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文裏的女配beta

我穿成了一本耽美ABO文的女配,
系統讓我拯救一個炮灰omega,
只不過我穿進來的時候已經接近了故事尾聲,
這個矜貴嬌氣的小少爺以被抹布的代價退出了兩位男主的愛情遊戲。
我推開病房門的時候,
被蒙上眼睛的金髮少年在睡夢中顫抖着,
他的世界已經徹底陷入了絕望。

-1-
我叫舒顏,一位心理治療師。
我正站在這間頂級vip病房門前,因爲我接受了祝家的委託。
病房裏就是我的新患者,也是我的任務對象——祝家小少爺祝星遙。
祝星遙是一個omega,是本書中的冷酷霸總alpha洛遲的竹馬兼聯姻對象。
但是洛遲在軍校讀書期間結識了神祕又脆弱、僞裝成alpha的omega顧司哲,並且不可自拔地愛上了顧司哲,於是單方面解除了與祝星遙的婚約。
祝星遙前去洛遲駐紮的流放星去找他要解釋,卻被一直隱藏在他身邊的祝家的叛徒出賣。
還沒見到洛遲,他就被流竄的星際海盜綁架了,又被一幫暴民侮辱了。
祝家很快找到了他,叛徒自殺了,星際海盜和侮辱他的暴民都被槍斃了,但是祝星遙陷在了噩夢裏,怎樣都醒不過來。

-2-
雖然我很年輕,但是祝家信任我,因爲我是罕見的精神力s級的心理治療師。
一般精神力達到s級水平的醫生都被納入了軍部,不再爲私人服務。
而且除此之外,我還是一個beta。
所以當我推開房門,被滿室的梨花香味嗆到差點窒息的時候,我的情緒也沒有任何波瀾。
我快步打開通風口。
但是通風的效果只能說聊勝於無,因爲病牀上那個顫抖着的金髮少年一直在瘋狂外溢自己的信息素。
檢查的醫生說,祝星遙的腺體已經被咬爛了。
被送進醫院的當天,他後頸血肉模糊,簡直像被野獸撕咬過。
我站在少年牀邊,他額前的金髮已經被汗水浸溼,催眠眼罩覆蓋了一半精緻的臉,紅潤的嘴脣被他無意識地咬破,頭頸銜接處一片潮紅,白皙的脖子上也蒙上一層薄汗,汗珠滾落入他的白色病號服。
無止境的噩夢讓他清瘦的身體在被子下止不住地顫抖。
我輕輕嘆了口氣,被玷污的天使還能回到天堂嗎?
我在病牀旁邊的治療椅中坐下,閉上眼睛。
我的精神力像海水一樣包裹住祝星遙。
我慢慢地進入了他的夢境。

-3-
祝星遙被幾個alpha按在地上,他從沒來過這麼骯髒的地方,地上的殘渣和空氣中瀰漫的刺鼻的化工味提示他這裏是一個廢料處理廠。
他不想看到那些令人作嘔的臉,所以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但是他無法堵住耳朵,騎在他身上的那些暴民不斷地說着污言穢語。
他也無法堵住鼻子,各種氣味混雜的alpha信息素爭先恐後地包圍着他,讓他皮膚生理性地戰慄。
祝星遙不知道自己是身上更痛還是心上更痛,他覺得自己還是早點死了爲好。
「嘿,還是個少爺,怪不得這麼嫩呢?」
身上的重量一空又一落,又換了個人,祝星遙絕望地握緊了拳頭。
「叫啊!」
那人把祝星遙的嘴撬開,把大拇指伸了進去。
好髒,好鹹,好惡心。
「是不是你不行啊?」
旁邊的人嘲諷道。
祝星遙被報復式地欺辱,他又被標記了一次,那人抬起頭的時候,他感覺後頸傳來淡淡的血腥氣味。

-4-
祝星遙不知道這場虐待什麼時候會結束。
他不敢睜開眼睛看自己身邊圍了多少人,他害怕那些殘忍地打量獵物的眼光。
但是嘭的一聲巨響,將他的黑暗打破。
有人開槍了。
突然睜開眼的時候,祝星遙被頭頂高高的吊燈的白光晃了一下。
那個正在欺辱他的alpha倒在他身上,在他骯髒不堪的衣服上染上血跡。
嘭的一聲之後還是連續不斷的暴擊聲。
暴民們尖叫着咒罵着,但是幾秒鐘後都倒下了。
我放下手中的光彈槍,走向仍一動不動的祝星遙。
他還存留些許的意識。
他看見了我,但是漂亮的灰色眸子已經暗淡無光。
他又閉上了眼睛。

-5-
我踢開了壓着祝星遙的幾個alpha,將他抱起來放到另一旁的空地上。
陷入我懷抱的時候,他慌張地閉着眼睛抓我的衣服,白大褂也染上了髒污。
空氣中alpha的信息素正在消失,祝星遙卻仍然在我懷抱中戰慄着。
但我僅僅是這樣抱着他坐在風裏。
可能是因爲我許久都沒有動作,讓祝星遙終於下定決心看看我,爲什麼這個新來的傢伙並沒有和那些人一樣傷害他?
祝星遙睜開眼睛,只看到一個棕色短髮、臉色有些蒼白的女孩正在安靜地看着他。
目光交匯的一瞬間,他竟然沒有害怕,而是感受到了一股被安撫的力量。
「你是誰?」他啞着嗓子問。
「來救你的人。」我說。

-6-
「我,我——」
祝星遙想說什麼,但是被欺辱的記憶襲來,讓他再度陷入痛苦中。
他在我懷裏不停地掙扎着哭泣。
「他們都死了,不會有人再欺負你了。」
我抱着他,一手輕輕覆蓋住他流淚的眼睛,一遍遍地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掌心下還在開出一朵又一朵的淚花,但是逐漸變小,最後停息了。
我放下遮住他眼睛的手,月光映在他眼中。
「都死了。」祝星遙喃喃道。
「嗯,都死了。」
月亮碎裂了,工廠也坍塌了,這個夢境被打破了。

-7-
我們掉入了第二個夢境裏。
祝星遙站在我身前,他身上低調但精緻的衣服仍然完好整潔。
我環視周圍的場景,這裏是流放星的一間旅館房間。
祝星遙面前站着那個背叛了他,將他出賣給星際海盜的僕人克里特。
克里特看不見我,因爲這是祝星遙的夢境。
克里特正微笑着對祝星遙說,「少爺,流放星上禁止私人飛行,我聯繫了一位工廠場主,租用了他的運貨飛船,雖然是運貨用的,但裏面很乾淨,希望您不要嫌棄。」
祝星遙卻遲遲沒有答話。
我走近他的時候,感受到他在劇烈地呼吸。
「要是當初沒聽他的話,沒走進那艘飛船就好了。」
我聽見祝星遙機械般地低聲自言自語着。
克里特還在微笑着,但是他眼中原本隱藏着的的輕蔑與憎惡卻越來越明顯,以至於他整張臉的表情變得越來越扭曲起來。
祝星遙的眼眶變紅,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他衝上前去,拽住克里斯的衣領,大喊道,「爲什麼這麼對我?!我從來沒有傷害過你!」
但是克里斯在他的拼命搖晃下卻一動不動,仍然猖狂地笑着。

