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婚嫁給病嬌繼兄後

最純恨那年,我逼婚嫁給繼兄。
他患有自閉症。
被強吻了不會告狀,只會紅着眼瞪我。
被當作私人圈養的金絲雀,也只會嗚咽低泣。
我們恨極了彼此。
可後來的一個冬夜,我不過是晚歸了兩個小時。
期間,他打了無數個電話給我。
靜音未接的語音留言裏,他生澀地一遍遍重複:
「婷、婷,回、回來……」

-1-
隨媽媽改嫁進入陳家的那一年。
我從寶貝變成尷尬的邊緣人物。
我恨媽媽捨棄對我的愛。
我恨繼父的冷漠和排斥,更恨百般討好都無動於衷的繼兄陳默。
我恨透了新家庭的每一個成員。
於是,我設法逼婚,嫁給了陳默。
但我又愛他。
從見到陳默的第一眼,我就被他的皮囊吸引。
愛他ƭű³精緻的長相和冷白色的皮膚,穿着乾乾淨淨的白色短袖,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
像極了曾經我珍愛的洋娃娃。
所以結婚後的每一個白天。
我都會像伺候公主一樣,給他端茶送水,寬衣解帶,恨不得把飯都喂到嘴裏。
但到了晚上,我就把他當千里馬。

-2-
欺負陳默這件事,只有我媽知道真相。
可她勸不動叛逆的我,只能每天熬湯給我們補身體。
而繼父看我們如膠似漆。
便以爲我把陳默照顧得很好,破天荒正視了我一眼。
問:「要不要來集團上班?」
我受寵若驚。
卻又捨不得離開自己打造的安樂窩。
我說:「我要考慮一下。」
繼父眉間的溝壑微微舒展,欣慰地笑了。
那天晚上,看着陳默再次露出瞳孔失焦的可憐樣。
我默默做出了決定。
不過直到正式去集團報到,我纔將精力轉移用在工作上,逐漸減輕對陳默的折磨。

-3-
陳默患有自閉症,無法打理家業。
繼父又不想將偌大的集團便宜了幾個蠢蠢欲動的侄子。
所以對身爲兒媳的我很是重視。
剛開始的那幾周,我忙得倒頭就睡。
有天早上給陳默換衣服,都顧不上佔便宜,喫完早餐就匆匆走了。
結果午休的時候,在家庭羣看到媽媽發了一張照片——
陳默發脾氣摔壞了我價值百萬的古董瓶。
我心裏一陣火。
但看到繼父在羣裏詢問:【陳默沒受傷吧?】
我倏地冷靜下來。
幾百萬的花瓶而已。
在繼父看來,遠遠比不上他的寶貝兒子。
我也跟着關心道:【默哥嚇到了嗎?要不我回去安撫他吧?】
雖然權力令人着迷,但身體健康纔是第一位。
連軸加了半個多月班,我現在每天都頭痛。

-4-
繼父看到我的消息後,立即給我批了請假條。
喫完飯,在人人趕回公司上班的時候,我開着仰望不緊不慢往家走。
途經一家甜品店,我下去打包一份草莓蛋糕。
到家先把站在門外守着的媽媽支開:
「默哥今天應該嚇到了,媽媽給他熬點安神湯吧。」
等我媽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我再進去,反鎖房門。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陳默已經熟悉了我的節奏。
聽到腳步聲,他立即像只受驚的小鹿,高高豎起耳朵。
無神的雙眸滿帶警惕地看向我。
而我最喜歡的便是他這雙霧濛濛的眼。
淺淺的內雙,眼尾弧度上揚。
讓年齡明明比我大三歲的他,顯得無辜又可憐。
但發覺我冷淡的目光後,他就換上了類似狼崽子的兇狠表情。
我快步走過去,將他狠狠推倒在 Hastens 牀墊上。
「鬧什麼?」
「是不是覺得我這些天忙着工作,冷落你了?」
我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在他準備搖頭的時候,掐住下頜,狠狠撬開那張不肯回應的嘴。
之後又故意讓他看見那條扯出來的細長銀絲。
「哥哥,我給你帶了香香軟軟的小蛋糕,想喫嗎?」
他紅着眼瞪我。
一點威懾力都沒有,只會助長我囂張的氣焰。
最後我用指腹喂Ṱŭₗ他喫完整個草莓蛋糕。
一點都沒剩。

