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又在碎碎念

我是宮裏最不受寵的妃子,衝撞了貴妃,被皇帝冷臉責罰,我卻聽見他的心聲:
【什麼破劇情,耽誤朕勾引媳婦。】
【媳婦肯定是被坑了,朕踏馬撈撈撈。】
【禁個足意思意思……算了,口頭假裝責怪一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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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宮裏不起眼的小妃嬪,參加宮宴路上不小心撞倒貴妃,還踩壞了她御賜的釵子,剛巧邊上是正好路過的皇帝和衆多妃子。
衆人滿臉憐憫,貴妃寵冠六宮,囂張跋扈,衝撞了她,這事可很難善了。
皇帝俊美雍容,氣質冷峻,寒涼的目光瞥向我。
貴妃扶穩髮髻,瞪了我一眼,趾高氣揚:「哪個宮的?竟敢踩爛本宮最心愛的玉釵,皇上您可要爲臣妾做主啊!」
我跪下請罪,報上宮室、姓名:「凝雨閣姜迎霜,無意冒犯了貴妃娘娘,望皇上賜罪。」
我是宮裏位分最低的妃子,一年到頭見不到皇帝幾次面,得罪了傳聞中他最喜愛的柳貴妃,恐怕活罪難免。
皇帝語氣冰冷莫測:「毀壞御賜之物,衝撞貴妃,可不是小罪……」
周圍人要麼同情地看着我,要麼幸災樂禍。Ṫũ̂ₗ
突然我聽見:
【啊啊啊!終於又見到媳婦兒了!】
【什麼破劇情,打斷朕勾引媳婦,只差一點點,朕就可以和媳婦來一場美妙的偶遇了。】
【嗚嗚嗚,她爲什麼只盯着地板看?難道朕沒有地板好看嗎?明天……不,今天朕就讓人把那塊可惡的地板撬掉!】
我錯愕地抬頭,看了皇帝一眼。
【她看朕了!她看朕了!她看朕了!】
【朕今天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皇帝!(尖叫)(扭曲)(轉圈圈)(轉圈圈)(掉進河裏)(轉圈圈)(創飛路過的胖魚)(轉圈圈)(轉圈圈)】
【不過,媳婦跪這麼硬的地板,嗚嗚嗚,好心疼,朕今天……不,等會兒就把那塊可惡的地板撬掉!】

-2-
皇上清咳一聲,接上了前面沒說完的話:「不過,此事可大可小,今天畢竟是舉國同慶的歡喜日子,不宜見血,從輕處決吧。貴妃有什麼想法嗎?」
【先探探這女人的口風,再想辦法讓媳婦全身而退。】
【媳婦肯定是又被坑了,該死的破劇情,總是讓她捲進各種危機裏。】
【沒關係(苦瓜臉)朕能撈,朕踏馬撈撈撈。】
貴妃挑挑張揚的眉:「聽皇上的。」
【禁個足意思意思……算了,口頭假裝責怪一下就好了。】
皇帝冷冷淡淡,彷彿隨口一說:「禁足一月,罰俸半年……這類就免了,畢竟是舉國同慶的日子,姜美人與柳貴妃道個歉吧。」
【責怪也免了叭,嗚嗚嗚,朕怎麼捨得對媳婦說重話。】
【兇老婆,男人之恥。】
道歉多大點事,本來就是我不小心,出乎我意料,柳貴妃意外地好說話,又瞪了我一眼,丟下一句「下不爲例」,催着皇帝走了。
皇帝臨走瞥了我一眼。
【媳婦遇到想不通的事了,好呆啊,好可愛啊!】
【朕能杵這看上一整天。】
【好煩,又要去應付前朝那些老狐狸們了。】
皇上和貴妃走後,周圍的妃嬪們都感慨我運氣好,碰上皇上壽辰舉宴,不追究這事。
我待在原地,只覺得這世界變得難以理解。
一年見不到幾次,對我來說陌生又遙遠的皇帝,背地裏滿腦子都是我,還偷偷喊我「媳婦」,還是個嗚嗚怪。
傳聞中寵冠六宮的貴妃在他心裏只是一個冷淡又嫌棄的「這女人」。
而且他還說經常撈我出各種危機,可我只是個不受寵不起眼的小小美人,在此之前遇到最大的危險不過是繡花扎到手而已,順風順水無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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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恍恍惚惚到了宮宴上,突然又聽見:
柳貴妃:【嚶嚶嚶,我有罪,我今天給霜霜寶貝惹麻煩了,我只是想和她搭話,沒想到觸發了宮鬥劇情,差點害她挨罰。】
【算狗皇帝有點良心,爲我女鵝找了臺階下。】
我:「???」
賢妃獻上精心準備的賀禮,一幅壯麗的江山刺繡圖,獲得滿堂喝彩,順利壓了衆妃子一頭,引得其他人暗地裏咬牙,然後我聽見:
賢妃:【狗皇帝哪配得上我親自動手,找幾個繡娘繡完扎兩針意思意思就夠了。】
【寶貝女鵝生日我才願意親手爲她繡東西,穿進遊戲女配身體裏,沒法氪金,只能手動給女鵝安排漂亮小裙裙惹。】
【女鵝今天的裙子好樸素,女鵝好命苦。】
賢妃看過來,正好對上我目光,又趕緊轉開頭。
我:「???」
麗妃獻了一支精心準備的舞,搶走了賢妃的風頭,她下場後我聽見她內心嘀嘀咕咕:
麗妃:【啊呀,忘記狗皇帝生辰宴要準備賀禮了,還好這具身體善舞,敷衍他一下。】
【嗷嗷嗷,女鵝在看我。】
麗妃不自覺抬頭挺胸。
麗妃【女鵝比立繪還漂亮,穿進這破宮鬥遊戲唯一的優點就是可以近距離給女鵝氪金!我攢了好多漂亮首飾,一定要找個藉口送給她!】
我:「???」
這就是傳聞中爭奪皇后之位、鬥得如火如荼的三個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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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位不僅心裏嫌棄狗皇帝,中場休息的時候還偷偷湊在一起玩葉子牌,玩得正歡的時候不忘一起吐槽狗皇帝對女鵝的癡漢行爲。
柳貴妃輕聲細語:「唉,水靈靈的小白菜叫瘋狗盯上了。」
賢妃擼起廣袖拍桌子:「破遊戲就不能讓女主獨美嗎?」
麗妃撩開耳邊的碎髮:「行啦,好歹他倆是官配,其實還是有一點點好嗑的。」
囂張跋扈的貴妃實際上溫軟膽小,溫婉賢淑的賢妃實際上大大咧咧,麗妃倒是表裏如一,舉手投足風情萬種。
表面上她們勢如水火,鬥得你死我活,原來私底下大家竟然偷偷聚衆罵皇帝。
我來找她們回去,意外聽到了她們談話,僵在原地,似懂非懂,拼拼湊湊,慢慢好像明白了什麼。
原來我所在的世界本是一款皇后養成遊戲,我是女主,從一介默默無聞的小妃子,過五關斬六將,成爲宮鬥贏家,當上皇后。
而她們原來是遊戲的高級玩家,全是女主控,意外被拉進遊戲裏面,變成了宮鬥路上刁難女主的幾大惡毒女配。
崩人設就會受到懲罰,所以她們表面鬥得如火如荼,沒有劇情人物的時候纔會展露真實的性情。
而身爲男主的皇上貌似覺醒了自我意識,知道了所在的世界受劇情控制。
我眼裏的世界遭到了顛覆,渾渾噩噩把人喊回去,宴會進入更加重要的環節時,我被場上的吵鬧驚醒,纔回了神。
回過神,我發現殿內站着一個妖嬈豐腴的異域美人,還有一隊外國使臣。
外國使臣是來賀壽的,還把他們的公主進獻給了皇帝。剛剛公主摘下面紗,令人驚豔的容顏引起場上一陣喧鬧。
衆人在圍觀異域公主的美貌,使臣在等着皇帝的答覆,美人在朝皇帝拋媚眼,三個妃子們在默默看戲……
皇帝斂眸,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抿脣不語。
冠冕玉珠襯得男人不怒自威,看着深不可測。
可他心裏:
【朕踏馬喫喫喫!】
【朕踏馬噸噸噸!】
【朕踏馬(嫉妒)(冒煙)(陰暗爬行)(酸到冒煙)……】
【爲什麼媳婦看也不看朕一眼?她已經盯着那幾個妃子很久了,難道朕沒有她們好看嗎?】
【嗚嗚嗚,果然外面的都是壞女人,只會吸引走朕寶貝媳婦的注意力。】
一臉深沉的皇帝其實在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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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使臣提高音量再次詢問,皇帝纔回神,非常自然地把酒盞放下,慢條斯理,外人絲毫看不出來他剛剛在走神。
他看一眼妖嬈美人,眼裏有三分警惕,三分不滿,外加四分命苦……我也不知道爲啥能從那黑沉沉的眸子裏看出命苦。
【不會吧?又來一個跟朕搶媳婦的嗎?】
【哼!】
【朕不服!】
【朕不許!】
【朕,今日甚糟心。】
皇帝沉默良久,薄脣微啓,吐出:「滾……」
話沒說完,他眸色一瞬間掠過痛苦,到嘴的話改了口:「……封,封爲瑤嬪。」
說完,他自己反而陷入了沉默。
使臣還有剛被封爲瑤嬪的公主高高興興謝恩,宴席繼續,恢復了熱鬧。
高臺座上那個人,卻一直沒再說話。
連心聲也沒有。
滿堂吵鬧裏,安靜得讓人有些心軟。
我大着膽子上前,向他敬了一杯酒:「陛下,祝您……」
他從我起身就渾身不自覺緊繃,等我走到近前,眼裏炸開無數星子般的歡喜,又立馬掩飾住,直直注視着我。
安靜的心聲,也突然恢復了活躍,滿腦子都是:【啊啊啊!媳婦媳婦媳婦媳婦媳婦!朕是在做夢嗎?】
我頓了一下,滿腔堂皇溢美的祝壽之詞,忽然就說不出口了,我避開他暗藏熱烈的眸子,恭敬又直白地說:
「祝您年年歲歲,平安喜樂。」
我把杯中酒一飲而盡,頂着衆人驚奇的目光,回到了自己角落裏的座位。大概他們驚奇,向來不爭不搶沒有存在感的姜美人,爲何突然起了爭寵獻媚的心思?
無所謂外人怎麼想的。
【啊啊啊,媳婦祝我生辰快樂啦!】
【朕收回剛剛的話。】
【朕,今日甚開心!】
【朕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皇帝!】
……
我原本滿腔的敬畏之心,莫名就沒了。
他真好哄。
傳聞中文韜武略、冷峻無情的皇帝,貴妃她們嘴裏的瘋狗,其實是個內心戲超多,莫名可愛的碎嘴子傻憨憨。

