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剖腹產生下兒子半個月,我媽也生了。
爸讓我回來伺候媽坐月子,照顧弟弟。
我拒絕後,爸提出讓我出錢給媽請月嫂。
「你先給我轉一萬塊,我給你媽請個月嫂。」
「放心,我們只請三個月的月嫂,之後就換成保姆,保姆費用便宜多了。」
「你每個月一號給我轉錢,沒問題吧!」
-1-
懷孕八個月,在爸媽的多次要求下,我和老公鄭雲峯從省城回家看爸媽。
可看到媽後,我傻眼了。
媽的肚子比我還大。
媽一臉幸福驕傲的宣佈,她懷孕了,七個月了,是個男孩。
「程韻,你要有弟弟了,程家有後了!」媽很興奮的說。
這就是我媽打了幾次電話,死活要我馬上回來要宣佈的事?
我爸樂呵呵的,嘴角根本壓不住。
鄭雲峯表情尷尬,手足無措。
我更是無所適從。
我今年 28 歲了,我媽 53 歲了,她現在生孩子算怎麼回事?
而且,我家的條件很一般,媽多年無業,爸在廠裏上班,薪水微薄。
生二胎,他們的經濟負擔將會很重很重。
我很想和媽說,現在養孩子很不容易。
妥妥一個吞金獸、碎鈔機。
可看着我媽已經七個月的孕肚,我嚥下了所有的話。
媽情緒很好,不停分享着肚子裏寶寶的動靜。
「你弟弟可有勁了,每天在我肚子裏折騰,一看就是個聰明頑皮的。」
「上次去醫院做 B 超,醫生說胎兒有點大,男孩子還是大點好,生出來好帶。」
說着,媽拿出幾件孕婦裝,說她肚子現在太大了,穿不了了。
我還能湊活穿。
媽買的都是品牌孕婦裝,一看就價格不菲。
接着,媽喜滋滋帶我參觀兒童房,衣櫃,嬰兒牀,搖椅、童車、奶瓶、嬰兒衣服,擺滿了一間房。
看着我的房間被改成了兒童房,心裏挺不是滋味。
我珍視並認真保管很久,很有紀念意義的相框、獎盃、玩偶、書籍和其他小玩意全無蹤影。
大概率是被扔出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桌子上擺着兒童玩具、弟弟的 B 超照片,各種奶瓶和育嬰書籍。
我輕輕在心裏嘆了口氣。
家裏就兩個臥室,一個儲物間,爸媽要生弟弟了,把我的房間改成兒童房,好像是最優選擇。
可我回家住哪裏?
難道有了弟弟,這個家就沒有我的位置了嗎!
想想從我進門到現在,媽都沒有問我一句肚子裏孩子的情況,我似乎想明白一些道理。
鼻子有些酸澀,我假裝去洗臉,遮蓋了想流出的眼淚。
-2-
喫飯時,爸不停地給媽夾菜,滿臉的幸福都溢出來了。
爸說以後會好好培養弟弟,爭取讓弟弟接受最好的教育。
說到這裏,爸的聲音有些弱下去了。
媽也沉默了一瞬。
兩人相互對視一眼。
我不明所意地看向他們。
媽嚥下嘴裏的菜,清了清嗓子開口:「程韻啊,我和你爸把你養大不容易。」
「你以後要幫着撫養你弟。」媽一臉坦然。
我愣住了。
鄭雲峯夾菜的手也頓住了。
他們想讓我當扶弟魔?
憑什麼!
小時候爸媽推說工作忙,我從一歲開始就跟着奶奶在鄉下生活,直到上高中時,奶奶說不能耽誤我將來考大學,爸媽才把我接進城。
所以,我和奶奶很親,和父母之間的感情反而很淡漠。
我一直不明白,我媽都沒有工作,爲什麼不願意帶我。
後來我上大學、參加工作,隨着自己越來越自立,已經無所謂和父母之間的感情深淺了。
可現在,他們竟然打我的主意!
我捏緊了筷子,眉頭微微皺起。
媽繼續開口:「家裏這套房子當初登記在你名下,等你弟弟出生後,我和你爸想過戶到你弟名下。」
「你弟弟是男孩,以後家裏所有的東西都是他的。」
媽一語雙關,也看向鄭雲峯。
顯然在提醒我們夫妻,別想打家裏財產的主意。
我十二歲那年,爸媽不知道因爲什麼事鬧離婚,爲了防着彼此,兩人把房子過戶到我名下。
後來,兩人雖然復婚了,估計還是防着彼此,房子也一直在我名下沒有變動。
現在,爸媽懷二胎了,重心全放到未來弟弟身上了,想要把房子過戶也正常。
畢竟,房子是他們買的。
我苦笑一下,原來爸媽火急火燎地把我們叫回來,就是爲了這事啊。
我不想和爸媽爭辯:「我是女兒也有繼承權。」那樣的話。
沒意思。
我點點頭答應了。
爸媽對視一眼,似乎很滿意我的態度。
我看向鄭雲峯,他在桌下輕輕勾了勾我的掌心,是讓我別太在意。
-3-
繼續喫飯,我媽再次開口。
「程韻,我和你爸年齡大了,想多給你弟弟留點東西,你能理解吧。」
我眨眨眼,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已經同意把家裏的房子過戶給弟弟了啊!
媽抿抿嘴,繼續開口:「幾年前你奶奶在省城給你首付的房子,我和你爸想收回來,將來留給你弟弟。」
「這樣你弟弟以後就能在省城讀書,接受優質教育。」
我再次愣住。
停止了咀嚼飯菜的動作。
我媽一臉期待地看着我,我爸低頭不語。
這頓飯的雷還真不少。
三口飯一小雷,五口飯一大雷。
我看向鄭雲峯,他一臉愕然地看着我。
我真的沒想到,爸媽能提出這個要求。
家裏沒有我的房間我認了。
家裏的房子給弟弟我也認了。
難道,連奶奶給我的房子,他們也要搶走?
