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明熙

宮宴上，表妹一句皇帝又老又醜，成功讓全家流放。
未婚夫因爲幫忙說話，也被連坐。
赤腳走了兩個月後，我們終於到了寧古塔。
飢腸轆轆時，我摸出身上僅剩下的幾個銅板：「買兩碗麪，我們四個分着喫。」
可分面時，哥哥和未婚夫卻不約而同將碗裏一半的面挑給了表妹，還貼心的加上了她最喜歡，我最厭惡的辣子。
那日，我沒像以前難過時一樣揍的他們鼻青臉腫。
而是端着空碗坐在了老闆兒子身邊。
「我嫁給你，你給我煮碗不加辣的陽春麪怎麼樣？」

-1-
將銅板放在老闆眼前後，我轉身走向了早已坐在桌前的三人。
說好的，兩碗麪，四個人平分。
可我的哥哥和未婚夫卻在面上的一瞬間同時將碗裏一半的面挑給了對面的表妹。
甚至，不忘夾起一旁的辣子拌進面裏。
看着撞在一起的筷子，兩個男人對視一眼，滿是爭奪。
表妹瞧着站在兩人身後的我，抿脣輕笑。
「謝謝表哥和蕭哥哥，寧古塔太冷，你們也喫些辣子暖身子。」
話落，她果斷將兩人碗裏那一半清淡的湯染上紅油。
動作落下，她又咬脣看着我，似是想起什麼。
「明熙表姐，對不起，我不知道表哥和蕭哥哥都會把另一半挑給我。」
在我的冷眼下，她的淚瞬間噙滿了眼眶，手忙腳亂的就要挑出碗裏的一半。
我抽回桌上唯一的空碗。
「我不喫辣子。」
「你不喫，總不能管着旁人，我把我碗裏的給你就是。」
哥哥顧雲帆開口，卻在低頭的一瞬間愣住。
因爲他們三人的碗裏，滿是紅油。
他們偏心表妹顧依，記得她最愛辣子，卻也記得，辣子是我之厭惡，甚至能害我性命。
知道自己做錯事，顧依又紅了眼。
「對不起明熙表姐，我不是故意的……」
她道歉，眼底卻是隱祕的得意，見不得顧依哭的沈吟蕭，我的未婚夫眸色一沉。
「我給你清洗乾淨，你莫要再咄咄逼人了！」
話吐出的瞬間，他一愣，瞬間就後悔了，更是護着顧依後退一步，就連我的哥哥也是。
只因爲，我武功高強，一難過，就會揍的他們鼻青臉腫。
可現如今瞧着他們警惕的眼，我卻沒有上前，而是端着手中的空碗坐到老闆兒子身旁。
「我嫁給你，你給我煮碗不加辣的陽春麪怎麼樣？」
驟然被搭話的布衣少年一愣，耳朵瞬間紅了起來。
可不等他開口，沈吟蕭便沉了聲：「顧明熙，你知不知道，我們有婚約，再有一年，你就要嫁給我？」
他滿口質問，就連哥哥也皺眉，好像在看一個不聽話的小孩。
「明熙，不過兩碗麪，你至於鬧成這樣嗎？」
顧依看着我，也忍不住勸阻。
「明熙表姐，蕭哥哥纔是你未來的夫婿，你怎麼能爲了一碗麪就隨隨便便嫁給別人呢？」
她眼神無辜，卻滿口貶低，惹的沈吟蕭又對我厭惡幾分。
可我沒和他們吵，也沒有紅了眼眶，只淡淡開口：「至於。」