-8-
祝星遙即將崩潰。
我抬起手,克里斯的身體嗖地迅速後退撞到牆上。
力氣之大,讓他一半陷入牆中,吐出血來。
「這樣感覺好些了嗎?」我抱着還在急促喘息的祝星遙說。
祝星遙沒有答話。
我再次抬起手,克里斯的四肢被折斷,扭曲向奇怪的方向。
「這樣呢?」我又問。
祝星遙還是沒有答話。
我揮了揮手,克里斯像一團垃圾一樣砸碎了玻璃,從幾十層高被扔了下去。
風湧進來吹乾了祝星遙臉上的淚痕。
「太晚了,沒用了。」
我聽見他這麼說。

-9-
夢境再次塌陷。
我們跌入了第三個夢境。
這裏是祝家莊園。
我們正處在祝星遙的臥室裏。
祝星遙衣衫凌亂,後頸猙獰傷口流出的血跡染紅了他襯衫的後背,但他似乎全然不在意。
窗外禮花的聲音響起,我瞥了一眼,外面正在舉辦宴會。
臥室的門被推開了。
走進來一個穿着筆挺軍裝、劍眉星目的男人,是江遲。
祝星遙急切地上前握住他的手,但是卻被他一把推開了。
江遲皺着眉頭,用嫌惡的語氣說道,「不知道被多少alpha上過了,居然還想和我結婚?」
祝星遙只是流淚搖頭,抱着江遲的腿。
但是江遲又踹了他一腳,轉身離開了。
我正想讓江遲迴來跪下的時候,祝星遙反而面無表情地站起來了。

-10-
我跟上祝星遙,從臥室的另一端出去,走進了花園露臺裏,這邊正聚着一羣客人,裝飾打扮皆爲上層名流。
這些人的目光漸漸都凝聚在沉默着穿過人羣的祝星遙身上。
他們捂着嘴,但是聲音卻一點都不小。
「聽說祝家小少爺被人糟蹋了。」
「而且是被好幾個alpha一起……」
「一個omega遭遇了這種事情應該會自殺吧。」
「祝星遙也有今天,他平時那麼傲,現在遭報應了吧。」
「祝家因爲他要顏面掃地了。」
我看着祝星遙走到了露臺邊緣,他解除了安全圍欄,身體前傾,露臺下是百米高的山石與流水瀑布。
他想跳樓。
在他衣角被風掀起的那一刻,我從身後抱住了他倒在草地上。
祝星遙在我懷裏拼命掙扎着。
因爲被我禁錮,他掙扎得更厲害了,一邊痛苦Ťùⁿ地喊着,「不要!」
我只能又用手覆上他的眼睛,輕聲在他耳邊一遍遍說,「祝家封鎖消息了,沒人會知道這件事的。」
我懷中人的掙扎才停止了。

-11-
臥室中的梨花香味漸漸淡了下來。
我睜開眼睛,看着牀上正在大口喘氣的少年。
檢測器顯示他已經甦醒過來了。
這個消息被同步傳送到了祝家。
我的任務完成了,賬戶裏收到了一大筆治療費。
我離開了這間vip病房,祝星遙之後的治療會由常規心理治療師接手。
但是僅僅在三天之後,祝家又找到了我。
我再次推開這間病房門的時候,是白天上午,明媚的春光從落地窗外灑進來。
機器人正在處理祝星遙打翻的食物和水。
金髮少年失神地坐在牀上,他的催眠眼罩已經被取下,但是脖子纏繞上了層層紗布。
就在昨天,他不知道從哪裏取到了手術刀,自己把腺體挖掉了。

-12-
我走進來的時候,他並不看我。
比起給他治療的那個晚上,祝星遙平靜許多也憔悴許多。
護士Ṱŭ̀₊說自從他醒過來後就未進食水,也拒絕用藥。
就好像在等死一樣。
我在治療椅上坐ƭṻ⁴好,安靜地看着他。
祝星遙的目光一點點聚集到我身上。
他認出了我,眼睛裏第一次有了神色。
「你—是—誰?」祝星遙喉嚨有傷,他聲音嘶啞地說。
「來救你的人。」
和夢境裏一模一樣的對話。
祝星遙毫無血色的臉上露出一個悽慘的笑容,他閉上眼睛搖搖頭,「太晚了,你已經救不了我了。」
「故事還沒有結束,就不會太晚。在最後到來之前,我都會竭盡一切來拯救你。」
祝星遙看着面前這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不知道她爲什麼能夠如此平靜自信地說出這番話。
但是他也不願去想,只是靠在牀頭閉上了眼睛。

-13-
缺失營養,讓祝星遙感到十分疲憊。
而且停止用藥,他身體哪處都疼。
但是這都無關緊要,因爲他很快就要死了,到時候,他再也不會感到任何痛苦。
「你想要喫點東西,或者喝點水嗎?」
他聽見女孩說道。
她聲音的情緒很平靜,如同一個路人在不經意地詢問,但是音色很好聽,像是山泉流水。
祝星遙輕輕搖了搖頭,這話他這幾天已經聽過好多次了。
「那你想要一個擁抱嗎?」
祝星遙睜開了眼睛。
女孩並沒有在笑,棕色的大眼睛只是認真地看着他。
見他不回答,我緩緩地湊上前去。
祝星遙原本以爲身體接觸會讓自己感到噁心,但是當女孩靠近他,胳膊鬆鬆地環繞住他的時候,他並沒有感覺難受。
女孩的衣服似乎充了氣,像雲朵一樣柔軟。
她接近他的時候,他聞到一股淡淡的陽光氣息,並不是信息素的味道。

-14-
抱了祝星遙一下後,我又緩緩坐回了治療椅。
「你是機器人嗎?」祝星遙說。
這個女孩是他醒來後第一個不會產生反感情緒的人,其他的醫生護士,儘管並沒有惹到他,但是祝星遙連和他們在一間病房裏呼吸都做不到。
因此,他覺得眼前這個情緒起伏微弱的女孩也許是一種新研發的醫療機器人。
「我不是機器人,我是和你一樣的人類,我是一名beta。」
是啊,她曾進入自己的夢境,機器人能做到這一點嗎?
但是想到那些夢境,可怕的記憶便如毒蛇一般纏繞了上來。
祝星遙緊緊閉上眼睛,呼吸紊亂。
我將手覆在他眼睛上,輕聲在他耳邊一遍遍說,「你現在是安全的,不用害怕了。」

