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假死下鄉,我讓他再也回不來

爲丈夫穿衣入殮時,我認出死的人是他的雙胞胎弟弟。
而隔壁正在收拾行囊、着急要和鄰居女大學生一起下鄉的青年纔是我的丈夫。
很快,鄭安牽着女孩的手來和我辭別。
他說:「嫂子,等我們回來請你喝喜酒。」
我雖然不明白他爲什麼寧願放棄去市局的工作也要和那女孩在一起,但我尊重他的選擇。
但三個月不到,鄭安就後悔了。
他逃回城,跪在我面前請求我的原諒。
「老婆,我是鄭平。」
「求求你幫我證明身份,我再也不想回到那個讓他滿是噩夢的地方了。」
我卻冷漠地甩了他一巴掌。
「你大哥已經死了,爲了逃避改造你連這種謊也敢撒,你就等着被遊街示衆吧。」

-1-
丈夫鄭平死後,小叔總找藉口攔着不讓我靠近他的屍體。
「嫂子,我哥他是淹死的,被水泡發過的身體腫脹得不成樣子,你看了會受不了的。」
就連公婆都勸我看開點。
說什麼人死不能復生,我身爲家中長嫂最該做的是打起精神來替丈夫把一大家子操持好。
免得他泉下難安。
我看着他們一張張冷漠的嘴臉,莫名覺得後背竄起一股寒意。
丈夫鄭平和小叔鄭安雖然是雙胞胎,但公婆一向偏心懂事的鄭平。
對調皮搗蛋的鄭安從小非打即罵。
後來鄭平考上了交通大學,鄭安卻只上了箇中專。
這次知識青年下鄉,公婆想都沒想就直接把鄭安推出去頂包。
至於鄭平,他們一早就求着我孃家給他找關係安排到省廳工作。
只等着調令一到,他就坐車去省城報到。
可偏在這節骨眼上,鄭平死了。
而一向視鄭平爲眼珠子的公婆卻也只難過了一晚。
第二天就原諒了帶鄭平去河邊摸魚、間接害死他的鄭安。
公公還親自去報名處求情,想要讓鄭安留下來頂替鄭平的工作。
得知事情無法更改後,婆婆心疼地抱着鄭安又哭又嚎。
生怕他在鄉下喫了苦頭。
別人都說公婆轉性是因爲害怕再失去一個兒子。
可只有我心裏清楚,他們突然轉變了對鄭安的態度,只會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死的人不是鄭平而是鄭安。
爲了驗證我心中的猜測,我趴在丈夫的棺木前哭得悲痛欲絕。
堅持要親手給丈夫穿上新衣送他入殮。
公婆和小叔不同意,我就攔着不讓丈夫下葬。
聲稱這是我與丈夫的最後一面,誰也沒資格阻攔我。
前來幫忙的親朋好友見我這樣都不免動容。
大家七嘴八舌勸說着攔下公婆和小叔,我這纔有機會接觸到丈夫的屍體。
雖然被水泡過的屍身有些難看,可他胸前後背遍佈的傷痕還是令我狠狠震撼到。
新傷舊傷交疊在一起,絕非一天形成。
這一刻,我無比確認躺在棺材裏的根本不是我的丈夫鄭平,而是從小被打罵虐待的鄭安。
想明白鄭平是爲了誰才放棄大好前途要冒充鄭安下鄉後,我心中頓時升起一股無名火。
轉頭對着衝上來阻攔我的鄭平狠狠甩了一巴掌。
「你這個畜生。」
「明知漲潮還非要拉着你哥去摸魚,爲什麼死的不是你。」
我發了瘋似的撕扯着他的衣領。
「你把我的丈夫還給我,你毀了我後半生,你不是人。」
我邊罵邊打。
手上用了力,沒一會兒鄭平就被我抓得滿臉是血。
公婆急得要來攔我,卻被親戚們拉住。
「老大家媳婦命苦,出出氣也是應該的。」
「就是,誰讓鄭安害死了他哥,當嫂子的罵幾句打幾下還不行了。」

-2-
鄭平被打得急了,有些惱火。
脫口而出叫着我的名字。
「張淑華,你瘋了嗎?」
「你當這裏是你張家,你撒潑也得有個度,沒完了是吧。」
我家本來在京市住着,前兩年我爸職務調整,我們才舉家搬遷到本市。
我和鄭平是大學同學,再次遇到後,他對我展開猛烈追求。
爸媽看他人品過關,就同意了這門親事。
