了,他說,陛下允我們和離。
和離?
心心念唸的事,竟是這般收場,我終於能離開侯府,見到爹孃……可是,心裏爲什麼這麼不安。
最後,我只是開口:「我可以……去見見他嗎?」
陰暗潮溼的大牢裏,蕭翊還穿着那日的深藍錦袍,乾涸的血液染上去,露出深深淺淺的印跡。
他說,陛下已經讓你我和離,你還來做什麼?
我拽着食盒,心臟被擠壓得有些悶……我想跟他道歉,我沒想過要害他。
可是話纔開口,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蕭翊側過身,看着我,發出一聲輕嘆,「走吧,離開侯府,你還年輕,長得也不差,有蘇家護着,二嫁不難的。」
「你……你真讓我走?」我小聲啜泣着,也不知自己想要一個什麼答案。
「你不走,待在侯府守寡受氣嗎?」
耳中被「守寡」兩個字刺了一下,我艱難地問:「你會死嗎?」
蕭翊沉默半晌,說:「死倒不好說……禮王當日本想殺人滅口,來個死無對證,如今我在天牢,他怎會善罷甘休。」
「那……我能幫你做些什麼?」我急道。
蕭翊好看的眉眼動了一下,盯着我問:「你爲什麼要幫我?以什麼身份幫我呢?」
我一噎,半晌說不出話,只聽他的聲音越來越近,帶着低沉的蠱惑,問我:「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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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蕭翊嗎?
揣着這個問題,我回了侯府,卻見曹鈴蘭鬼鬼祟祟從晴園出來。
姐姐依舊昏迷不醒——她如今是唯一能證明蕭翊清白的人。
我喚來碧芽,託她給蘇府送信,簡明地說了這些時日發生的事,求爹孃遍尋名醫。
蕭翊下獄後,風吟便時刻守在晴園,可他對我的態度卻冷得很,好像心裏有氣。
老夫人罵罵咧咧來了幾回,被擋在院子外面,氣得她急火攻心,回去一病不起。
整個侯府,除了晴園,便都聽曹鈴蘭指揮。
思來想去,帶着姐姐住在這裏並不合適,我便藉着和離的由頭,收拾東西準備回蘇府。
臨行前一日,管家來找我,說要去庫房清點我的嫁妝。
我朝碧芽使了個眼色,才離開晴園。
果然,曹鈴蘭按捺不住,迷暈了看守的僕從,準備對姐姐下手。
好在風吟半路折返,抓了她一個現行。
被五花大綁的曹鈴蘭看到我時,眼珠子都能瞪出火來,怒道:「你故意泄露消息,引我上鉤!」
「我不跟你計較,是我不想計較。你以爲自己手段多高明,誆我去承露寺,我能猜不到你跟禮王的關係?」
「你胡說!」她神色瞬間緊張起來,「我只是……想讓蕭大哥身邊只有我。」
「他不會有事的,頂多被降職削藩,到時候,我陪他東山再起,我們就是門當戶對的。」
她笑得有些得意,聲音卻有些心虛,似乎自己也拿不準的樣子。
「真是蠢。」我笑她,這話曾經也有人對我說過。
「禮王想要他死啊!」
我低低地笑了,眼角笑出淚來。
他明知是陷阱,當初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去的佛堂?
我將曹鈴蘭關在晴園的柴房裏,懸賞重金請名醫過府。
不是沒想過將計就計,借曹鈴蘭假傳消息,換得一時安穩。
可姐姐越發虛弱,每日靠着湯藥吊命,我唯有將此事鬧大,引來關注,才能讓禮王那邊忌憚幾分。
結果千防萬防,冰雪消融的季節,晴園走水了。
「走水啦……救人呀……」
有人驚呼喊叫,火勢越發高漲。
「先帶我姐出去……快……」我對着一身狼狽,衝進來的風吟,急聲道。
「夫人,侯爺讓我保護好你。」
「保護好我姐,侯爺才能回來。」
一根樑柱砸過來,我推了他一把,轉身握着袖口,狠狠撞了幾下,終於撞開一扇門窗。
濃煙滾滾,丫鬟僕從們四處奔走,我看着緊閉的柴門,忽地想到什麼,撿起石頭衝過去,一下砸開門鎖。
裏面,曹鈴蘭無助地躲着,哭得狼狽至極,身上的裙子已經起了火。
我一把抓了她出來,用髮簪刺破衣裳,大力扯下她的裙子。
「你……你幹什麼!」
「什麼時候了,先保命啊!」
我把外衣披在她身上,拽着她就往外跑,迎面遇上一個眼生的丫鬟。
電光石火間,臉上一熱,濃濃的血腥味直衝頭頂。
又是一道寒光,是趕來的風吟,一劍刺穿了那個丫鬟。
我忙側頭去看曹鈴蘭,她瞪大雙眼,脖子上血流如注,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我顧不上害怕,雙手死死握着她的脖頸,吩咐風吟去找大夫。
猩紅又溼熱的血從指尖漫出來,曹鈴蘭張嘴,口中念着:「無……無風……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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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鈴蘭死了,火也滅了,我看着滿手的血腥,不敢相信一個鮮活的生命如此就沒了。
今日這場大火,若說爲了姐姐而來,又爲何還派人對曹鈴蘭下手?
