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出聲

回國那天,陌生女人衝出來攔住車。
「借我 50 萬,求你。」
裴沉松急剎後,看人沒事,又踩下油門。
女人被甩出去,狼狽地滾了好遠。
裴沉松握住我的手,「老婆別怕,不知道哪來的窮瘋子。」
當晚,他的戶頭轉出 100 萬。
助理把資料遞到我面前。
「是裴總的初戀。
「女兒五歲,生病了在住院。」

-1-
羊皮底的細高跟敲擊在路面。
我面前,女人正低着頭,拼命洗着大排檔端出來一摞又一摞的髒碗。
聽到聲音,她抬起頭。
驚愕片刻。
她站起身,「你……怎麼是你。」
我不語。
她低下頭,難堪地抓住鬆垮的衣角。
夜市裏,煙火氣很足。
我掃了一眼沾滿油漬的菜單,「一百萬,能在你這裏點多少東西?」
身後,抹布丟進水裏的聲音響起。
溫軟玉的臉漲的通紅。
「那筆錢,說到底也不是你的……」
「哦?」
我抬起眼,還沒說話。
她的視線落在我的身後,一轉眼,聲音已經帶上哭腔,「我,我也是爲了孩子,宋小姐會想辦法還給你們的……」
我回頭。
果然對上裴沉松的眼。
他愣怔片刻,在我的面前坐下來。
聲音很輕,「怎麼突然喫這些東西。」
他皺着眉,有些許無奈,「不乾淨的東西喫了,你又要肚子疼。」
不乾淨的東西。
一句話,讓溫軟玉瞬間白了臉。
我的視線落在裴沉松的臉上。
可惜,毫無破綻。
他永遠能在外面保持清醒和體面。

-2-
回去的路上。
裴沉松沉默了許久。
「你沒必要找上她。
「有什麼懷疑的,你可以先來問我。」
我看着他。
裴沉松嘆息,「今禾,你不相信我了嗎。」
應該怎麼相信呢?
我摩挲着手機屏幕,想到照片裏那個女孩的側臉。
和裴沉松,如出一轍。
車廂裏安靜下來。
「只能算是一個老朋友,活不下去了,我借了些錢給她用。」
裴沉松強調,「僅此而已。」
我注視他,「裴沉松,你有沒有隱瞞過我什麼事情?」
他蹙眉,「什麼意思?」
「比如,有個孩子。」
裴沉松愣住,「誰傳這種離譜的謠言給你聽?」
茫然和煩躁並不像作假。
我別開眼。
「回家吧。」
汽車疾行。ťúₙ
推開門便被人抱住。
男人的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今天去那裏,我是去找你。」
他打開手機給我看了和助理的溝通信息。
確實,曾經問了我的蹤跡。
「今禾,原本是想給你個驚喜。」
他變戲法兒似的,從身上拿出了東西套在我的手腕上。
百達翡麗鸚鵡螺。
價值百萬。
我難免不去多想裴沉松表達的意思。
或者Ṭű̂₆是:看,給她的只是你一隻表的價錢。
他像是看不到我眸子裏的探究思索。
沉聲低笑。
「真美。
「老婆,三週年新婚快樂。」

-3-
手裏拿着溫軟玉大學時期的照片。
客觀來講。
那時的她清純、漂亮。
能迷住年輕時的裴沉松,不算讓人意外。
可如今攔車,卻全都是生活刻在她臉上的模樣。
她甚至不該入我的眼纔對。
可莫名的,讓人有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我到醫院時。
溫軟玉正給那個孩子擦着臉。
「擦乾淨,到時候你才能見到爸爸。」
高跟鞋踩在病房裏的地板上。
她的聲音一頓。
馬上回過頭,下意識地朝我的身後尋找。
而我的視線,落在那個小姑娘臉上。
莫名地。
心底有什麼地方,被人撞擊到一樣酸澀柔軟。
「怎麼是你。」
溫軟玉隔絕在我和孩子之間。
「宋小姐,是沉松派你來的嗎。」
她的詞彙用的巧妙。
「派」。
我笑笑,「溫小姐很期待我的老公?」
她的臉色一僵。
走廊裏,男人的腳步由遠及近。
裴沉松的視線落在我的臉上,微微愣住。
「老婆,你也在這裏。」
溫軟玉瞬間紅了眼。
「嫂子可能是誤會了什麼……
「來醫院找我們母女,我解釋不通……
「沉松,我好像給你添麻煩了……」
男人的眉頭微微皺着,「我來看看孩子怎麼樣。」
溫軟玉抬頭,驚慌失措地看了我一眼。
「孩子……」
她囁嚅着,解釋不出。
只好把病房的門打開。
小孩子在病牀上垂着腦袋。
可憐巴巴地抬起頭。
「你,是爸爸嗎?」
這一刻。
裴沉松所有的表情都僵在臉上。