-15-
過了幾分鐘,祝星遙的睫毛掃到了我的掌心,他又睜開了眼睛。
剛纔的反應讓他身上又出了一層薄汗,我拿起毛巾給他擦拭。
腹部突然傳來的絞痛讓祝星遙緊皺眉頭,蜷縮着身體從牀頭滑了下來。
他身體的各項數據我都能在病牀旁邊的顯示器看得一清二楚。
因爲停止進食,胃酸已經嚴重損傷了他的胃。
「就算你想去死,醫學也可以讓你死得毫無痛苦,所以爲什麼在活着的時候還要讓自己經歷如此多的折磨呢?」
即使劇痛讓他的神志不太清明,祝星遙也被女孩的話驚了一下,他身邊的人是不敢在他面前提及死字的,但是女孩說了,還說得那麼輕鬆。
他一邊抽着冷氣,一邊轉過身來面對女孩。
「如果我說我想去死,你會幫我嗎?」

-16-
「如果是你的願望的話,我一定會滿足。」
祝星遙凝視着我,但是他眼中的驚詫卻一點點褪去,他逐漸恢復了平靜。
「你不過是祝家請來的醫生,你們的任務就是治好我,又怎麼會讓我去死?」
我淡淡一笑,「我現在確實在接祝家的任務,也確實要讓你好起來,但是我可以在接完祝家的任務之後再接你的任務,我可以幫你安樂死,怎麼樣?」
其實我知道祝星遙並不是真的想死,否則他偷到手術刀的時候他就會自殺,而不僅僅是割掉腺體。
但是如果放任他被痛苦折磨,時間久了,他會不會自殺就說不定了。
祝星遙垂眸看着潔白的牀單。
「你什麼時候能完成祝家的任務?」
「三個月。」
「三個月太長了,我等不了。」
「用三個月來和世界告別,我覺得剛好。」
祝星遙輕輕一笑,「我已經對這個世界沒有留戀了。」
「你肯定有喜歡過的東西,也有想做但沒有去做的事情。」
他不說話了,我呼叫送餐。
祝星遙咬着嘴脣看着我。
「你幫我把我現在的任務完成了,我就能接你的任務了。」
他終究沒有反對。
營養餐送來了。
「需要我餵你嗎?」
祝星遙搖搖頭,從被子裏伸出手,艱難地把食物吞下。
這些營養餐添加了維生素和藥物,是以,儘管祝星遙喫得表情很痛苦,但是他身體卻在歡呼着得到改善。

-17-
祝星遙的個人信息在這本耽美小說裏介紹的不算多。
他存在的作用就是用江遲有婚約這件事讓顧司哲心痛,讓顧司哲明白兩人之間的身份差距。而之後江遲拒絕聯姻也更加能證明主角彼此相愛了。
爲了能夠更加了解祝星遙,我讓祝家整理了一下他的基本信息、人生經歷和個人喜好給我。
祝家是藍星有名的豪門世家,但是比起有權來說更偏向於有錢,所以祝星遙從小就與與軍部有關的江家大少爺江遲定下了婚約。
祝星遙在家排行最末,又是一個omega,從小備受寵愛,養成了矜貴嬌氣的性子。
他人不壞,甚至有點天真,一路上着不看成績排名的omega貴族學院,平時就和其他世家omega結伴遊玩。
怎麼說,生活很平淡也足夠奢侈。
所以,完全不瞭解世間險惡的他只帶了幾個近身隨從就冒冒然私自前往了流放星。
所以,在流放星的遭遇成爲了這個不諳世事、從未喫過任何苦頭的小少爺的滅頂之災。
作爲頂級豪門,他的人生不需要夢想,祝星遙對未來生活的唯一設想就是和江遲結婚。
但這一設想如今也破滅了。

-18-
我把手中的資料放下。
祝星遙剛剛又睡了一覺,噩夢還是會不時地席捲過來,所以我一直陪在他身旁,準備隨時安撫他。
可能祝星遙也慢慢想通了我的話,所以這次起身的時候,他叫了一杯青橙汁。
資料裏有提及他喜歡這個。
祝星遙慢慢啜飲着飲料,看上去無精打采,眼下掛着睡眠不足導致的一片青黑。
「你想要見見飯糰嗎?」我問。
飯糰是祝星遙養的一隻博美,照片裏看上去是很可愛的一隻小狗。
祝星遙灰色的眼睛第一次亮了起來。
飯糰被從祝家接了過來,小棉花團子被從白色寵物箱裏放出來。
它謹慎地打量這個陌生房間,然後辯識出了它的主人。
飯糰撒歡一樣想要蹦上祝星遙的牀,無奈牀太高,腿太短。
我把飯糰抱到祝星遙懷裏。
小狗幸福地依偎在主人懷裏,不停地搖尾巴。
祝星遙也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19-
飯糰的窩也被佈置到了祝星遙的病房內。
我問他,「不會覺得吵嗎?」
祝星遙垂着頭,白玉般的手指撫着飯糰背部,金色碎髮蓋住他半邊臉。
「比起吵的話更不想一個人待著,而且我也並不想睡覺。」
我明白他是不想陷入噩夢中,飯糰的叫聲會打斷他的回憶。
身爲心理治療師,我親和的氣場對小狗也有用。
所以僅此一面,飯糰也能對我展現出熱情的態度。
我看着朝我微笑吐舌的飯糰,也想摸摸它的頭。
於是靠得近了些,向它伸出自己的爪子。
飯糰露出享受的表情。
兩人共撫一狗,我的手指不小心會觸到祝星遙的。
ţŭ₊但是我裝作不在意的樣子。
而祝星遙僵了一瞬,也沒有把自己的手拿開。
那件事會對祝星遙造成影響,他會變得不願被人觸碰。
但是我需要幫助他從傷害中走出來。
拒絕觸碰看起來像是自我保護,但是實際上是傷害後遺症。