-5-
第二天醒來,鐘錶的時針已經指向「7」。
而陳默還呆呆坐在牀邊紋絲不動,單薄清瘦的背影透着倔強。
我氣笑了:
「換衣服的步驟我教了三個月,你是自閉,不是智障,不可能學不會。」
他回頭瞪我,眉頭惱怒地蹙緊。
看着昨晚留在嘴角的咬痕已經結痂。
我起了逗弄的心思:
「哥哥一定是在等我粗暴地撕開睡衣吧。」
他眼中閃過震驚,猛地跑到房間角落蹲下。
常年不見天日的白皙手臂緊緊抱着雙膝,隱隱能看見皮膚下青色的血管。
真是一副可憐又可愛的傻樣。
此時,鐘錶的分針已經指向「10」。
我一邊翻出上班要穿的套裝當着他面換上,一邊冷漠地提醒:
「再給哥哥五分鐘,五分鐘後還沒換上,我會親自過來服侍。」
陳默卡在五分鐘倒計時的最後一秒,換好了衣服。
我問他:「想要什麼獎勵?」
他倏地瞪圓眼睛,蒼白的臉龐迅速漲紅。
手指急切地指向房門:!

-6-
欺負完陳默,我上班如上墳的心情都好轉了。
效率極高地完成今日份的工作後,我正準備提前下班。
結果剛走到電梯門口,恰好被領導抓壯丁:
「李婷你先別走,今晚我們陪恆元集團的張總喫頓便飯。」
我暗歎一口氣。
晚上,爲了配合領導拿下張總手裏的大訂單。
我強忍着嗆鼻的煙味,喝得眼前出現重影。
回去的時候,陳默還沒睡着。
他望着小夜燈的方向,cos 一具「死不瞑目」的屍體。
我有點走不穩路,笑着走到牀邊,想要看清他。
只是我剛靠近,他就躲開我,飛奔下牀。
衛生間緊接着傳來陣陣嘔吐聲。
我跟過去看。
只見他臉上血色全失,無力地撐在馬桶上顫抖。
有些狼狽,但依舊漂亮。
感覺到我接近,陳默應激似的將物品全部砸向我。
「砰——」
一聲比一聲急促,一聲比一聲刺耳。
他眼底的厭惡,似乎濃郁到化爲實質。
我不死心地繼續逼近。
「哥哥就這麼討厭我?」
我低頭想要親吻他的耳朵,卻猝不及防地被吐了一身。
「…滾!」
我頓時停下腳步,怔怔地看着陳默。
明知道他不是啞巴,仍覺得眼前發生了奇蹟。
我有些不確定地想: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牀下回應我。
即使是不友善的字,我也沒了脾氣。
脫下髒了的衣服,像白天那樣小心翼翼地安撫他。
把人哄到牀上蓋被子,我才折返到浴室收拾殘局,順便給自己深度清潔。

-7-
出浴室的時候,我特意看了眼時間。
「已經凌晨一點了,他應該睡了。」
「算了,不看羣消息了,摟着老公睡覺最要緊。」
但還沒靠近牀邊,一塊黑影飛快砸到我臉上。
我捂臉痛得蹲下,受傷的眼角沁出生理淚水。
而另一隻眼看清了落在地上的兇器。
是我的手機。
至於作案兇手……不用多想。
「你是不是瘋了?」
「我好像沒有惹你吧?」
我揚聲質問。
說話時牽扯着傷處,面部不自覺地抽搐着。
但沒想到陳默比我更生氣。
他發瘋似的蹬開被子,光着腳從牀上下來。
然後把視野範圍內能拿起來的東西狠狠摔在地上。
巨大的聲響很快驚動了家裏的其他人。
繼父披着外套闖進來,冷眼看了一週,直接將矛頭對準我:
「大半夜的不睡覺,又在鬧什麼?」
我媽也在這時趕過來,怯生生地問我:
「婷婷,怎麼回事啊?」
我輕嘲一聲。
怎麼說呢,說不明白。
就像我跟隨媽媽改嫁到陳家的第一個月。
我極力地討好陳默,主動承擔起照顧他的責任。
他想做什麼、要什麼,只需多看一眼。
下一秒,我就會主動送到他面前。
但有一次我會錯了意,惹來他的不耐。
當着繼父和媽媽的面,他毫不客氣地把筷子甩到我臉上。
我委屈地看向媽媽,想要解釋清楚。
卻被繼父低聲呵斥:
「喫飯就喫飯,別整這麼多幺蛾子,我們家的規矩是食不言,你剛來也許不知道,但以後要記住了。」
沒有人想聽我解釋。
最後我不得不恭恭敬敬地向陳默賠禮道歉。
那一天和兩年後的今天多麼相似。
諷刺的是,我孜孜以求所做的那些努力,到頭來什麼都沒有改變。
討厭我的人,還是那麼討厭我。