見我神色不明,沉默不語,爸不自覺地挪了挪屁股。
媽有些尷尬地咳了兩聲,沒人附和。
她繼續開口。
「我知道,這些年你供房子很不容易,可是,你很快就有弟弟了,你弟弟纔是程家的未來和希望……」
「你是姐姐,你也希望弟弟將來能接受最好的教育,成爲最優秀的人才,對吧!」
「我和你爸年齡大了,沒能力在省城給你弟弟買房子,所以,那套房子,你要給弟弟。」
我放下筷子,努力平復了一下複雜的心情,顫抖着聲音開口。
「媽,這房子是我大學畢業後,奶奶給我首付的,當着你們和小姑、小叔的面給我的。」
「奶奶當時說房子給我,你們兄妹三個誰都不許打主意。」
媽看向爸,爸有些尷尬地低下頭。
媽又看向我,目光中帶了責備的意味:「你奶奶已經去世了,你是我女兒,自然要聽我的。」
「再說,當時你奶奶沒把房子給我們,是因爲我們沒兒子。」
我不假思索地反駁:「小叔有兒子,奶奶當時也沒給他。」
「奶奶給我房子,和你們是否有兒子沒有任何關係。」
我想起大學畢業後,剛剛在省城找到工作,我買了一堆禮品回去看望奶奶。
奶奶摸着我的頭髮,說她一手帶大我,希望我將來的生活過得輕鬆幸福。
當時家裏的耕地被徵用了一部分,奶奶用賠償款給我在省城首付了一套房子。
爲了杜絕子女之間將來有糾紛,奶奶還專門召開了家庭會議,明確省城的房子給我,爸媽、小姑、小叔都不得爭搶。
小姑、小叔和爸媽當時都答應了。
現在我爸媽卻反悔了。
他們打上了我房子的主意。
-4-
媽的臉色變得很不好,把筷子「啪」的一聲拍在桌上。
爸忙安撫媽,讓她別激動,別動了胎氣。
鄭雲峯也在桌子下面握住我的手,示意我別激動。
媽憤怒地質問:「你是不是見不得我和你爸生兒子?」
「你弟弟,那可是你最親的人啊,你怎麼好意思搶弟弟的東西!」
我覺得肚子有些抽痛,很不舒服。
深吸一口氣,看向二人:「你們的房子過戶給弟弟,我沒有任何意見。」
「但省城的房子是奶奶給我的,我不可能給他。」
「而且,我很快也有孩子了,孩子也要讀書上學,省城的房子不可能給你們。」
見我態度堅決,我媽氣得嘴脣哆嗦,手在虛空中不停地點着我。
爸也變了臉色:「程韻,別惹你媽生氣,快給你媽道歉!」
「你媽是孕婦,都七個多月了,難道你想弟弟出事?」
我捂住小腹:「我沒有錯,爲什麼要認錯!」
「我也是孕婦,你們這麼欺負我,難道想讓我的孩子出事?」
鄭雲峯忍不住了:「爸媽,你們能不能心疼一下程韻!」
「她拖着笨重的身子,坐了這麼長時間的高鐵回來,你們竟然這麼逼她!」
我爸聲音低沉:「雲峯,這是我們的家事,你作爲女婿別摻和。」
爸的意思很明確,女婿是外人,不要參與我家的事。
我扯了扯鄭雲峯的手,制止了他。
我的權益我會堅決維護。
「媽,要不我現在打電話把小叔和小姑叫過來問問,看房子到底應該歸誰!」
我媽騰的一下站起來,孕肚挺得老高。
「你小姑和小叔都是外人,哪能管得了我們家的事!」
我冷笑道:「你剛不是說弟弟是我最親的人嗎!」
「那小姑和小叔就是我爸最親的人,怎麼能說是外人!」
媽被噎住,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
只是用手拍打Ṭṻ²着餐桌,不停地虛空指着我。
看,我媽多雙標。
有利於自己是一個說法,不利於自己就是另一個說法。
爸低聲吼我:「程韻,你小叔他們怎麼能和你弟比?」
「咱們是一家人,你小叔和我已經不是一家人了。」
不愧是夫妻倆,一樣的雙標,一樣的善於狡辯。
我慢慢起身,小肚子抽得更厲害了。
鄭雲峯見我臉色不對,忙扶住我。
「爸媽,你們都少說兩句吧,程韻身體不舒服。」
我媽不忿:「我五十多歲,懷孕七個多月了,還沒說不舒服,她倒先不舒服了!」
「真服了,爲了不還房子,裝病都用上了!」
爸制止了媽,因爲他也注意到我的臉色不太好。
「程韻,我們一會再討論這個問題。」
「你先去房間休息一會吧。」
我開口反問:「這個家還有我的房間嗎?」
「我的房間被改成嬰兒房了,我去嬰兒牀上休息?」
爸神色尷尬,媽依然理直氣壯。
「你嫁人了,這個家以後就是你弟弟的了,我總不能爲了給你留房間,讓你弟弟睡客廳。」
「女孩子理應爲家裏的男孩子做出犧牲,這是我國傳統美德!」
瞧,媽爲了讓我心甘情願做出犧牲,連中國傳統美德都拉過來墊背了。
這鍋,中國傳統美德不背!
以前聽人說過,女兒嫁人後就沒有孃家了。
當時我還很慶幸自己是獨生女,家裏永遠爲我敞開大門。
可現實很打臉。
我嫁人了,還要有弟弟了,我以後就是外人了。
我必須認清這個現實。
我拉着鄭雲峯出門,爸想留我,媽眼神犀利地制止了他。
媽最後兩句話是:「你想通了給我打電話,我們畢竟是你父母,不會和你記仇!」
「只要你把省城的房子還回來,以後幫着養你弟弟,咱們還是一家人,別忘了以後你還要靠弟弟給你在婆家撐腰呢!」
我丟下一句:「不可能!」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父母家。
-5-
來回奔波四五個小時,加上和爸媽爭執,情緒激動,我動了胎氣。
回到省城就破水了。
經過一天生產,宮口始終不開,只能剖腹產生下兒子。
兒子只有八個月,小小的一團,胳膊腿像我的拇指一樣細。
但幸運的是,兒子雖然體重比較輕,身體還算健康。
在保溫箱待了半個月後,順利出院。
鄭雲峯在我剖腹產當天,雖然不情願,還是在婆婆的勸說下給我爸媽打了電話。
可直到半個月後,兒子出院他們都沒有出現。
連隻言片語的關心都沒有。
我理解我媽是孕婦不易來回奔波。
可他們連通電話都沒有。
說實話,我對他們僅有的一點期望都沒有了。
就這樣吧。
以後各自安好。
-6-
剛回到家,爸打來了電話。
他聲音很興奮,說媽生了個兒子!