-4-
像。
丟丟和裴沉松的長相,只要看過,就會覺得幾乎一樣。
只見到男人別開視線。
聲音冷然,「我不是你爸爸,你認錯人了。」
病房裏。
瞬間壓抑。
小姑娘驚慌失措,下意識地看向我。
心臟好像什麼地方,被人狠狠捏住一樣疼痛。
我想靠近。
卻被裴沉松用力攬住了肩膀。
半強硬地帶出病房。
那一刻。
身後有細密的哭音傳來。
裴沉松點燃一顆香菸。
沉默了許久。
「那孩子……應該不是我的。」
他解釋。
我抬起眼。
他也閉上眼。
「我和溫軟玉……之前的每一次都做了措施。」
「而且,那是在我們結婚之前。」
我沉默着。
腦海裏全是小姑娘含着淚的那雙眼。
無法保持冷靜,「我們晚點再聊這個。」
他的呼吸一窒,雙手掐住我的肩膀。
「今禾,有誤會就要解釋清楚,這是我們婚前就約定好了的。」
他的眸子緊緊地鎖着我的眼。
「別說你半點都不在意,我不信。」
對峙良久。
我忍不住問,「裴沉松,你來醫院做什麼?」
他愣住。
冷峻的臉上有片刻遲疑。
「探望朋友。」他的聲音低沉。
「那房間裏,誰是你的朋友?
「你的初戀?
「還是那個管你叫爸爸的孩子?」
裴沉松皺起眉。
「今禾,別太尖銳,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只是一個和我有幾分像的孩子。
「這證明不了什麼,今禾,冷靜。」
他的聲音拔高。
我混亂的思緒才終於慢慢平靜。
裴沉松有一點說對了。
結婚三年。
他身邊鶯鶯燕燕的女人不少。
各種手段也層出不窮,是我,這次看到那個一模一樣的女孩,莫名就失了分寸。
良久。
他終於開口。
「今禾,別胡思亂想,我會給你交代。」

-5-
昏沉間。
有人指着我的鼻子。
「你消失了半年,給家族裏帶個來路不明的孩子回來?」
「你是不是瘋了!」
「打掉她,不管她幾個月,月份大了就去引產!」
推推搡搡,變成大片大片的血跡。
我猛地驚醒。
身邊的男人跟着一起醒來,抱住我的身體。
「做噩夢了?別怕,老公在。」
裴沉松下牀去倒水。
我的手掌落在小腹上那道細細的疤痕。
家裏人說……這是結腸手術留下的。
可記憶裏好像缺失了什麼,讓人惴惴不安。
牀的另一邊,電話響起。
屏幕刺眼。
有人發來視頻。
病牀上,小姑娘冷汗淋漓地翻滾着。
「爸爸,媽媽……好痛。」
玻璃杯擱在我的牀頭上。
裴沉松的視線落在屏幕上,蹙起眉。
接下來,是ƭüₖ女人帶着哭腔的語音消息。
【沉松,你在哪?
【寶寶難受,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好怕……】
他下意識地看了我一眼。
斟酌着開口。
「你先去找大夫,找我……我也不方便。」
裴沉松掛斷了電話。
眉眼裏帶着歉意。
「今禾,我想去看看。」

