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你而來

喜歡段淮聲五年,表白被拒後,他把他的侄子程野介紹給了我。
程野不羈、妖冶、放浪,和段淮聲是兩個極端的人。
他向我表白求愛時轟轟烈烈,五千兩百架無人機,在全城燃放了一夜煙火。
後來留學七年。
程野跟着我到了德國,放棄了繼承人的位置,險些和家裏鬧翻。
他被停了信用卡,卻還能笑着兼職賺錢給我買禮物,逗我開心,一腔赤誠。
可在結婚前夕,我收到了一段視頻。
程野側對着鏡頭,我只能隱約看到他的輪廓。
「小叔當年拒絕苒苒,娶了門當戶對的千金。」
「現在離婚了,就想來攪和我和苒苒的婚禮,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他對面的男人輕嗤一聲:「你瞞着倪苒在外養了替身,真當也能瞞得過我?」
頓時,書房陷入一片死寂。
半晌後程野才緩緩勾脣冷笑:
「那還不是因爲小叔?我喜歡倪苒沒錯,可我膈應你睡過她。」
……

-1-
視頻戛然而止。
畫面最後定格在了程野那好看的半張側臉上。
坐在我對面的段淮聲暗了屏幕,將手機反扣在了茶桌上:「我知道你和程野要結婚了。」
「按理來說,我不應該給Ṭŭ̀₇你看這個視頻。」
「但倪苒,程野不適合你,至少現在,你還能及時止損。」
他的聲音溫和,說得也十分從容。
段淮聲就是這樣,不管是從前拒絕我,還是如今在我面前撕開程野的面具。
仍舊是那副性子沉穩,清冷矜貴的做派。
可他似乎忘了。
當年我和程野,是他牽的線,搭的橋。
我沒忍住彎脣譏諷:「程野不適合我,那誰適合我呢?」
「小叔嗎?」
段淮聲的動作不由一滯,眼底湧動着複雜的情緒。
「我聽說小叔和江知離婚了,爲什麼呢?」我盯着段淮聲,又問。
眼底是止不住的嘲諷。
我從十歲就跟在段淮聲身邊,他是我母親的好友,十六歲,情竇初開時,我不可自拔地愛上了段淮聲。
喜歡他的五年,我能感受到他也是喜歡我的。
我一點點地試探。
他縱容着我,擁抱、接吻。
到後來我喝醉了酒,霸王硬上弓,段淮聲都不曾拒絕過我。
二十二歲,我想正式地和段淮聲表白,想告訴所有人。
我有個很好很好的男朋友,我喜歡段淮聲。
可他卻拒絕了我。
七年過去,我至今都沒能ƭű̂₊忘記那天,他站在我面前對我說:「倪苒,你還小。」
「你只是錯把依賴當成了愛情,我們不合適。」
他說他比我大了五歲。
他是我媽的朋友,他不能對不起我媽。
他不想揹負罵名,不想承受流言蜚語,哪怕我哭紅了眼告訴他:
「我媽媽只希望我幸福,不管外面的人怎麼說,怎麼看。」
「我都會義無反顧地選擇你。」
段淮聲仍舊無動於衷,不過半月,他娶了個門當戶對,年齡相仿的妻子,後來又把我介紹給了程野。
良久,段淮聲的眉頭微微蹙起。
他避開了我的問題,聲音略帶煩躁地說:「苒苒,聽話,程野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又是一笑。
然後不疾不徐地站了起來,雙手撐着桌子朝他的方向微微傾身,語氣很輕地反問:
「程野不是什麼好東西。」
「那段淮聲,你又是什麼好貨色?」
話落。
他愣在了原地。