-6-
宴席結束,走回去時,我看到來時路上有塊地磚被撬走了。
碎掉的玉釵,與剔透的石子一起,被嵌進了那一塊地方,拼成美麗的圖案,巧思精妙無雙。
我驚奇地看着,想起堂堂皇帝念念不忘要把地板翹掉的哀怨語氣,有些好笑。
前面有個熟悉的人影,明黃的衣袍異常顯眼。
明明皇帝和幾個主要妃子最先退場,他竟然還沒離開,眼看着我倆馬上就要相遇。
皇帝狀似在專心致志地賞花。
小路上嫋嫋婷婷走出來個妖嬈美人,不知被地上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朝他懷裏摔倒。
皇帝嚇一跳,眼疾腳快飛速往旁邊一挪,第一反應下意識緊張地望向我,美人摔到地上,一聲驚呼,他才恢復了冷漠的神情站定。
【好險好險,差點就不乾淨了。】
【男人不自愛,沒有老婆愛。】
【男人清白最重要。】
【不守男德,沒有老婆。】
……循環播放男德語錄……
【不會又是觸發了什麼破宮鬥劇情吧?】
【朕就是想勾引(劃掉)偶遇一下媳婦而已,朕有什麼罪?】
【破遊戲明文規定了不許皇帝貼貼自己未來的皇后嗎?】
一襲龍袍的冰山美人抿脣,看起來不太高興。
那個摔倒的女子,也就是新封的瑤嬪楚楚可憐跪在地上請罪:「臣妾不小心摔倒,驚擾了皇上,望皇上降罪。」
她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脖頸,充滿異域感的暴露衣裳還沒換下,姣好的身形就差貼在男人腿上了,引誘的意味毫不掩飾。
換個男的肯定就欣然接受,扶美人起來帶走寵幸了。
皇上卻又退開幾步,嚴格保持距離,冷笑道:「你想謀害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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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輪到瑤嬪嚇一跳,對方出乎意料的反應,什麼曖昧引誘的氛圍全給破壞掉了。
她神色裏的惶恐真切了不少,趕緊跪伏地上否認。
皇帝也就是嚇唬她,擺擺手:「你走吧。」
瑤嬪勾引人不成,灰頭土臉地離開,臨走還眼神不善地看了我一眼。我猜,是她丟人的場面被我撞見了,她又不敢怪罪皇上,就把不爽記在了我頭上。
真是莫名其妙。
看來這一個和貴妃她們不一樣,是真的來宮斗的劇情人物。
走了一個,火急火燎又來了一個,太監總管說大臣們正在書房等他議事。
皇帝不得不隨着離開,經過時我跪下行禮,他停在了我面前。
金龍張牙舞爪盤踞在錦繡繁複的袍擺上,他蹲下與我平視,拉家常的語氣:「姜美人剛剛看戲可覺得有趣?」
這叫我怎麼回答?
我不敢亂說話,他也反應過來自己扯了個很難讓人接話的話頭,於是又率先轉口:「你記得朕的名諱嗎?」
「臣妾豈敢直呼皇上名諱。」
「沒事,朕允你直呼一次。」
我猶豫着:「沈青池。」
俊美無儔的男人黑眸浮着點點笑意,伸手彈去我頭髮上落的花瓣,從始至終剋制又疏離。
旁邊的太監又替大臣們催了一次,沈青池這才起身,一副沒有架子的明君做派,順手把我也扶起來:「走吧。」
全程高貴冷豔,可那無時無刻不把媳婦掛嘴邊的心聲,卻暴露着他的笨拙、忐忑與慌亂。
【媳婦好可愛!】
【壞了,壞了,剛剛的語氣會不會有點冷?會不會嚇到媳婦?】
【太熱絡了應該也會嚇到媳婦。】
【不冷不熱會不會顯得有點神經病?】
【嗚嗚嗚,我說話太生硬了,媳婦肯定嫌棄我笨。】
……猜得還挺準。