程家有後了!
我聲音淡淡地應着。
我生孩子爸媽沒反應,他們生孩子,倒是第一時間通知我。
接着爸的聲音有些憂愁,說弟弟八個月早產,體重有點低。
媽血壓高,頭暈,身體各種不舒服,不能照顧弟弟,也沒奶水。
爸希望我回去伺候媽坐月子、照顧弟弟。
我正給剖腹產的傷口塗藥,差點以爲自己聽錯了。
「爸,我剖腹產生下孩子才半個月,你讓我去伺候媽坐月子?」
爸的聲音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沒辦法了,我一個大男人,不會照顧產婦和小孩子。」
我言簡意賅:「請個月嫂吧,月嫂能很好地照顧孕婦和寶寶。」
爸勸我:「你媽是個愛乾淨的人,不喜歡外人在咱們家進進出出,更不放心外人照顧你弟弟。」
「你帶孩子回來,你媽可以幫着照顧兩ƭṻ₁個孩子,你就做做飯,煲點湯,洗洗小孩子衣物,相當於換個地方坐月子。」
爸說完最後一句話,我差點氣笑。
我一日五餐都是月嫂精心烹製的,孩子也是月嫂全權照顧着。
還有人專門過來幫我疏通乳腺,進行產後修復。
我不僅喫得好,睡得也好。
身體也在漸漸恢復。
我是有多想不開,纔會帶着孩子自投羅網讓爸媽磋磨我?
我深呼吸一口氣:「爸,我這邊還要靜養,就不多說了。」
我直接掛了電話。
我爸說得動聽,其實不過是爲了哄我回去,當牛做馬伺候他們一家人。
我又不傻,怎會上當!
很快,我媽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聲音帶着哽咽。
「程韻,你都不關心媽和弟弟了嗎?」
「我這麼大年齡生孩子,沒有奶水,你弟弟早產,小小的一團,那麼可憐,你也不來看看我們!」
我煩不勝煩,「媽,你不知道我兒子也是八個月早產的?」
「也是小小一團,很可憐?」
「而且我還是剖腹產,你讓我扔下孩子,帶着長長的剖腹產傷口過去照顧你們?」
我媽被噎住了,一時無語。
我提前堵住了她的話:「如果覺得沒有精力照顧孩子,就請個月嫂。」
「我這邊也是請了ƭũ̂ₑ月嫂,我才能好好養身體。」
我媽像抓住我話裏的漏洞,立馬接話:「你以爲誰都像你一樣能請得起月嫂?」
「月嫂一個月工資一萬多呢,我一直是家庭主婦,你爸工資又不高,我們怎麼負擔得了那麼高的開支。」
「還有你弟弟的奶粉、尿不溼,進口的,都很燒錢。」
我無語了。
從小到大,媽在我身上幾乎沒有支出。
高中前我一直跟着奶奶生活,爸媽沒有出過一分錢。
我中考成績非常優秀,當時有好幾所高中都想讓我過去免費讀書,其中一傢俬立中學願意免除我所有的費用,還額外給家裏 5 萬塊。
爸媽嘴上說那所私立中學教學質量好,把我送了過去,實際上爲了拿到那 5 萬塊錢。
上大學後,他們幾乎沒有在我身上花過錢。
我所有的費用來源都靠貸款和勤工儉學。
結婚時,鄭雲峯我家送了 28.8 萬的彩禮,爸媽一毛錢沒有給我陪嫁。
全都扣下了,說替我攢着。
仔細算算,爸這麼多年賺的錢,加上我的彩禮,除去家裏的開支,應該也剩了不少。
可媽總是喊着沒錢,那錢都去哪裏了?
我想起我媽穿的孕婦裝是大牌。
兒童房裏的嬰兒牀、童車、各種擺設都是一線品牌,價格不菲。
就連弟弟的尿不溼、奶粉都是進口的。
可見,倆人並不是沒錢。
而是還想繼續從我身上榨出油水來。
-7-
想到這裏我輕輕開口:「不想請月嫂,那就讓爸照顧你和弟弟吧。」
「肯定能把你和弟弟照顧得舒舒服服。」
說完我準備掛電話。
我媽的聲音尖利起來:「你作爲姐姐,有了親弟弟,都不表示表示?」
「就算你坐月子回不來照顧我們,你不應該發個紅包表示一下?」
我反問:「你半個月前當了外婆,也沒給親外孫發個紅包表示表示啊!」
媽尖利的聲音再次傳來:「那能一樣嗎!別忘了你姓程,你弟弟和你一個姓,身上流着同樣的血。」
「你兒子姓鄭,是鄭家的孩子,有你婆婆和雲峯疼,咱程家的孩子,就要咱們姓程的幫扶。」
我氣笑了。
第一次聽這種奇葩怪論。
我不能對我兒子好,反而要去對小老弟好。
「媽,照你這麼說,你也不能疼弟弟啊,你又不姓程,你要去疼舅舅他們纔對。」
「弟弟對你來說,也是外人!」
媽再次被噎住。
沒等她回話,我直接掛了電話。
我可不想好端端的找氣受,氣得沒奶水了,受罪的還是我兒子。
從家裏出來時,我已經認清一個現實。
作爲嫁出去的女兒,我已經是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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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不死心的我爸又打來了電話。
聲音帶着諂媚:「程韻,爸決定聽你的,給你媽請個月嫂!」
我腦子有點轉不過彎,請月嫂就請啊,爲啥還專門給我說一聲。
見我沒說話,爸接着說。
「你也知道,月嫂費用很貴,再加上你弟弟的進口奶粉、尿不溼,喫的用的都很燒錢。」
「所以,我和你媽商量了一下,月嫂的費用,你看,你能不能……」
「放心,我說服了你媽只請三個月的月嫂,之後就換成保姆,保姆費用就便宜多了。」
爸的話沒說完,等着我接話。
我驚訝得腦子都差點凍住。
想什麼呢!