-6-
他的解釋是。
這件事總要有一個交代。
到底是還要再見面的。
「我不想騙你,那樣會讓Ŧų⁸你難過。
「那孩子太小了,就算是陌生人,也會有些觸動的。」
我沒說話。
看着裴沉松急促地解釋。
妄圖把這件事,變得合理化。
我別開臉。
黑夜裏,他走的悄無聲息。
房間安靜。
直到清晨的陽光刺傷我的眼。
助理的電話打過來。
「裴總又定了一塊鸚鵡螺的女表。」
莫名的意識支配着身體。
我還是開車到了醫院。
停車場內,剛巧看到了女人從男人的車上走下來。
換上了精緻的服裝。
腕間,玫瑰色閃耀。
剛巧,錶盤和我的那款一樣。
和裴沉松的,也一樣。
男人從備箱裏拎出黑色的蛋糕盒。
脣邊蕩起笑意時,對上我的眼。
可試讀字數爲:2677 字,可試讀佔比約: 26% | 總字數: 10022 字

-7-
溫軟玉貼心地接過裴沉鬆手裏的盒子,
「嫂子……
宋小姐,別誤會,今天是孩子生日。
「沉松的意思是,想給孩子一個驚喜。」
她挽着鬢邊掉落的髮絲。
露出玫瑰金色的腕錶來。
我平靜問:「孩子是裴沉松的嗎?」
溫軟玉神情一僵,露出幾分爲難。
「宋小姐……」
裴沉松擋住我的視線,帶着些無可奈何,「是與不是,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我只是想適當的補償她們母女,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
「今禾,相信我。」
我盯着他的眼睛。
只覺得可笑。
「避而不談,所以你是已經確定了親子關係?」
視線落在他身後隱隱露出的手腕上。
我輕輕笑,「今天,是帶着孩子媽媽逛街去了?
「哄妻女開心?
「裴沉松,你的日子過的真好。」
我轉身走。
溫軟玉發出聲音假意解釋。
她被男人拉住。
「先去看丟丟。
「孩子不能一個人等太久。」
樹葉吹落,女人的聲音帶着哽咽。
「孩子生病。
「我確實是沒辦法了,纔會打擾你們的婚姻……」

-8-
倒車鏡裏。
女人帶着淚痕,無辜地站在原地。
男人接過她手裏所有的袋子。
攬住她的肩膀。
「我們先回去。」
裴沉松用的詞彙是——回去。
我閉上眼。
手機振動。
有人加了我的好友。
對方不說話。
圈裏只有一張置頂的合照。
年輕時的裴沉松,身邊依偎着清純靚麗的姑娘。
照片的兩個人目光繾綣。
配文只有一句。
【愛情,也講先來後到。】
再度刷新。
她更新了視頻。
男人正筆直地坐在病牀邊,生日蛋糕喂到小姑娘的嘴邊。
她舉着手機自拍。
「丟丟生日快樂~」
下一刻,男人的勺子遞到她的嘴邊。
女人在視頻裏笑彎了眼ŧũ̂ₜ。
病房裏的光線照射在一家三口身上。
如果不是病房,只能說幸福的令人羨嫉。
【一家三口,大手牽小手。】
溫軟玉的目的,直白的不加掩飾。
鎖上手機,回了公司。
裴沉松到公司時。
身上還帶着蛋糕的甜膩。
我的桌上,百達翡麗包裝的整整齊齊。
他的視線落上,皺着眉。
「今禾,我們談談。」
「那孩子,我想適當幫助。」裴沉松目標明確。
我沒吭聲,他軟了神色。
「軟玉消失了很多年,我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意外……」
「可以。」
我打斷他,「你自己的孩子,你完全沒必要通過我。」
裴沉松愣住幾秒。
蹙眉,「我沒有別的想法……」
「反正,你對初戀的資助,還有送她的定情信物,也都沒有提前告知我。」我微笑。
他抿着脣。
臉色有些難看。
「你早就開始調查我了。」
確實。
自從見到溫軟玉的第一眼。
第六感就讓我無法忽視掉這個女人的一切。
辦公室裏,陷入死寂。
房門被敲響,我的助理進來,拿起了桌上包好的手錶禮盒禮袋。
「等等!」
裴沉松叫住她,「你拿這個做什麼?」
助理回頭。
禮貌疏離,「宋總吩咐的,把表當成今天的業績冠軍的獎勵。」
助理轉頭走。
裴沉松的臉色陰沉下來。
「家裏的事,別賭氣到外面來。」
他向來不喜歡把私事鬧到人盡皆知。
尤其是公司裏。
我點頭。
從抽屜裏拿出剛剛打印好的協議。
「你說的有道理。
「那就先終結私事,裴總,簽字吧。」