-2-
程野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十二點了。
從德國回港城後,程家徹底妥協,他接手家業後,開始早出晚歸,以前的空暇時間全都被填滿。
甚至有時參加酒局到凌晨,但他從來沒有夜不歸宿。
他的風評在外也一向很好。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他的未婚妻,是他即將明媒正娶的妻子,是程家的太太。
可我沒想過,那個曾經爲了我背井離鄉到德國七年。
那個十指不沾陽春水卻爲了我一句想喫家鄉菜親自下廚的少年。
也會背叛我。
在我一步一步淪陷在他的溫柔裏,在我開始幻想和他有未來的時候。
他卻在我的心上一刀又一刀地凌遲。
鮮血淋漓。
程野叫了我好幾聲,我都沒回應,這時他才察覺到了我的異常,眉頭微微蹙起。
隨手將脫下的外套搭在了牀尾。
「苒苒?」
「你不舒服嗎?」
他灼熱的掌心觸碰到我額頭,我緩緩抬頭,對上了程野的視線,他的眼睛和段淮聲很像。
都是薄情的丹鳳眼,不笑時看着清冷不近人情。
可他眼底擔憂的情緒做不得假。
恍惚間我突然在想,段淮聲是不是因爲自己的婚姻失敗了,所以也想拉我下水,挑撥離間。
他不好,所以也不希望我好。
可答案我又比誰都清楚。
程野見我遲遲不語,眉頭擰得更緊:「沒有發燒,苒苒,你哪裏不舒服——」
他一邊說着一邊拿出手機準備叫家庭醫生。
但被我打斷了。
「程野,當初你爲什麼要追我?」突然,我問,壓着翻湧的情緒。
德國七年是你的滿腔真心,還是浪子游戲,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
程野愣了一下,然後好似想到了什麼,低聲笑了笑,鬆了口氣。
「苒苒這是婚前焦慮了嗎?」
「當然是因爲喜歡你,所以纔會追你的。」
他眉眼彎彎地望向我,伸手想摸我的頭頂,卻在下一瞬,動作停在了半空。
「可你好像很介意和我的親密接觸,接吻也都是淺嘗輒止,一直刻意避開更深入的發展。」
喜歡我,可你的身體卻一直都在排斥我。
爲什麼呢?程野。
我掀起眼皮盯着他,他皺着眉,沒說話,可不動聲色避開我的視線。
讓我心口僅存的希冀一點點地暗淡,酸澀上湧。
從前我也好奇過。
那時程野笑得坦蕩從容,他說:「倪苒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我很珍惜你,所以希望把第一次留到結婚。」「那是我對你的尊重。」
他說他太喜歡我了,所以捨不得我受一點委屈,他想給我最好的體驗。
我還曾好笑地打趣他是個坐懷不亂的真君子。
直到真相破土而出。
我才恍然可笑的是我自己。
半晌過去,程野輕嘆口氣,輕輕地捧起我的臉,溫聲細語:
「苒苒,讓你多想了,是我不好。」
「但你要信我,我很愛你。」
他說得誠懇,柔情蜜意。
我卻在心底止不住地冷笑。
都是騙子。

-3-
翌日。
我醒來的時候,程野已經離開了。
牀頭櫃上留着一張字條,是他蒼勁有力的字。
「早餐我讓管家安排好了,下午去試婚紗,我讓助理來接你。」
扔掉便籤的同時。
一個陌生號碼打了進來,是段淮聲。
「倪苒,昨天是我唐突了。」
「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七年前是我沒勇氣去面對,所以錯過了你,我認。」
「但你不能因爲賭氣,嫁給程野。」
我譏諷地輕笑了,但我還是沒說什麼。
正要掛斷時,Ṭű⁶段淮聲壓着喑啞的嗓音說:「至少七年,我在身體上沒有背叛過你。」
「倪苒,不管你信還是不信。」
「我和江知結婚七年,卻始終沒有越界,不是因爲別的,是因爲除了你,我接受不了別人。」
我微微有些詫異。
江知和段淮聲是和平離婚的,沒有鬧得沸沸揚揚,但七年,他們卻一直沒有孩子。
不少圈內的人都在傳。
段淮聲性無能,我一直以爲是謠言,沒想過——
「小叔,七年過去了,再說這些沒意義了。」
我信段淮聲是愛過我的。
只是比起愛我,他更愛他的名聲,更愛權罷了。
「倪苒……」
「我選擇程野,跟你沒關係,不是因爲賭氣。」
而是在德國七年,他無微不至地照顧,他毫無保留地付出,我哭,他會心疼得也跟着掉眼淚,我笑,他會比我笑得更開心,他就那麼一直在我身後。
不管風雪有多大,只要我回頭,程野就在。
我不用擔心走夜路,不用擔心在異國他鄉被調戲,不用擔心有一天死在路上無人知道。
「小叔。」
「我早就放下你了。」
我沒再等段淮聲出聲,直接掛斷了電話,把他的新號又一次拉進了黑名單。
喜歡段淮聲五年。
我花了五年時間放下。
這一次,我真的迷茫了。
我坐在牀邊發呆,瞳孔渙散,握在掌心的手機突然振動了一下。
微信又彈出了條新的信息。
【倪苒,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
是港城研究所的導師。
半個月後,研究所將組織團隊飛邊陲做祕密考察。
導師推薦我做帶隊。
邊陲接近戰地,九死一生。
當時我拒絕了。
因爲程野。
可這回,我卻猶豫了。