-8-
身爲皇帝,沈青池很忙,也可能是劇情限制,他不能隨意主動找我,接下來一段時間我都沒有見到他。
反而是瑤嬪,又被我碰見了。
「喂!」
「你!」
「過來給我墊着。」
她已經換上了宮裝,爬到一株開滿花的樹上下不來,見到我,趾高氣揚地命令道,全然沒有那日在皇帝跟前的嬌怯。她想跳下來,怕摔傷,喊我給她當肉墊。
我又不是她的奴才,當然懶得理會她:「我幫你喊人拿梯子過來吧。」
「不行!」她急了。
她不耐煩地道:「我記得你,一個不得寵的小小美人而已,我可是瑤國的公主,新晉的寵妃,你這一身皮肉都沒有我一根手指頭金貴。矯情什麼,不就是讓你接一接我嗎?」
透過隻言片語,我大概明白了,她守在皇帝經常出現的地方,原本是想爬上美麗的花樹,等皇帝路過,來一場畫面唯美、英雄救美的邂逅。
不過她失算了,皇帝一整天都沒經過御花園,她的宮女不知道哪裏去了,又不想被人發現囧態,碰見我便頤指氣使地要求我幫忙。
我纔不幫。
我準備離開去喊人,她見狀生氣,一不小心踩空摔了下來……
御花園裏頓時爆發出陣陣哀嚎,引來了路過的妃子們。中宮無主,暫由貴妃主事。看到柳貴妃,瑤嬪見到主心骨似的,倒打一耙污衊我:
「貴妃娘娘,她推我,害我扭了腳。您可得重重處罰這個姜美人啊!」
她被分在柳貴妃偏殿,是貴妃殿內的人,又是他國公主,不能苛待。
瑤嬪篤定了貴妃會順着她的意重罰我,畢竟我只是個不起眼不受寵的小小美人,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她得意地看向我,等着我悔恨道歉求饒。

-9-
「吵什麼吵?煩死了!」柳貴妃不耐煩呵斥。
論囂張跋扈,瑤嬪給貴妃提鞋都不配,方纔趾高氣揚的氣勢被這一句話就給壓下去了。
瑤嬪氣焰霎時弱了下來,語氣恭敬了點兒:「貴妃娘娘,請您替臣妾做主啊。」
她不知道,此刻的貴妃其實心裏慌得一批。
柳貴妃:【什麼情況?什麼情況?發生了什麼?我該怎麼包庇女鵝才能不崩人設?啊啊啊!】
她和其他幾人交換眼神:
賢妃:【我以爲大家都在划水摸魚,萬萬沒想到混進來個兢兢業業宮斗的。】
麗妃:【正經人誰宮鬥啊?007 沒社保沒福利還全年無休,狗來了都嫌累。】
也不知道她們眼神交流了些什麼,柳貴妃抬起下巴:「姜美人,你來說說,怎麼回事?」
我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敘述出來。
各執一詞,兩個人都沒有證據,就看貴妃相信誰的話了。
又眼神交流了一會,柳貴妃怒目圓睜:「姜美人,你太過分了,罰你到瑤嬪殿內掃一天地。」
柳貴妃內心:【我有罪,嚶嚶嚶……】
【女鵝會不會怪我?】
【可是不能崩人設,而且這個什麼瑤嬪是別國公主,不能剛來就罰她,讓別人誤會朝中對瑤國的態度。】
這個處罰不算重,但侮辱性極強,瑤嬪有點失望,又很是得意,不懷好意地看着我。
她的腿要醫治,也就不再耽擱,開開心心告辭了。
第二天,我依言去到貴妃的偏殿,盛裝打扮的瑤嬪看着通身簡單樸素的我,奚落道:
「果然掃地的就是上不得檯面,連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
我無語,誰幹活特意穿金戴銀?
這時柳貴妃施施然走了進來,也奚落我:「你怎麼連掃個葉子都掃不乾淨啊?」
她把手上價值連城的玉鐲摘下來套我手腕上,嫌棄不已:「這破爛東西我看膩了,也就配得上你這樣的。戴點東西手上有勁,掃乾淨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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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嬪瞪大了眼睛看着這一幕。
柳貴妃繼續嫌棄:「你都掃地了,順帶把我不要的那些垃圾也一併清理掉吧。」
她拍拍手,讓人抬過來一箱子精緻繁複的嶄新衣裙:「都是賢妃那個女人送的,黃Ťų₅鼠狼給雞拜年肯定沒安好心,我纔不穿,都歸你了小美人。」
「還有,」柳貴妃拿出一匣子金光璀璨的珠寶,塞到ṭũ₈我懷裏,刁難我,「麗妃用剩下的玩意兒給我,本貴妃纔看不上,拿走拿走,省得礙本宮的眼。」
沒一會兒,我手裏懷裏就被塞得滿滿當當。
柳貴妃上上下下打量幾眼,嗤笑:「就你這弱雞樣兒,現在連掃帚都拿不動吧?得了,趕緊走吧,也省得礙本宮的眼。」
瑤嬪全程目瞪口呆地看着,聞言趕緊攔着,不滿地詢問:「貴妃娘娘,您在幹什麼?」
貴妃高傲,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目中無人地看着前方:「怎麼,你在質疑我?」
瑤嬪:「臣妾不敢,只是,只是,不是說好的處罰她嗎?」
貴妃冷視她:「你就說罰沒罰吧?」
瑤嬪噎住了,啞口無言。
貴妃趕我:「走走走,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全帶走,礙手礙腳的。」
於是我上貴妃殿裏捱了一趟罰,滿載而歸,回到凝雨閣時,整個人還暈暈乎乎的。
腦子迴響着貴妃高傲外表下的碎碎念:
【這樣操作果然可以避開處罰。】
【哦吼,氪金氪金,手動氪金!】
【一定要把女鵝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我可以貧窮,我的寶貝女主不能!】

