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子花開

學習了一下午島國電影，只爲拿下清冷小叔。
準備燭光晚餐時，他卻帶着女祕書回來了。
小叔神色淡淡：「線上會議。」
我乖巧的「嗯」了一聲，繫緊圍裙開始做飯。
一小時後，女祕書走出書房，嫵媚一笑。
我愣在原地，「再見」卡在喉嚨，怎麼也說不出口。
因爲我發現，女祕書雖然穿戴整齊，腿上的黑絲卻不見了。
我愣了很久。
轉身將精心準備的飯菜，倒進了垃圾桶。

-1-
裴宴聲從書房出來時。
沈微微已經走了。
他襯衣領口微微敞開，剛好露出性感的鎖骨和胸肌。
見餐桌上空空蕩蕩，裴宴聲輕皺眉頭：
「不喫飯嗎？」
我深吸一口氣，強忍着酸澀的眼淚。
蹲在地上，整理地毯。
手工定做的地毯上，滿是高跟鞋戳出來的洞。
我用力拽了幾下，都沒平整。
「梔梔。」裴宴聲見我沒搭話，冷了語氣：「我在問你話。」
我沒抬頭，輕聲問：「爲什麼不讓沈微微換拖鞋？
「你明知道她那雙八釐米的細高跟，會把地毯戳爛。」
我垂着眸。
看着無力迴天的地毯，心裏酸得要命。
想到沈微微光滑白皙的雙腿，我越來越煩躁。
乾脆將地毯扯下來，團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
蓋子打開那一刻，裴宴聲看見了倒在裏面的飯菜。
諾大的房子裏，只有垃圾桶開開關關，混雜着我輕微的啜泣聲。
他居高臨下，看着崩潰邊緣的我，面無表情：
「沒人求你做飯。
「做不來就讓張姨做。」
裴宴聲沒有再看我。
只是平靜地給沈微微打電話：「回來接我。
「喫晚餐。
「嗯。
「對了，之前梔梔喜歡的那家地毯，再定做一張。」
他垂眸看了我一眼，凜着聲：
「不，十張。」
裴宴聲慢條斯理的穿上鞋，又調整了下腕錶。
沒有多看我一眼。
哪怕我今晚精心裝扮，穿着性感漂亮的小短裙。
依舊是那樣克己復禮，正經清冷。
手機響了兩下：【怎麼回事呀小妹妹？】
是沈微微：
【今天裴總很累的，體力勞動很多，應該早就餓了。
【是不是你做的飯不合他胃口？我給你講，裴總晚上愛喫清淡家常菜，不喫主食，還有……】
我腦海中再次跳出沈微微那雙大腿。
以及緊身的包臀短裙。
我沒忍住，直接將手機關上後，拉住了裴宴聲。
我抬起頭，帶着哭腔：
「不許去。」
見裴宴聲表情愕然。
我又重複：
「不許去。
「不許見沈微微，更不能和她一起喫晚餐。
「也不可以……」
明明我們纔是結婚三年的夫妻。
憑什麼我做事還要她來教？
憑什麼……
「梔梔。」裴宴聲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沒想到我會這麼大反應。
剛要再開口。
沈微微回來了。
她站在門口，得體的微笑着：
「裴總。
「走吧。」
我不想被她看到我的窘迫。
只低着頭。
我從未求過裴宴聲什麼，這一次，我希望他能留下。
良久的沉默後。
裴宴聲輕輕俯身，沈微微便自然地爲他整理領帶。
兩人並肩而立，一個沉穩，一個精緻。
登對極了。
門關上前一秒。
我突然注意到，沈微微裙襬的褶皺下，那一大片花白。
她。
是真空的。

-2-
我待在書房裏，盯着那條撕成碎片的絲襪，枯坐了很久。
我第一次認識到，裴宴聲不是裝的，他是真的不喜歡我。
十八歲那年，我被帶回裴家時，就知道自己以後是要嫁給裴宴聲的。
他天性冷淡。
門當戶對的高門貴女沒人能受得了一座冰山。
所以奶奶選中我，作爲裴宴聲不娶親的備胎。
我並不委屈。
他長相英俊，身姿挺拔如松，我愛慕他。
直到我二十一歲那年，奶奶提起和我結婚。
裴宴聲雖然沒太喜悅，卻也沒拒絕。
我總以爲，只要我努力，會融化這座冰山。
如今想來，是我天真了。
枯坐了很久後。
我聯繫老宅的管家，告訴他明天我要回去。
又措辭了很久，怎樣告訴奶奶要離婚。
直到深夜，我才雙眼紅腫的回了臥室。