-8-
房間裏,繼父竭力控制住失控的陳默。
媽媽撥打了急救電話。
保姆拿着清潔工具在收拾碎片。
只有我乾站在原地。
像被判處死刑、畫地爲牢的囚徒。
聽着救護車的鳴叫聲越來越響,之後越來越弱。
最後他們都走了,房間變得空空蕩蕩。
我忽然也很討厭自己。
擠不進去的全世界就不要擠了啊。
礙了他人的眼,累了自己的心。
如果當年能在第一次挫敗後就鼓起勇氣離開。
現在的結局會不會不同?
我把車開到公司樓下,坐着想着了一整晚。
到了第二天上班的點。
手機忽然震動,工作羣裏忽然彈出一條公告。
[海城分公司業務繁忙,緊缺營銷專員和卓越主管,有意願過去幫忙的積極報名哈。]
我鬼使神差地填了報名表。
審批結果下來前,我的電話一共響了兩次。
第一次是 10086,聽到鈴聲的那一刻,我頭皮發緊,渾身跟過電一樣酥麻。
第二次終於是繼父打來的了。
怕什麼來什麼,盼什麼沒什麼。
他看到了我的調任申請,語氣透着鄙夷:
「現在知道害怕了?」
「我看在陳默的份上,把你提拔到這個位置,結果你就這麼報答我?」
「先是激怒陳默讓他犯病,再借機躲到海城一走了之,李婷啊李婷,你腦子裏裝的都是什麼?」
我握緊手機,喉嚨緊得發澀。
「陳默不想看到我,我走了,對大家都好。」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
我聽到繼父對別人呵呵笑道:
「好好好,我知道了,那就陳默麻煩劉醫生了。」
我心裏有些猶豫。
想問問陳默的事情,但電話突然掛斷了。
很快,手機再次震動。
[董事長陳君已批准你的申請。]

-9-
離開的那天,沒人來送我。
連我媽也是等我到海城安頓好了,才發消息問:
【昨晚怎麼沒回來?】
【陳默怎麼哄都不肯睡覺,你陳伯伯發了好大的脾氣,我都不敢惹他們父子倆,要不你繼續在外面躲幾天吧。】
我勾起苦澀的笑,回了個:【好。】

-10-
分公司的任務更重,人也難纏。
剛過去的兩個月,我幾乎和家裏斷了聯繫。
有時候忙完,一坐下來就不自覺地打開家庭羣。
羣裏的消息還停留上次。
陳默摔碎的花瓶圖片彷彿就定格在那。
我默了默。
然後點開陳默的頭像,看着那個站在發光星球上眺望的小男孩發呆。
他這個賬號是我幫忙註冊的。
零星的幾條羣消息、朋友圈也是我發的。
只有頭像是我逼着他自己選的。
「頭像就代表心情,以後一看你的頭像,我就知道你心情好不好了。」
當時磨了好久,他才勉勉強強選了一張。
這些天,我就專盯着他的頭像。
跟剛學會理財的小白一樣,一百塊錢的基金,一天恨不得看八百回。
理財小白怕虧錢,怕被套牢。
而我害怕賭氣之後的永別,害怕被人漸漸遺忘。
想到這,心裏又是一陣鈍痛。
我咬牙摁滅屏幕,奮不顧身地扎進工作中。

-11-
因爲我集團董事長兒媳的身份仍然有效。
所以很多事情只要努力了,就大概率有回報。
再加上內部資源的傾斜,向上的機會很多。
比如前幾天的晉升名單上,我的名字赫然在列。
這天一直忙到下午六點,我拿手機準備點杯喝的。
鎖屏解開,還是陳默的頭像。
我指尖一頓,滑掉了 vx 的後臺。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男同事幫忙送來我的咖啡:
「今晚還加班啊?你知道自己成爲大家眼中的拼命三娘了嗎?」
我笑了笑,並不在意。
但男同事還不打算走。
他單手撐在我的辦公桌上,挑起一側眉頭:
「李主管,工作是做不完的,你這樣努力,搞得我們所有人都壓力山大啊。」
「不如今晚跟我們一塊去喝點小酒,放鬆一下?」
這人就差直接告訴我:再卷就不禮貌了。
我沒有猶豫,痛快地答應了邀約。
「你看你來了這麼久,都……」
男同事準備了一肚子的勸說突然被堵住,驚訝地差點說不出話來,「你、你、你答應了?」
我點了點頭:「最近壓力有點大。」
不是刻意敷衍,我的確累了。
自從來到這裏就一直馬不停蹄地趕進度,情緒又極度內耗,撐到現在已經是身心俱疲。