-11-
心裏有些暖暖的。
無以爲報,我只能精挑細選了幾籃桃子挨個送給她們,是我院裏種的桃樹結的果子,格外地甜。她們欣然收下,然後說請我去看戲。
我滿頭霧水到了御花園,就看見麗妃和瑤嬪在湖邊。
麗妃低聲對她說:「你猜,如果我對皇上說你推我到湖裏,會怎麼樣?」
瑤嬪一愣:「什麼?」
麗妃把着她的手,自己跌進了湖裏。
這時太監的聲音傳來——
「皇上駕到!」
瑤嬪一扭頭,發現皇帝剛剛好撞見這一幕,他面色冷沉,吩咐人把麗妃救上來。她上來就告狀:「皇上,是她推臣妾下去的。她嫉妒臣妾會跳舞。」
瑤嬪面容失色:「我沒有,不是我。」
她跪在地上,臉色發白:「皇上您信我,是她自己跳下去污衊我的。」
兩個人各執一詞,都沒有證據,只能看皇帝相信誰了。
這麼多人親眼看到瑤嬪把人推下湖的,麗妃又是入宮多年的舊妃,於情於理皇帝都更有理由信麗妃的話。
他避開想要抱腿求饒的瑤嬪,一句廢話也不多聽:「謀害皇妃,杖責二十,打入冷宮。」
瑤嬪聽聞臉色慘白,那不太靈光的腦子不知道爲什麼想到了我,換上一臉幡然醒悟又震驚懊悔的表情,開口大聲地求饒:「皇上,臣妾錯了,真的錯了,臣妾不該污衊姜美人,臣妾去給她道歉……」
「動手。」沈青池皺眉。
宮人訓練有素,立馬捂住她的嘴將人拖走。
這一回,衆目睽睽看着,是瑤嬪主動犯事,就算處罰她也有理有據,瑤國只能只認倒黴,怪自己送了個不安分的公主過來。

-12-
皇帝和他後宮裏的妃子們日常互相看對方不順眼,唯有此時難得默契一次,只是不知道是誰的主意。
麗妃見塵埃落定,乾脆裝暈過去,成功被抬走,回自己宮裏逍遙自在。
假裝剛來看熱鬧的貴妃心裏:
【我就說嘛,哪需要我們想辦法,狗皇帝會自己處理欺負女鵝的壞人的。】
賢妃難得對皇帝語氣好了點:
【好吧,狗皇帝在外人前面狗,在老婆面前還是很靠譜的。遇到手把手替老婆宮斗的皇帝,女鵝啥事也不用自己操心。】
看來是沈青池的主意,傻白甜皇帝比我想象中的要腹黑一些。
衆人散去,沈青池好像看了一眼對面ŧũ̂ₓ假山後的我。
似有若無的一眼,我不太確定。
這時他的心聲傳來:
【爲什麼他們都有桃子,就朕沒有?】
【連凝雨閣的宮女太監都有桃子,就朕沒有!】
【連路過的麻雀都有桃子喫,就朕沒有!】
【就朕沒有,朕也不是想喫桃子。】
【但是爲什麼就朕沒有?】
【朕真的不是想喫桃子。】
……
酸了吧唧,委委屈屈,連路過的鳥都要醋一醋。
確定了,他知道我在這裏。
我懷疑他這幾天都在碎碎念着桃子,就這麼短短一會兒,已經唸了好幾遍,看來是真的很哀怨。
又可愛又好笑。
被所有人護着,滿心都是暖意。
回去,我挑選了一盒桃子親自送到御書房。沒過幾天,聽說大臣們聞桃色變,聽到桃子都害怕。
好像是因爲,不管誰去,都會看到皇上御前擺着的一盤桃子。但凡看上一眼,就得頂着皇上嘚瑟的目光,硬着頭皮恭維讚歎個不停,饒是嘴皮子厲害的文臣也頂不住,得搜腸刮肚找前面人沒用過的詞來誇,這誰卷得起。
等到快放壞了,皇帝才捨得一個一個喫掉。

-13-
然後就喫出問題了。
大晚上宮裏的侍衛呼啦啦湧進凝雨閣,把我押了過去,說是桃子被抹了藥。
皇帝不肯讓別人試喫,也從不懷疑我送的東西,所以沒有驗毒,一喫就中招了。
我被押到皇帝寢宮前的時候,外面面色嚴肅的侍衛將宮殿圍得水泄不通,一羣太醫剛巧被趕出來。
沈青池沉着聲:「都滾!」
侍衛們剛想帶着我滾,裏面的人眼尖看到我,眼眸一亮,直直衝下牀,還摔在了地上:「霜……姜美人進來,其他人滾。」
統領們面面相覷,試圖勸諫:「皇上,這是下藥的嫌疑人,恐怕會對您不利。」
「不是她。沒有朕的命令擅自去抓人,都滾下去領罰。」
沈青池站起來,居高臨下睨着一羣人,面無表情,彷彿有無形的威壓,壓得人心惶恐。
統領們趕緊告罪退下。
人都走了,沈青池身形踉蹌一下,一把擁住近前的我,半個人的重量都壓在我身上,灼熱的氣息噴薄在我臉上,靠近我耳邊說:
「姜美人,朕中的可是春藥,你說該怎麼辦……」

-14-
他本就生得好看至極,此刻眼尾飛紅,眸子深深彷彿一潭清冽的春水,要將人拉進水裏,溺進深處,深邃到幾近蠱惑。
他又刻意拉長了語調,沙啞磁性的聲音,情緒莫測,響在耳邊,聽着危險又勾人。
我有些無措,一慌神,沒支撐住,兩個人都倒在地上。
空曠安靜的大殿,他壓在我身上,瞬間渾身繃緊,箍在我腰上的力道不自覺加重,彷彿要將我揉碎,揉進骨血。他垂眸凝視着我,目光越來越熾熱和濁重。
【嗚嗚嗚,媳婦好漂亮!】
【肉都叼到嘴邊了,不如就地正法吧!】
他額頭抵上我的,呼吸交錯,旖旎繾綣。
【可是……】
【可是霜霜好像還沒有喜歡我到心甘情願的程度。】
【沈青池怎麼捨得勉強姜迎霜呢?】
好久好久。
沈青池一閉眼,一睜眼,所有複雜的心緒掩進深眸裏,拉我起身站定,笑起來:「不嚇唬你了。御醫配了解藥,正在煎。」
【假的。】
【這玩意兒哪來的解藥?】
【朕能熬,別把媳婦兒嚇跑了。】
【怪我,沒想到那裏面還摻了蒙汗藥,一下就昏了過去,底下人自作主張把媳婦扣來。】
【來了就捨不得放她走了。】