一個月的月嫂費我都覺得貴,還幻想三個月的?
還有後續的保姆費?
真當我是扶弟魔了!
見我半天不說話,爸小聲問道:「程韻,你還在聽嗎?」
我用呼吸聲證明,我還沒被氣死。
聽到我的呼吸聲,爸給我下任務:「你先給我轉一萬塊,我給你媽請個月嫂照顧你弟,這樣你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之後的月嫂費用,你每個月一號給我轉過來。」
「保姆費用估計每個月四五千,你也是每個月一號給我轉過來,沒問題吧?」
我聽見自己的呼吸粗重起來。
手指緊握,指甲深深地扎進手心!
我是貸款上的大學。
大學期間勤工儉學,沒花過家裏一分錢!
大二時,系裏有一個出國交流的名額,需要學生交一萬塊錢,我的錢實在不夠,無奈開口向爸媽借一萬塊,承諾將來一定連本帶利還給他們。
沒想到兩人直接拒絕了我。
他們的原話我至今都還記得,讓我有多少錢,辦多少事,不要做能力範圍以外的事情。
就這樣,我遺憾地失去那次出國交流的機會,把名額讓給了其他同學。
那位同學藉着出國交流的機會,就留在國外了,現在過得風生水起。
而我,畢業後雖然專業成績第一,但是在國內大環境不景氣的情況下,也找不到收入太高的工作。
當然,更不能和那位出國的同學比。
想起這些,我聲音帶了幾分怒氣。
「爸,你還記得你們和我說過,讓我不要做能力範圍以外的事情嗎?」
爸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啊?」了一聲。
「還記得我有機會交流出國,找你們借一萬塊嗎?」
「當時你對我說的話,還記得吧!」我提醒。
爸沉默不語,他應該想起那件事了。
片刻後爸開口:「程韻,人要學會向前看,不要總停在過去。」
「可我就是停在過去了,失去那次機會,我就沒機會出去了,只能留在國內。」
我的情緒有些失控。
「你和媽既然沒能力養兒子,爲啥要生兒子?」
「你們是不是在做能力範圍外的事!」
爸語氣也帶了慍怒:「程韻,你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怎麼心胸這麼狹窄,這麼喜歡斤斤計較。」
「畢竟是你媽生孩子,你不能回來親自照顧,儘儘孝心,出點錢也應該的吧!」
-9-
應該?
我大學學費他們應該出嗎?
按照我國法律,18 歲後,父母就沒有養育孩子的義務了。
所以,我考上大學後,爸媽對我說,我已經 18 歲了,他們沒有義務幫我出學費。
於是,我貸款上大學。
生活費就靠着做家教、在餐廳打工和貧困生補貼。
我永遠忘不了每次審覈貧困生時,我要站在講臺上,給全班同學講述我有多貧困,多需要救助。
別人在炫富,我在賣慘。
我的自尊心,通過一次次上臺賣慘,轟然倒塌。
我再次開口:「我沒錢。」
「怎麼可能,你每個月賺不少啊。」爸根本不信。
「我要還助學貸款,要供房子,還要支付月嫂費用,還有各式嬰兒用品、奶粉、尿不溼……」
「你剛纔也說了,養孩子很燒錢。」
爸的聲音高了起來:「程韻,你別在爸爸跟前哭窮了!」
「鄭雲峯是國企中層領導,工資高,父母都有退休金,這點錢對你們沒啥影響。」
我態度堅決:「他錢再多,我也不會問他要錢幫你們請月嫂。」
「你們能生就能養,照顧老婆和兒子,是你的責任!」
我爸氣憤地摔了電話。
他估計忘了,他一個月前才說過,鄭雲峯是女婿,是外人。
他憑什麼指望一個外人幫他們養兒子!
反過來說,他生孩子時的勁頭在哪?
難道不知道孩子生出來還要花錢養嗎!
-10-
ŧŭ⁴我爸說的沒錯,鄭雲峯家裏條件挺好。
他是我們公司合作的國企中層領導,賺的是年薪。
他在省城另外有房子,但是我不想來回搬家,再加上我房子的學區很不錯,離幼兒園和小學都很近,他就幫我把所有貸款一次性還完了。
所以,我現在並沒有房貸。
可是,我不會因爲沒有房貸,經濟寬裕,就給父母錢,幫他們養兒子。
二胎是他們要生的,人總要爲自己的決定負責任。
我絕不會爲他們的選擇買單!
-11-
晚上,媽又給我打來了電話。
「程韻,你弟弟晚上總是鬧着不睡覺,我嚴重睡眠不足。」
「我們想請月嫂,錢又不夠,你真的眼睜睜看着媽受罪,不伸把手?」
我很反感她這麼說話,反問:「你們不知道養二胎很費錢?」
「還是,你們一開始生二胎的時候,就打定主意,讓我幫你們養孩子?」
電話那端沉默不語。
片刻後,我媽尖利的聲音響起:「你是姐姐,幫着養弟弟怎麼了!」
「我已經問過律師了,你作爲姐姐,有撫養弟弟的義務。」
「反正你養一個是養,養兩個也是養,奶粉、紙尿褲那些你直接買雙份,給我寄回來一份,雲峯一個大男人又不知道,即使知道了也不好斤斤計較!」
我呵呵一笑,反問我媽:「我兒子用的都是國產奶粉、國產紙尿褲,你能看上?」
媽想了想道:「你給你弟買進口的,你弟弟用慣進口的東西了。」
「至於你兒子,他用慣國產的了,你就給他繼續用國產的,省下的錢正好養你弟。」
我媽的精明勁,淋漓盡致地都用在我身上了。
我的倔勁上來了。
「我的工資有限,養一個孩子都費勁,沒有能力養你們的孩子。」
「別忘了,你們教過我,不要做能力範圍以外的事情。」
媽急忙解釋:「程韻,你傻啊,你可以讓鄭雲峯還房貸,他住着房子,還房貸很正常。」
「你再讓他負責月嫂和奶粉費用,孩子是他的,養孩子的錢理應他出。」
「這樣你的工資就省下了,你把工資轉給我,我來養你弟。」
我徹底無語了。
爲了讓我出錢,爸媽連鄭雲峯的工資去處都安排好了!