婚前本地人一直說鄭平走了大運,娶了我這麼個京裏來的千金小姐。
起初他還挺高興,可生活在一起時間久了,他總覺得我嬌氣,帶着京裏來的優越感。
沒少在我面前說我落毛的鳳凰不如雞。
這會兒捱了我幾巴掌,倒是把心裏的話吐出來了。
眼看着他還想還手,我順勢抄起一旁燒紙的火盆就往他頭上扣。
「鄭安,你哥才死你就連嫂子都不叫了。」
「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你害死我丈夫還想把我轟出鄭家不成?」
「好,不用你趕,我自己走。」
我一句「鄭安」,鄭平總算是恢復了些許理智。
他不敢再對我瞪眼發脾氣,只能裝着和平時的鄭安一樣低眉順眼起來。
低低ṭû⁺地解釋着。
「嫂子,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剛剛是被你打懵了,隨口胡說的。」
鄭平雖然說着討好的話,可眼底的恨意卻是藏都藏不住。
我再不給他任何機會,當場大聲道。
「既然鄭家容不下我,那我也不用再留着惹人嫌。」
「大家今天給我做個證,等我丈夫下葬後,我一準離開鄭家,絕不賴着喫白食。」
鄭平急得想要動手拉扯我。
我孃家親戚也不是喫素的。
三兩下就把他推到一邊,按着動彈不得。我的行李物品很快被收拾妥當。。
只等着棺材入土後帶我離開。
公婆見狀哪裏肯答應。
鄭平,也就是現在的鄭安,他打定主意要下鄉當知青。
他這一走,家裏沒了男勞力。
公公婆婆年紀大了需要人照顧,再加上全國都在鬧饑荒,我的那份糧票可是無論如何也少不得的。
他們紛紛上前勸我別衝動。
想讓我替死去的兒子盡孝道。
我冷着臉看向他們。
提出我去替鄭安下鄉,把他換回來留在他們身邊替他哥盡孝。
公婆一聽頓時喜上眉梢。
可他們兒子卻不願意了。
「那怎麼能行,我都已經和燕燕說好了要陪着她一起。」
「燕燕第一次出遠門,沒我在身邊照顧,我擔心她會被人欺負。」
「嫂子你做人不能這麼自私,你自己不想伺候我爸媽就想把鍋甩給我。」
「我哥泉下有知會對你失望的。」
我簡直要被他的無恥氣笑了。
「鄭安,你是不是喜歡人家燕燕,這才上趕着要追着人家去當知青。」
我這麼一點撥,周圍人也瞬間都明白過來。
紛紛指責鄭安爲了個女人連自己爸媽都不管了。
自己糊塗害死大哥,還想讓大嫂替他盡孝。

-3-
公婆不願自己的兒子被人罵,想方設法地替他開脫。
可他們忘了,過去他們可沒少在別人面前埋汰鄭安。
常常把鄭安說得一文不值。
這會兒這樣維護鄭安,難免有人起疑。
「這鄭家兩口子也是奇了,過去最看不上的就是二兒子,如今老大一死老二倒成了香餑餑了。」
「老大還沒下葬呢,一家人就合起夥來想要往老大媳婦背上壓擔子,這誰能受得了。」
「先別說這些,怎麼我瞅着老二的身板和之前有點不一樣了。」
「這說話的氣勢和眉眼,倒有些像老大。」
有人開了口,其他人也跟着紛紛議論起來。
鄭平擔心事情敗露,催着公婆匆匆下葬。
釘棺時,我一口氣沒喘上來,暈倒在棺木前。
孃家人趕緊把我送到醫院,等我再醒來後,「鄭平」已經入土爲安了。
活下來的鄭安正和公婆一起來醫院看望我。
他們求着我回去,說我們是一家人,無論如何不能就這樣散了。
我心裏有氣,不願意和他們多說話。
我爸媽聽說我進醫院後,連忙請假趕過來。
他們看出來鄭家是想哄着我回去替鄭平盡孝,更不願意我給人當牛做馬。
替我當場拒絕了他們。
公婆開始倚老賣老,拿他們身體不好說事。
鄭平也說什麼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就算想和鄭家劃清界線,至少也要留下來守喪三年纔行。