-3-
裴宴聲回來時，我還在哭。
眼睛氤氳着霧氣，怎麼也擦不乾淨。
貫穿我整個青春的愛戀，終於還是無疾而終。
想着裴宴聲不和我睡一起。
我乾脆將自己蒙在了被子裏。
「梔梔。」
裴宴聲低沉的聲音響起，沒等我反應。
他就掀開了被子。
我的身子一僵。ẗų⁸
好在，裴宴聲沒再有動作。
而是靠着牀頭坐了下來。
窸窸窣窣一陣聲音後，他不知道拿起了什麼。
平板中，不堪入耳的聲音響起後。
我瞬間清醒，紅着臉想要去搶：
「還給我……」
裴宴聲舉起手臂，任由我跌在他胸膛上。
看着羞紅臉的我，他只是輕笑：
「我都忘了，梔梔Ṱū́ₓ不是那個十幾歲的小女孩了。」
他似乎喝了酒。
平日裏鋒銳的眼睛，柔和又曖昧。
裴宴聲看着平板上交纏的兩道身影，喉結滾動了下。
將手探進了我的睡衣下襬。
他手心溫熱，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着我的腰肢。
我身子一軟，雙眼迷離的望着他。
卻突然聞見裴宴聲身上，若有若無的玫瑰花香。
摻雜着他常用的沉木香，分外迷人。
裴宴聲擦着我的耳邊，低聲誘惑：
「梔梔也是有生理需求的成年女ƭū́⁶人了。
「我今晚滿足你好不好？」
睡裙被撕扯那一刻。
心裏卻不是期盼已久的激動，而是想到沈微微……
玫瑰花香，也是沈微微慣愛用的！
撕碎的黑絲，光潔的大腿，以及花白的……
我用盡全身力氣，推開裴宴聲。
光着腳跑到衛生間一陣乾嘔。
他沒進來。
只是站在門口，冷眼看着。
我出來時，裴宴聲面容冷峻：
「你就這麼噁心我？
「上次也是，這次也是，我不明白——
「既然你這麼厭惡我，爲什麼還要嫁給我？」

-4-
思緒回到三年前——
剛結婚時，我們的關係還沒這麼僵。
偶爾還會一起回ẗũ₄老宅，節假日也會在一起喫個飯。
結婚那夜，氣氛升溫，我們擁抱接吻上牀。
因爲我第一次，被嚇得不輕，加上很疼，眼淚止不住的流。
聲音也碎了一地。
幾次下來，裴宴聲似乎覺得無趣，進行到一半，就興致缺缺的起了身。
從那以後。
他再也沒碰過我。

-5-
我背過身，開始穿衣服。
準備去寵物店睡。
現在的我終於清醒，先婚後愛根本不可能。
我不能再自甘下賤，試圖用獻身的方式，留住裴宴聲了。
「爲什麼？」裴宴聲單手抵住衣櫃，眸色沉黑。
他氣笑了：
「你從來都很乖。
「這次，就因爲一張地毯？」
我讓自己平靜下來：
「因爲沈微微。」
我抬頭直視他：
「既然你更和她更般配，應該早點告訴我。
「我會成全你們的。」
爲什麼偏偏要蹉跎我的青春。
我不明白。
我大着膽子，第一次和裴宴聲正面剛：
「今天是我們結婚紀念日，你根本不記得，對嗎？
「我在廚房忙着做飯時，你在書房和沈微微做愛，你真把我當傻子嗎！」
裴宴聲的臉色一變。
但他沒失態，只是抿着脣解釋：
「我今年三十一歲了。在和你結婚之前，難道不用解決自己的生理需求嗎？
「沈微微二十歲就跟着我，只是我的牀伴，絕沒有摻雜別的感情。」
裴宴聲的「牀伴」兩字說出口。
彷彿在介紹「她是我的朋友」那樣平淡。
我身子踉蹌了一下，苦笑着：
「所以。
「你們睡了八年。」
我心裏算着日子，「甚至，在我們結婚時，她爲我們忙前忙後，你們都在背地裏苟且？」
我瞪大眼睛直視着裴宴聲。
心裏是難以抑制的痛苦和難過。
裴宴聲並不擅長屈尊解釋。
他怔了很久，也只是想要抱我：
「圈子裏多少人都有十幾個女人跟着。
「我沒有，我只有沈微微一個牀伴，解決生理問題。
「我們沒有愛和感情，只是合作，你懂嗎？她給我身體，我給她錢和資源，你……」
【啪！】
我氣到發抖。
我不能接受，他這樣雲淡風輕的把性說出口。
我手都顫抖，連衣服都不想再收拾，只拿上手機，用力推開他出門：
「裴宴聲，你真讓我噁心！」