-15-
他不願勉強我,當然也不會找別人,只能熬過去,可他又捨不得這難得的可以正大光明和我接觸的機會,要我陪着他。
心上人才是最烈的春藥。
我眼看着他自我折磨式地把我留下,似乎神志都有些模糊起來。他盯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湊近,見我不排斥,開開心心地攥進掌心。
握着,十指相扣,握着,十指相扣,握着……
反反覆覆,似乎是糾結怎麼樣才更親近。
最後他拉着我的手,貼上滾燙的臉頰:「霜霜,你的手好涼啊。」
話一出口,手止不住痛苦到微抖。
黑沉沉的鳳眸卻專注望着我,不動如山。
無意間薄脣擦過我冰涼的手,我一顫,手上曖昧的觸感揮之不去,心也跟着怦怦地跳起來。
恍然間我有一種錯覺,他莫不是在勾引我吧?但看看他迷糊的神色,又覺得自己想多了。
沈青池只敢抓着我的手,怕再多一點點觸碰自己就會失控,最後天快亮的時候,十指相扣着我冰涼的手艱難入睡。
意志力強大到我無比敬佩。
我聽見他的心聲:
【和媳婦貼貼到啦!】
【朕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皇帝!】
聽起來,沒有往常一樣發瘋又快樂。

-16-
第二天清晨,我在沈青池的龍牀上醒來,被角掖得嚴嚴實實,顯然有人離開前細心地給我蓋好了被子。
他人不見了。
我本應該在此等待,或者回凝雨閣的,可不知道爲什麼,我想去找他。
我親手送出去的桃子上被抹了藥,顯然是有人陷害我,雖然沈青池從不懷疑我,我還是要解釋清楚的,還要儘快把那個暗害我的人找出來。
我在偏殿找到了沈青池,剛巧撞見他一腳把跪在面前的人踹倒,死死掐着她的脖子,面色陰沉無比:「誰指使你謀害姜美人的?」
我愕然停住。
沒想到短短時間,沈青池已經挖出了下藥的人。
犯人支支吾吾,沈青池面無表情地擰斷了她的脖頸,長睫微垂,聲音淡淡:「不招就算了,朕總歸有辦法知道的。」
猙獰醜陋的屍體橫在他腳邊,沈青池站在清冷悽迷的大殿中央,清晨熹微的光灑在他眉眼間,極致的美貌與死屍形成奇異的對比。
美人擦着修長如玉的手,帕子扔在死不瞑目死人臉上,隨口吩咐:「扔出去餵狗,誅九族。」
近臣領命把人拖走。
這樣的沈青池,有些陌生。
我進退兩難,那頭沈青池一頓,似是感知到了什麼,扭頭看過來,發現是我,眸子裏的狠戾頓時化爲欣喜。
接着欣喜又化爲驚慌,無措地僵在原地。
【媳婦是不是看到朕殺人了?】
【她會不會覺得朕狠毒?】
【她肯定開始怕朕了,怎麼辦?】
【怎麼辦?她會不會不要朕了?】
【連她都不要我了,我該怎麼辦?】
……
方纔的冷淡從容瞬間粉碎。
惶惶不安,胡思亂想,害怕慌張,又止不住地委屈。

-17-
是他碎嘴子的心聲給了我錯覺,以爲堂堂一朝君主就是個醋罈成精、莫名可愛的傻白甜憨憨。
實際上,沈青池確實是文韜武略、冷峻無情的皇帝,骨子裏還心狠手辣,腹黑譎詐。
我總算明白了,爲什麼柳貴妃她們說狗皇帝是白切黑戀愛腦瘋狗。
確實如此,他其實只有在我面前才流露出可愛和笨拙。
沈青池見我出神,以爲我是害怕,小心地攥起我手,嗓音乾澀:
「霜霜,你是不是怕我?」
「我是……」
「她是別人安插的棋子,想害你,我是想替你擺平這些。」
他越說聲音越輕,攥着我手的力道卻越重,彷彿我隨時都要棄他而去。
同時盡力掩飾着眼裏的痛苦,他喊我「霜霜」,他自稱「我」,他壓抑着那直擊靈魂的痛苦。
人設崩塌而受到世界意志懲罰的痛苦。
他的愛太卑微,藏而不露,患得患失。
我抬眸注視他,上前輕輕擁住他:「沈青池,我沒害怕,我好像有點喜歡你了。」
身前人僵住了,良久良久。
他愣怔:「你說什麼?」
「我好像有點喜歡你了。」
男人又僵了良久,忽地黑眸宛如落了星河,亮晶晶地看着我,一勾脣,抑制不住地傻笑起來,笑得冷清的大殿似乎都明亮起來。
【我幻聽了嗎?】
【媳婦說什麼?】
【她說有點喜歡我哎!】
【朕今天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皇帝!(尖叫)(扭曲)(轉圈圈)(轉圈圈)(飛到天上)(轉圈圈)(創飛路過的胖鳥)(轉圈圈)(轉圈圈)】

-18-
沈青池清醒之後,手段利落,把凝雨閣的人都查了一遍,找出了那個下藥的人。
是混進來的其他宮的宮女,也就是之前被打入冷宮的那個瑤氏帶來的陪嫁女。
她想給我下藥,再安排個侍衛,讓我背上私通的罪名,說是給她那個公主主子出氣。
但其實,她是個冒牌貨,是有人借瑤國使團往宮裏安插的棋子。
禍害我,是爲了攻擊沈青池的軟肋。當初瑤氏那件事,有心人細思一下,也可以發現是在拐彎抹角維護誰。
至於棋子背後的人是誰……
沈青池這個人精哪有那麼好藥倒?桃子他拿到手就看出來異常了,大大方方擺在御前,欣賞來往大臣看到那盤桃子的反應,倒確實認出一個表情心虛失控的恭親王。
他沒有打草驚蛇。
那盤桃子,他原來居然想着做成乾果供起來的,不過遊戲的世界意識不允許他這麼做,要麼我自己喫掉,要麼他喫掉。
沈青池想也沒想就珍惜地挨個啃完了,沒想到裏面還有蒙汗藥,給近臣們表演了個當場暈倒。
現在,大家都以爲我被臨幸了,沈青池也就順勢趁機給我提了好幾階位分,直接提到妃位。
晉升到妃位,於是外出圍獵我也跟着去了,營帳之間相隔很近。
我走過路過柳貴妃的營帳,都能瞄見角落裏偷偷張望我的三個人頭,她們不知道自己被心聲暴露得明明白白。
柳貴妃:【完啦完啦,我家水靈靈的小白菜被狗叼走了。】
賢妃:【勉勉強強認下這個便宜女婿。】
麗妃:【女鵝自己喜歡就好,故事的美好結局不一定是獨美或者換男人,美好的結局是最終她有選擇的自由。】
想着想着,麗妃不自覺說了出來,柳貴妃拍拍麗妃腦袋:「醒醒,咱們還沒穿回去呢,這算什麼結局?」
我停住腳步,歪了歪頭:「諸位娘娘們,我做了幾樣糕點,要來一起品嚐嗎?」
一句話把三個人炸了出來,鬼鬼祟祟避着人羣搶糕點喫。
我看着笑起來,她們也好可愛。
前面突然一陣喧譁,有兩隻猛虎闖了進來,侍衛們紛紛去支援,我看着四周,皺眉。
不對勁啊,有點像調虎離山。
我剛想拉着三個人離開,周圍竄出一羣刺客,三下五除二就將我們一鍋端了。