-4-
下午我剛到婚紗店,程野打電話跟我說,他臨時有個會議,可能會晚點到。
語氣親暱,又哄着我說給我帶我愛喫的點心。
謊話信手拈來。
可他不知道的是,段淮聲又用陌生號碼給我發了一段視頻。
那是在程家名下的酒吧,昏暗的光線下。
程野漫不經心地靠坐在沙發上,白色的襯衫上面的扣子都被解開了,鬆鬆垮垮地耷拉着。
一個與我有七分相似的女孩跪在地上,埋在他的雙腿之間。
他將女孩的頭往下按了按,壓抑着慾望,性感的喉結滾動着,脣齒間漏出重重的喘息聲。
直到半晌後,得到了釋放。
女孩紅着臉抬頭望向程野,聲音軟糯地問:「程少,你不要和倪苒結婚好不好?」
聞言,程野點菸的手一頓,止不住笑了聲,他向前微微傾身,勾起女孩的下巴。
「想什麼呢?」
「你又不喜歡倪苒。」女孩抿脣道。
程野又是一笑,神情一如既往地散漫:「不喜歡倪苒?難道喜歡你嗎?」
「方雪,別不知天高地厚。」
「你今天能在這裏,完全是因爲你乾淨,懂嗎?」
女孩也沒生氣,只是起身勾住了程野的脖子,彷彿這個答案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視頻到這裏結束了。
我自虐似的看了一遍又一遍,心口像被利刃紮了進去般疼得窒息。
我不明白。
爲什麼?就因爲我曾經喜歡過段淮聲,就該被這麼糟蹋嗎?
程野是在一個小時後到這裏的,我沒想到的是,他會明晃晃地把方雪帶到我面前。
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見到她,她的眉眼與我太像了,連同眼尾的紅痣也如出一轍。
一瞬間。
我在心裏止不住地笑出聲。
所以,程野,這就是你報復我的方式嗎?
「苒苒,讓你久等了。」他過來要抱我,我下意識地避開了。
程野愣了一下,我的目光挪到了他襯衫領子的紅痕,那是方雪留下的痕跡。
他的眼底閃過一絲Ṭų₎慌亂,但又很快平靜下來。
眉眼含笑地說:
「方雪剛差點摔了,我扶了她一下,應該是不小心蹭到的。」
「我們苒苒不會連小祕書的醋都喫吧?」
他看着我。
我彎了彎脣,笑意不達眼底。
「如果我說是,你會開除她嗎?」
我原以爲程野會責備我,不夠大度,不懂事。
可沒有,他仍舊笑得縱容,「左右不過是個祕書,苒苒不喜歡,那就開除了。」
程野毫不在意。
那一瞬,我突然想把所有的事情都捅出去。
想撕開他的面具,掐着他的脖子說:
「程野,別裝了。」
「別假惺惺地自詡深情了,我倪苒不是非你不可的。」
可最終我還是什麼都沒說,掩下自嘲。
我啊。
還是太懦弱了。