-6-
我知道裴宴聲不會追出來。
可我還是沒出息的往後看了兩眼。
去寵物店的路上，我收到了裴宴聲的信息：
【給你兩天時間冷靜。
【我沒時間陪你胡鬧。】
我沒回復，他又發了一條：
【沈微微離職需要時間。】

-7-
第二天到老宅時，裴宴聲也來了。
他依舊那樣沉穩內斂，只是我一眼就注意到，他無名指上的婚戒不見了。
只有一道明顯的戒痕，在提示着我：
裴宴聲纔是這段感情的主導人。
我，沒資格生氣。
「小妹妹，不好意思，我跟着裴總來蹭飯哈～」沈微微從裴宴聲背後走出來時，我下意識一愣。
她穿着高領毛衣，卻還是沒遮住那幾道鮮紅的吻痕。
沈微微笑着：「讓一下，讓我們先進去吧～」
她看了一眼裴宴聲：
「裴總有些着涼，我去臥室給他拿件衣服。
「還是穿那件深灰色風衣嗎？我記得應該放在衣櫃第三格。
「對了，襯衣也該熨了，一會兒脫下來，我收拾一下。」
看着沈微微嫋嫋婷婷走進老宅的背影。
我沒忍住笑了：「你的小祕書還真是瞭解你呢。」
緊接着，我義正嚴辭的喊了句：「小叔。」
話音剛落。
裴宴聲冷住臉，似乎在隱忍。
過了一會兒，才帶着警告的語氣：
「梔梔，你的一切都是裴家給的。
「不然你只靠一個寵物店養活自己？
「喫醋，也要適可而止。」
我才明白，他今天摘婚戒還有帶沈微微回老宅的原因。
是在氣我昨晚打了他，推開他，更是氣我沒有回他信息，和他和好。
是在提示我，我的一切都是他給的。
可他好像並不知道。
房子車子本來就不是我想要的。
我看着他，摘下婚戒，直接扔在地上。
眼看戒指轉了幾個圈，滾到了草叢裏。
忽略掉裴宴聲憤怒的模樣，我徑直走到客廳。
「奶奶。」我半蹲下，笑着看輪椅上的奶奶，「我有話對你說。」
「我想和裴宴聲離婚。」剛剛脫口。
奶奶還未來得及應答，就聽見門口摔碎杯子的聲音——
【啪嗒】。
映入眼簾的還有裴宴聲那張褪了血色的臉。

-8-
裴宴聲深邃的眉眼，此刻泛了紅。
他抓住我的手腕，壓着聲音：
「林梔。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的一切是誰給的，你都忘了？
「告狀告到奶奶這來，是什麼意思？」
我看着頭髮花白，早已不再風發的奶奶。
甩開裴宴聲的桎梏，垂眸道：
「奶奶，我……想離婚。」
奶奶渾濁的雙眼盯着我，半晌後嘆了口氣：
「這麼多年都過來了，已經結婚了，怎麼……就要放手了？」
我心裏一陣酸澀。
在裴家這麼多年，我一直跟着奶奶。
在人生的分叉路口上，都是她事無鉅細的幫我。
那麼，我對裴宴聲隱忍卻熱烈的愛，奶奶也是知道的……
我輕輕搖頭：
「他和沈祕書……才最登對。
「不屬於我的，我不強求了。」
奶奶靠在輪椅上，眯着眼看裴宴聲。
還未開口。
門外就傳來杯子破碎的聲音。
順着望去。
沈微微正慌張的蹲在地上，徒手撿起那些碎片：
「抱歉，一時失手。」
許是從未見過精明利落的她失態，裴宴聲皺着眉上前，冷着臉：
「別撿了。
「保姆處理就好。」
可沈微微一言不發，哪怕手被碎片劃出鮮血，都沒停下動作。
一滴一滴。
觸目驚心。
直到裴宴聲發了怒：「我讓你起來！」
沈微微才俯着身子，開了口：
「裴總。」
她輕聲啜泣着：
「我……離職。
「跟着你這麼多年，我比誰都希望你能幸福，所以……」
沈微微抬起頭，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了下來，我見尤憐：
「我願意離開。
「只要夫人，不再生氣。」
一霎那。
忙碌的衆人都好像動作僵住，大氣都不敢喘。
眼看着裴宴聲的臉色越來越陰沉……
半晌後，他拉過沈微微：
「她還沒有左右我生活的權利。」
轉頭望向我，一字一句：
「欲擒故縱這招我二十歲時，就見得夠多了。
「想用奶奶逼我開除沈微微，這招，行不通。
「林梔，你最好想想，怎麼圓自己的謊。」