真是煞費苦心啊!
我氣得渾身哆嗦,聲音也止不住地發顫:「弟弟是你和爸生的,是你們的責任!」
「我不會當扶弟魔,養孩子別找我!」
在我媽大罵我沒良心,是白眼狼後,我掛了電話。
兩天後,媽又給我發微信,說考慮我還要養自己的孩子,讓我每個月出八千的月嫂費用,其餘費用她負責。
我嘴角勾了勾,也給媽發微信。
我說自己最近產後抑鬱,心情不好,有輕生的念頭,想帶孩子去孃家住半年,讓爸媽陪陪我。
反正爸要伺候媽和弟弟,不在乎多一個產婦和寶寶。
說完,我拍了一段月嫂收拾兒子衣服、奶瓶的視頻,說我們正在收拾東西,準備一兩天回孃家。
我媽大驚失色,只怕我和兒子回去惹出麻煩,一再拒絕,說她身體也不舒服,爸每天忙得團團轉,根本顧不上我和兒子。
媽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千萬別回去。
還勸我有病就喫藥,不行就去精神病院住段時間。
我不管不顧連着十幾條給媽發微信,反覆強調自己必須回去,可微信沒人回覆。
我又瘋狂的給爸媽打視頻電話,也沒人接電話。
嗯,爸媽總算消停了。
-12-
兒子出生 45 天后,慢慢圓潤起來。
鄭雲峯和婆婆商量着準備在 5.1 當天給孩子辦滿月酒,只通知一些要好的親友就行。
婆婆說我弟還太小,爸媽估計來不了,但還是應該通知一聲,這是最起碼的禮貌。
婆婆親自給我媽打電話。
我讓婆婆開了免提。
沒等婆婆說完辦滿月酒的事,我媽就問婆婆,我的產後抑鬱症好了嗎。
婆婆說已經完全康復了。
媽長舒了口氣,就開始提條件:「讓程韻回來先配合辦房產過戶,我們再去參加滿月宴。」
婆婆知道我和爸媽之間的紛爭,有些爲難地看我。
我氣得渾身發抖。
沒想到,我親生父母竟然會用參加滿月宴的事逼我過戶房子。
我已經答應了過戶房子,肯定不會反悔。
無非是等兒子稍微大一點,能離開人了,我就回老家去過戶房子。
可現在被他們以參加滿月宴爲藉口要挾過戶房子,我心裏感受就不一樣了。
畢竟,我生下兒子也才 45 天,兒子還要喫奶,並不適合長途奔波。
氣憤之餘,我直接拿起電話對媽說:「你不用來參加滿月宴了,房子我不同意過戶了。」
對面片刻寂靜後,媽劈叉的嘶吼聲傳來:「程韻,你這個喫裏扒外的,想氣死我?」
「你氣死我了,家產都是你的!」
「你怎麼這麼惡毒,和親弟弟搶家產。」
……
婆婆忙拿起電話解圍:「親家,別生氣,程韻這兩天情緒不穩,別和她一般計較。」
「房子她肯定要辦過戶的,就是孩子還小,離不開人。」
我媽不管不顧地罵:「別裝好人,你巴不得程韻霸佔我家的房子呢!」
「我告訴你,儘快給我過戶房子,否則我讓你辦不成滿月宴!」
我直接搶過手機,對着電話說:「行,辦理房產過戶的同時,咱們脫離父女關係!」
電話那端媽的聲音鏗鏘有力:「行,你明天回來,過完戶斷絕關係!」
-13-
我真的氣瘋了,第二天讓婆婆和月嫂帶娃,自己和鄭雲峯迴了一趟老家。
辦理過戶時,需要交八千的房產稅,媽站在旁邊等着我交稅。
我也等着她交稅。
我倆互相瞪着眼。
爸乾咳兩聲道:「程韻,只有八千塊稅,你交吧,就當給你弟弟包紅包了。」
我看着爸媽道:「我沒錢,兒子喝的都是國產奶粉,不像你們,經濟寬裕,兒子喫的用的都是進口貨。」
爸窘得滿臉通紅,媽卻理直氣壯:「你弟弟早產,當然要喫好點。」
我陰陽怪氣:「早產兒那麼多,有幾個能喫得起進口奶粉。」
「也對,你們沒在我身上花一分錢,錢都留下來養兒子了,自然要精養。」
媽氣得嘴脣哆嗦:「程韻,有你這麼當女兒的嗎?不幫着孃家,還處處想算計孃家的錢!」
旁邊辦手續的人聽我媽這麼說,看我的眼神充滿鄙夷。
我回擊:「你讓我把省城的房子給你們,讓我出月嫂費和保姆費,讓我養弟弟,你們難道不是一直在算計我?」
「還有,現在我生孩子了,28.8 萬的彩禮能給我了嗎?畢竟我養孩子用錢的地方多。」
衆人聽了恍然大悟,轉而又用鄙夷的眼神看着爸媽。
其中應該有爸媽的熟人,爸尷尬地低着頭,媽卻依然不服。
她大罵我一點沒有當姐姐的樣子,一點不願爲孃家付出,算是白養我了。
我也生氣了,反問她從小到大沒養過我,拿了我那麼多彩禮錢,還說我沒付出,真是貪得無厭。
我站在政務大廳,把這些年積壓的委屈一股腦說了出來。
包括爸媽想讓我當扶弟魔,讓我出錢替他們請月嫂、給他們兒子買進口奶粉、紙尿褲的事都說了出來。
辦事羣衆對着爸媽指指點點,甚至還有幾個年輕小姑娘打開手機拍視頻。
爸媽臉紅得像猴屁股,媽還嘴硬地斥責那些圍觀的人少管閒事。
有個年輕男人突然指着我媽大罵,說他老婆就是因爲沒有原則地扶弟,倆人離婚了,現在自己一個人帶孩子。
還有個年輕女子,對爸媽嘶吼,說自己重男輕女的父母怎麼榨乾她的價值,怎麼一步步拆散自己的家庭。
越來越多人指責爸媽。
我冷眼旁觀着爸媽處於輿論漩渦。
或許他們被人罵一罵纔會清醒。
後來,保安趕過來,驅散人羣。
爸媽才被解救出來。
媽又氣又無奈,低聲咒罵了我幾句,催我爸交錢過戶。
辦完過戶,爸媽抬腳就走,我攔住他們,要脫離父女關係的字據。
其實我知道,這種脫離父女關係的字據沒有法律效力。