-9-
裴沉松愣住。
抽過協議翻了幾頁。
他終於變了臉色,「這是什麼?」
離婚協議啊。
「沒問題就簽字吧,下午先去民政局。」
我託着下巴,「這樣,應該不會耽誤你照顧妻女的時間。」
裴沉沉默了好一會兒。
「今禾,我沒有婚內出軌。」
「我知道啊。」我點頭。
他不解。
我微笑,「可我也知道,那個孩子,你到現在連親子鑑定都沒做。
「裴沉松,爲什麼?
「是怕面對多出了婚前生女的事實?」
「還是,你篤定了丟丟就一定是你的孩子?」
我的手心攤開。
靜靜地躺着兩根細軟的發。
「你說你和初戀每次都做了措施。
「那這孩子來得蹊蹺。
「親子鑑定,需要我代勞嗎?」
裴沉松猛地站起。
「你就非要逼我?!
「你也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丟丟那麼小,你就一點都不憐憫嗎?!」
他閉上眼。
狠狠地喘息,「我不想和你離婚,才一直沒有給孩子名分。
「你那麼聰明,怎麼可能猜不到……
「今禾,我已經很對不起她們母女倆了……」
我抬起頭,「裴總的意思是,我應該表示感動嗎?」
裴沉松噤了聲。
良久,冷靜下來看着我。
「我不會和你離婚。」
他甩上了門。
下午,他的私人祕書陸續送來許多名錶首飾。
陣仗鬧的很大。
家裏的老爺子甚至都打來電話。
警告我『適可而止』,不管因爲什麼,『別鬧太過』。
畢竟商業聯姻鬧出事來,只會讓兩家臉上都不好看。
長久的沉默後,我掛斷電話。
那個孩子出現到現在,兩家不會沒有收到消息。
無視到現在,只能證明一個問題。
私生女也好。
婚外情也好。
在他們眼裏,無足輕重。
裴沉松有一點說對了。
我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
除了利用。
他們對我……毫無憐憫。

-10-
那天之後,裴沉松像是鐵了心。
公司到家,兩點一線。
再沒去醫院一趟。
晚飯時,他定定地看了我許久。
「送你的東西,怎麼不帶。」
「送人了。」我夾了一口青菜,緩緩開口,「我不喜歡和別人用同一款。」
無論是首飾。
還是男人。
他蹙着眉,像是沒聽懂我的話裏有話。
「喜歡什麼首飾,我再給你買。」
「好。」我點頭,「挑個飄花手鐲吧,恆氏的劉太太喜歡那個。」
他愣住。
「爲什麼要把我送你的都轉送給別人。
「今禾?你到底還要和我賭氣多久?!」
他吼出來,自己又軟了氣勢,「我在哄你。
「如果你不接受,能不能告訴我還有什麼方式能讓你開心。」
我抬起頭,「時光倒流吧。
「回到你沒有抱住別的女人的時候。
「回到你沒有因爲初戀,心軟丟下我。」
他愣住。
嘴巴張張合合,卻說不出話來。
我並沒有賭氣的意思。
只是等鑑定結果出來,法律上可以主張獲得更多的財產分割。
裴沉松的電話突兀響起。
他看了一眼,遲疑片刻後掛斷。
對方立刻又打。
他有些煩躁,乾脆關了機。
於是下一秒。
溫軟玉的語音通話打到我的手機上。
她在手機裏面哭喊。
「宋小姐,孩子不好了,求你了,放沉松來看一眼吧。」
裴沉松猛的站起來。
對上我的視線,又坐了下去。
表情淡漠。
桌上的指節卻攥的發白。
我把手機遞過去。
他卻別開臉,「不接了。
「生死有命,我管不了。
「總不能爲了你們,惹我老婆難過……」
「啪」的一聲,我摔了筷子。
餐廳裏靜了靜。
手機裏傳出女人無助的抽泣。
我一字一句,「想去你就去,不用說這些或生活死的話來道德綁架。
「換句話說,裴沉松,要是你的孩子真出了事,難不成還都是我的責任?!」
他沉下臉。
下顎線崩的緊緊的。
「今禾,這話說的過了。」