-5-
試婚紗試到一半我覺得有些悶,正從貴賓室出來透透氣,方雪後腳就跟了出來。
剛剛在裏邊,她好似就在那兒充當着背景板,提及到她說,她就揚脣笑了笑,不爭不吵也不鬧。
就像那段視頻裏的她,乖巧單純,進退得體。
直到現在她站在我身側。
漫不經心地從煙盒裏咬出根菸,嫺熟地點燃,抽了一口後,吐出菸圈。
我才恍惚察覺,方雪和視頻裏的不一樣。
「其實倪大小姐早就知道我是誰了吧。」
方雪偏過臉笑着看我。
我沒說話,只是勾了勾脣角,眸中帶着明晃晃地譏諷。
方雪也沒生氣,只是輕笑了聲:「倪大小姐,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但沒關係。」
「我只是來告訴倪大小姐一件事情的。」
話落她傾身湊近了我,脣角勾起淡淡的笑,白皙好看的手指勾着我的髮絲。
我皺着眉,下意識要往後退。
方雪突然貼近我的耳邊,用着很輕的語氣又說:「我懷孕了。」
「程野的孩子。」
頓時,我怔愣在了原地,瞳孔驟然擴大,手腳冰涼,耳邊嗡嗡作響。
方雪還在說:
「他讓我生下來,然後交給你來領養。」
「他說,這將會是程家唯一的孩子。」
「可我不願意,我想倪大小姐也不會願意的,對吧?」
我死咬着下脣。
沒出聲,渾身上下都是鑽心刺骨的疼。
「這就是你想和我說的事情?」
「不,還有一件事情。」方雪仍舊笑着,眼底卻沒有一絲的暖意。
沒等我再開口。
突然一瞬,她往馬路中間跑了過去,我餘光瞥見正超速過來的轎車,下意識要伸手去抓她的衣角,卻抓空了,頓時,我錯愕在了原地。
方雪被撞了出去,在地上翻了好幾個滾,她疼得面目扭曲,目光卻始終死死地盯着我。
薄脣張合着。
最終笑了。
我看不清她在說什麼,只是心底浮起一陣惡寒。
她原本的白裙很快被鮮血染紅,我顫抖着手要打急救電話,卻怎麼也撥不出去。
眼淚不停地掉落。
恐慌油然而生。
我不知道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子。
程野聽到動靜出來,看到血泊裏的方雪,目光凝滯一瞬:
「苒苒,你……?」
他探究的目光望向我。
突然一瞬,砰的一聲,我的腦海裏好像有什麼東西炸開了一樣。
我不可置信地望向程野,最終止不住地笑出了聲:「程野,你在懷疑我?」
「苒苒,我沒有懷疑你,你不要——」程野上前要安慰我。
卻被我躲開了,我指着婚紗店頭頂的監控,崩潰道:
「監控就在那兒,你可以去查。」
我要走,程野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倪苒,你冷靜點,她是我的祕書,出了事我應該問清楚的。」
他盯着我,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直到身後有人喊了一聲:
「小姑娘好像流產了。」
程野的指尖顫動了一下,沒再猶豫,鬆開了我的手,越過人羣直接到了方雪的身邊。
救護車的聲音由遠而近。
我無聲一笑,抹掉眼角的淚,眼前的光影搖晃又模糊。
其實在沒親眼看見程野出軌前,我曾自欺欺人地在想,要不就算了吧。
只要他愛我就好了。
我不貪心。
可直到這一刻,我才清醒。
倘若他真的愛我,又怎麼會出軌。
半晌後,我低頭拿出手機,回覆了導師的信息。
突然我的眼前被一道身影擋住,是段淮聲,他穿着黑色風衣,垂眸望我:
「倪苒,回到我身邊吧。」

-6-
醫院裏。
方雪被從手術室推到了普通病房,麻醉藥勁剛過,睜開眼睛就看到了在一側的程野。
他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臉上難看,眸子裏滲着寒意。
在方雪昏迷的三個小時裏,程野已經讓人把婚紗店外的監控調了出來,雖然不完整,但能清楚看到,是方雪自己往馬路上跑的。
「爲了陷害倪苒,耍這種小把戲,方雪,你是沒腦子嗎?」
程野冷笑譏諷。
方雪呵笑了聲,抬頭盯着天花板,她從來都沒想過陷害倪苒。
其實她比程野還要早些認識倪苒,她是個孤兒,當年在京市她們有過一面之緣,她餓得險些死掉,是五歲的倪苒給了她一顆巧克力。
又讓媽媽幫她找了一個家,彌補了她童年所有的缺憾,不再挨餓受凍。
倪苒上小學,她也跟着上學。
她總喜歡學着倪苒,她參加舞蹈班,自己也是,她參加鋼琴比賽,自己也跟在身後。
所有人都以爲,她在跟倪苒較勁。
以爲她討厭倪苒,可不是,她只是想成爲倪苒。
「程野,你配不上她。」良久,方雪彎脣笑道。
在她躺在血泊裏,想告訴倪苒的,也是:「倪大小姐,程野配不上你。」
程野輕嗤一聲,漫不經心地說道:
「方雪,我警告過你的。」
「別鬧到倪苒面前,你真當我會爲了你一個小三,和倪苒取消婚禮嗎?」
「你不會真的以爲,倪苒不知道我和你之間的關係吧?」
方雪又說,嘲諷的目光望向程野。
頓時,他的表情凝滯在了臉上:「你說什麼?」
「我說,倪苒早就知道我和你的關係了——」
砰!突然一瞬,程野踹了一腳病牀,目眥欲裂地掐住了方雪的脖子。
「是你告訴她的?」
「你忘了你是怎麼答應我的嗎?」
他是和方雪上了牀,有了孩子。
哪怕他始終在意段淮聲和倪苒的過往,可是從來,程太太的位置他都是爲倪苒而留的。
他也沒承想過把方雪帶到倪苒面前。
是今天方雪討好地對他說:「程少,我可以生下孩子,可你至少讓我見見倪小姐,見見孩子未來的母親。」
「我不會破壞你們之間的感情,我什麼地位,我自己清楚。」
他看着那張與倪苒有幾分相似的臉,心軟了,相信了方雪的話。
「你就不怕我弄死你嗎?」
方雪的臉被憋得漲紅,勉強扯出笑:「怕啊,可我也想爭一爭,萬一成了呢?」
啪!程野猛地甩了方雪一巴掌,她被扇得嘴角溢出了血,可眼底的笑意依舊不減。
當初她在京市,聽到段淮聲結婚,倪苒去往德國,她無能爲力,幫不了她。
原以爲程野是個好的。
可沒想到,倪苒在德國的第六年,程野就出軌了,好巧不巧還讓她給撞見了。
程野拽着方雪的衣領:
「你最好祈禱,倪苒不會離開我。」
「否則,你就等着給自己收屍吧。」
他留下這句話後,匆匆離開。
心底的恐慌無限蔓延。
向來從容漫不經心的他第一次有些慌亂,他從口袋裏拿出手機。
正要打給倪苒時。
助理的信息彈了出來。
【程總,倪小姐去了段家。】