但是,我就想要這樣的字據,以證明父母對我的冷漠無情。
可結果,爸媽再次讓我失望了。
媽白了我一眼:「你沒有出房子過戶的費用,憑什麼給你字據!」
「當然,你要是同意出月嫂費用,我可以給你寫。」
我拉起鄭雲峯轉臉就走。
我想,經過這件事,我和爸媽要老死不相往來了。
他們以後根本沒臉找我了。
可我錯了。
我低估了人性的貪婪。
-14-
5.1 當天,在省城金碧輝煌的海天酒店,我們給兒子擺了滿月酒。
沒想到,爸媽竟然悄悄帶着弟弟來到了宴會廳。
宴會廳坐了十來桌親友,大部分都是我和鄭雲峯的同學和好友。
看到我爸媽來了,婆婆忙上前迎接、讓座,讓服務員端茶倒水。
鄭雲峯也硬着頭皮過來打招呼。
我媽抱着弟弟,坐在椅子上一副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
她看着我,目光中充滿了得意。
「程韻,今天我過來,就是要把房子的事說清楚的。」
鄭雲峯和我面面相覷,房子已經過戶了,還有什麼說不清楚的?
看我疑惑,爸忙解釋,說這次要談的是省城的房子。
省城的房子?
爸媽對我的房子還不死心!
我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我媽毫不在意,她抱了抱懷裏的孩子,輕描淡寫地讓我答應過了五一勞動節,就把省城的房子過戶到弟弟名下。
我直接拒絕。
媽挑挑下巴,看了看四周坐着的賓客,聲音帶了威脅,「程韻,你要是不同意把省城的房子過戶,我和你爸就去紀委舉報鄭雲峯藉着孩子滿月宴斂財。」
說完,媽揚了揚手裏的手機。
意思很明白,現場已經拍了視頻。
我和鄭雲峯、婆婆公公都愣在原地。
我做夢都想不到,我爸媽竟然會用這樣惡毒、卑鄙的方式逼我就範。
我氣得渾身哆嗦,公公皺着眉頭捂着心臟,婆婆忙扶公公坐下,臉色煞白。
鄭雲峯抱着兒子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媽看到我們幾個人的樣子,更得意了,嘴角帶了一絲弧度。
我爸出來裝好人:「程韻,我和你媽也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
「再給你們一個選擇,你要是不想過戶房子,就給我們 80 萬,我們爲你弟在省城首付一套房子。」
「當初你奶奶給你出了 50 萬首付吧,已經 3 年多了,房子持續增值,我們要 80 萬也不過分。」
-15-
我聽見自己嘶啞的聲音:「要是我們不同意呢!」
爸很詫異地瞪大眼睛。
顯然他認爲自己已經做出了極大的讓步,我竟然不識好歹地不答應。
媽毫不在意地說:「你要是不答應,Ṱū́⁵那我們現在就去紀委!」
「而且,我不介意搞臭你倆的名聲,你倆和弟弟爭家產,看以後怎麼在單位混!」
兒子在鄭雲峯懷裏哼了兩聲,他輕輕搖晃着,哄着。
兒子很快熟睡,鄭雲峯抬頭看向我爸媽:「隨便你們折騰,我和程韻不同意!」
媽冷笑:「好,到時候你們前途盡毀,可別怨我!」
鄭雲峯喊來服務員,吩咐一聲:「送客。」
我媽氣急敗壞地指着我們:「是你們逼我的,我現在就去紀委,告你們這兩個沒良心的。」
-16-
爸媽抱着孩子離去,我拽了拽鄭雲峯的手臂,一臉擔憂地問他怎麼辦。
鄭雲峯安慰地拍了拍我的手,讓我放心。
很快,紀委工作人員就來到宴會廳。
爸媽跟在後面洋洋得意。
正在喫飯的親友們自然感到不對勁,一片竊竊私語聲。
紀委工作人員出示了相關證件後,問鄭雲峯索要賬本,並問他收取了多少禮金。
鄭雲峯表示沒有收取任何禮金,連賬本都沒有設。
「就是慶祝兒子出生,才請了老同學、朋友一起來喫頓飯,我們沒有收取禮金,連賬本都沒有。」
聽到鄭雲峯這麼說,紀委工作人員很意外。
我媽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嘴巴。
我爸不相信地在宴會廳四處搜索。
「你撒謊,辦滿月宴不爲收禮,難道白花錢請人喫喝?」我媽根本不相信。
「我們願意白花錢請人喫飯,怎麼,不行?」
「而且來的人都是同學和朋友,並沒有服務對象和合作伙伴。」鄭雲峯挑了挑眉毛。
我媽氣急敗壞地拉着紀委人員:「你們把他們都抓起來問,我就不信他沒收禮。」
「他要是收禮了,會把他開除了吧?」
紀委工作人員安慰我媽,他們一定會調查清楚這件事。
並向我媽保證,如果查實,一定會加重處分。
我媽舉着手機表示,自己已經全程錄像了,參加宴會的人員一個都跑不掉。
紀委工作人員接過我媽的手機認真查看起來,從頭看到尾,沒有看到收禮的現象。
我媽不相信地親自翻看手機,果然,雖然大家在嬉笑、起鬨、逗弄嬰孩,卻沒有隨禮的。
我爸不死心地接過手機反覆查看視頻,始終看不到想看的內容。
紀委工作人員又調查了十幾個參加宴會的親友,確定並不存在收取禮金的事,一無所獲後很快就離開了。
參加宴會的親友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經過,都用鄙夷不屑的目光看向我爸媽。
甚至還有幾個年長的指着他倆鼻子,說他倆不是人,是畜生!