-11-
時間流逝。
裴沉松和我對峙許久。
到底還是沒忍住,抓起衣服,轉身離去。
樓下是發動機的轟鳴。
我的心臟,跟着一陣陣抽痛。
說不清爲什麼。
彷彿除了這個變臉的男人。
還有什麼東西羈絆着我,讓人心慌神疲。
難以形容的。
彷彿連呼吸都帶着顫抖。
連續兩天,裴沉松消失的無影無蹤。
電話打到我這裏。
「今禾,你現在來醫院。」

-12-
裴沉松的語氣,帶着輕微的顫抖。
「我知道這很強人所難。
「可是今禾,只有你的腎源,能和丟丟的匹配。」
香菸的煙霧散開。
裴沉松面帶憔悴,沉默了很久。
「我虧欠了孩子太多,今禾……我真的想救救她。」
小姑娘從病牀上跳下來。
眨着眼睛。
怯生生地看着我。
似乎是察覺到我的視線。
她朝我笑,露出兩個梨渦。
「姨姨,媽媽說……只有你能救我。
「可丟丟知道很疼的……就算不救,也沒關係……」
裴沉松盯着她。
高大的男人紅了眼。
他又看向我,苦笑了一下,「如果是別人,我有很多辦法……
「錢,強硬手段,或者是威逼利誘。
「但是今禾,我對你不能……」
溫軟玉跑出來。
抱住了丟丟,梨花帶雨地掉着眼淚,「陳松,是我不該帶着丟丟出現的……」
裴沉松啞着嗓子,「今禾,如果可以,條件隨你開。
「我發誓……不論你做不做,我都會一輩子對你好。
「身邊也只會有你一個人。」
說來好笑,明明已經亂成了一團。
我的視線卻準確地捕捉到溫軟玉瞬間僵硬的臉。
她垂下頭,眼淚卻大滴大滴地砸在地板上。
「我願意離開。
「和丟丟走的遠遠的,宋小姐……」
我問:「走的遠遠的,那你們的大手還怎麼牽小手?」
溫軟玉白了臉。
裴沉松愣住。
「什麼意思?」
我站直身體,深深地吸氣。
「犧牲身體健康,幫助妄圖插入我婚姻的第三者。
「抱歉,我沒有那麼聖母。
「我不願意。」

-13-
說完,我轉身離去。
可下一刻卻聽到了溫軟玉的驚呼聲。
醫生護士,朝驚呼的方向奔跑。
鬼使神差地,我回過頭。
看到小姑娘抓着溫軟玉的衣領。
眼淚從眼角滑落。
「媽媽,什麼時候帶我去看媽媽……」
裴沉松把孩子抱起來。
所有的醫護人員跟着他飛奔。
我站在原地。
有人大喊着輸血。
血庫告急。
他們點名要找的是 RH 陰性血。
裴沉松是 O 型。
溫軟玉不知所措地白了臉。
緊急情況,裴沉松又突然跑向我。
「今禾,你是不是。
「我記得你是陰性血!」
他搖晃着我的身體。
完全顧不上那邊無辜的女人。
我的意識卻愈發清晰。
一個近乎荒唐的想法,瘋狂地衝進我的大腦。

-14-
我跑了。
掙脫開裴沉松。
渾身顫抖,打車直到了親子鑑定中心。
接待的人員很詫異,「宋小姐,來得這麼晚,鑑定早就出來……」
我抓出兩根頭髮遞給她。
「查!
「查我的,和那個女孩兒!
「加急,我要加急!」
裴沉松的電話,一遍一遍的響起。
我的心完全亂了。
盯着走廊裏的消防鏡。
只要有表情,鏡子裏的女人就會露出兩個梨渦。
一定是瘋了。
我一定是瘋了。
直到工作人員把鑑定結果遞到了我的面前。
翻開裴沉松那頁。
親子鑑定結果,99.99%。
手指,停留在我的名字下方。
我深深地吸氣。
翻開我的那頁名字——