他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勢,威脅我要不答應他就去我爸媽單位鬧事。
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教出來的女兒多麼薄情寡性。
丈夫屍骨未寒就急着改嫁。
我氣得胸口一陣陣泛疼,可還是不忍心父母受到牽連。
就在我忍不住想要拆穿他時,剛調過來的孫醫生突然推門進來告知我懷孕了。
連聲叮囑我一定不能再像今天這種情況一樣動氣,出院回家後也儘量別乾重活,要好好養着纔對。
這下我爸媽更不同意把我送回鄭家了。
但公婆卻突然態度大轉變,笑得見牙不見眼地說他們一定會把我照顧好,不會讓我累着磕着。
鄭平臉上也滿是喜色。
「嫂子,你肚子裏的可是我們鄭家未來的寶貝疙瘩,我們怎麼能放心讓你住在別的地方養胎呢。」
他的話倒是提醒了我。
萬一我回了孃家這一胎有什麼閃失他們指不定要怎麼訛我爸媽,倒不如心安理得的住回鄭家去。
出了問題也是他們自己造的孽。
都說孕婦嗜睡,我回到鄭家後就一直懶懶地賴在牀上不想下地。
公婆對此也沒有意見,還特意燉了雞蛋羹等着我醒來喫。
鄭平幾次躡手躡腳地進門來偷看我,都被婆婆給拉了出去。
房門微閉,我聽到婆婆在門口沒好氣地罵着他。
「淑華懷孕的事你咋一點也不知情Ţü₇?還好她今天跟着咱們回來了,萬一她帶着孩子改嫁,咱老鄭家的種不得跟別人姓。」
婆婆又勸他不如和我坦白真相,留在城裏好好過日子。

-4-
鄭平卻有些生氣地說他心裏一直喜歡的都是隔壁的韓燕燕,如果不是當初家裏條件差燕燕媽看不上他,他纔不會像哈巴狗似的把我追到手。
「媽,您就放心吧,張淑華就是個紙老虎,她這人喫軟不喫硬,好哄得很。」
「您只要伺候着她順順利利把孩子生下來,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有機會離開咱鄭家了。」
他又說以我爸媽的背景實力,往後多的是機會能夠提攜他。
雖然他這次錯過了去省廳的工作,但等他回城後機會照樣多的是。
「你以爲我爲什麼一定要留她下來,就衝着她單位發的那點工資和糧票麼?那眼皮子也太淺了。」
鄭平甚至大言不慚地說我心裏有他,等回了城他找機會好好哄哄我,指不定我還願意給他當個情人什麼的。
我聽着差點吐出來,強忍着心底的嫌惡繼續裝睡。
第二天,鄭平揹着大包小包和韓燕燕啓程了。
臨走前他們兩個手拉手到我面前來炫耀。
「嫂子,等我們再回來該請你喝喜酒了。」
「你放心,只要你把這個孩子生下來,我們鄭家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畢竟是我哥的血脈,我也會把這個孩子當成我親生的一樣疼愛。」
我冷笑一聲,祝他們一切順利。
鄭平離開還不到一個月,已經捎信回來和公婆要了三五次錢。
我趁着他們不在家時,偷偷看了信上的內容。
鄭平在信裏說他在鄉下過得不好,沒有錢傍身總受欺負。
還要公婆寄些城裏的土特產給他,他要拿去討好大隊的人。
更離譜的是,他要的東西里還有很多是女人用的香皂和抹臉油。
好多公婆一輩子都捨不得花錢買的東西,他像拉清單一樣地拉了快一火車皮。
公婆每次收到信都會愁得喫不下飯。
三塊五塊他們緊一緊湊一湊還能給得起。
可架不住鄭平隔幾天就要這麼多,他們老兩口手裏一點積蓄都沒有。
先前辦葬禮已經和親戚朋友借了不少錢,眼下只能把主意打到我頭上。
明着和我開口要我不給,婆婆竟趁我不在時悄悄翻我的衣櫃。
她想偷拿我的東西寄給鄭平。
我早料到她會這麼做,一早就把抹臉油換成了豬油。