-12-
晚上臨近下班的點,辦公區一陣躁動。
我補了點口紅,拎包走出去跟他們匯合。
之前幫我送咖啡的部門經理張彪正商量怎麼走。
一些年輕的女同事都是坐公交或者騎電瓶車來的,得讓開車的同事帶着。
張彪的車貴,男同事都搶着坐。
剩下兩個長相普通的女同事還沒安排。
聞言,我晃了晃鑰匙:
「上我的車,記得把位置發給我。」
座駕仰望留在家裏,我拿存款又在這邊隨便買了輛代步車。
兩個女同事都鬆了口氣。
轉戰到酒吧。
聽到音樂節奏的那一刻,我緊繃許久的神經終於鬆了鬆。
大家湊錢開卡座,一邊八卦,一邊吐槽。
唯獨我悶頭就是喝。
連續幾杯下肚,成天胡思亂想的腦子可算轉不動了。
張彪打趣我:「李主管這是爲情所困啊?」
我雖然喝多了,但還非常清醒。
笑着舉起手指,露出那枚婚戒:「困什麼困,我都結婚了。」
周圍一片譁然。
「你這麼年輕就結婚了?我記得還不到三十吧?」
「當主管壓力這麼大啊?那我還是老老實實當普通職工吧。」
「李主管住哪?別待會醉得不省人事了,想送你回去都沒地方送。」
我沒有解釋,只噙着醉意笑。
一位女同事自告奮勇送我回家。
只求我收留她一晚,因爲她家離得遠。
我說:「沒問題。」
這下連後顧之憂沒了。
我喝得更放肆。
最後連自己怎麼回家的都忘了。
只記得女同事扶我站在門口問:「是這家嗎?」

-13-
宿醉醒來,頭疼得彷彿不是自己的。
然而等我緩過神來,打開手機。
才發現失去意識的這十四個小時裏,除了推送的新聞資訊,沒有一個人找我。
我輕嘲一聲,打了個外勤卡居家辦公。
後面去拿外賣的時候,在玄關處看到女同事留下的便籤條:
「謝謝李主管收留,我去上班啦~」
我看完,剛把紙條放下,電話來了。
「婷婷,陳默病情突然加重了,不僅動手打傷了新來的保姆,還不肯喫飯。」
「因爲這個,你陳伯伯還是頭一回跟我打聽你的事!你趕緊回來吧,大家都想你了。」
我笑了:「媽,我是在上班,又不是在玩,哪能說回來就回來呢。」
我媽自從嫁給繼父,就沒再工作。
她每個月最低消費二三十萬,壓根瞧不上我那點工資。
「你傻呀?」
「只要把你陳默穩住了,你要什麼沒有?那麼大的集團都是你的。別死腦筋了,明天晚上我要是沒看到你回來,以後就別喊我媽。」
電話被不耐煩地掛斷。
屏幕黑下去後,我站在原地開始胡思亂想。
陳默爲什麼犯病?
我又不是醫生,回不回去有區別嗎?
儘管這樣想,我還是訂了當日往返的機票。

-14-
千里之外的江城。
黑暗中的人再次被噩夢驚醒。
他擁被坐了起來,額頭的碎髮被汗水打溼,無端顯出幾分憔悴。
噩夢每晚都在重複上演。
陳默彎下身子,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喉間溢出幾聲痛苦的嗚咽。
那雙霧濛濛的黑眸,此刻猩紅熾熱。
嗓子很乾。
但那個給他倒水的人已經走了。
而昨晚那個照顧他的保姆活膩了。
竟然故意把水倒在他身上,想趁機玷污他的身體!
陳默眼中閃過一絲狠意。
他的臉,他的每一根髮絲,他的每一寸皮膚,都只有那個女人能碰!
長時間未修剪的指甲猛地在臉上留下十個紫色月牙。
感覺到火辣辣的痛意,陳默眨了眨眼,忽然產生了一種名爲委屈的情緒。
她不愛我了嗎?
爲什麼還不回來?

-15-
海城的早班飛機可以看到日出。
然而回到陳家已經是中午。
繼父不在家。
我媽一個人在餐桌上喫飯。
看到我出現,她一掌拍在我手臂上:
「你個沒良心的,趕緊跟我上樓。」
我嚥了咽乾澀的嗓子,跟在她身後。
推開臥室的門,裏面一片漆黑,厚厚的落地窗簾把陽光全部拒之窗外。
徒留牀頭的星球燈亮着柔和的光。
牀上的陳默雙眼緊閉,眉頭微蹙。
派不上用場的薄脣也燒得有些乾裂。
倒是那蒼白的臉頰因爲發熱,罕見地有了些血色。
我媽給我使了個眼神。
我面無表情地轉身。
先去找到自己的杯子,倒杯水幾口喝完。
再拿起旁邊同款的情侶杯,接了三分之一。
回到牀邊,把陳默扶起來的時候,掌心習慣揉了把他的軟發。
這種伺候他的活,我熟練得不能再熟練了。
但陳默沒喝多少就醒了。
神色有些迷濛,目光呆滯地看着我。
我被他盯得渾身逐漸發緊。
擔心他又不分輕重地發脾氣,連忙從牀邊站起。
一轉身就聽到身後的動靜——
陳默從牀上掉下來了。
黑色絲質睡衣襯得他像個冰雕玉砌的人。
我輕「嘖」一聲,用力將他扶起:
「怎麼突然病得這麼重?」
他沒說話,默默把頭靠在我身上,雙臂緊緊箍住我的腰身。
像是找到依靠的小獸,乖巧又脆弱。
我僵立了一瞬。
正要推開他,鎖骨間忽然滾燙。
「哭了?」