-15-
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我的神經。
關機之前,我接通了電話。
他聲音急促。
「今禾,你在哪?
「我不勉強你,別跑,別亂跑。
「我擔心你的安全。」
我在電話的另一端停頓許久。
「裴沉松,我可以給幫助丟丟。
「條件是,我要你手上現有的百分之五十資產。
「並且離婚。」
頓了頓,我又補充,「婚內財產,不算在內。」
電話那端安靜了許久。
他啞着嗓子。
「爲什麼?只要你不提離婚,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你自己考慮吧。我可以等,但不知道你的女兒,等不等的了。」
掛斷電話。
手裏的鑑定結果拍攝發給他。
這是他愧對了多年的血脈。
我不信。
裴沉松能眼睜睜看着她的身體一步步走向敗壞。

-16-
果然。
他聯繫的很快。
離婚協議當天就叫了祕書送到我的手上。
他的祕書欲言又止。
「宋總,那孩子的出現……不是裴總的本意。」
他們都認爲裴沉松在這裏面扮演着最無辜的角色。
我靠在椅子上,覈對了幾次他分割的財產。
「他私人的財產,什麼時候轉到我的名下?」
小祕書憤懣。
卻只能按照裴沉松的吩咐,公事公辦地和我約好了最快的公證時間。
我抬起眼。
「如果你老公和別的女人一家三口。
「你會覺得他無辜嗎?」
小祕書瞪着眼。
卻說不話來。
臨走之前,她還想據理力爭。
「宋總,裴總真的很愛你,你會後悔的。」
我站起身。
「再不走,我先讓你後悔多嘴多舌。」
她摔上門。
我望向窗外。
到底是一個多愛我的人。
會想盡辦法讓我爲一個疑似’私生女’捐一顆腎臟?
這樣的愛。
我想不通。

-17-
離婚。
走的是訴訟程序。
雙方達成一致,判決很快。
裴沉松的眼底帶着我看不懂的神色。
「今禾,對不起。」
他懊惱地抓自己的發,「丟丟太小了,我沒辦法對她的生命不負責任。
「我沒想到……」
我望着他,連面上的平和都沒有。
總歸,真相大白的那一刻也會撕破臉的。

-18-
離婚的動靜,鬧得很大。
海城的大小媒體都湧了上來。
兩家的聯姻事關不少項目。
解體,意味着股東不按,股市動盪。
話筒懟到我面前。
有記者問,「宋總,離婚是因爲裴總鬧出來的私生女新聞嗎?」
「那私生女的媽媽您打算怎麼處理,會願意對此事做出回應嗎?」
「網傳裴總離婚,是因爲您生不出孩子,宋總真的有健康方面的問題嗎?」
「兩家的企業分別有什麼後續打算嗎?」
燈光閃爍。
助理推開我面前的話筒。
我笑着,「大家可以放心,兩家企業,當前都在正常運轉。
「這關係到的不光是各位股民,關係到的,也是我這個持股人的流水。
「至於孩子,就不用大家擔心了。
「我……早就生過了。」
周圍,傳來吸氣聲。
畢竟誰也沒聽說過宋今禾產子的消息。
爆出的新聞,一個接着一個。
場面混亂。
保鏢推開了衆人,護送我出了門。
裴沉松追上我。
「什麼意思?
「什麼叫你生過,今禾,宋今禾?!」
我轉回頭。
「還記得你第一次見我說的什麼嗎?」
他愣住。
那場宴會,是他舉着香檳靠近,「宋小姐,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當時我在嘲笑他老套的搭訕方式。
可裴沉松卻正了神色。
「不是搭訕,是真的覺得熟悉。
「就好像……我們應該有,或者是曾經有過羈絆……」
羈絆是有的。
我在宋家的手段下,痛苦到失去了那段記憶。
可裴沉松呢?
他是對我,全然沒有印象。
我不禁冷笑。
婚姻三年,他到底是怎麼表現出來無比愛我。