樣式時髦料子好的衣服我早都拿回了我家,留下的都是些我不怎麼穿的。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想便宜了鄭平,讓他拿去討好自己的心上人。
我用剪刀在衣服的腰側剪了一些口子,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婆婆知道我結婚的時候孃家給了一塊女士手錶,鄭平還在他們面前嘚瑟地說這塊表值好幾十塊錢。
她幾次翻箱倒櫃找不到後終於忍不住問我把表放哪兒了。
「媽年紀大了總記不住事,你把表借媽戴一段時間,媽好操心給你每天把飯做好,讓你下了班就能喫上熱乎的。」
她說着又問我這個月的工資是不是該發了,她讓我交給她幫我存起來。
我當着她的面什麼也沒說,卻在第二天下ṱű̂ⁿ班後故意從巷子頭哭到巷子尾。
驚動了四鄰都問我出啥大事了。
「鄭平七七還沒過,婆婆就盯上了我的嫁妝。」
「我結婚時戴的那塊表你們都記得吧。」
「我婆婆居然要我把表給她拿去讓鄭安追女朋友用,天地良心啊,那表我一早就塞鄭平棺材裏了。」
我聲稱我拿不出表不敢回鄭家,怕婆婆爲難我。

-5-
四鄰聽了都覺得鄭家人太過分,有幾個平時就和婆婆不對付的大娘們當即替我出頭,要給我撐腰。
婆婆被大家圍着罵了整整快一個鐘頭。
她急得解釋說她沒想着把我的東西給鄭安。
ţů⁺我當着大夥的面把衣櫃門打開,指着裏面剩下的幾件破秋衣秋褲哭訴道。
「媽,您把我穿的用的拿了多少偷偷寄到鄉下去,我念着鄭平過去對我的țũ⁾好一句怨言沒有。」
「可您不能既拿了我的東西還要惦記我的工資吧,我在你們鄭家人眼裏究竟算什麼?」
我毫不客氣地把鄭平寄信回來要錢的事都說了出來,聲稱婆婆要我的工資也是爲了貼補他。
這下衆人更是氣憤。
「你自己生的兒子沒用,憑什麼要人家淑華這個寡嫂出力。」
「還以爲你們把淑華接回來是想養着她替鄭平負責,沒想到是算計讓她養你們一家子老小。」
有人提議讓我和鄭家斷了往來,立馬回孃家去。
還有人說什麼守喪三年都是過去的陋習,讓我有合適的就趕緊改嫁,免得被他們一家吸血。
我也順勢收拾了東西就要走,婆婆一把扯住我的胳膊。
「你肚子裏還懷着我們鄭家的種,你可不能走。」
她這話一出,周圍人頓時對我投來同情的目光。
大家的普遍思想都覺得有了孩子的女人就像大樹在泥裏紮了根,再想挪地方就難了。
他們再說不出勸我走的話。
婆婆見狀,臉上也露出得逞的笑意。
她說自己要手錶要工資都是爲了幫我攢着,免得我年輕大手大腳把錢都花了,到時候再虧待了孩子。
見我還滿臉委屈,她假模假樣地上前哄着我,順勢就要把我手裏的包袱接過去。
衆人見此情形也就準備散了。
拉扯間,我突然一個後仰摔倒在地上。
在婆婆震驚的目光中指着她大喊出聲。
「媽,您怎麼能推我呢?」
「我肚子好疼,媽,您是想要了我的命嗎?」
婆婆大驚失色,伸手就要來扶我,我卻躲着不讓她碰我。
剛好四鄰中有人在我爸單位工作,立馬跑去找我爸通風報信了。
等到大家幫忙把我攙扶起身時,我倒過的地方赫然印着鮮紅的血跡。
我爸來得很及時,他顧不得斥責婆婆的粗蠻,匆忙帶我去了醫院。
街坊們留在原地繼續數落婆婆的不是。
不出意外,我流產的消息很快在四鄰中傳開。
一時間婆婆成了衆矢之的,而我也順利脫身徹底離開了鄭家。
爸媽回鄭家收拾我的東西時,再次把公婆狠狠罵了一通。
可除了爸媽和孫醫生之外,沒人知道我的流產是假的。
我清楚地知道自私自利的鄭家是不會讓我這麼輕易地離開,只好讓媽媽的舊友孫醫生配合我。
所謂的鮮血也只是我提前放置的用雞血製成的血包。
我藉機在孃家休養了一個月後回單位上班。