-7-
段家老宅坐落在山腰。
四五處院子,我和段淮聲之前一起住在主宅,他結婚後我就搬了出去,自那後就沒再來過這裏。
這是七年來的第一次。
段淮聲推門開,溫聲道:「這裏的一切都沒變。」
「我和江知結婚後,一直都住在主宅旁邊的院子。」
話落,他望向我,似是在期待我的反應。
我錯開了他的視線,抿着脣,我跟段淮聲回來,是因爲他告訴我,之前我媽給他留過Ťű₌一個盒子,我媽告訴他,等我要結婚了,就把東西給我。
段淮聲說,那是我媽給我備下的嫁妝。
我媽去世的時候,我十歲,段淮聲也才十五歲,我媽是真的很信任他。
「段淮聲,你知道我到這兒的目的。」
「我只是想拿回我媽留給我的東西。」
段淮聲一愣,然後自嘲勾脣:「你還是要嫁給程野?」
「他就那麼好?」
我掀起眼皮望向他:「我一定要在你和程野之間選嗎?」
「段淮聲,我不會嫁給程野了,但同樣,你也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
「你就那麼討厭我?」
「是。」
話落,我們四目相對,房間裏陷入了短暫的死寂。
我是在那段痛苦的感情裏走出來了。
可段淮聲帶給我的傷害,時間帶不走。
我沒辦法忘記。
我滿心歡喜地規劃着和他的未來,甚至已經做好和他一起去面對流言蜚語的準備。
而他轉身就和別人定了親,結了婚。
「小叔,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我收回了視線,正要走。
段淮聲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向來沉穩的他意外地露出失控的表情。
他的眼尾微紅:「可我只要你。」
「和江知七年,我試過了,我做不到。」
他說。
原來他還想着要麼就算了。
可當段淮聲知道程野出軌的時候,他不想再當縮頭烏龜了。
七年,他始終忘不掉我。
「倪苒,再給小叔一次機會,好不好?」
段淮聲受傷的眼神望向我,語氣帶着懇求。
我原以爲,我的心會受到影響,可最終,平淡得掀不起任何波瀾。
「不好。」
「段淮聲,你不要太固執了。」
我們早就成了過去式。
哪怕沒有程野。
我們也不會在一起。
「倪苒……」
我要走,段淮聲下意識要攔我,突然一道戲謔的嗓音從我們身後傳來。
「小叔,苒苒說的話,你沒聽明白嗎?」

-8-
是程野,他站在院子裏,眸底藏着複雜的情緒,嘴角仍舊掛着漫不經心的笑。
段淮聲下意識皺眉。
抬頭看向程野時,原本失態的情緒已經被斂起。
「怎麼?」
「你不在醫院陪着你的小情人,有空到我這裏來撒野?」
他的語氣帶着譏諷。
程野頓時沉下了臉,視線下意識落到了我的身上。
「你敢做,不敢承認嗎?」段淮聲勾脣又說。
「段淮聲!你別在這裏挑撥離間。」
程野怒視了他一眼,然後快步走到我面前,想拉着我的手離開。
我卻沒動。
他愣了一下,然後討好道:「苒苒,我們先回家好不好?」
「我可以向你解釋的。」
「可我不想聽。」我彎脣笑了下,然後將手從他的掌心抽離。
程野頓時有些焦急:「苒苒,是不是段淮聲和你說了什麼?」
我抿着脣,不語。
旁邊的段淮聲只是溫和一笑。
程野卻怒了:「你信他,不信我?」
「倪苒,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喜歡段淮聲,那我在你心裏到底算什麼?」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
我忽然就笑了一下。
明明做錯事的是程野,怎麼到頭來卻成了我的問題。
「程野,背叛我們這段感情的人是你,傷害我的也是你。」
「你現在在這裏跟我裝什麼可憐?」
「難道你不是賭氣才和我在一起的?」程野低吼道。
隨後又望向我,眼睛佈滿紅血絲。
「倪苒,別說得自己有多麼高尚。」
「是,我是出軌了,可你和段淮聲,不也睡——」
我揚起手,一巴掌扇在了程野的臉上,啪的一聲,引得空氣都凝固了一瞬。
程野不可置信地望向我。
連同段淮聲也愣了一下。
我氣得渾身都在發抖,心臟是密密麻麻地疼,眼眶一瞬間就紅了。
「就因爲我和段淮聲睡過,我就要被你這麼踐踏自尊嗎?」
「不是,不是,苒苒,對不起……」程野慌亂地解釋:「苒苒,我錯了。」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哭……」
他手忙腳亂地要去擦掉我臉上的淚。
被我避開了。
「程野,我是真的喜歡過你。」
「但現在。」
「我們結束了。」