-20-
祝星遙剛剛在希蘭大學讀完了藝術專業。
資料裏說他會畫古典油畫,而且圖片看起來畫得不錯。
我拿不準祝星遙是真的熱愛美術還是隻是把它當成一個消遣的工具。
畢竟在他原本的人生規劃中,他和江遲結婚後也是繼續過着無憂無慮的二代生活,他不需要去努力賣畫、成爲一名真的畫家。
但我還是邀請祝星遙去看莫尼斯的《月》,作爲仍現存於世的頂級藝術大師,他本週將在銀海舉辦個人畫展。
祝家給我的酬金很豐厚,所以從別人手裏買兩張票倒也不至於太難。
我提出邀請的時候,飯糰正從祝星遙手裏喫零食。
祝星遙抬頭看了眼我,他想了一會,然後拒絕了我。
「我不想出去。」他淡淡地說。
我明白祝星遙現在會懼怕外界的目光。
我搖着手裏的門票,「在線上觀看也行。」
也許閒着也是閒着,祝星遙答應了。

-21-
我們進入虛擬空間的畫展中。
《月》設置在一片黑暗中,地面在走動的時候會發出踩水聲。
祝星遙似乎比較怕黑,所以我向他伸出了手。
碰巧,一束月光灑在我手上。
我靜靜地望着祝星遙。
等了一會,他終於搭上了我的手。
我輕輕牽住他,順着畫展的佈置開始參觀。
莫尼斯描繪了千變萬化的月亮,在他的筆下,月是一種帶着隱匿哀傷的對美好的期望。
我看着線上其他觀衆跑來跑去地迎接畫展穹窿裝置撒下來的月光。
我們站在一副《烏雲不會永遠遮住月亮》的畫前面。
在陰暗的光線下,祝星遙的目光看起來疲憊又憂傷。
我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微涼。
「有句古話說,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祝星遙偏過頭來看着我。
「我是一名心理治療師。」
「我記得上學的時候老師和我們說過我們在課上所學的都是教條式的理論,但也是我們工作的基礎。」
「等我們去走入患者的生活,去了解人生的波折的時候,我們學到的那些知識才會會變得生動起來。」
「從學校畢業後,你是僱傭我的第七位患者。可能我的經歷有限,我現在還沒法做到老師口中的對人生挫折有深刻感悟的程度。」
「我並不能感受到和你們同樣水平的痛苦,但是看着你們在噩夢中掙扎的樣子,我會想要進入你們的夢境,幫你們消滅夢裏的怪物。」
「我知道很多人在逆境中感覺孤獨和痛苦。」
「好像不幸會拖着你下墜,而你周圍的人全都無法與你感同身受。」
「我不知道做什麼能幫助你從痛苦中走出來,但是我願意去做一切可能幫你走出來的事情。」
「因爲我真誠地希望你能獲得幸福。」
我舉起他的手,去碰觸灑落下來的月光。
「這個世界上還有着許多牽掛你的人,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他們從始至終都深愛着你,這個世界絕對不會拋棄你的。」
我獨自說着,而祝星遙安靜地聽着。
直到畫展結束,我牽着祝星遙的手走出通道,他也沒有說話。

-22-
就像我說的那樣,我只能竭力試圖讓祝星遙感到幸福。
我不能自以爲是地居高臨下地拯救他,因爲他的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祝星遙現在願意配合用藥來減少他的睡眠波動,這樣他做噩夢的頻率就降低了至少一半。
我依然會在他睡着的時候守護在他身邊。
他現在不再長久地陷入噩夢中,反而通常是一些噩夢的碎片讓他驚醒過來。
這個時候我只是默默地抱着他,等他從慌亂中平息下來。

-23-
這天,祝星遙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他在夢裏變成了一個髒兮兮的玩偶。
我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對鏡子裏的自己說,「你太髒了,所以主人不要你了,也沒有人會要你了。」
而我在鏡子裏也看到了我的形象,我變成了一隻粉毛兔子。
我蹦到玩偶身邊,它身上都是泥巴。
「要不要去洗澡,我看外面有一條小河。」我提議。
但是玩偶轉過來,他的玻璃眼珠中竟然流露一絲絕望。
「洗不乾淨了。」
「怎麼會呢?」我不懂。
「被人弄髒了是洗不乾淨的,所以愛乾淨的主人不要我了,我只能變成那些髒兮兮的人的玩偶了,但是我不要。」
它開始抱着頭在屋裏轉圈。
我抱住了玩偶,它身上的泥巴也蹭到我的毛上。
「你不怕髒嗎?」它問我。
「身體上的污垢都可以被水洗去,否則,那就不是身體上的污垢,而是心靈上的污垢。」
「你說的對,可能我的棉絮都髒了。」玩偶喃喃道。
「可是隻有你自己才能把你的心弄髒。」我伸出手去觸摸玩偶的心臟。
在布料之下,棉絮之中,有一小塊在跳動的心臟。
「我能感受到,你的心還是和此前一樣純淨,一點都沒有變髒。」
「怎麼會呢?」玩偶不相信地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等它鬆開手的時候,發現自己身上的泥巴都消失了。
「你並不是真的髒了,你只是以爲自己變髒了。”我把它牽到鏡子面前。」
「可是,那些人都說我髒了。」玩偶臉上驚喜的表情又垮了下來。
「那些人的心纔是真的髒呢,他們以爲看到了別人的骯髒,其實那是他們自己的骯髒。」
我從夢中脫離開,月光從窗前灑進來,少年美好的側臉讓我想起跌入凡間的天使。
他的呼吸聲,輕柔平穩。

-24-
我覺得救贖的關鍵在於祝星遙要找到自己生命的價值,他要爲自己的人生而努力。
這件事對於普通人來說也很困難。
對於一個躺平就可以獲得一切的少爺來說更是難上加難。
祝星遙此前的人生驕傲是自己的外貌和家室。
這兩者他現在依然有,但是卻無法支撐他活下去。
祝星遙剛剛被注射過鎮靜劑。
我問他,「要是你沒有與江遲訂婚,你的人生會是什麼樣?」
聽到這個曾經很熟悉的名字,祝星遙瞳孔縮緊了一下。
但是祝星遙告訴自己「我不會再和這個人有關係了」,於是他慢慢平靜下來,只不過想起自己完美的從前,他眼中還是流露出些許傷感。
他閉上眼睛,思考了一下我的問題。
「也許會和凌家聯姻,也可能是南山洛家。」
「除了聯姻就沒有別的了嗎?」
「omega的人生就是這樣的。」
「如果不聯姻呢?會怎麼樣?」
祝星遙再次思考了一下,他搖搖頭,「不可能,我又不可能不結婚了,要是結婚的話我肯定會和其他世家子弟結婚。」
說完這話,他突然咬住了自己的舌頭,看着我,又垂下睫毛,「反正不管我現在想怎麼樣,都不可能了。」
「但是人生其實沒有什麼是一定要做、不可能不做的事情,順應別人做出的選擇不能算是自己的選擇,不是嗎?」
「如果什麼都不考慮的話,你想做什麼?」我問他。
祝星遙眯着眼睛想了一下,「去周遊世界?繼續深造?買一座植物園?」
他突然打住,疲憊地倒在枕頭上,「現在想這些還有什麼用?」
「你現在仍然可以去周遊世界、繼續深造、買一座植物園。」我認真看着他說。
「可是我好累。」祝星遙從旁邊拿起一個柔軟的枕頭蓋住自己的臉。