-16-
我不明白。
捏起他的下巴,想要看清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麼,卻只能看到他佈滿紅血絲的眼眸。
忽然,他吻了上來。
乾裂起皮的薄脣有些扎人。
但隨着熱情的擁吻,似乎一切都軟化了。
三個月沒接觸,彼此的動作都有些生澀,卻吻得難捨難分。
最後我不小心咬到了他的舌尖。
陳默悶哼一聲。
我連忙道歉:「對不起,嘴張開我看看。」
他抬起頭,瞳孔緊縮,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猛地推開我。
然後踉踉蹌蹌跑到牀邊,不慎撞落了水杯。
「砰——」
水杯剛落地,我媽就一臉緊張地推門進來:
「怎麼了?怎麼了?有話好好說,千萬被動手摔東西啊。」
「婷婷,陳默都生病了,你就不能讓讓他嗎?」
我說:「我什麼都沒做。」
我媽怒瞪我一眼,轉頭瞥見陳默光腳站在地上,驚慌得好像天塌下來一樣。
「哎呀!地上這麼涼,陳默還在發燒生病,你怎麼沒給他穿好鞋啊?」
我張了張嘴。
最後的最後,肚子裏的千言萬語都化作一句「算了」。
算了,勉勉強強的東西,特別沒意思。
算了,說太多不如沉默,想太多隻會更難過。
我慢慢退到房間門口,手機彈出一條乘機提醒。

-17-
往返時間六個小時,而我在陳家待了不到一個小時。
回海城的飛機落地後,我打開數據流量。
通知欄立即彈出幾條未讀消息。
我媽問我:去哪了?
繼父問我:翅膀是不是硬了?
我一鍵清除。
到家已經凌晨一點,我懶得點外賣,就泡了一碗麪。
面泡好了,我睡着了。
早上起來扔進垃圾桶,走到公司突然被通知被裁。
前兩天坐在一塊喝酒的同事都滿臉不忿:
「李婷幹得好好的,爲什麼被裁?總要給個說法吧?」
「就是說啊,搞得這麼突然,不用交接啊?」
「李婷這段時間的努力,大家都有目共睹,你們這樣做,就不怕寒了大家的心嗎?」
領導被頂撞得臉色難看,扔下一句「你不幹有的是人幹」就走了。
很快,我就被移出大大小小的工作羣。
人事那邊知道我的底細,有些爲難地跟我解釋:
「這是陳總的意思,然後…因爲你是總部那邊調過來的,補償金也由那邊管理。」
我點點頭,馬上收拾東西走人。
張彪他們還打算給我辦個歡送儀式,我搖頭說:
「不用了,我養了小奶狗,得繼續找份工作養它。」
大家面色有些古怪。
我當時心情複雜,也沒多想。
後來不知道怎麼的,這件事傳開了。

-18-
下午搬家,我忙得滿頭大汗。
我媽不由分說地打電話過來,把我臭罵一頓:
「李婷你是豬嗎?」
「有家不回,有捷徑不Ṫŭ̀₎走,是不是非得撞到南牆才肯回頭?」
「你知不知道陳默……」
罵到一半,她陡然放軟了語氣:
「陳默應該是想你了,別看一句話都不說,但成天抱着你們結婚的合照看。」
我精疲力盡地靠在打包紙箱上,淡淡道:
「好奇怪,我越敷衍,你們越上趕着,我越用心,你們就像抓住了我的把柄來和我談條件。」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
我不在意地繼續說:「有些話我聽了很開心,但不會再相信了。」
「陳總既然把我趕出公司,那就順便把我和陳默的婚姻關係也解除了吧,以前打擾了,以後不會了。」
「砰!」
電話那頭好像有什麼東西碎了。
我皺了皺眉,正要開口,電話突然被掛斷。
「……」
算了。
以前我唯一表達不滿的方式是晚點回消息。
但現在,我可以隨心所欲了。
掛斷就掛斷吧。
反正沒有什麼過不去的,我也不會回去了。