-19-
趁皇帝帶領衆臣外出圍獵,恭親王反了。
不過沈青池早有準備,就等着他主動露出馬甲,遞上把柄拿下他呢。
沈青池登基之前並非嫡子,恭親王纔是嫡長子,被沈青池奪走了帝位,懷恨在心已久,而沈青池,也想要剷除這個隱患很久了。
恭親王不出意料慘敗,不過他還有底牌。
他帶着一羣人將我和其他妃子們帶到關口,威脅沈青池放他逃走。
沈青池想也不想:「好。」
頂着所有大臣壓力,他讓人打開關口城門。
恭親王卻又不急着走了,非要給沈青池找點不痛快才甘心:「聽說這些都是你後宮最寵愛的鶯鶯燕燕,只能活一個,你選誰?」
沈青池眸光冰冷看着他。
恭親王想看點死對頭艱苦抉擇的場面,沒想到話音剛落,柳貴妃「呸」他一口大喊:「你敢殺她,我就死給你看!」
其他兩個也不安生。
賢妃:「姜妃死了我就自戕!」
麗妃:「大家都死了,那我也不獨活。」
恭親王:「……」
他刀鋒抵在我脖頸上,氣急敗壞,又不知道說點什麼好,只能對着我冷笑:「看來你纔是重中之重啊。」
我絲毫不畏懼脖子上的利刃,甚至還往前湊了湊:「是的啊,我當然很重要。我要是死了,你別說出關逃跑,你家祖墳裏的螞蟻都得挖出來劈成兩半,狗路過都得挨兩腳,你想試試嗎?」
我抓着刀鋒往脖子上按,目光從沈青池眸間一掠而過。
配着那悠哉閒談似的話,成功讓恭親王慌張了一瞬,實在是沒見過主動找死的。
就是這一瞬的慌神,他下意識把刀使勁挪開,分心之際,沈青池已經到了近前,使了巧勁將我帶出來。
恭親王回神怒急,不管不顧亂砍過來,沈青池擋在我身前生生捱了一刀,深可見骨。
身後的士兵們終於找到機會,衝上來將叛臣制服。
沈青池幾乎快掛在我身上了,殷紅的血點在他額間,與烏黑的碎髮交錯,重傷在身也要撐着一口氣,反反覆覆確認過我完好無缺,才脫力倒下,被一衆將領七手八腳接住。
他死死攥着我一隻手,直到躺在牀上被御醫圍着止住血,傷口的劇痛刺激下,才找回失去的聲音。
他臉色蒼白地看着我:「對不起,我剛剛太緊張了,緊張到發不出聲音。」
沈青池抬手抹去我臉頰上濺到的血,人設崩塌的痛與心口見骨的傷一起,他整個人都冷且痛到抖,昏迷前一刻,他依然顫抖着堅定地說:
「姜迎霜,從來不會是沈青池的賭注或多選一。」
我知道,他緊張到說不出話的時候,內心的聲音便是這樣堅定不移。
我都聽見了。