-19-
全麻之前。
丟丟拉住了我的手。
「姨姨,爸爸說是你救了我,那以後丟丟就好了嗎?有健康的身體?」
她朝我笑,露出兩個梨渦來。
「以前在孤兒院的時候,院長媽媽就說,丟丟的親生媽媽一定不是故意把我弄丟的,丟丟最好看了。
「等丟丟好了,就去找媽媽。」
她說完又瞪大眼睛捂住自己的嘴。
「姨姨這話不要告訴媽媽噢,媽媽說了,不讓丟丟在外面說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我愣住。
「你在孤兒院……呆了多久?」
小姑娘擺弄着手指。
「一直,一直待在孤兒院。
「直到這個媽媽找到我,她說可以帶我去找爸爸,只要我聽她的話。
「可是……丟丟最想找到是媽媽呀……」
我愣住。
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涌到眼眶。
摸了摸她的頭髮。
「丟丟這麼可愛,親生媽媽也一定很愛丟丟的。」
門外。
男人走進來。
裴沉松的臉上帶着幾分茫然。
「今禾,如果丟丟的媽媽是你……我們是不是就不用離婚了。」
他站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停下。
「我不知道爲什麼,剛剛出來一種錯覺……」
我閉上眼。
「遲來的幸福感,就別再幻想了。」
他消了音。
丟丟抬頭望着他,「爸爸,你不是正和媽媽在一起嗎?」
五歲的孩子。
只會說自己看到的畫面。
裴沉松卡了殼,摸丟丟的腦袋。
「別鬧阿姨,好不好,等你好了,爸爸帶你和媽媽去看世界上最大的房子。」
小姑娘笑。
「那要帶丟丟自己的媽媽噢~」

-20-
儀器。
滴滴滴的響個不停。
恍惚間我纔看清了夢裏的那個女人。
大着肚子,對身邊的人大喊。
「爲什麼就一定要爲你的事業做出貢獻,我是你的女兒,我是個獨立的個人!」
男人憤Ṱūₙ怒地摔了柺杖。
「你喫我的喝我的這麼多年,不聯姻我養你有什麼用?」
「不知道哪裏來的野男人,隨便懷個孩子就想反抗我?
「宋今禾,你姓宋,享受了宋家給你待遇就必須聽從我的安排!」
再然後。
女嬰孱弱的哭啼聲響起。
男人揮了揮手,孩子立刻被人抱走。
他們眼睜睜看着我,再掙扎後昏了過去。
半夢半醒間。
我聽到男人低啞的聲音。
「今禾,快點醒一醒吧,以後我們一家三口,再也不分開……」

-21-
醒來時。
裴沉松正守着我。
青色的胡茬長了滿下巴,「你醒了。」
他的眸子紅的厲害。
「還疼嗎,我去叫醫生。」
「裴沉松。」
他的腳步頓住。
我的聲音很啞,「你知道了,是嗎?」
他的聲音抖的厲害。
「溫軟玉,我已經安排她出了國,再也不會回來。」
他回頭看我。
「我記得我們見過的,今禾,只是沒想到丟丟會是我們兩個的孩子。」
我閉上眼。
「所以,那之前,你不是什麼好人,我也不是。
「只是一場醉酒後的豔遇,你不記得也很正常。
「我也是……」
「不一樣!」他激動起來,「如果我早知道丟丟是你的孩子,今禾,我們根本不用離婚。
「不過現在也是一樣的,我們可以復婚。
「今禾,我可以把我所有的股份都過戶到你們娘倆名下。」
我冷冷地盯着他。
「那你——開房後帶着溫軟玉去買的那塊百達翡麗,怎麼算?」
裴沉松驟然白了臉。
我閉上眼。
走廊裏早就準備好的陪護走進來。
移植不算小事。
我要早些養好身體。
那些傷害我和丟丟的人,就算出了國,也不能不算。