-9-
程野愣在原地。
他要去追倪苒,卻被段淮聲攔住了。
「你還嫌自己做的事情不夠噁心嗎?」
段淮聲譏諷道,程野一把拽住了段淮聲的衣領:「如果不是你在這裏挑撥離間,我和倪苒會變成這樣子嗎?」
「段淮聲,你說我噁心,那你自己又能好到哪裏去?」
七年前,是段淮聲先放棄了倪苒。
七年後,又來跟他搶她。
他們都是同等貨色,誰也沒比誰高貴。
在知道倪苒到了老宅的時候,程野就把她近些天接觸的人和事查了個遍。
那時他才知道。
段淮聲竟然無恥地把他和方雪的事情捅給了倪苒。
他不敢去想,倪苒知道了多少。
和方雪的糾纏是他的問題。
他一直都知道倪苒喜歡的是段淮聲,年少時他偷偷看過倪苒寫的日記,滿滿一本都寫盡了她的少女心思。可沒有人知道,在倪苒毫無保留地喜歡段淮聲的時候,他也一直默默地喜歡着她。
德國七年,他義無反顧。
他知道倪苒忘不了段淮聲,他告訴自己,沒關係,可那始終成Ṱű⁺了一根刺,紮在他的心上。
讓他胡思亂想。
最後演變成了今天這樣子。
這一路過來,他膽戰心驚,他怕倪苒和段淮聲舊情復燃,更怕倪苒徹底不要他了。
直到剛剛。
直到倪苒那一巴掌。
他緊繃的那根弦徹底斷掉。
倪苒不要他了。
是他親手毀掉了這一切。
良久,程野輕嗤一笑:「小叔,對這個結果,你滿意嗎?」
「你是不是覺得,倪苒不要我了,你和她就能回到過去嗎?」
段淮聲反脣相譏:「如果你足夠喜歡倪苒,我也鑽不了空子。」
「你怪不了別人。」
就像當初。
他選擇了名聲,地位,放棄了倪苒一樣。
他怪不了任何人,只能怪自己。

-10-
我從我和程野的婚房搬了出來。
後來一週,程野都不依不饒地跟着我,我們之間好像回到了七年前,最開始的時候。
他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給了我,眼睛裏好像只能容得下我。
被我毫不留情地拒絕多次。
卻仍舊小心翼翼給我買最愛喫的點心,奢侈品高定包包像流水一樣送進了我的家裏。
從前有不少朋友都笑程野。
原以爲他是個浪蕩子,沒曾想還是個純愛少年,德國七年,他義無反顧,甚至有朋友覺得他瘋了,那時程家的私生子正鬧騰得很。
他卻一走了之,放棄了繼承權的位置。
選擇了我。
那時他說:「苒苒,我不是段淮聲。」
「只要選項裏有你,那我的選擇,一定都是你。」
接受程野,是在德國的第四年。
那天德國下了好大的一場雪,程野的奶奶病重去世,那是他唯一最依賴的親人。
送別奶奶後,他連夜就飛到了德國。
打着把傘站在風雪裏,我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我是在凌ṭű̂³晨起夜的時候,透過窗戶看到了被路燈拉長的影子。
在看我的瞬間,一雙薄情的丹鳳眼微微紅了,卻仍舊衝我彎脣笑了笑。
那一刻,我的心口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可我知道。
我心軟了。
我在心疼程野。
後來我問過程野:「爲什麼喜歡我?」
他笑了,告訴我:
「心決定的東西,嘴巴回答不了。」
在他察覺到喜歡上我時,已經走出去一半的路了。
那時他滿眼真誠,我信了,告訴自己,再試試,再試試。
我以爲我不會再輸了。
可最終結局,真的很不如意。