-9-
不歡而散。
飯也沒有喫成。
奶奶像從前一樣，讓我坐在她腳邊。
慢悠悠的爲我編着頭髮：
「梔梔。
「你剛來裴家時，我就明確告訴宴聲，如果二十八歲他還沒談戀愛，就要娶你。
「你是自由的，他也是。
「但最後你們還是走到了一起，是因爲你願意，他……也願意。你懂奶奶的意思嗎？」
我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還未開口就收到了沈微微的信息：
【小妹妹～我受了傷，裴總讓我休養幾天，辛苦你放在臥室裏幾盒安全套～】
我身子一僵。
瞬間想到，怪不得沈微微會對裴宴聲的臥室這麼瞭解。
我手輕顫着，打開對話框：
【哦對了，還有車上，畢竟有時候……氣氛到了，再買來不及。
【記得多買幾盒，我們用的比較多……你還未經人事，可能不太懂，你去書房抽屜裏看看吧，裏面應該有空盒子，買一樣的就 OK～】
既然決定離婚，我應該忽略她的挑釁。
可我沒忍住：
【沈祕書，你這種人在古代只能算個通房，連妾都算不上，有什麼好驕傲的？】
沈微微秒回：
【噗～要是真在古代三妻四妾，妹妹你恐怕就是獨守空房的老女人了。
【你知不知道，你們結婚那晚，裴宴聲本來想碰你，結果發現你跟條死魚一樣無趣，只能藉口出門抽菸來找我？
【講話不要太難聽～風水輪流轉，我不會永遠是祕書的。】
我想起那晚。
那時我和裴宴聲相處還很客氣疏離。
他撫摸我每個部位，我都忍不住顫慄。
可我沒經驗，只能咬緊牙關，默默承受。
而裴宴聲，說捨不得碰我，出去抽菸冷靜下。
前後只有四十分鐘。
……
我目光遊離，輕聲呢喃：
「男人真的會把愛和性，分清楚嗎？」
奶奶雖然年紀大，卻十分精明。
她看清手機上的內容後，毫不猶豫的找了保鏢，去了沈微微家。
四十分鐘後。
沈微微哭着跪在老宅門外，求奶奶放過她。
她搖搖欲墜。
哭得梨花帶雨，說自己再也不會犯賤了。

-10-
裴宴聲來得很快。
向來一絲不苟的他，此刻卻亂了分寸。
聞見他身上的菸酒味道後，我皺起眉頭。
裴宴聲從來不會白天喝酒影響工作的。
「林梔！」
他大步走近，疾言厲色：
「我以前總覺得你乖巧可愛，所以在說結婚時，我倒也覺得有趣。
「結婚三年，我想到家裏有你在等我，也算歡喜，可我沒想到，你溫順的皮子底下，居然是這副惡毒面孔！
「我都說了，沈微微離職需要時間，已經給你臺階下了！你今日還要設計這一齣戲，利用奶奶逼我就範！噁心！」
我看着裴宴聲卓越清冷的臉龐。
突然明白。
我想要的一生一世一雙人，裴宴聲根本給不了我。
他驕縱桀驁自大，又不肯低頭。
他的生活，全都以他爲中心。
不允許任何事，超出他的掌控……
我想要的「愛情」，從一開始就錯了。
我看向沈微微——
她雖然狼狽的跪在地上，看我時，卻是掩飾不住的嘲諷和挑釁。
我輸了。
輸在不如沈微微瞭解裴宴聲。
我苦笑一聲，在奶奶氣得身子顫抖時，輕輕拉着她的手：
「奶奶。
「放我自由吧。
「沒有裴宴聲，我以後也會孝順您的。」
奶奶看着裴宴聲抱着沈微微離去的身影。
便進了書房，很久後，只讓管家交給我一個文件袋。
我打開發現，裏面裝着的是離婚協議。