我們單位是搞農業研究的,趕上播種期單位領導挑選了一批骨幹下鄉指導知青和țù⁷當地農民一起完成耕種任務。
我不僅在名單中,去的地方更是鄭平和韓燕燕所在的村落。
巧了,正合我願。
我也挺想知道這對癡情怨偶,下鄉過的是什麼「神仙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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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兩個月再見,鄭平彷彿變了一個人。
他原本還算白淨的臉被曬得黝黑。
身上穿着的衣服打着補丁,褲腿高過腳踝,一看就不是他自己的衣服。
猛一看到我時,鄭平以爲自己眼花了。
確認真的是我後,他眼底露出欣喜的光芒。
原本弓着的脊背也在瞬間挺得筆直。
農耕時,大家都埋頭苦幹,只有他趾高氣揚地扯着嗓子,一會兒指揮這個,一會兒教訓那個。
「鄭平,你今天喫錯藥了?不好好幹自己的活,還指手劃腳上了。」
「你當你也是研究員來的指導員,你配嗎?」
有人看不下去,刺了鄭平幾句。
鄭平非但不惱,反而嘚瑟地和那人理論起來。
「李爲民,你小子別猖狂,你過去欺負我的事,我還沒和你算賬呢。」
「不怕告訴你,我雖然不是指導員,可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們喫不了兜着走。」
他指着我的方向和大家炫耀。
「你們看到那個管事的人沒?那可是我親嫂Ṭū́ₚ子。」
他打着我的旗號,威脅知青和幾個膽小的村民必須聽他的話,替他把活幹了。
否則他就讓我在他們的莊稼地裏動手腳,讓他們種下去的糧食一粒也長不出來。
有知青很快把這事向大隊彙報。
大隊隊長來找我覈實情況時,我如實說明。
把我在鄭家所遭遇的一切都講清楚,最後告訴他們我已經和鄭家脫離關係,永遠不會和他們有任何來往了。
我的態度很明確,隊長頓時鬆了一口氣。
他說我們這些知識分子要使起壞來真是防不勝防,他還真怕我像鄭平說的那樣背地裏給老百姓下絆子。
同時,他和我說了鄭平下鄉後的一些事。
原來,村裏有一些無賴地頭蛇、二流子,經常揹着大隊搞事情,欺壓下鄉知青。
其中鄭平和韓燕燕是被欺負得最狠的。
他倆下鄉之後,囂張至極,看不起鄉下人。
農活也幹不好,經常躲起來你儂我儂的。
村裏的無賴看不慣,藉口鄭平成分有問題,經常用麻袋矇住他的頭專往他要害打。
還要求他每週上交糧食錢票。
和他跟連體嬰似的韓燕燕,更是讓他們佔盡了便宜。
鄭平這纔沒辦法總向家裏要錢。
他不停地向那些人妥協,得到的卻是變本加厲的羞辱。
隊長說他已經掌握了這些人做壞事的證據,很快就會對他們進行懲罰。
一碼歸一碼,鄭平打着幌子要挾別人也該受到相應的責罰。
我點了點頭表示相信集體會公正處理。
隊長說這些仍然是在試探我,見我確實對鄭平不在意後他也沒了顧忌。
當即宣佈將他和那些人統一送到大西北接受進一步改造時。
當夜,鄭平被請到大隊問話。
他以爲是大隊知道了我和他的關係,想要給他一些優待。
獅子大開口提了很多要求。
不僅要住個單間,還要求免去他每天三分之二的勞作。
「韓燕燕是我未婚妻,她從小在家裏嬌氣長大,可沒受過什麼苦。」
「我要求她和我一樣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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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責問他話的人被他的厚臉皮無語到。