此時有大夫過來,想替我查看傷勢……福如心至般,我想到一種可能。
「大夫,你可聽說過『無風』?」
年過半百的大夫喃喃低語,半晌抬頭道:「應該是『五蜂散』吧。」
聽那大夫一番講解,發現姐姐中毒的症狀正和它一致——嘔血,氣虛,昏迷,多汗,死胎。
「那此毒可有解藥?」
大夫爲難地嘆口氣,「解藥應該有,只是其中的成分,怕是製毒的人最清楚……老夫可以盡力一試。」
送走大夫,我又去了曹鈴蘭的住所,發現已經有人先我一步來過了。
老夫人聽聞曹鈴蘭身死,指着鼻子罵我害死了她。
身旁的碧芽想替我辯解,被我揮手攔下。
老夫人是真心喜歡曹鈴蘭,若知道她爲一己私慾勾結禮王,定接受不了。
離開侯府時,我見老夫人身邊的婆子正在燒東西,她拆開一個香囊,唸叨着,曹鈴蘭前段時間擺弄的草藥都在這裏,定是十分要緊的東西,便一起燒給她。
我扣下香囊,請大夫來瞧——果然是「五蜂散」的解藥。
……
一切塵埃落定時,已是春日。
姐姐恢復得不錯,氣色好起來,說要同我去承露寺還願。
她說,她跟蕭佑相識半年,分別半年, 卻用了三年替他報仇。
她隱忍, 乖巧, 蟄伏在禮王身邊, 讓他覺得這就是個依附男子而活的拂柳。
可當姐姐遞御狀, 將他結黨營私, 謀害忠良的罪證公之於衆時……他才知道, 蚍蜉可撼樹, 拂柳可殺人。
最終, 禮王下馬,相關人等被貶被罰, 戚玉良被流放出京……我沒有去看過他。
我更心疼我姐姐, 她不曾透露過半句,一個人在那樣的地方該是多難熬。
姐姐眼中灰霾散去, 依舊笑得溫柔, 「這些年,也苦了你在侯府的日子, 如今誤會解除,侯爺平安歸來, 你們……」
「姐姐說什麼呢, 我們早和離了。」
姐姐朝我笑着使了個眼神,順着看去,不遠的涼亭裏, 蕭翊穿了一襲張揚的紅色錦袍,俊朗非凡,手裏拿着裝果脯的袋子, 一如多年前一般。
「姐姐, 」他大步流星地過來, 絲毫沒把自己當外人,一雙熠熠生輝的眼睛又看向我,語氣堅定, 「綰綰。」
「侯爺這麼喊,於理不合。」我思緒有些亂, 看也不看他, 抬腳就走。
他跟上來,閒庭信步地跟我保持一步遠的距離。
「我買了你愛喫的果脯。」
「……我現在不愛喫了。」
「那你愛喫什麼, 我去買。」
「我什麼都不愛!」我猛地停住腳, 悶頭道,「蕭翊, 你能不能讓我靜一靜。」
我現在一看到他,就會想起牢裏那個問題……想到他因我而被人設計, 心裏更多的是愧疚……想到那幾年的冷落和折磨,心裏又湧出深深的害怕。
我害怕回到過去的日子,害怕回到那座囚籠。
「綰綰。」頭頂溫和的聲音響起,「一輩子還有很長, 你慢慢想, 我等得起。」
此時起了風,吹落幾瓣花葉,藏着的花骨朵在一片靜謐中, 悄悄裂開花苞。
蘇姣姣伸手接過,看着前面的一對男女,好似回到了那個春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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