-11-
上午八點,導師剛給我發了下午飛往邊陲航班的機票信息。
時間突然就緊迫了起來,我走到落地窗前,看着還在院子外站着的程野,保安趕了一遍又一遍。
但他始終不肯離開。
手機裏全是他發來的信息。
【苒苒,見見我好不好?】
【我知道錯了,方雪我已經趕走了,以後不會有別人了。】
【對不起,是我太貪心了,苒苒,原諒我……】
他卑微懇求。
不過五天。
程野就把自己搞得狼狽至極,身上滿是頹然,昨夜下了場雨,他也就那麼站在那兒。
任由風吹雨打,如今臉上血色全無,嘴脣發白。
我從屋子裏走了出去。
程野在抬頭看到我的瞬間,那雙失去光芒的眼睛突然就亮了起來。
「苒苒,你終於肯見我了……」
他慌亂又帶着小心翼翼地走近我。
「對不起,都是我混蛋,是我錯了,我不該那麼對你,不該說那樣的話,是我錯了……」
「苒苒,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程野又說着,乞求期盼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眼眶微紅。
語氣帶着濃重的鼻音。
我掀起眼皮看他,細細地打量着他的眉眼,從前我以爲程野和段淮聲是不一樣的,可現在我才發現,其實他們都一樣,一樣涼薄,一樣只愛自己。
「苒苒,你打我好不好?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但是你別不——」
「程野,我想喫南城巷子鋪的點心了,你去給我買,好不好?」
我平靜地打斷了他的話。
程野一愣,眸底湧動着複雜的情緒,臉色瞬間煞白。
「苒苒……」
我看着他,彎脣一笑:「你不是說,我讓你做什麼都可以嗎?」
「程野,你是又在騙我,對嗎?」
「不是!」程野搖頭,然後看向我,臉上扯出僵硬的笑:「我去買。」
「你等我回來,好不好?」
他試探性地問我,聲音很輕很輕。
我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從這裏到南城,不塞車的情況下,往返要五個小時,那時候我應該已經上了飛往邊陲的航班。
「苒苒,等我回來。」
得到我的回應,程野纔將視線慢慢從我身上收回,往外走去。
我始終站在原地。
直到完全看不清車子時,脣角才勾起弧度。
「程野。」
「再見啦。」
謝謝你曾陪過我七年。
年少時的心動終將落幕。

-12-
程野幾乎是飆車到了南城,一路上不知道闖了多少紅燈。
罰單的消息不停地彈出。
他都只是看了一眼後把手機丟到了一側。
心口的不安愈演愈烈,連夜淋雨吹風,此時他的頭也疼得快要死掉,臉色越加蒼白,可他依舊全然不顧。
他想,只要倪苒願意原諒他就好。
只要倪苒開心就好。
哪怕是要他的命都可以。
年少時的一見鍾情到後來一發不可收拾。
明明他的幸福已經唾手可得,卻最終不得圓滿。
來回花了六個小時的時間,程野險些把整個鋪子給搬走,回去的路上,他滿心期待着倪苒臉上的笑。
期待倪苒能夠看到他的用心,然後同他說:
「程野,這件事情翻篇了。」
「以後你不能再欺負我了。」
倪苒那麼善良的人,會原諒他的,只要他足夠真誠。
甚至在路上他打了個電話給助理,讓助理把他手裏的資產處理一下,全部都過戶到倪苒名下。
他計劃着所有的一切。
捧着滿腹真心。
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倪苒。
下午三點,程野到她家。
推開門的那一刻,所有提前準備好的話,都凍在了嗓子眼。
他睜大雙眼,錯愕地望着眼前——
屋子被搬得乾乾淨淨,什麼都沒留下。
手中的點心落地,程野慌亂地四處找倪苒的身影,卻也什麼都沒找到。
他腦子裏突然有什麼東西。
砰的一下斷掉了。
心臟像被利刃狠狠扎進去了一樣,疼得讓他窒息。
撥出的電話,始終無人接聽。
上午的不安在此刻得到了答案。
明明他已經有所預感了,可他還是走了。
突然一瞬。
程野順着牆坐在了地上,自嘲地一笑,笑着笑着顫抖着肩膀,捂着臉痛哭了起來。
悔恨在此刻化成了巨大的怪物。
將他徹底吞沒。