-25-
今天早上的時候窗外淅瀝地下起了小雨。
我陪着祝星遙喫完早餐、用完藥,看了眼光腦顯示的時間。
「我今天請假,不要擔心,本院的賽羅醫生今天會負責看護你,他人很好,是位omega。」
祝星遙給飯糰梳毛的手停下了。
「你要去哪?」
本來我們只是僱傭關係,我可以簡單地說我有一些私事要辦,但是我想了想,告訴他也無妨。
「我要去萊心孤兒院給孩子們做心理治療。」
祝星遙本來想用自己不舒服的藉口讓她留下來,他現在還不能接受她離開他身邊,但是她的去向讓他無法開口阻攔。
飯糰察覺到主人情緒不好,趴在祝星遙懷裏舔他的臉。
「我和你一起去。」
我聽見祝星遙說。
我思考了一下,同意了。
這是祝星遙住院後第一次出門,隨行的四輛黑色浮游車裏坐滿了保鏢。

-26-
萊心孤兒院是一座中等體量的孤兒院。
我們在這棟缺乏設計的白色方形建築前面的空地上停下。
我已經和院長打好招呼了。
我們前往禮堂,一個個小蘿蔔頭已經在椅子上乖乖坐好。
我站上講臺,而祝星遙一行人在後排落座。
孤兒院雖然能提供基本水平的物質資源,也盡力招募老師和志願者,但是孩子們能得到的關愛仍是有限的。
雖然年紀很小,但是生活中無所不在的細節都會提醒他們自己是沒有父母的孩子,他們是沒有資格任性的人。
他們心底隱匿着那些細微的縱橫交織的傷痕。
對於心理評級低於正常水平但並不能確診爲心理疾病的人,心理治療師會採用言語治療。
所以,今天我爲這些孩子們演講。
當我開始說話的時候,我蘊含精神力的言語會對他們產生心靈撫慰的效果。

-27-
完成演講之後,我給孩子們發放玩具。
我向祝星遙招招手,他猶豫了一下,抬手製止了起身跟隨他的保鏢,走到我身邊。
我把又一個裝滿玩具的紙箱推給他,讓他幫忙一起發。
雖然眼神熱切,但小孩子們一個個排隊站好領取,拿到之後還會仰着小臉開心地和我們說謝謝。
最後一個孩子也拿到了自己的玩具。
「他們好乖,還很有禮貌,我還以爲小孩看到玩具會上前來爭搶。」是以,祝星遙剛走到我身邊的時候眼含憂慮。
「老師們會教導他們禮儀,而且他們本來就是很棒的小孩。」我笑道,「走吧,我們去喫飯。」
以往我會去食堂喫午餐,但是我不確定祝星遙能不能接受這裏的食物。
「這裏的伙食不算差,但是肯定沒有辦法和你平時喫的相比。」我提前給他打上預防針。
但是當祝星遙端着餐盤落座,看着盤子裏的食物時,他拿起勺子,又拿起叉子,不知道該從何入口。
「怎麼了?有你不喜歡喫的東西嗎?」
「我不是不喜歡,我沒有喫過這些東西,不知道都是什麼。」
我笑了,一一給他解釋。
祝星遙小心嘗試起來,出乎意料的是,他最後都喫完ṱũ̂⁰了。

-28-
下午還需要進行治療。
而且,這纔是今天的重點。
我們離開孤兒院的主樓,進入西側的C座。
這棟建築的監控等級是孤兒院的最高級。
我覺得祝星遙還是在外面等我比較好。
但是他第一次主動拉住了我的手,他說他要和我一起進去。
「這裏的孩țûⁿ子和上午的那些不一樣,他們有先天或後天的疾病損傷,有的肢體顏面殘缺,有的腦發育障礙,我怕你接受不了。」我解釋道。
但是祝星遙拉着我的手沒有放開,他垂眸考慮了片刻,仍然堅持要和我在一起。
「好。」我笑着牽住他的手,我們穿過重重認證,進入了孩子們的房間。
心理損傷的程度並不會因爲年齡幼小而減輕,甚至有的時候,我的精神力探入一些孩子的心中,發現那是一個無底的深淵。
我並不害怕他們噩夢裏的怪物有多強大,我害怕的是他們的夢境裏其實並沒有怪物,只剩一片空洞的虛無。
從夢中抽離出來的時候,尖叫聲、揮之不去的陰影還有徹骨的寒冷都隨之消失了。
躺在牀上的孩子緊皺的臉也放鬆開,逐漸恢復了平靜的呼吸。

-29-
治療結束了。
和院長告別後,我們坐上車離開。
在車裏,祝星遙遞給我一瓶能量藥劑,「我看你臉色有些蒼白。」
「謝謝。」我接過來。
「但是你今天好像心情不錯。」祝星遙撐着臉看我。
「嗯?」我慢慢喝着能量藥劑,感覺疲憊從我身上漸漸褪去。
「你今天笑了很多次。」
我看着他,祝星遙卻轉過了頭。
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被冷風吹到了,他耳朵有些發紅。
祝星遙輕咳了一下,在我準備給他拿藥的時候,他說話了。
「我之前在希蘭大學就讀的時候,曾經隨一位老師參觀過位於中心區的恆星孤兒院。」
祝星遙開始回憶起來。
「恆星孤兒院裏有許多看護型機器人,智能等級非常高,而且與兒童配比能達到一比一。我覺得萊心要是能引進這種機器人的話,孩子們會得到更好的照顧。」
「我知道這種機器人,但是價格太昂貴了,萊心所在的地區政府還無法支付這樣的費用,所以現在只能靠我來進行心理治療。但是等我完成祝家的任務,我就能爲萊心購進機器人了。」
「那些錢你要全部捐給萊心嗎?」祝星遙有些驚訝地看着我。
「也不能算捐。」
我笑起來。
「畢竟那是我的家。」
「家?」
「對,我原本是冰港人,我父母在希斯威爾戰爭中去世了,之後政府把我安置在了萊心孤兒院。」我平靜地說着。
祝星遙從震驚中緩過來,「抱歉,我不知道……」
「不用道歉的。」
他靠窗沉思了一會,我們正穿過一個個隧道。
祝星遙清醒過來後其實看過他治療師的簡歷。
她與他同歲,前年以年級第一的身份從頂級學府畢業,用一年時間就拿下了心理治療師證書,本來收到了穆夏軍醫學院的邀請,但是她拒絕了,所以祝家能找到這位珍貴的精神力s級的心理治療師來爲他治病。
祝星遙原本以爲像她這樣的精英應該也少不了家族的栽培。
「你真的很厲害。」他說。
我看向他。
「從孤兒院走出來,成爲頂級治療師。」祝星遙灰色的眼睛被隧道內的燈光映亮。
「那些孩子們應該也會把你當成榜樣吧。」
我笑了起來,「如果能成爲他們的榜樣,我會覺得很榮幸。」
「我以前還是小孩子的時候,看着離開了孤兒院的哥哥姐姐們擁有了自己的生活、成爲了賽車手、老師、生物學者、歌手,也會覺得很幸福。」
「是不是覺得很驚訝?孤兒院的孩子們擁有的不多,但是這不意味着他們不能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只不過他們需要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罷了。」
「覺得自己沒有未來纔是所有缺點裏最可怕的那一個,遠勝過貧窮和傷痛。」