他們厲聲呵斥鄭平,讓他態度端正點,他卻依舊趾高氣昂地不以爲然。
「我嫂子可是這批指導員中技術最過硬的,你們得罪了我就是得罪了她。」
「後果怎麼樣你們自己掂量着辦吧。」
哪料人家根本不喫他這一套。
笑話他。
「你把人家當親嫂子,人家可不承認有你這麼個拖後腿的小叔子呢。」
鄭平不死心地讓他們把我叫來對峙,卻被直接關進了牛棚。
直到第二天被綁着拉上麥場時,他還在罵罵咧咧地說着威脅大家的狠話。
聽到他和那些欺負過他的人要被統一送到大西北接受進一步改造時,他才慌了。
他當場腿軟得站都站不住。
「嫂子,我哥死後爸媽把你當親生女兒一樣照顧,你不能對我見死不救,你快幫我求求情,我知道錯了,以後一定好好勞動。」
「嫂子,我不能跟他們一起被送走,我會死的。」
我沒有理會鄭平的求救,他很快被帶了下去。
原計劃第二天會有人來帶他們遠赴大西北,可誰也沒想到晚上糧倉會着火。
倉庫裏囤積着全村人未來的種糧,聽到着火的消息時很多村民更是連滾帶爬地趕往糧倉。
誰也沒料到,是鄭平衝進火海把種糧搶救了出來。
他自己說關押他的牛棚離糧倉近,他看到火苗的時候顧不得多想只能拼了命地從牛棚破損的門板間擠出去。
爲了救下這些種糧,他整個後背都被火燒傷。
村民們感激他的大無畏精神,立馬把家裏最好的傷藥都拿出來給他醫治。
就連大隊都決定撤銷對他的懲罰,還要給他記一功。
鄭平一夜之間打了個翻身仗,第二天強撐着傷痛也要來我面前顯擺。
他趁沒人時對我露出惡狠狠的表情。
「張淑華,是不是你和大隊說要把我送去大西北受苦?」
「你這女人心怎麼這麼狠,你就這麼盼着我死,你知不知道我……」
「鄭安哥。」
門外傳來韓燕燕清脆的喊聲,鄭平才驚覺自己差點就說漏了嘴。
他臉色一陣鐵青,那眼神恨不能把我生吞活剝了。
等韓燕燕進門後,鄭平才換上一副笑臉。
他親暱地攬住韓燕燕的肩,語氣嫌棄地說我一點女人味都沒有。
「整天板着你那張臭臉給誰看呢,你有空多照照鏡子,好好學一學燕燕怎麼和人親近。」
「就你這張苦瓜相,活該守寡一輩子。」
「也就我哥死得早,他就算不死也遲早會甩了你。」
鄭平越說越上頭,手指都快戳到我鼻尖上了。
眼神上下打量着我,視線漸漸落在我平坦的腹部時,鄭平僵了僵。
「張淑華,你孩子幾個月了,怎麼一點不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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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燕燕也跟着好奇地湊近我面前,問我是不是用了什麼束腰的東西。
「嫂子,知道你們京裏來的大家閨秀嬌氣,把自己的臉蛋身材看得比什麼都重要,可你也不能虧待了孩子。」
「你這一胎可是鄭平哥留給你唯一的念想,你得好好珍惜啊。」
從鄭平堅持要和韓燕燕下鄉時我就懷疑她是知情的。
這會兒再看她眼神中的挑釁和不屑,我心裏更加肯定之前的猜想。
在韓燕燕把手伸向我腹部時,我很不客氣地將她推開。
我雖然用了些力氣,但也不至於將她推倒。
可韓燕燕卻一轉身撞到了門框上,額頭隱隱有些紅腫。
不等鄭平關心,她已經哭着跑了出去。
四處嚷嚷着我動手打她。
鄭平也跟着污衊我嫉妒韓燕燕的美貌,從前住着隔壁就總找機會欺負她。
還說我之前之所以說出和鄭家斷絕關係的話也是因爲韓燕燕。
「我這個嫂子心眼最小,她霸着我哥一個人還不夠,非要我們全家都把她捧在手心裏寵着纔算。」