-22-
我的記憶力缺失了很多。
可母愛確實本能。
丟丟醒來後,對我無比的親暱。
小姑娘捂着刀口的位置。
突然看向我。
「媽媽!」
我愣住。
她露出梨渦,「園長媽媽說,給了我身體和血肉的,就是我的媽媽。
「現在丟丟的身體裏有你的器官了。
「你一定就是媽媽,對不對?」
好像有什麼東西。
從眼眶裏落下。
丟丟的小手碰了碰的臉,「我夢見過你,媽媽。
「你在夢裏告訴我,只要能找到你,丟丟就會和媽媽永遠在一起。
「媽媽,丟丟找到你了……」
小姑娘溫溫軟軟地倒在我的懷裏。
我抱住她。
心臟好像被什麼攥住。
皺着說不出話來。

-22-
錢。
永遠是個好東西。
大批大批的資金砸下去。
很快, 證據鏈條完整立案。
老頭子氣的恨不得昇天。
「倒反天罡,你忘了你的一切都是宋家給的?!」
「拐騙人口,任何原因都是觸犯法律。」我站在原地, 看着老頭子氣的表情扭曲,聲音很輕,「不過……爸, 你可以放心,你要的商業帝國,我會完成的。」
在他欣慰之前。
我淡淡地笑,「不過在那之前, 要麻煩你先去牢裏看一看這盛世風景。」
裴沉松, 在這期間出了不少力。
人脈、金錢。
大批跟着砸下去。
這些我都知道,可情卻不想領。
孩子,也不光是我的一個人的。
他既然喜歡負責,ẗû⁺那這些都是他該做的。

-23-
法院的傳票送達那日。
裴沉松正在兒童病房裏陪着丟丟拼樂高。
淺灰色的毛衣。
袖口卻沾着不少的碎屑。
他摸了摸丟丟的頭髮, 「小璧還該休息了, 爸爸明天再陪你玩好不好。」
嗯。
丟丟有了新名字。
宋璧還。
跟我的姓。
看到她乖乖地跑到了病牀上。
裴沉松才紅着眼,「今禾……那天, 我只是把她當成了孩子媽媽來補償。
「可這一切都是我被騙了。
「其實我們可以讓一切回到原點,我們纔是一家三口。」
我別開眼。
「你想讓孩子知道, 婚內,她的爸爸和別的女人滾到了一起嗎?」
他拉住我。
「今禾, 我可以彌補……
「你們母女倆的身體都不好,讓我照顧你們吧。
「ṭũ⁻復婚後, 我一定會對你們好。」
我扒開他的手。
拂了拂被他拉過的袖口。
「別碰我,髒。」

-24-
病房的門被推開。
丟丟揉着眼睛撲進我的懷裏。
把樂高遞給我。
「媽媽,樂高缺了一塊,就會不好看。」
奶聲奶氣。
說出來的話卻滿含深意。
我抬眼看向裴沉松。
伸手接過丟丟手裏的積木。
「既然缺了一塊,那就丟掉吧。
「以後, 媽媽會給丟丟買更好看的玩具。」
小姑娘懵懂地點着頭。
我把她抱回去,出來時,裴沉松正一臉複雜地望向我。
「沒有機會了嗎?」
「嗯, 沒有了。」

-25-
小孩子。
恢復的很快。
到底是母女,腎臟沒有過多的排異反應。
老頭子宣判後,我第一時間帶着丟丟出了國。
這些年,國外的企業發展的不錯。
丟丟也玩得很開心。
值得一提的是。
溫軟玉偷偷回了國。
之前做的事,是自己偷偷炒了股, 欠下一大筆錢。
想到自己的初戀創業成功, 纔在孤兒院領養了最像裴沉松的孩子, 企圖詐騙。
到了國外。
依舊覺得自己可以憑藉股市翻盤。
裴沉松給她的錢,再次血本無歸。
這女人沒有站上天台。
反而回了國, 再次聯繫裴沉松。
可飛機剛一落地,就被警察按在了當場。
我委託了律師跟進後續。
短期內,沒有再回國的打算。
海灘上。
丟丟突然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跑向我。
裙襬上的兩片在陽光下閃爍,笑的開懷。
「媽媽,她們教我說。
「Thank you for not being a superhero, yet doing everything for me.」
(感謝你不是超人,卻爲我無所不能)
宋璧還很喜歡她的爸爸。
可她又說。
「只要有媽媽在,丟丟什麼都可以不要。」
-END-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