-13-
程野發了瘋地在找倪苒的下落。
可她卻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怎麼都找不到,有人刻意抹掉了倪苒的行程。
程野一下子就想到了段淮聲。
他到了段氏集團,直接踹開了段淮聲的辦公室,不顧阻攔,一拳又一拳地砸在了段淮聲的臉上。
「告訴我,倪苒在哪兒!」
他低吼道。
段淮聲皺着眉反擊,嘴角掛了彩。
「你瘋了吧!」
「我是瘋了,被你逼瘋的!」
兩人扭打成了一團,保安上來時要分開兩人,卻被無意中傷。
程野像只脫繮的野獸,抓着段淮聲就撕咬,他死死地盯着段淮聲,雙眼猩紅:
「我只要倪苒,告訴我,她在哪兒!」
段淮聲冷笑着:「我不知道。」
「你怎麼會不知道?你怎麼可能不知道?」
「程野,你能不能冷靜一點?」段淮聲猛地拽住他的領子,怒斥道:「你這副樣子,跟瘋狗有什麼區別嗎?」
「倪苒要是見到你這樣,她會願意見你嗎?」
「你別噁心她了!」
他的聲音落下時,程野突然就像被抽走了魂魄一樣。
失神又無助地看向段淮聲,眼淚止不住地掉:「小叔,我不能沒有苒苒。」
「求求你了,告訴我,她在哪裏好不好?」
「我找不到她了,我怎麼找也找不到她,你幫幫我,好不好……?」
倪苒對程野而言。
就是罌粟,會上癮,戒不掉。
「我不知道。」
段淮聲依舊否認,可程野不信,他動用所有的資源和段氏作對,鬥得兩敗俱傷。
程家的人都攔不住程野。
不少旁系也等着瓜分段淮聲的權勢,一時間他腹背受敵。
可程野仍舊沒能得到倪苒的信息。
他快崩潰了。
……

-14-
三月後,我在邊陲參加的祕密研究得到了新一步進展。
隨行的都是之前在德國的好友搭檔,他們好奇地問過我:「你不是和那個小帥哥要結婚了嗎?」
「怎麼突然就答應了導師過來?」
我只是笑而不語。
在德國時,他們也曾和程野喝過酒,一起瘋玩過,他們是我的搭檔,也是程野的好友。
雖然我和程野之間的結局並不美好, 但——
總要留點美好的回憶。
只是讓我沒想到的是,那天在機場,我會遇到方雪。
她似乎在機場等了我很久, 一段時間沒見,她恢復得還算不錯, 笑着衝我打招呼:
「倪大小姐, 好久不見啊。」
我微微皺眉, 下意識地避開了她。
方雪卻只是又笑了笑:
「哎, 倪大小姐,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 對不起啊,讓你受了驚嚇。」
「但我保證, 我絕對絕對沒有惡意的。」
她站在我面前,認真解釋。
我沒說話, 只是想走, 她就陰魂不散地跟着我, 直到我不耐煩地說:
「你到底跟着我做什麼?」
「程野不在這裏。」
方雪愣了一下,站在原地, 她的薄脣翕動着正要開口。
我的導師走了過來, 看到方雪後,笑着把人推到了我面前:
「方雪來得正好,我跟你介紹一下。」
「她之前在德國留學過, 在化學研究領域裏也深入接觸過Ṱűₛ三年, 性子不錯,悟性也很好。」
「是不可多得的學生。」
導師話落同時, 我錯愕地看向方雪。
我沒想到方雪會成爲我的師妹, 成爲我的搭檔, 明明——
到邊陲後。
我還是和方雪保持着距離。
可她卻總湊過來, 有同事說, 方雪就像我妹, 愛粘着我。
一開始我覺得有些煩, 漸漸地,我好像也習慣了她的存在。
再聽到程野的消息。
是在項目進行的第三年,方雪告訴我的。
她說:「程野常年酗酒,得了胃癌, 現在已經是晚期了, 沒人能救得了他。」
他在臨死前還把段淮聲的生意全部攪黃了,險些把段家搞破產。
聽到這話時。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但還是沒說什麼。
只是盯着偷樂的方雪, 抬眸:「我記得你,之前想當程太太。」
方雪愣了下, 然後笑:
「我可不稀罕做什麼程太太。」
我看着她, 滿是不解。
直到有一天,方雪喝醉了酒,眉眼彎彎地衝我笑:
「倪大小姐, 其實我認識你很久很久啦。」
……
那一瞬。
我才恍惚記起, 年少時,我曾幫過一個小姑娘。
她是孤兒,沒有名字。
後來她問我:
「姐姐, 你能不能,替我起個名字?」
漫長歲月裏。
總有人,是爲你而來的。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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