-20-
沈青池昏迷了很久,久到御醫都覺得奇怪,明明他身上的傷已經好得大差不差,可不知什麼原因,人就是醒不過來。
像被夢魘住了一般。
我衣不解帶守在牀前照料他,看着他緊閉的眉目,耳邊難得沉寂,沒有那些碎碎唸的心聲,我有些不太適應,太安靜了。
我趴在牀邊,無聊地描着他的眉眼。
「沈青池啊,你爲什麼這樣喜歡我呢?」
他閉着眼,一動不動。
「沈青池,我越來越喜歡你啦。」
他長睫一顫,依然醒不過來。
他真好看呀,越看越貌美,我湊過去在他眼皮上輕啄一下,繼續歪着頭趴在牀邊觀察他。
「沈青池ṭű̂₇,你再不醒,前朝那些老狐狸們就要鬧翻天了。」
「沈青池,等他們鬧翻了天,我就和柳貴妃她們私奔,拋棄你去外面遊山玩水。」我嚇唬他。
只是無聊隨便嚇唬一下,沒想到牀上的人靜了片刻,伸手抓住我,翻身把我按在身下,不知何時睜開的眼睛裏怒氣衝衝。
沈青池咬牙切齒:「不許。」
末了,許是覺得寥寥兩字鎮不住我,又補充:「姜迎霜,你別想丟下我。」
我對上他的眼睛,忽而粲然一笑:「騙你的呀,姜迎霜怎麼可能丟下她的沈青池。」
沈青池醒了,伴隨他醒來的,是劇情或者說世界意識的瓦解。
原來他昏迷這麼久,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也不知道他怎麼做到的,打敗控制遊戲世界的主神,從此這個世界不再受任何東西控制。
他昏迷不過半年左右,在那未知的世界裏,卻度過了千年。其中艱辛只有他自己知道。
柳貴妃她們也終於能夠回到自己家鄉,臨別時抱着我哭得稀里嘩啦,也不用再裝模作樣了,可以直接說出口:「回去就要當打工人了,怪捨不得這裏的瀟灑生活的。」
「女鵝你要好好喫飯睡覺啊。」
「……」
她們離開後,留下的軀體沒有神志,沈青池把她們連帶着其他那些宮妃都遣散了,開開ţú₄心心準備立後大典。
【可算沒有人來跟朕搶媳婦了。】
立後典禮完成,我倆穿着硃紅的衣袍喝完合巹酒,沈青池突然欺身而上吻住我。
繾綣而綿長。
他拉起我的手,一點一點探入散開的衣袍間,緊實微涼的肌膚,讓我面紅耳赤。
沈青池氣息紊亂,凝視着我:「霜霜,你知道我爲什麼知道這世界是一個遊戲嗎?」
我輕輕搖頭。
他一聲輕笑:「好久之前,我覺醒了讀心術,從她們的隻言片語裏推測出了全貌,世界意志發現了我的覺醒,就加重了劇情對我的控制。」
「我的讀心術也隨之消失了,不過,我早就猜啊,它轉移到了你身上,是嗎?」
我點頭。
他攥着我手,按在心口,那裏有兩道疤,一道爲我擋刀子留下的。
掌下的皮膚溫熱,伴隨着心臟的搏動。
沈青池眸光深邃,那樣近,像星河,像漩渦。
「我的心,它永遠不會對你有隱瞞。你聽,它說——好愛好愛你。」
【沈青池好愛好愛姜迎霜。】
【霜霜啊,我們終於走到盡頭了。】
番外
皇宮裏的姜美人不爭不搶,冷靜聰慧,溫柔善良。
在她的印象裏,自己一輩子順風順水,沒有經歷過什麼波折。
其實不是的。
她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沒有入宮以前的記憶。身爲女主,被刷新過太多次,每次刷新都意味着一次失憶,那些久遠的經歷早就模糊不清。
對於玩遊戲的人來說,遊戲的劇情僅僅是宮斗升級養成而已,對於遊戲裏的人來說,這是他們真實的世界,是他們真實的、完整的人生。
劇情之外的經歷,入宮之前的記憶,被模糊,被遺忘,被封存,她始終沒有回想起來。
從前的姜迎霜,其實和沈青池是一類人。
兩個心狠手辣、腹黑譎詐的妖孽,誰遇到誰頭疼。
沈青池是冷宮裏出生的皇子,生母瘋瘋癲癲但是護崽,不肯讓人把孩子帶走,所以也沒有妃子敢收養他,怕沾上他那個瘋娘。
先皇子嗣衆多,早就把這個不起眼的皇子忘了。
小小的沈青池,在荒涼的冷宮與個瘋子相依爲命,摸爬滾打長到十四歲,終於被先皇給想了起來。
那時天下尚未一統,南邊東邊還有另外的政權,先皇想要和南邊的黎國結好,送一個質子過去,捨不得看着長大的那些皇子們,這纔想起來冷宮還有一個小九。
在沈青池的記憶裏,那次父皇難得對他展露了短暫的溫情。
他和母妃被人從冷宮接出來,住上了燒着炭火的溫暖宮殿,喫上了飽飯,穿上了柔軟不磨人的衣服,母妃積年的舊痾有了御醫耐心醫治,他的父皇甚至還好幾次過問了他的功課。
像夢一樣。
少年時候的沈青池有着遠超同齡人的沉靜,清瘦頎長的身量已經初顯,漂亮的黑瞳裏到底忍不住流露出幾分孺慕。
在他終於開始信任喜愛自己父皇時,他被送往了黎國當質子,先皇說是身爲皇子的責任,那時的沈青池雖然比同齡人聰明沉穩,但心思還不夠深,也不夠狠,聞言順從地答應了。
一路上,他第一次真正被人當成皇子尊敬,隨行的人不知他底細,還以爲他非常受寵,對他畢恭畢敬。
快到黎都的時候,車隊遇到了偷襲,全軍覆沒。
堂堂皇子在黎國身亡,百姓羣情激奮,先皇痛心疾首,立馬發佈檄文對黎國宣戰。
戰火紛飛的年代,往往還伴隨着饑荒疾疫。遍地的屍骸殘垣間,有個髒兮兮的少女把沈青池從惡臭的亂葬崗刨了出來。
她喫力地把人一點一點拖到隱蔽的樹叢間,給他餵了水,見少年一直不醒,一咬牙把身上僅剩的半塊餅捏碎餵給了他。
嬸孃總是對她說,這世上沒有什麼病,是喫飽了解決不了的。
她習以爲常地忽略餓到抽疼的肚子,拍拍少年的臉:
「喂,你再不醒,丟出去喂野狗。」
她可不是什麼好人,看他衣着華貴,又還有一口氣,賭一把,把人救起來,萬一就救到哪個達官貴人,那豈不是發達了?
到時候她豈不是有很多餅可以喫?再也不用餓肚子了。
沈青池被拍醒了,入眼是一個瘦小的女孩,臉上黑不溜秋,依稀可以看清精緻的五官,一雙大眼睛靈動狡黠。
她說:「我叫姜迎霜。我娘生我的時候正是打霜天,於是取了這麼個名字。」
沈青池於是也告訴了她自己的名諱:「沈青池。」
頓了下,少年斂眸,補充:「我娘在池塘邊生的我,不知道誰取的名字。」
都是隨意取的賤名,沒有絲毫尋常人家的那種鄭重和美好寓意。
姜迎霜賭輸了。
眼前這個少年說他是家裏的棄子,有家不能回的那種,也就是說,她唯一的那半塊餅打水漂了。
那頭先皇經歷喪子之痛,猛烈進攻黎國,這頭屍橫遍野的地方,沒有一人來尋找他。沈青池當即就明白,原來自己是一顆棄子,是父皇用來討伐黎國的藉口,那偷襲的人,或許也是父皇安排的。
他死了比活着有用,被父皇發現沒死估計會更危險。
姜迎霜氣得直跺腳:「早知道那半塊餅我自己喫掉好了!」
她真是,對那半塊發硬發黴的餅念念不忘。
她生在戰亂頻繁的地方,孃親美貌但癡傻,稀裏糊塗生了她,也不知道父親是誰。大舅一家養着她們娘倆。
只是這個易子而食的年代,自家的孩子尚且養不起,別說別人家的孩子了,大舅家的孩子被換了好幾個,孃親也被賣到不知什麼地方去了,姜迎霜預感馬上就要輪到自己,不是被賣掉就是被換,所以她揣着一塊餅跑了。
她也是個,有家不能回的人。
沈青池面上不顯,內心卻塌得滿地瘡痍,被至親當棋子算計,眸子暗淡又壓抑。
但姜迎霜並沒有絲毫沮喪,她生來見過太多苦難,從不渴望任何感情,不渴望也就不會傷心,她只要活着就很滿足。
她氣呼呼走了,沈青池踉踉蹌蹌跟着她。
姜迎霜不許他跟,沈青池不聽。
就這麼耗着,姜迎霜拗不過他,沈青池太倔,而姜迎霜向來不喜歡無意義的堅持,也就隨他去了。
一個太偏執倔強不回頭,一個太沒心沒肺隨遇而安。
好在兩個都是聰明人,湊在一起相處起來還算輕鬆自在。