-30-
萊心孤兒院的院長說她最近收到一大筆來自祝家的捐款。
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正在病房裏看祝星遙畫畫。
他畫了一副海面上的月光,也許莫尼斯的《月》給了他啓發。
祝星遙畫畫的時候很認真,他甚至有點吹毛求疵。
我原本以爲他在隨心塗鴉,但是他越畫越細緻,直到堪稱傑作爲止。
我給他擦去不小心蹭到臉上的藍色顏料。
祝星遙仰着臉看我,「禾多先生是我的一位藝術家朋友,他下週會舉辦一場慈善晚宴。我想把這幅畫交給他,拍賣得到的報酬會全部交給藍星慈善基金會。」
我笑着看着他。
「我到時候,也會到場。」他小心地來牽我的手,我把手遞給他,但是牽到手之後,他反而有些像被燙着了的樣子。
「我想讓你陪在我身旁。」祝星遙臉頰都開始發紅,他看着我的眼神閃爍,最後垂眸盯着地面,「但是其他人不知道我生病了,所以你的身份不能是我的醫生——」
我用另一隻手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擔心,你就說我是你的朋友就行。」
祝星遙抬起頭,咬着嘴脣看我。
「好。」

-31-
晚宴在白塔教堂舉辦。
我也是第一次見到祝星遙認真打扮的樣子。
他這段時間留得略長的金色頭髮像古代文學家那樣向後紮成一個小辮子,用白色絲帶綁着。
身上是一套剪裁合身的白色西裝,高領襯衫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顆。
在走之前,他猶豫了一下,給自己噴上了香水,周身瀰漫着一股淡淡的梨花香氣。
站在鏡子前他打量自己的目光忽明忽暗。
我穿上外套來到他身邊,「你看起來像一個小天使。」
我早不是第一次這麼覺得了。
他的耳朵又紅了,奇怪了,今天一點也不冷。

-32-
禾多先生邀請了許多豪門貴族來參加這場慈善晚宴。
想來,有許多客人祝星遙應該是認識的。
兩個年輕男孩來到祝星遙身邊,我聞到他們的信息素味道,應該是之前和祝星遙一起玩的omega。
我退到祝星遙身後不遠處,留下他們聊天。
意外地,我看到了江遲,還有他身邊已經不再遮掩自己omega身份的顧司哲。
江遲好像在哪裏都要穿着他那身軍裝,所以在人羣中分外顯眼。
祝星遙看到那抹深藍色身影的時候心裏猛地一痛,他並不是在爲江遲不愛他而心痛,而是在爲自己從前對他的盲目喜歡而心痛。
他要是沒有那麼喜歡這個不愛自己的人,也不至於在被退婚後私自前往流放星,也就不會被——
我迅速上前撐住祝星遙的腰。
「還好嗎?」
祝星遙看到我,神色緩和下來。
他沒說話,只是安靜地握住我的手。
祝星遙的一個朋友輕輕拍着他的後背,「是江遲自己有眼無珠罷了,他旁邊那個人根本比不上你分毫。」
祝星遙把我的手握得更緊了。
「你以後一定會遇見一個真正喜歡你的、比他更好的人的。」我對他說。
旁邊兩個男孩一起點頭,但是祝星遙只是看着我,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整場宴會上,江遲都無視了祝星遙,即使祝星遙的《海上月》得到了全場的稱讚,並且被一名美術館館長高價拍下了。
但我很慶幸江遲沒來招惹祝星遙,我怕江遲會刺激到他。

-33-
還剩一個月的時間。
我看着給飯糰扔球的金髮少年。
經過這段時間的治療,至少他的身體狀況已經回覆到了正常水平。
雖然偶爾還會做噩夢,但是當他驚醒時看到我就不再害怕了。
自從上次參加完慈善晚宴後,祝星遙開始更經常地外出活動。
他拉着我去星空咖啡廳,飛船博物館,蘭花島,海底隧道……
資料上說,這些都是他喜歡的地方。
笑容在他臉上出現的次數也多了起來。
直到最後一天,我們在夜幕降臨的時候到了流星海岸。
愜意的夜風吹起少年的白襯衫。
我們沿着海岸一路奔跑。
天邊的流星多得願望數不清。
祝星遙突然轉過身停下來,對我展開了懷抱。
我笑了一下,抱住他。
已經是夏初時節了,祝星遙的衣服有些薄,擁抱讓我感受到他的體溫。
「你身上有些冷了,要不我們回到車裏?」我牽起他的手,準備往海岸上走。
但是祝星遙並沒有跟着我一起走,他站在原地看着我,於是我又回到他面前。
海上吹來一陣風,我側過身幫他擋住。
「怎麼了?」我問。
瞬間的欣喜與瞬間的哀傷交錯出現在祝星遙臉上,片刻後,他抽身向後,吸了一口冷氣,「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隱約看見他眼眶發紅,似乎是要哭了。
我上前握住他的手,「你想怎麼說都可以,我只希望你不要不開心。」
祝星遙閉上眼睛。
風把他的聲音送到我耳邊,「舒顏,我喜歡你。」