-11-
我搬到了寵物店。
三天後，是奶奶八十大壽。
我準備結束後，就和裴宴聲說清楚。
寵物店規模不大，是我大學畢業後，自己攢錢開的。
不僅賣寵物用品，還養了很多我撿來的小狗小貓。
有我下鄉採風時，在豬圈花一千二買回來的小土狗。
還有高速上，想盡辦法撿回來的小貓。
店裏幾個員工也是和我一樣，不算年長的小姑娘。
沈微微來時，我正在給狗狗洗澡——
「林梔？」
她一臉嫌棄的捂着鼻子，站在我面前：
「裴總讓我轉告你，在你道歉認錯之前，你開的車子就先收回。
「還有，裴總送你的名牌包珠寶都價格不菲，都要……」
「隨你。」我沒看她，自顧自地往邊牧身上抹着沐浴露，聲音平靜：
「我又沒帶走，都在家裏……不，都在小叔家裏，不用特意來告訴我。
「本來就是他的東西，任憑他怎麼處置，都和我沒關係。」
沈微微烈焰紅脣，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噠噠】的聲音。
她怔了幾秒鐘，拿起手機，徑直說道：
「裴總，你都聽到了。」
電話那端傳來粗重的喘息聲，壓抑片刻後，裴宴聲問：
「車是我送你的十八歲成人禮，還有每個節日送你的珠寶，你……
「都不要了？」
話提至此。
我想起那些年和裴宴聲關係沒有這麼僵的時光。
彼時的少女心事，藏在每一個怯生生的眼神中。
而現在，撕破那層假面，卻只覺得血淋淋的腐臭和噁心。
「對。」我斬釘截鐵：「都不要了。」
沈微微假模假樣的勸解我：
「這是何苦呢？你就低頭認個錯，裴總自然不會再爲難……」
電話那端安靜下來。
我沒有猶豫，「不要了。
「還有，這隻邊牧是我剛撿回來的，膽子很小，最怕生人。
「所以，沈小姐還是不要來了，你很不討狗狗喜歡。」
沈微微走時，臉氣得通紅。
我沒有在意，只是小心翼翼的將離婚協議放在包裏。
等到晚上的宴會結束。
一切就此塵埃落定。
只是我沒想到，在我提前趕去老宅陪奶奶時。
寵物店居然被人砸了。
我趕到時，貓貓狗狗嚇得四散逃竄。
而沈微微站在玻璃碎片中，正捂着自己的小腿，痛罵道：ŧū́₉
「畜牲！居然敢咬我！」
我心中不安，走上前，卻剛好看到小邊牧，正齜牙咧嘴躺在血泊中。

-12-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這一切。
幾近絕望的蹲在地上，去探邊牧的呼吸——
我看着裴宴聲保鏢手上的鮮血，瞬間明白。
它是被活活摔死的。
「好疼～」沈微微雖然在哭，仍然美豔。
她輕輕靠在裴宴聲身上，抬起受傷的腿查看傷情：
「這個野種，不知道是不是狂犬病。
「我現在去醫院打針……不過裴總，我有些怕，你能不能……」
沈微微楚楚可憐的望着裴宴聲。
卻沒等來回應。
他看着痛哭流涕的我，上前一步：
「事已至此，先回家吧。
「大家都在等我們。」
裴宴聲微微俯身。
伸出一隻手，袖口挽起，剛好露出精壯的小ŧū́ₘ臂。
我盯了一會兒，直接咬了上去。
直到血腥味在我口中蔓延，我都沒有鬆口。
而裴宴聲這次，緊抿着脣，青筋暴起，卻一言不發。
「一隻畜牲而已。它不咬沈微微，我自然不會讓人摔死它。
「你要是喜歡，再買一隻一樣的就是了。」
我環顧四周，打量着這一片廢墟。
又顫抖着，將所有的貓狗，溫柔的放進籠子。
我頭髮凌亂，眼睛通紅，嘴角還滲着血。
我直視裴宴聲，問他：
「爲什麼？」
裴宴聲「嗯？」了一聲後，沈微微接過話：
「你別又因爲我和裴總生氣。
「我就是想養只寵物，所以來這看看，沒成想，看中一隻不賣，看中一隻不賣。」
她穿着精緻利落的職業裝，嘟起脣，帶着與衆不同的嬌憨：
「裴總認定你太任性，故意針對，所以……」
我看向值班的店員小妹。
她怯懦的搖了搖頭，眼裏含着淚：
「我說了，那些都是有主人的。
「主人只是將它們寄養在這，哪有轉手賣掉的道理？給多少錢都不可以！
「沒有主人的，你又一隻都不喜歡……」
我瞬間明瞭。
沈微微就是趁我不在，來出氣的。
我看着地上的邊牧，眼淚再也忍不住，哽咽着：
「這是它的新家，眼見你們毀掉，纔會不遺餘力的報復壞人……」
我內心痛苦萬分。
我甚至，還沒來得及給它起名字。
商量了一整天，纔剛剛決定給它起名叫大福。
如今……我只後悔。
還不如讓它在街頭流浪，在惡狗中奪食……至少那樣，它……是有生命的。
裴宴聲見我如此崩潰。
不顧傷口走近，
「既然你割捨不下，我明天給你租個更好更大的店面，給你開個豪華的寵物店，再配備上專業醫生……」
「不需要。」我打斷他：「裴宴聲。」
我一字一句：
「我恨你。」