「自從我和燕燕處對象開始,嫂子就對我各種不滿。」
「她呀,就是官家小姐做派改不了,總覺得我們這些窮苦人天生就得圍着她轉。」
鄭平剛立了功,村民們都念着他的恩。
他這一通胡說八道很快就得到了大家的擁護,一羣人不分青紅皁白地就要把我趕走。
甚至有人說我剋夫,指不定還會克莊稼。
我一向不願與糊塗人爭辯,很快和領導申請調回城。
走前,我從隨身帶的相機裏取出舊膠捲藏好。
把相機和新膠捲交給院裏其他同事。
相機是我的私人物品,一起帶來是爲了能夠及時記錄下農作物的生長過程。
卻沒想到還有意外的收穫。
鄭平不知道,他救火的那一晚我一直都有躲在牛棚不遠處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果然拍到了偷偷前來的韓燕燕,我本以爲他倆只是互相訴苦,直到糧倉起火,我才知道那是他和韓燕燕串通好放火的過程。
眼下膠捲沒有洗出來,我當然什麼都不會說。
免得老百姓們在鄭平的煽動下做出更過激的事。
我回城後第一時間將膠捲衝洗出來。
雖然是晚上,但我的相機是國外貨,把人形輪廓拍得十分清楚,很容易就辨認出是誰。
我將整理好的證據和我聽到的事實過程詳細寫下,交到公安局。
這年頭放火燒糧倉是重罪,公安十分重視。
沒兩天,院裏有同事回城來找我。
他說鄭平和韓燕燕被城裏的公安帶走了,他們合夥串通燒糧倉的事在村裏引起公憤。
如果不是有公安保護,他們兩個怕是要被當場打殘。
另外,村民對於之前衝撞我的事很是後悔,大隊也想請我回去繼續幫忙。
我沒有拒絕。
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不用他們說我也會盡力完成。
只是還不等我啓程,意外再次發生了。
鄭平不知怎麼從公安的控制下逃跑了,他半夜翻牆進到我家。
恰好這天晚上我爸媽都出差不在,只有我一個人在家。
也慶幸只有我一個人,否則我真害怕他做出什麼傷害我爸媽的事。
鄭平一改先前的囂張姿態,他跪在我面前求我幫他出面作證。
「淑華,我是鄭平啊。」
「你救救我,我以後一定和你好好過日子。」
「你也不想肚子裏的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爸爸吧。」

-9-
婆婆根本不敢把我「流產」的事告訴鄭平,她生怕鄭平會怪她辦事不力。
鄭平到現在都以爲我肚子裏還懷着他的種。
他跪在我面前說盡好話,做出各種承諾想要和我重拾舊愛。
可我只覺得他噁心至極。
未免他做出過激的事,我只能先穩住他。
趁他不備時,我摸到牀頭櫃邊上的一瓶殺蟲劑,對準他的臉噴了個夠。
鄭平被刺激得睜不開眼,像個瞎子一樣在屋裏亂撲亂撞。
我趁機穿着睡衣一路跑出巷子報公安。
等公安來後,我把鄭平夜裏潛入我家和我說的話都複述了一次。
之前報公安時我也有想過把鄭平假死的事說出來,但我沒有證據。
公婆又向着鄭平,只要他們咬死死的是鄭安,我一個人也不能證明什麼。
所以我一直在找機會收集新的證據,就在今晚鄭平潛入我房間時,我迅速打開枕頭下壓的錄音機。
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被清晰地錄了下來。
但鄭平矢口否認那些都是他亂編的。
他說他是病急亂投醫纔想到要頂替我丈夫的身份讓我想辦法幫他。
和我預想的一樣,公婆也站出來幫他說話。
燒糧倉雖ťűⁿ然是重罪但損失不算嚴重他還不會被判死刑,可如果被扣上殺人的帽子他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鄭平很會權衡利弊。