-34-
祝星遙的身體還在輕輕地顫抖。
「對不起,我沒有準備鮮花蠟燭、禮物情書,我就這麼拉着你跑出來了和你告白。」
「你不用回應我,我只是忍不住了,終於想告訴你,不要討厭我好不好?」
我抱住他,用我的體溫一點點溫暖他。
我抬起手去擦乾他的眼淚。
「我不會討厭你的,祝星遙,因爲我也喜歡你。」
祝星遙想過很多,他最好的猜想也比不上他剛纔聽到的那句話。
他害怕她只是把他當做病人,他的表白會冒犯到她。
他害怕她覺得自己只是依賴她,卻把這種依賴稱爲愛她。
他甚至害怕她未來的病人也會喜歡她,糾纏她,以至於他想和她籤終身合同,給她一大筆錢,讓她只照顧他。
但是她是一個那麼努力去照亮別人的人,又怎麼會爲他一直停留呢?
三個月的最後一天到了,他並不想死,實際上當他越來越在意她的時候,死亡的念頭就變得越來越淡了。
祝星遙想過如果沒發生那件事,他會不會喜歡她。
她值得他喜歡的地方真的太多了。
她是他生命裏遇見的最好的人,卻只能在他的人生幾乎被毀了之後纔出現。
在這個時候告白,祝星遙有想到她會因爲善良而不會拒絕他,這種想法讓他感到羞愧。
但是看着她飄揚的髮絲和閃亮的眼睛,想到明天她就會徹底消失在他眼前,他還是忍不住說出了那句話。
懷裏女孩的體溫一點點傳到他身上。
天邊又劃過一顆流星。
他不需要實現千萬個願望,這一個願望滿足就足夠了。
【攻略完成】
【以下爲番外】

-35-
治療費用已經轉到我賬上,這筆錢加上之前祝星遙捐給萊心孤兒院的錢已經足夠配備機器人了。
這些機械護理師入院的當天,我和祝星遙一起來參加慶祝活動。
之前因爲擔憂萊心的孩子無法得到足夠的心理治療,我一直不願離開藍星。
現在憂慮解除了,我也可以繼續深造了。
我給穆夏軍醫學院的伊萊莎教授發了封郵件,她之前一直惋惜我沒能成爲她的學生,讓我有意願了記得來找她。
三個月結束後,我並沒有離開祝星遙,雖然他現在的情況已經完全可以由其他醫生接手了,但是我仍然想呆在他身邊直到開學。
祝星遙打算繼續回希蘭讀書,那裏有和他有相同志趣愛好的朋友。
這段時間內,他又畫的幾幅畫被禾多先生收走了。
禾多先生給他來了一封長信,信中建議祝星遙多參加一些其他星球的畫展爲自己增加名氣,等他積累足夠的名氣後他可以舉辦自己的巡迴畫展。而且祝星遙有足夠的資金和人脈,可以建一所自己的慈善畫廊,自己來舉辦晚宴收集捐款,就像致力於幫助兒童的信鴿畫廊做的那樣。

-36-
我送祝星遙回到希蘭大學的時候,他的朋友們前來迎接他。
他們嘻嘻哈哈地每人給了祝星遙一個熱情的擁抱。
少年們的朝氣也感染到祝星遙。
樹下的斑駁光影灑在被圍住的少年的金髮上。
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送走祝星遙後,我轉身踏上了前往穆夏學院的旅程。
儘管學業繁忙,我們仍然堅持每晚都進行視頻通話。
這本小說最後以江遲覆滅蟲族巢穴收尾,所以當江遲率領的第八軍隊準備出征的時候,我知道故事即將結束了。
這次勝仗會帶給江遲至高無上的榮耀,使他成爲全星際敬仰的英雄。
因爲我的s級精神力,我也被安排到了江遲的隊伍中。

-37-
戰爭和我想的不一樣。
它不是書中的短短几段字,也不是江遲視角的主角拯救世界。
我只看到了無邊的黑暗,寂靜的宇宙,不斷被用完的藥劑,太駭人的傷,流不完的血還有像宇宙垃圾一樣飄走的屍體。
從隊伍出發後,我就切斷了和祝星遙的聯繫,到現在第九十一天,我確實非常非常想念他。
我剛剛使新運回的一批傷員鎮靜下來。
關上艙門的時候,因爲過度使用精神力,我開始耳鳴,視野被一片白光籠罩。
我靠着艙門慢慢滑下來。
我的情況不算好,但是戰士們更糟。
今天是第八軍隊擊țṻₓ敗蟲族入侵的日子,艦隊行駛到了日攬星羣附近,按理來說應該原路返回了。
但是我知道書中的結局,是江遲長驅直入,直至他毀掉整個蟲族巢穴。
所以按照江遲的指令,我們還會繼續行進。
書上說,江遲最終會取得勝利。
但是,他的勝利是以什麼代價取得的,書上並沒有說。
作爲一個預知劇情的攻略者,我也許可以說花上損傷大半軍隊的代價去讓蟲族滅亡是值得的。
但是我現在身處這個世界裏,眼看着這些年輕又滿懷報負的士兵在承受了難以想象的重傷後死去,我很難說這樣真的是值得的。
以前並不是沒有軍隊將領可以實現江遲的成就,但是他們都沒有去做。
因爲蟲族不過是幾十年乃至幾百年才入侵一次,它們對人類造成的危害遠不如星球戰爭。
作者爲了讓江遲成爲人類英雄,使得他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做出覆滅蟲族這種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事來。
現在死亡人數已達總人數的四分之一,我還能接受再有兩倍數目的士兵死去嗎?

-38-
我站起身來,往總指揮室走去。
門開啓了。
江遲威風凜凜地站在指揮室中。
管理部部長李斯正在向他彙報。
現在艦隊的醫藥和食品資源情況都不容樂觀,但是江遲只在意有沒有足夠的能源讓艦隊抵達蟲族巢穴。
李斯雖然職位低於江遲,但是仍然堅持艦隊此刻應該折返。
在李斯申請聯繫基地總部的時候,江遲對他發動了精神力攻擊。
李斯臉色一白,跪倒在地上。
江遲俯視着他。
「你越級指揮,本應按軍規處置。如今戰時情況特殊,我對你從寬處理,你繼續在艦隊行使職務,具體懲罰等艦隊迴歸總部後再做決定。」
這幕高傲的審判場面還是被我打破了。
「指揮官,我也要求申請聯繫基地總部。」
江遲皺着眉頭看向我,卻在看到我眼睛和耳朵流出的血時一驚。
但他抱着胳膊轉身面向指揮屏。
「所有部門,聽我指揮。」
書中江遲也是s級精神力者,我得慶幸作者沒有貪得無厭地把他寫成sss。
但我如今精神力幾乎耗盡,也不如江遲那般擅長體術,我有能力與他一戰嗎?
李斯正在從剛纔的攻擊中緩過來,他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39-
江遲正準備驅動艦隊繼續往前時,他頭部好像被重擊了一下。
很少有人敢對他動手。
所以比起痛來說,他第一反應反而是怒。
能對他造成這種程度的攻擊的人精神力必然也不低,不能是精神力a級的李斯,所以他直接看向了我。
s級的精神力者針鋒相對,越來越多的血滴到我面前的地面。
但是這些日子已經讓我熟悉了鮮血。
我竭力站着。
我與他僵持超過30s的時候,江遲動了,我以爲他會踢到我的時候,李斯抱住了他。
我聽見肋骨折斷的聲音。
也許是接連被兩個下屬反抗的原因,江遲怒不可遏,他不顧後果地猛踢緊緊抱住他的李斯。
而這時新的聲音響起,「江遲,你在幹什麼?!」
李斯剛剛揹着江遲提交了申請。
艦隊聯繫上總部了,指揮屏上顯露出總部軍官們的臉。
喊出聲的,正是總部司令。