-19-
之後我換了住址,轉了行業。
悶聲幹我喜歡的事業,照顧一隻溫順聽話的小狗。
南方的秋天還是很熱。
我白天居家辦公,傍晚遛狗散步,日子過得很充實。
但我媽總是想打破我平靜的生活,屢次想把我重新拽回泥潭。
「陳默長得好,只是脾氣差了點,他現在肯定後悔衝你發脾氣了,每天晚上都要抱着你們的合照才能入睡。」
「婷婷,你陳伯伯問你中秋節那天回不回來。」
「我含辛茹苦把你養大成人,你就對我不管不問?你可以生陳默的氣,但你怎麼連媽媽都不要了嗎?」
「就當媽媽求你了,冬至那天回來吧,我給你包了蓮藕肉餡的餃子。」
媽媽對我有生恩,有養恩,我對她從不設防。
一次次的攻城略地後,我可恥地心軟了。
但冬至那天的機票售空,高鐵只有很晚的班次。

-20-
冬至的夜晚,我坐上回家的列車。
我媽在羣裏問:「婷婷到哪了?」
我看了眼漆黑反光的車窗,準ţų₊備發個位置。
恰好這時高鐵進入隧道,信號突然中斷。
我不耐煩地連點幾下,不小心點到了「共享實時位置」。
懶得再折騰,我乾脆雙指併攏,縮小地圖。
看清所處位置後,我正要結束共享,上方的頭像旁忽然出現另一個頭像。
有些陌生。
不像媽媽的文藝風,也不像繼父的風景圖。
一個人的名字忽然佔據了我整個腦海。
是陳默。
他換頭像了。
我喉嚨忽然發澀。
看着他的新頭像,情難自禁地摁緊了通話鍵。
我嚥了咽嗓子,聽到自己低啞的聲音:
「我今晚回去,等我。」
他沒有回應。
但他也一直沒有離開。
地圖上,我們倆的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21-
大概晚上八點二十三分的時候,列車在某個站點停留了很長時間。
語音廣播通知:
「列車前方突然下雪,需要確認是否安全再通行,請各位乘客朋友們耐心等待……」
我把這段話轉告給陳默聽,又在羣裏說了一遍。
我媽到十一點多纔看到:【那我們先睡了,家裏給你留了燈和餃子。】
我笑着壓下心底的失落。
等車復通的時候,繼續跟陳默說:
「終於開動了,你睡了嗎?」
他依然沒有回應。
列車駛過下雪的城市時,車窗上落下一片片雪花。
我跟陳默分享,還拍照給他看。
他回了一個表情包。
是我很久很久前給他發過的貓貓頭。
可愛死了。
我稀罕地盯了好久。

-22-
之後經過的城市也都陸陸續續下了些雪。
列車沒怎麼提速,延誤了一段時間。
打了輛出租車到陳家時,整座房子黑漆漆的。
我臉上的笑容淡了。
騙子,說好給我留燈呢?
陳家不至於連這點電費都捨不得吧?
我推着行李箱走進去,走到門口,衣角忽然被人拽住。
「啊!」我下意識地驚呼。
一邊防備,一邊急速後退。
等退到安全距離後,我立即打開手電筒去照。
只見一個幾乎與夜色融爲一體的人影蹲在門口,茂密的黑髮已被風雪浸溼。
受到驚擾後抬起了頭,露出那張棱角分明且蒼白的臉。
像只被遺棄的小狗,微眯着眼,等待好心人垂憐。
我關了手電筒。
走過去蹲下,與他平視:
「哥哥是在等我嗎?」
我是明知故問。
貪婪地想得到他的回應。
陳默點了點頭,晃掉了黑睫上的水珠。
「傻子。」
他從小體弱多病,從不邁出房門半步。
冬夜刺骨的寒風吹得人寸步難行,我想不到他是靠什麼堅持下來的。