姜迎霜不知從哪打聽到了孃親的蹤跡,要去敵國都城找她孃親,剛巧沈青池也有個孃親在王都。
於是兩個人一路往北,風餐露宿,一起乞討過,一起坑過人,也一起殺過不懷好意的強Ţŭ⁹盜,越來越默契,也越來越一肚子壞水。
頗有些,相濡以沫、狼狽爲奸的意味。
回到都城,沈青池才知道,他的母妃早在聽說他遇襲身亡到時候,就一頭撞死在當場。一個棄妃,沒人關注,回到皇城腳下勉強打聽出這消息。
十七八歲的沈青池,臉上稚氣還沒褪盡,但是聽到這消息時,已經能夠面上不動聲色。
只有姜迎霜能夠一眼從他眸底看穿所有心緒。
她難得地抱住他:「大不了我的孃親分你一半,你還是有孃的人。」
當初唯一的餅都分了一半給他,讓孃親把他也當自己人算什麼。
姜迎霜失算了,她確實找到了孃親,卻見不到她。
原來她以爲,孃親這樣美貌又癡傻,再次見到她應該是在秦樓楚館,所以她攢了一路的錢,一個小包袱裝着她一個一個攢起來的銅板。
可她孃親在相府。
潑天富貴的人家。
她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當朝宰相,當年外放遇到她孃親,騙人當了外室,後面對孃親的美貌念念不忘,又把人接走了。
他沒留意,自己有個女兒。
姜迎霜想見親生母親一面,卻每次都被趕出來,丞相覺得丟臉,而且他不缺子嗣,不想認下這個女兒,後來嫌她屢次在門口鬧事丟人,直接讓官府的人把她帶走。
姜迎霜被編了個由頭關進牢裏,包袱裏的銅板散落一地,被人嫌棄地踢開。
她沒哭也沒鬧,安靜地撐着腦袋在牢裏發呆。
沈青池從她入獄以後就不見了,好沒良心,她恨恨地想。
她被判流放,臨走前一晚上,懇求獄卒給碗水喝,獄卒嗤笑:「真當自己是個人物呢,還敢使喚起人來了。」
話剛說完,牢門打開,一身錦衣的沈青池立在門口,臉上有些冷沉。
衆人恭敬地喊他「九皇子」。
尊貴的皇子親手倒了一碗茶水,兌好了不冷不熱、入口剛剛好的溫度,端給了牢裏那個髒兮兮的犯人。
如玉生光華的手,和粗糙的陶碗形成鮮明對比。
獄卒頓覺不妙,冒着冷汗看着這一幕,他可能得罪了貴人。
沒想到那個犯人竟然不接,一巴掌把碗拍在地上,毫不客氣地對他說:「沈青池,你是不是腦子有病?我流放頂多走點路,又不會死,你這麼做,一着不慎可是會死的!」
他們默契到不需要多言,大大方方地說着不能說的話,反正旁人也聽不懂。
從沈青池進門的那一瞬,姜迎霜就猜到他幹什麼去了。認親去了,只要他當回九皇子,就能把她從牢裏撈出來。
可他的父皇,估計不是很想看到他還活着,畢竟當年藉口是爲他報仇討伐的黎國,現在他全須全尾回來了,這不是打臉嗎?
所以這是一場豪賭,賭皇上的態度。
沈青池脾氣極好地又倒了一碗水,親手喂到她嘴邊,笑起來,湊近她耳邊小聲說:「我替他擋了一劍。我賭贏了。」
賭贏了,皇上決定認下他。
其中的艱險,只有他自己知道。
沈青池錦衣純白,一點也不介意她渾身髒兮兮,把人打橫抱起來離開,臨走瞥了一眼那個獄卒,後續他是什麼下場無人知曉。
沈青池得封了一個小小的皇子府,依然是不受寵的邊緣人,他並不在意,他有姜迎霜在身邊就很滿足了。
姜迎霜長這麼大,第一次住進這麼安全的地方,於是開開心心地把臉上的髒污洗掉,換上了乾淨的衣服,出門的時候,外面的人驚豔得忘記動作。
她繼承了母親的美貌,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二八年華,生得真真是人間絕色。
好景不長,相府的嫡女因病去世,她原本是相府培養來嫁入東宮的,目標是未來的皇后,人突然沒了,丞相正焦心着,意外發現了自己原本不想認的女兒,竟是個難得的美人。
姜迎霜聰明、美麗,有個軟肋母親在他們手裏,好拿捏。
於是相府逼着要認下她。
那時沈青池一個不受寵的庶皇子,又沒有母族勢力支撐,自然比不過炙手可熱的一朝宰相,況且她親孃還在相府。
姜迎霜被迫回去,她母親也終於出現在人前,被抬了平妻,爲了讓她有嫡女的稱號。
姜迎霜被推着出現在賞花宴的時候,滿座安靜,衆人癡癡望向她,她不耐煩地抬頭看天。
她已經想好了怎麼把相府拖下水,敢逼迫她,就要做好被她算計的準備,她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她可以和狗搶食,也可以與這些權力巔峯的人謀皮。
太子還沒定,但大概率是得寵的嫡皇子,姜迎霜嫌他又蠢又醜,堅決不想嫁給他。
那時的姜迎霜沒有意識到,向來沒心沒肺隨遇而安的她,也有了自己倔強堅持的事情。
她沒想到,還沒拉着相府魚死網破,沈青池一路披荊斬棘,爬上了太子之位。
又一次把她從無形的危險裏撈了出來。
姜迎霜聽到消息的時候,愣在原地許久,轉頭開開心心去找她那個傻子孃親:「娘,我覺得當太子妃也沒什麼不好。」
那是他們難得安逸的一段日子,姜迎霜在相府準備着嫁妝,偶爾喬裝打扮隨沈青池一起去京城外遊玩,還配合他一起坑各地官員,一點一點擴展勢力。
安逸了沒多久,又出問題了。
相府站錯了隊,或者說皇上察覺到自己時日不多,打算在臨死前把幾個權勢最大的世家除掉,不留禍患。
那時沈青池的太子之位坐得不太穩,皇上其實一直更屬意別的皇子,包括那被擠下太子之位的嫡皇子。
相府被抄家,男丁女眷一併下獄。
灰濛濛的天,籠罩着皇城。
皇上知道沈青池喜歡他那個未來太子妃,故意試探他的想法,沈青池長身玉立,不在意地說:「一個女人而已,孤豈能爲一個女人止步。」
皇上滿意極了。
接着沒過幾天,沈青池找到機會直接逼宮,強橫霸道地完成了權力的更替,皇上躺在病牀上氣得直吐血,連話都說不利索了,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
「你,你爲個女人弒父,你可真是有出息啊……」
沈青池俊美的容顏在刀鋒折射的冷光下生輝,聞言輕笑:「兒臣也不想啊,可誰讓遇到危險的是姜迎霜?」
姜迎霜這三個字,在沈青池的生命裏,有多重的分量,連他自己也縷不明,算不清。
沈青池登基成爲新帝,大赦天下,相府一羣人被趕到故鄉養老,只留了姜迎霜和她孃親在京城。
如今姜迎霜不是相府嫡女,不能直接封后,他便把她塞進後宮,打算一點點升上去,反正偌大的後宮也沒別的人了。
接着整個世界就陷進了劇情裏,他們沒有過往的記憶,忘了彼此,直到有人穿越到這裏,沈青池覺醒了自我意識,想起來過去。
他們這半輩子,經歷過各種風風雨雨,最艱難困苦的時候,姜迎霜總是迷茫地問他:「沈青池,爲什麼別人家的女孩簪花賞月,別人家的公子撫琴聽曲,我們卻這樣……」
「這樣多的苦難。」
「苦難會ṭŭ̀₇有盡頭嗎?」
當時的沈青池答不出來,他不知道有沒有盡頭,他只知道每一次姜迎霜陷入危險,他一定要救她。
她被關進牢裏,他重回皇宮把她撈出來。
她被相府逼迫,他不擇手段當上太子撈她。
她和相府一起被下獄,他逼宮當上皇帝撈她。
她們被劇情控制,他覺醒自我意識打敗主神撈她。
一次又一次拯救她、拯救他自己於水火。
苦難有盡頭嗎?
有的吧。
他們終於走到了盡頭。
苦難的盡頭,期望是……
年年歲歲,平安喜樂。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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