-13-
我抱起軟趴趴的大福，走到沈微微面前。
揚起手扇了她一巴掌。
在她沒來得及反應時，又扇了一巴掌：
「沈微微。
「故意設計苦肉計吧？
「這根Ṭũ¹爛黃瓜你想要直接說，害死大福，小心它夜夜入你夢，夜夜讓你不得安眠！」
沈微微捂着臉，「你，你，你」了半天，沒說出話。
走之前，我將離婚協議書摔在裴宴聲臉上，聲音決絕：
「糾纏這麼多年，我最噁心的就是曾經真心實意的愛過你。
「我承着你們裴家的恩，再叫你一聲小叔，離婚後，我們再也不要見了。」
我看着這張愛了整個青春的臉，「因爲我，真的恨你。」
眼看着裴宴聲高大的身子一頓。
在他想開口之前，我抱着大福快步離開了。

-14-
眼看着大福從活生生的可愛小狗，變成了一抔骨灰。
我哭得幾乎失聲。
回想我這二十幾年，何嘗不和大福一樣？
生下來，被拋棄，只能自力更生，一邊藏拙一邊努力。
在自己以爲柳暗花明時，又被生生擊碎夢想。
掌握權力的人，怎麼會設身處地爲別人考慮？
我買了很多肉罐頭，放在骨灰盒前：
「希望下輩子，大福能做個永遠能喫飽的快樂小狗。」
安頓好後，我沒有停留，取出自己的存款。
給了員工一筆豐厚的遣散費。
又將寵物，移交到可靠的店裏。
只帶着那隻小土狗和大橘貓，連夜離開了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南城。
我看着窗外疾馳而過的風景。
心裏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我不要再做渴求愛意的菟絲花。
我告訴自己。
不被愛灌溉，一樣可以開花。

-15-
奶奶大壽，家宴進行時。
有人問裴宴聲：
「你養的小姑娘怎麼沒來？」
裴宴聲默默遮住小臂的傷口，沉穩笑了下：
「她還有事忙。」
可剛說完，他看了眼時間，隱隱有些不安。
觥籌交錯間。
除了奶奶，沒人注意到裴宴聲的情緒，反而打趣道：
「全裴家都找不出比林梔還乖巧的小姑娘了，宴聲，你可有福了。
「說到這，還是老牛喫嫩草呢！至於嫩草好不好喫，只有宴聲自己清楚～」
表哥肘了下裴宴聲的肩膀，玩味的笑：「是吧宴聲？」
裴宴聲身子一頓。
腦海中不自覺想起林梔的嬌羞樣子。
她真的很乖。
從第一次見面時，就緊張的揪着手指。
林梔喊他「哥哥。」
當時的裴宴聲心頭一顫，只覺得這小姑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居然敢用這樣嬌糯勾人的聲音，叫他哥哥。
於是他壓着心頭情緒，冷着聲音，「叫小叔。」
不管奶奶在後邊，吐槽輩分亂套了，依舊堅持着這樣喊。
一喊，就到了結婚的年齡。
沈微微跟了他很多年。
可不管怎樣暗示，裴宴聲都沒給過她名分。
就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是爲什麼。
所以。
他和林梔結婚了。
小姑娘總是怯怯的，只有在寵物店時，面對那些貓貓狗狗，纔會堅定勇敢一些。
他提議過，把寵物帶回家裏養。
可林梔拒絕了。
保姆張姨對貓毛過敏，裴宴聲本來說換個保姆就可以了。
林梔卻十分嚴肅的說，張姨年歲大了，再找工作會很困難。
我不理解。
也沒當回事。
畢竟林梔依賴他，也依賴裴家。
一切小情緒都是可愛的，因爲她住着豪宅，揹着幾十萬的包，戴着幾百萬的珠寶。
一旦離開他。
一個小小的寵物店，是供不起林梔的。
想到這。
裴宴聲放鬆了些。
因爲她的寵物店都沒了，短暫時間內，林梔一定會回來找他。
於是裴宴聲漫不經心的晃着酒杯，應了一聲：
「是挺嫩的。」
這一玩，就到了深夜。
裴宴聲腦海中迴盪着林梔哭的模樣，心裏泛着絞痛。
所以他想。
這次，就讓她一回吧。
他聯繫人事，要把沈微微調去千里之外的異地。
做完這一切。
裴宴聲想着林梔的驚喜表情。
安心的睡着了。