可他忘了,他假死的事還有另一個知情者。
我向公安建議可以從韓燕燕這裏找突破口,或許她能成爲新的證人。
公安行動迅速, 韓燕燕和鄭平之間是主犯和從犯的關係,爲了有機會減輕處罰,韓燕燕很快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招供了。
因爲我和鄭平並沒有解除夫妻關係, 有關他的事我有知情權。
據公安轉述,鄭安死的那天,韓燕燕曾親眼看到鄭平將鄭安推下河。
當時正值漲潮, 鄭安幾次想要爬上岸,都被鄭平用竹竿擋了回去。
直至鄭安漂浮在水面上後,鄭平纔開始呼救。
韓燕燕嚇壞了,不敢聲張。
後來鄭平找她主動坦白自己的身份, 向她示愛後承諾以後會娶她。
韓燕燕和鄭平從小就是青梅竹馬, 心裏也是願意的。
再加上鄭平許諾韓燕燕以後會讓她過上比我還要風光的好日子,這大大地滿足了她的虛榮心。
「我就是看不慣張淑華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臉,她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從京裏來的官小姐麼。」
「我和鄭平哥從小就是一對, 如果不是她橫插一腳, 我早就嫁進鄭家了。」
韓燕燕對於自己母親嫌貧愛富的事隻字不提,把所有的不甘和怨恨都加註在我身上。
當着公安的面, 她竟嗚咽地哭起來。
她說她也不想做壞事,可是她命苦啊。
「憑什麼張淑華不用下鄉去勞動, 偏偏我要去。」
「大家都是大學生,她怎麼就能進農科院工作, 還不是靠着她爸媽幫忙。」
「她不就是有個好出身,要不是她會投胎, 她指不定比我還要慘一百倍。」

-10-
所有的事都蓋棺定論後,韓燕燕被判處了兩年有期徒刑。
因改過態度良好,很快被押送到大西北接受改造。
而鄭平涉嫌謀殺,等待他的將是死刑。
鄭家父母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們跪在公安局外哭嚎着爲鄭平求情。
說死的是他們家的兒子, 他們不追究國家就不能判鄭平死刑。
簡直是愚蠢至極。
知曉真相的羣衆都爲他們夫妻感到不恥。
尤其是韓燕燕的親媽。
韓父早年因工傷癱瘓在牀十幾年了,再往上還有兩個年邁的公婆等着她伺候。
她一早就盼着這個女兒能嫁個高枝帶着她也過過好日子。
眼下韓燕燕受鄭平連累前途盡毀,她心裏恨得牙癢癢, 氣憤之下跑去鄭家放了把火。
鄭家老兩口得虧跑得快沒被燒死,但房子什麼的都燒沒了。
韓燕燕媽雖然受到了相應的懲罰,可卻沒錢賠償他們。
他們只能暫時擠在韓家的屋檐下勉強度日。
不到三十平的房間裏住着六口人,天天不是罵爹就是打娘,雞飛狗跳沒有一日安寧。

-11-
行刑前, 我去見了鄭平最後一面。
隔着鐵窗, 他形銷骨立, 眼裏卻燃着最後的不甘。
「你早就計劃好了是不是?」
他聲音嘶啞,「從發現屍體那刻起……」
我沒有回答, 答非所問。
「你父母現在住在韓家。」
「韓燕燕她媽天天打罵他們,說他們毀了她女兒,毀了她的好日子。」
鄭平渾身發抖,囚服下露出猙獰的傷疤——那是他在鄉下被欺負時留下的。
「對了,鄭平。」
我起身準備離開,「從頭到尾我都沒有懷孕。」
我俯身在他耳邊輕聲道, 「你們鄭家徹底絕後了。」
鐵門關上的瞬間,身後傳來野獸般的嚎叫。
我走在陽光裏,第一次感覺呼吸如此暢快。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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