我媽和我爸沒臉爭辯,抱着孩子灰溜溜地走了。
我和爸媽自此再無往來,我以爲我們從此形同陌路。
直到三年後,事情發生了變化。
-17-
那天,兩個老人帶着一個戴口罩、帽子的小男孩敲門。
我打開門,問兩位老人找誰。
老婦人抓着我的手,哭着喊我的名字,我纔看清,老婦人是我媽。
旁邊一臉滄桑的老頭是我爸。
戴着口罩、帽子的孩子應該是他們的兒子,臉色蒼白,身體瘦弱。
由於很瘦,那孩子的眼睛顯得很大,他怯生生地看着我。
我猶豫片刻,還是把三人讓進家裏。
一進門,媽就紅了眼眶。
「程韻,你弟弟得了白血病,怎麼辦啊!」說完,媽就開始嚎啕大哭。
婆婆怕我兒子被嚇到,忙把兒子抱回臥室。
我冷着臉看着爸媽,三年未見,倆人老了不只十歲。
爸的頭髮幾乎全白了,鬍子拉碴,像個流浪漢。
媽花白的頭髮胡亂在腦後扎着,皺紋深深刻在臉上,神情憔悴不堪。
「程韻,你和弟弟做個配型,看能不能捐骨髓。」
「我和你爸都配不上。」
媽哭着提出了要求。
我直接拒絕。
我們之間的母女情分早就被他們消磨殆盡,有事別找我!
爸直接跪在我面前:「程韻,以前是我和你媽不對,可你弟弟沒錯啊,你救救他,他才三歲啊!」
那孩子被爸媽的舉動嚇得哇哇大哭,可哭的聲音小的像貓叫,沒什麼力氣。
媽幫那孩子擦眼淚時,不小心弄掉了孩子的帽子,孩子的頭髮已經掉光了。
頭皮青白中,帶着點點紅斑。
不知道是出血點,還是輸液扎針的痕跡。
那孩子的胳膊也細得可憐,幾乎沒有什麼肉。
我轉身去了臥室。
我不想面對他們。
說實話,我這人嘴硬心軟,尤其是那孩子和我兒子一般大,眼睜睜看着他去死,我真的硬不下心腸。
而且,我知道,那孩子真的沒有做錯任何事。
要怪就怪他爸媽不靠譜。
臥室門被我媽敲響,她哭喊着,聲嘶力竭,求我救那孩子一命。
鄭雲峯下班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18-
看到那瘦弱的孩子,鄭雲峯的心也軟了。
畢竟那孩子和我兒子一般大,卻比我兒子瘦小一半。
鄭雲峯勸走了那一家三口,抱着兒子,拍着我的肩膀,說支持我捐骨髓。
他毫不在意當年我爸媽把他舉報到紀委。
「幫幫他們吧,就當爲我們兒子行善積德了。」鄭雲峯勸我。
所以,第二天,當爸媽再次上門,鄭雲峯抬手製止了準備哭訴的他們。
「程韻答應去做配型,但如果配不上,你們就不要糾纏了。」
爸媽點頭如小雞啄米。
我雖然答應了,但心裏不得勁,於是提出要求。
「你們別指望我出錢,我最多無償捐獻骨髓。」
爸媽相互對視一眼,忙點頭答應。
「如果配型不成功,我也算仁至義盡了,有任何事不要再找我。」
媽皺着眉頭,皺紋深深刻在額頭,但還是很快點頭答應了。
最後,我拿出一張配型協議書,上面寫了我剛纔提的條件和要求,讓爸媽簽字。
媽可憐巴巴地看着我:「程韻,我可是你親媽,你真的要這樣對我?」
我冷冷開口:「從你把我們舉報到紀委,我們之間早就沒有情分了。」
「當然,你也可以不簽字,然後去公司敗壞我的名聲,這樣我就不用去做配型,不用受罪了。」
爸媽一陣尷尬,應該是想起當年破壞我兒子滿月宴時撂下的狠話。
爸拿起筆很快簽字按了手印,我提醒媽也簽字按手印。
媽不太高興,但還是順從地按了手印。
這種協議書有沒有法律效力我不管,我就是單純想讓他們心裏不舒服。
他們不舒服,我才覺得對得起曾受盡委屈的自己。
-19-
連續打了 4 天細胞動員劑後,才進行了配型化驗。
幾天後,化驗結果出來,配型失敗。
我並不符合骨髓移植的條件。
爸媽哭作一團,他們最後的希望破滅了。
鄭雲峯和我再無心理負擔,直接回家了。
可沒想到,第二天,爸媽又找上門了。
他們提出要求我三歲的兒子去做配型化驗。
我不假思索直接拒絕。
倆人跪在門外不肯走。
連着幾天,他們哭着,求我看在親弟弟的份上,伸把手。
見我始終不爲所動,倆人開始了輿論造勢。
企圖逼我就範。
他們在小區大門口打了橫幅,說我喪盡天良,眼睜睜看着親弟弟去死卻不願幫忙。
在他們的哭慘賣弄下,鄰居們很快就知道了我的惡劣行徑。
有鄰居在小區業主羣陰陽我。
還有人直接罵我豬狗不如。
我直接把配型結果甩進業主羣,告知大家我已經做過配型化驗了,配型失敗。
爸媽現在要求我三歲的兒子去做配型。
我不答應,他們就開始抹黑我。
緊接着,我又甩出了倆人簽訂的配型協議書,協議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若配型失敗,不得糾纏。
羣裏寶媽挺多,看到這些內容,頓時氣炸了,紛紛爲我抱不平。
大罵我爸媽爲了兒子,不惜讓 3 歲的外孫處於危險之中。
羣裏有幾個歲數大的大媽大爺爭辯,說 3 歲小孩抽點骨髓也不要緊,畢竟要救自己的孃家親弟弟,應該讓兒子試一下。
還有大媽指責我,親弟弟可是和我一個姓,血緣上比兒子還親呢!