-16-
我用了整整三天，纔將自己和一貓一狗安頓好。
這些年，我的寵物店經營得當，也攢了幾十萬。
加上裴宴聲送的小玩意，也賣了一百多萬。
雖然在裴宴聲眼裏，這些錢還不夠一場宴會的開銷。
但對我來說。
很足夠了。
我本來想按部就班的上班，過上朝九晚五的穩定生活。
可看到流浪貓狗，還是忍不住。
索性，我狠了狠心，繼續開始找房子，幹起自己的老本行。
只是這次，我孤家寡人，不用顧及別人。
凡事都親力親爲，自己做。
一個星期後，我就有些喫不消了，因爲需要救助的貓狗實在太多了。
我又開始嘗試做自媒體。
嘗試很久後，只能稱上湊合。
可這天晚上，我的 id 突然被頂上了熱搜。
我打開一看，才發現沈微微曬出和裴宴聲親密露骨的牀照，並直接點我的名字：
「林梔。
「你想要多少錢我都給，求你把我孩子爸爸還給我好嗎？」

-17-
她將照片按時間順序剪輯。
從八年前開始，每一次親密的照片。
有的照片，裴宴聲只露出後背，或者手腕。
但還是不難看出，兩人的般配和親密。
而反觀我的時間線，他們在一起時，我剛畢業。
沈微微聲淚俱下，「我們在一起很多年，可裴家資助的小姑娘橫插一腳。
「她費盡心機，哄得老太太站在她那邊，讓裴宴聲和她結了婚。
「可是妹妹，他根本不愛你啊！！！離婚協議，你又嫌棄只分你幾百萬，而遲遲不籤……
「我都忍下，可我懷孕了，我不能讓孩子沒有爸爸！你說你要多少錢，我賣房賣車都給你……」
視頻是昨晚發的。
半夜，我的賬號就被人扒了出來。
鋪天蓋地的網暴，對着我砸了下來。
不要臉。
去死。
賤人。
心機拜金女。
所有惡毒的詞，都和林梔綁定在了一起。
我剋制自己穩定情緒，直接報了警。