-23-
催促他匆匆進了家門。
我們一起洗了個熱水澡。
之後裹得密不透風才下樓喫餃子。
陳默應該是被凍狠了。
連着打了好幾個噴嚏,鼻頭和指節的位置紅彤彤的。
他坐在我旁邊,認命地服下抗病毒顆粒和感冒沖劑。
然後屈指擦了擦鼻頭,不太靈活地拿起紙筆寫字:
【爲什麼要走?】
我抿了抿脣,實話實話:
「我不知道到底哪裏得罪你了,但你又不從來不會跟我說,總是衝我發脾氣,我覺得非常壓抑。」
陳默定定地看着我,像是要確定什麼。
我任他打量,喫着記憶中的蓮藕肉餡,心中淌過一道不知名的暖流。
很快,他敲了敲紙板,示意我看:
【還走嗎?】
我頓了一下,語氣肯定:
「走啊,我在那邊有了新工作,養了條小狗,過得很好。」
霎時間,紙板忽然從他手中滑落,連帶着幾滴留不住的淚。
我心裏一顫。
陳默猛地推開座椅,逃也似的轉身離開,留下倉皇的背影。
我垂頭靜靜喫完一盤水餃。
之後洗漱完回到臥Ṭŭ̀₌室,星球燈還亮着。
我貼着牀邊躺下,沒什麼睡意,但還是問:
「可以關燈嗎?」
他沒說話,動了動,從背後抱住我,然後點頭。
黑暗中,呼吸聲變得清晰可聞。
不知道是誰先亂了節奏,一點一點縮進距離,直至靈魂開始沉淪。

-24-
清晨,我們像連體嬰兒般擁抱彼此。
陽光從未合攏的窗簾中央斜照進來,整個房間都亮堂堂的。
我望着窗外出神,腰身忽然被陳默的手臂圈緊。
回過頭來,對上那雙漂亮得彷彿要將人溺死的眼眸。
我說過,我很喜歡他這雙眼。
因爲平時總是霧濛濛的狀態,所以看人時的目光異常專注。
在這種情況下,極易讓人產生自己正被深愛着的錯覺。
還記得第一次親吻他的時候,我就是這樣想的。
「早安,哥哥。」
陳默嘴角彎起一抹笑意。
我跟着加深笑意,之後像什麼都沒發生那樣,給他倒水。
「今天家裏有什麼安排嗎?」
陳默搖了搖頭。
也是,他從不關注外界發生的事情。
我決定去問問我媽。
但沒想到陳默會像個尾巴一樣跟着我。
我媽古怪地朝我身後看了眼,欣慰道:
「小別勝新婚,婷婷這趟回來就不出去了吧,我們一家人和和美美地住在一起,不是很好嗎?」
我轉過頭,看到他眼中透着希冀的光:
「還有事沒處理完,再說吧。」
我媽頓時沒了好臉色:
「那你跟我解釋一下,外面養的小奶狗是怎麼回事啊?」
我愣住了:「我養條狗怎麼了?」
我媽也是錯愕:「真的是狗?不是什麼男大學生?」
我徹底無語了,看向陳默:「你不會也信了吧?」
陳默別開頭,露出一隻漲紅的耳朵給我看。
我:「……」

-25-
冬至後一天的中午,繼父特意從公司趕回來喫飯。
開餐之前,他就跟我說:
「聽說你在分公司乾得很出色,我就放心了,總公司這邊給你留了個副總的位置,打算什麼時候來報到?」
我媽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我頭也不抬地喫飯:「負責什麼的?」
繼父說:「看你擅長生產還是經營?」
我點了點頭:「那不着急,我看看再說吧。」
這頓飯喫得人心浮動。
陳默被繼父拉進書房說話。
我媽拉着我在樓下耳提面命:
「你現在要麼給我進公司拿權,要麼給我生個孫子,這兩個選哪個都不會錯。」
我很無奈,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沒過一會兒,手機突然接到一個視頻電話。
我跟遇到救星一樣開溜。
溜到後花園,半躺在鞦韆上和大學室友聊天:
「李婷,你現在在江城嗎?」
「在啊,想約我喫飯吶?」
「你真聰明,喫飯加看電影,費用姐全包。」
我恭維一聲「大氣」。
想着目前手頭有部分業務需要她幫忙,就應了這場約會。
看她視頻裏精緻的妝容,我出門前特意換了一身 Burberry 經典款風衣,簡單塗了個口紅。
站在鏡子前,我注意到身後那張欲言又止的臉。
低頭笑了笑:「這身顯得我好像姐姐啊。」
陳默眸光微動。

-26-
今晚約的這個大學室友很優秀。
她一畢業就拿到了業內 top1 的大廠 offer。
在裏面摸爬滾打至今,如今有自己的一套真知灼見。
我們邊喫邊聊。
一頓飯喫了兩個多小時,還意猶未盡。
等陪她看完電影,我覺得時機差不多了,又找了個地方聊天套話ṭű̂ₐ。
從花邊消息、共同好友的八卦入手,約莫聊了兩三個小時,她電話響了。
接完電話,她不好意思地揚了揚手機:
「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不然我家那位待會要殺過來了。」
我白她一眼:「好啊,竟然在已婚人士面前秀恩愛。」
她哈哈大笑,口頭說改天再約。
我目送她離開,跟服務員要一份剛纔喫着不錯的草莓蛋糕打包。