-40-
我將李斯送進治療艙,他全身多處骨折,但是在我關門之前他還是笑着的。
總部剝奪了江遲的指揮權,將其移交給副指揮宋祈,她將即刻帶領艦隊迴歸總部。
江遲的處罰暫時未定,但是在迴歸期間,他要被關在禁閉室中。
江遲打傷了將他押送禁閉室的士兵,偷了一艘飛船逃走了。
總部接收的信號顯示江遲駕駛着飛船正往蟲穴趕去。
他似乎堅信着自己會成爲英雄。
待艦隊返回總部後,江遲也確實抵達了蟲穴。
書中描寫江遲與蟲族戰鬥時確實英勇異常,好像他單槍匹馬就殺死了蟲族女王,擊潰了蟲族巢穴。
但是事實是掩藏在沒有描寫的文字下面的巨大犧牲。
他需要有艦隊爲他打掩護,需要有仍存活的士兵爲他分散火力,甚至需要用死去的戰士的屍體堵住一些蟲子的巨口。
所以,江遲開走的那輛飛船最後傳來的錄像就是指揮服破爛的男人被蟲族分食的場景。
總部軍官們沉默良久。
江遲也無需回來接受審判了。

-41-
我又花了幾天把傷員們都安置好。
等我離開總部,回到學院的時候,我看見我日思夜想的人正站在夜色中捧着一束白玫瑰在等我。
我跑過去,抱住他。
在祝星遙開口說話之前,我吻住了他。
少年的嘴脣軟軟的,很甜。
分開的時候,我看見祝星遙眼裏氤氳着水汽,他眼角還有淚水。
怎麼了?我把他親哭了?
「對不起。」我一手拿着花,一手小心翼翼地給他擦眼淚。
「你要是不喜歡的話,我以後就不這樣了。」我說。
祝星遙紅着眼尾看着我,他眼角又劃過一滴淚,但是他突然抱住我,吻我。
「我等了你好久, 但是你平安就好。」祝星遙緊緊抱着我, 他的側臉貼上我頭髮。
在於她失去聯繫的這幾個月裏,他很怕自己再也見不到她了。
他短暫地擁有過與她在一起的時光,難道他又要失去她了嗎?
「我有東西要送給你。」他對我說。
祝星遙拉着我的手坐上他的車。
我們在一棟建在水面上的白色小樓前停下。
「這是我的工作室。」
他繼續拉着我走上樓。
室內的牆上掛滿了祝星遙的畫。
在畫架上, 剛完成的那幅畫上面是一個陷在雲朵裏的女孩。
「這是你第一次抱我的時候,我的感覺。「他說。
我環顧畫室, 還有許多幅畫的主題都是這個女孩。
「我想你的時候就會給你畫一幅畫。」祝星遙把畫架上的畫拿下來掛到牆上。
「這樣下去的話, 等你變成名畫家的時候,我也要出名了。」我笑道, 又一次抱住他。

-42-
祝星遙再一次吻我。
他吻得很青澀,也很溫柔。
朦朧月光從窗外流淌進來,他眼底裏是璀璨的星光。
擁抱一直沒有分開。
祝星遙的身體在發燙,接吻打亂了他的呼吸節奏,他在間隙中紅着臉低聲喘息。
很快,他站不住了, 但還是想吻我。
趴在我肩膀上的時候, 他咬着我的頭髮。
我扶住祝星遙,他眼神不甚清明,但裏面只映着我的身影。
「舒顏, 碰碰我,好不好?」他軟着嗓子問。
祝星遙拽着我腰間的衣服,頭抵在我頸窩處呼吸。
我把他扶進臥室,放在牀上。
他握住我的手,與我十指緊扣。
「你真的準備好了嗎?」我跪在他身旁問。
祝星遙輕輕地嗯了一聲,把我的手拽向他心口。
「要是不舒服的話, 記得告訴我。」我說。
我把他身上的衣服褪下。
我試着吻和觸碰一些他身上其他的地方,祝星遙並沒有露出不適的表情。
等到開始動作的時候,身下的人卻開始輕輕顫抖起來。
我停下來看他, 即使紅暈還沒有從他臉上退去,他眼睛裏卻也流露出一絲恐懼。
「不舒服嗎?」我輕聲詢問。
「沒有。」祝星遙下意識反駁,但是他咬住了嘴脣, 慢慢偏過頭不看我, 「嗯。」
雖然他覺得自己可以克服過去的陰影, 但是把她拉進自己的生活來還是讓他有些缺乏底氣。
她很好, 她絕對不會像其他人一樣用有色眼鏡看他。
但是這也讓他覺得她應該去和更好的人在一起。
他明明已經可以面對自己了,卻還是會在她面前自慚形穢,因此他想過要不要乾脆放她走。
但是終於又見到她的那一刻,他意識到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想再失去她。
除非她將他拋棄,否則他要一直呆在她身邊。
「我想要你,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自私?」
祝星遙閉着眼睛問。
「爲什麼會覺得你自私?」
「因爲我——」髒字還是沒有說出口, 祝星遙想起夢裏的那隻小兔子對他說他不髒。
「因爲你太好了。」祝ťű̂²星遙仍然閉着眼睛, 他眼角又溼潤了。
「那這麼好的我會喜歡你,說明你也很美好啊。」我低頭輕輕吻去他的淚珠。
「你從始至終都特別美好, 我很幸運我能遇見你, 也很幸運你的美好被我看到。」
祝星遙睜開眼睛, 起身抱住我,他眼角的淚墜落到我肩頭。
「如果你相信我愛你,就請你相信我是在毫無保留、全心全意地愛着你。在愛你這件事情上, 我絕對不後退。」
「對不起。」他在我耳邊呢喃着。
對不起,我沒能堅信你愛我。
我輕輕拂過他的頭髮。
「祝星遙,我希望當你看到我的時候你能想到有個人堅信你是始終璀璨的。」
我的天使從不曾墜落雲端。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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