果然,還有清朝餘孽存活至今。
幾位寶媽直接罵到那幾人閉嘴。
「放屁,孩子才 3 歲,國家都不允許獻血,更別說抽骨髓了!」
「老不死的,腦子是個好東西,別光當擺設,看看書不會死……」
「大娘,你這麼具有犧牲精神,怎麼不把你那把老骨頭捐了,爲醫學做點貢獻?」
「操,誰敢讓我 8 歲的女兒捐骨髓,我他媽和她拼命……」
……
-20-
所以,第二天爸媽又在小區門口打橫幅逼我就範時,小區保安直接把倆人轟走了。
來往小區的住戶,知Ṭū́⁴道前ṱú₋因後果後也對倆人翻白眼。
甚至還有兩個寶媽,直接跑過去罵我媽和我爸不是人。
很快,媽給我打來了電話,她說願意把老家的房子過戶給我,讓我兒子捐骨髓。
我直接掛了電話。
我不賣兒子。
下午,我去幼兒園接兒子,沒想到竟然沒接到。
老師說孩子的外公外婆接走了孩子。
我渾身一片冰涼,差點沒站穩。
我顫抖着撥打我媽電話,手機關機了,我爸手機也關機了。
我眼前一陣陣發黑,覺得天旋地轉。
一屁股坐在地上,馬上給鄭雲峯撥通電話,顫抖着聲音說了情況,他也慌了,但還是讓我別亂跑,他馬上過來。
看情況不對,幼兒園老師也報了警。
鄭雲峯趕到時,警察也來了。
瞭解事情經過,警察馬上聯繫了醫院。
我們都知道,只要我弟還在醫院,我爸媽就不可能帶走我兒子。
可電話接通後,醫院告知我弟中午已經出院了,具體去向不明。
警察感覺事情重大,懷疑我爸媽帶走兩個孩子,去外地醫院做配型,做骨髓移植。
我腿軟得站都站不起來,在心裏祈求爸媽還沒有帶兒子離開這座城市。
案子一分鐘都沒有被耽誤地移交到刑警支隊。
辦案經驗豐富的刑警,很快就定位了我爸媽的手機。
雖然他們手機關機了,但是隻要手機裏面裝着電池,手機就能發出信號,警察就能定位到他們的位置。
通過監控大屏,我們看到兩個紅點正往高鐵站移動。
這兩個紅點,就是爸媽的手機發出的信號。
刑警隊長顯然猜到了我爸媽的意圖,馬上安排刑警去高鐵站截人。
同時又安排一ƭṻ₎隊刑警去附近的汽車站,防止我爸媽玩金蟬脫殼的把戲。
我坐在警務大廳渾身顫抖地等消息,鄭雲峯不斷地拍着我安慰。
我真的沒想到,我爸媽會用這麼卑劣的手段騙走兒子。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度日如年。
如果兒子出任何意外,我也活不下去。
-21-
感覺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亮着警燈的三輛警車終於回到公安局。
我踉蹌着跑出去, 下臺階時腿軟得摔倒了。
我顧不上疼痛, 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到了警車跟前,眼巴巴地看向車裏。
一個女警下車,懷裏抱着兒子。
我一把抱過兒子,哭得泣不成聲。
另一輛警車上,爸媽被刑警押下來。
那孩子也被一名女警抱着。
我腿軟得厲害,否則,我要上前質問那對夫妻, 爲什麼對我這麼狠!
經過審訊,爸媽承認是想帶我兒子去外地醫院,看能不能捐獻骨髓。
審訊完畢, 警察說,外公外婆帶外孫出去的目的不是販賣,不算拐賣孩子,只能批評教育一下。
我想上前痛斥爸媽沒良心, 出爾反爾, 不是人。
可沒等我走到他們跟前, 另一間辦公室的女警抱着奄奄一息的弟弟衝出來, 對爸媽說孩子情況不太妙。
幾個人匆匆上了警車,趕往醫院。
我和鄭雲峯抱着孩子回家睡覺了。
那晚, 我抱緊兒子, 鄭雲峯抱着我們,一家人睡得很香。
-22-
次日中午, 爸媽又來了。
我透過貓眼看到是他們, 沒有開門。
爸蹲在地上, 雙手抱着頭。
媽頭髮散亂,不斷敲着門,聲音嘶啞地說弟弟昨天晚上沒了。
我打電話喊來保安,拖走了我爸媽。
很快,小叔和姑姑打來電話,問我怎麼不陪着父母把弟弟遺體領回去。
我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小叔也氣得罵倆人腦子進水了,竟然用這麼下作的手段, 逼 3 歲的小孩捐骨髓。
後來,小叔和姑姑開車到省城把爸媽和弟弟帶回老家。
不管爸媽怎麼給我打電話、發短信道歉,我都不理,也沒有回去參加葬禮。
尾聲
半年後,爸因爲過度傷心, 心臟病發猝死。
媽變得瘋瘋癲癲,整天在幼兒園門口晃盪,搶別人的孩子。
社區給我打了幾次電話, 作爲唯一監護人的我,無奈地把人送到精神病院。
我告訴精神病院醫生,除非人死了,否則不用聯繫我。
有的人,不配得到任何人的關心, 包括女兒。
半年後,媽在精神病院去世。
因爲淋過雨,所以想給別人撐把傘。
我賣掉了家裏的房子, 把錢捐給家鄉最好的高中,希望能用這筆錢資助家庭貧困卻又自強不息的孩子們。
希望,世間再無重男輕女的父母。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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