-27-
與此同時的陳家。
短短三分鐘。
陳默已經在窗邊駐足了四次,看了七次鐘錶。
三分鐘過後。
眼看時針指向「10」了,遠處燈光下還是沒有人和車輛出現。
意識到她可能跟上次一樣不告而別,空氣中的呼吸聲陡然急促起來。
別、別走…
陳默額角的青筋暴起,理智也跟心裏的那個人一樣離家出走。
可是房間裏的東西都被砸光了。
他的視線緩緩落到收藏櫃的兩隻情侶杯上。
感覺像是被針刺了一下。
陳默眼角沁出淚水,抬手掐緊脖子。
他知道自己有病。
沒有辦法把心裏的話說出來。
從前不以爲然,現在卻拼了命地想要衝破生理桎梏。
他抿緊脣。
撥打老婆的電話,幾次試圖開口,都以失敗告終。
後面好不容易有一次發出聲音了。
卻因爲缺少鍛鍊,導致聲音嘶啞又難聽。
陳默生氣了。
氣自己不懂得討她開心,只會給她帶來麻煩。
樓下大門還換了鎖,陳默追不出去,就站在門口一聲比一聲沉重地砸門。
後來在繼母的勸說和教導下,陳默學會了語音留言。
「剛開始說不用心急,你就喊她的名字, 讓她回來。婷婷是我親生的, 我保準她會回來。」
陳默奉爲圭臬, 也不犯病了。
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捧着手機一遍遍重複那句話。

-28-
冬至後的夜晚越來越冷。
這會兒還飄了點小雪。
一下車, 體溫就瞬間被大風捲走。
我不過是晚歸了兩個小時, 推開門便是三堂會審。
陳默死氣沉沉地坐在沙發上。
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彷彿枯木逢春。
「婷婷!」
我整個人彷彿被釘住了,無法動彈。
指節勾住的草莓蛋糕差點從指尖脫落。
但下一秒, 一個身影炮彈似的飛過來。
栓住蛋糕的絲帶在手中搖擺幾下,最終墜落。
「婷婷…」
我輕輕應了一聲, 有些莫名Ṫŭ₁其妙。
「大晚上的,幹什麼去了?陳默給你打了無數個電話都不接。」
我媽和繼父並肩坐在一起, 眼神都是不滿。
我遲疑地點開來電記錄。
裏面一片赤紅。
隨機點開一段語音留言, 裏面傳來陳默生澀地呼叫:
「婷、婷,回、回來……」
突然之間,情緒就像卸了閘的洪水,眼淚也跟着奔湧而出。
不知怎麼就想起初次見到陳默時, 我心裏有場海嘯。
可我靜靜站着,沒有讓任何人知道。
而今,我再次爲他心動,卻想向全世界宣告:
「親愛的, 其實我從未離開。」
番外

-1-
重歸於好後,我想去海城把小狗接過來一起生活。
但現有的運輸方式我都不放心, 就打算親自開車去一趟。
於是, 我跟陳默商量:
「一週之內回來, 絕不再路上耽擱一分鐘, 好不好?」
陳默沒有開口拒絕。
但睜開眼就跟在我身後, 寸步不離。
晚上還經常從夢中驚醒, 醒了就像要絞殺獵物的蛇一樣纏上來。
我被他弄得實在沒脾氣, 索性帶上他。
原定計劃是一週往返。
有了陳默, 期限就無限往後延長了。
後面到了某個服務區, 我生理期突然來了。
淺色褲子全是血跡,遮都遮不住ťúⁿ。
我頓時犯了難, 拍照給陳默發過去:
【怎麼辦?】
陳默秒回:【等我。GIF】。
我精神一振, 很期待他會怎麼做。
幾分鐘後,陳默發消息問我:【在哪?】
我悄悄打開一條門縫, 看到他戴上鴨舌帽和口罩在門口徘徊,手裏拎着與氣質十分違和的大塑料袋。
我忍不住笑。
聽到動靜, 陳默立即飛奔過來。
我接過袋子一看。
好傢伙。
「你這是把整個商店的衛生巾都買來了吧?」
他搖了搖頭, 臉色迅速漲紅。

-2-
此時此刻,服務區商店的收銀員正滿臉興奮地跟朋友分享。
【你知道?】
【剛纔來了個超級大帥哥, 跟頂流明星一樣,看一眼就把我一身班味給淨化了, 但是你知道他是來買啥的嗎?】
【他居然是來買衛生巾的!!!】
【唉, 可惜啊, 那個極品帥哥居然是個啞巴,一直用手機打字跟我交流,用的還是他跟他老婆的對話框!】
【我承認我嫉妒了, 於是狠狠宰了他一筆,結果人家用的是親密付!】
吐槽完畢後,朋友回覆:【那很有生活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