-18-
再見沈微微，她全然變了模樣。
她不再是都市的精緻麗人，倒像是弄堂裏會撒潑罵人的婦女。
一見到我，沈微微就恨不得撲上來：
「賤人！你有什麼資格讓裴宴聲開除我！！！
「你被網暴是應該的！裴太太的位置本來就是我的！」
我皺着眉後退一步。
看着張牙舞爪的她，只覺得陌生。
我忽視她，直接和警察交流：
「沈微微惡意歪曲事實，致使我被謾罵網暴，我要求……」
「梔梔！」裴宴聲打斷，聲音喑啞：
「我終於見到你了。」
他髮絲有些凌亂，身上淡淡的沉木香混着菸草味。
衝上來就要抱我：
「我還以爲，你真的不要我了。」
我靈巧躲開。
站在警察身後：
「剛好。
「離婚協議籤一下吧，省得以後再見面。」
裴宴聲的身子，肉眼可見的一怔。
難得見他慌亂。
聲音都有些顫：
「這件事我可以解釋，你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好嗎？」
見我冷着臉，僵持不動。
裴宴聲深呼一口氣，像是下定決心，輕聲：
「沈微微不避孕拿孩子威脅我，已經打掉了，她是爲了挑撥我們的感情，纔將孕檢單發出來。
「其實她口中的孩子，已經不存在了。
「梔梔，你離開這些天，我真的很想你。」
我覺得好笑：
「裴宴聲，你要是和我離婚，把沈微微娶回家，我還敬你是個男人。
「可你，只讓我覺得噁心。」
我重複道：
「又髒又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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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裴宴聲這麼多年。
我從未見過這樣頹敗的他。
他第一次低聲下氣的拉着我，聲音嘶啞：
「她只是我的牀伴，你就當作我在你之前，談了一場戀愛好了。
「這難道也是十惡不赦的罪名嗎？
「你相信我，我一直將愛和性，分得很清楚的。」
我直視着他佈滿紅血絲的眼睛。
終於明白，奶奶說過的話。
裴宴聲喜歡我，但他不願意放下身段。
既要擁有我對他熱烈的愛，又要在這段感情中，掌控絕對的主導權。
終於，在失去後。
意識到，他錯了。
但覆水難收。
我們再也回不去了ṭū₌。
在裴宴聲幾近哀求的聲音中，我堅定的搖了搖頭。
沈微微抱着胳膊，靠在牆邊，突然笑了：
「真是可笑，裴宴聲，你他媽真拿我當通房丫鬟呢。」
她笑着，眼淚卻流了出來：
「我從二十歲就跟着你，除了在牀上, 你從來沒說過愛我。
「你在我面前, 說林梔死板無趣沒經驗，不夠騷不夠浪……於是我配合你，牀上車上酒店浴缸……我以爲你總會發現我的好，發現我才最適合你……
「我略施手段, 你不都上鉤了？你一次次傷害林梔，選擇我，所以，你應該和她離婚，和我在一起了！我們應該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可偏偏你……你……太賤了！」
我沒想到事情發展成這樣。
拿起手機，關掉了直播。
並說了一句：
【事實就是這樣。
【抱歉佔用公共資源，以後可以多多關注梔子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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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宴聲維持了三十年的高冷形象, 在一天之內被打破。
公司也受影響，股票幾乎跌停。
奶奶打來電話時, 聲音冷淡了不少。
簡單的問了幾句，我過得怎麼樣，便提起：
「家庭內部可以解決的事，非要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
「林梔, 這是我教給你處理問題的方式嗎？」
我沉默了很久：「奶奶。
「你同意離婚，是因爲沈微微聯繫你, 告訴你, 她懷孕了對嗎？」
奶奶沒說話。
我說了聲「抱歉」, 「這是我能想到，保護自己的唯一方式。」
當晚。
我收到了簽好字的離婚協議。
裴宴聲修改了本來的財產分配, 將奶奶批註的二百萬，改成了一千萬。
他說：「對不起。」
他說：「如果時光倒流, 我一定學會好好愛你。」

-21-
從那以後, 我的自媒體一夜爆紅。
收到了很多關注。
很多商家自發給我寄狗糧和各種用品。
我的寵物店, 越來越大。
後來直接租了院子, 專門養一些流浪貓狗。
聽到沈微微被包養的消息時, 我心裏有些失落。
她到底接受不了經濟上的落差，還是走上了歪路。
只是, 沒過多久, 就刷到了沈微微被原配當街暴打，脫光衣服的視頻。
我覺得唏噓, 關上手機，繼續喂貓時, 看到了站在門外的裴宴聲。
不知已經站了多久，他的大衣上落滿了樹葉。
「自從離婚後，我狀態極差……項目上，出了幾次很大的紕漏, 奶奶便奪了我的權……」裴宴聲眼眶猩紅, 聲音啞得不成樣子：
「梔梔，我無時無刻不在後悔。
「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抓着我的手，言辭懇切：
「求求你……」
我指了指院子角落的小土堆：
「好啊。
「你讓大福復活，我就給你機會。」
裴宴聲怔了怔。
終於意識到，我不再是曾經那個唯唯諾諾的小姑娘了。
我晃了晃手機：
「再不走，我要報警了。」
我轉過身，自顧自做自己的事。
也不知道裴宴聲什麼時候走的。
我認真安置好每一隻貓狗後, 躺在了搖椅上。
陽臺上，擺滿了潔白的梔子花。
花瓣層層疊疊簇擁在一起。
微風一吹，馥郁芬芳瞬間瀰漫。
你若盛開。
清風自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