-2-
半年前，顧依乘着一輛馬車來投靠將軍府。
第一次見面，她就柔柔弱弱的撞進了給我送糕點的沈吟蕭懷中，楚楚可憐。
沈吟蕭最厭惡耍心機的女子，抬手便將她狠狠推開。
「什麼心機女都敢往本公子身上靠，晦氣！」
說罷，他將糕點遞給我，毫不猶豫丟掉被顧依觸碰過的袍子。
顧依掉着淚，狠狠在他衣袍上踩了幾腳。
「誰稀罕靠你！」
她柔弱，卻心直口快，完全不懼怕他身後的勢力。
沈吟蕭嗤笑一聲自不量力，沒再停留，哥哥也警告她。
「不要肖想我妹妹的夫婿。」
可我不過出去秋獵幾日，回來便撞見顧依依和我的未婚夫打鬧，姿態親暱。
而沈吟蕭對她，再沒了一絲厭惡。
霎時間，我手中的劍飛了出去，正紮在兩人腳下。
沈吟蕭護着顧依後退，第一次對我皺起了眉。
「你天天舞刀弄槍，一點都不穩重，以後嫁給我，如何能打理好丞相府？」
「好好學學依依，溫柔活潑，還精通管家之道，不知是多少人的夢中妻子。」
他話落，顧依紅着臉退出他懷中，害羞開口：「蕭哥哥謬讚，表姐隨了將軍，乃女中豪傑，是我比不得的。」
他們嬉笑，親暱無雙，惹的我心口有些憋悶。
我從不願受委屈，讓人把哥哥喊了過來。
我說：「我不喜歡顧依。」
可往日對我百依百順的哥哥卻沒有馬上讓人送走顧依，而是問我：「爲什麼？」
「沈吟蕭是我的未婚夫。」
我抿脣開口，顧依瞬間白了臉。
「明熙表姐，我絕不敢染指你的夫婿，只把他當哥哥來看待，若你真的介意，我這就回安縣……」
她強忍着淚要走，卻被哥哥拽住手腕。
「你父母雙亡，不留在這裏，是要回去被人喫絕戶嗎？」
顧依依的淚決堤，咬脣看我：「可表姐……」
話未完，顧雲帆便揉着她的腦袋許諾。
「沒人能趕你走，我也是你的哥哥。」
從前，堂妹想叫他一句哥哥，卻被他冷聲呵斥。
「我只是明熙一個人的哥哥。」
可轉頭，他便冷着臉讓我去祠堂思過，讓我好好看看女戒，學會如何做一個合格的世家小姐，主母。
我想揍他們，卻還是去跪了祠堂，甚至沒出息的掉了淚。

-3-
那日，我跪了一夜。
再次清醒，哥哥給顧依辦了一場宴會，昭告所有人：顧依是將軍府的表小姐，不許任何人欺負她。
就連我的未婚夫也站在她身邊。
「誰敢欺負依依，就是跟本公子過不去。」
我孤零零的站在不遠處，更有不對付的小姐來幸災樂禍。
「你哥哥和未婚夫要變心咯~」
我不信，他們明明說過：只把我放在第一位。
可他們真的變了。
哥哥不再陪着我練劍，整日和顧依一起談詩作畫。
沈吟蕭也不再天天尋我，而是像求偶的花孔雀一樣帶着顧依到處開屏。
他們日日想着顧依，甚至忘了我。
終於，在他們又一次偏袒顧依依對我惡語相向時，我心口澀到發疼，忍無可忍，將眼前的三人都揍了一頓。
曾經哥哥和沈吟蕭說：「若是哪天我們讓你難過了，你就揍我們，我們絕對不反抗。」
可這次他們反抗了，甚至二人合力握住劍柄，讓劍尖扎進了我的肩頭。
刺痛傳來時，他們護着顧依依，不忘回頭罵我。
血染紅衣襟，我望着劍的眼漸漸模糊，明明是他們說：我最像父親，未來定是戰功赫赫的女將軍。
我有功夫，就要保護自己，不要受任何委屈，無論是誰，揍就好了。
可如今，耳畔只餘下他們一聲聲：「潑婦！」
從那以後，我再不願同他們相見。
他們回府，我就去別院，他們爲顧依依過生辰，我就自己點一桌子菜，喝到醉意朦朧。
短短半年，全京城便知道，四大公子中的兩位公子不再捧着我顧明熙，而是換了心尖寵。
顧雲帆許她入學堂爲學子開蒙，爲她的才女之名造勢。
沈吟蕭用他丞相之子的身份攔截京中所有華貴的綢緞，只爲博顧依依一笑。
他們爲顧依依出盡風頭，甚至作詩歌頌顧依依溫柔明媚，乃女子該有的模樣。
和我交好的公主喜武劍，卻被內涵像個男人。
於是，公Ŧũₜ主舉辦了一場宮宴，讓顧依依以爲，皇帝看上了她，讓她當場失言：「皇帝又老又醜，憑什麼逼我入宮？」
只此一句，皇帝暴怒，要把她流放寧古塔。
顧雲帆和沈吟蕭失了智一樣護着她，被一同連坐。
丞相和沈吟蕭撇清關係，免遭此難。
而身爲將軍府唯二後代的我，也被戴上鐐銬，貶爲了奴隸。
流放路上，顧依依無辜道歉，卻告訴他們：公主給了我銀子，她，也是被我算計。
於是，爲了彌補她。
我的未婚夫和哥哥拿走我的銀票給顧依依買了昂貴的絲綢衣裙。
那次，我狠狠揍了他們一頓。
可他們好像知道我不會下死手，反反覆覆，有恃無恐般將我的心扎的千瘡百孔。
赤腳走了兩個月，終於到了寧古塔。
我只想喫一口熱乎乎的陽春麪。
可如今，面沒了，我對他們的耐心，也沒了。

-4-
肚子咕嚕嚕響起，我不再理會他們，誘哄一樣看着俊逸的少年。
「一碗麪，換一個媳婦兒，換嗎？」
老闆聽到我的話，想要開口，可少年已經紅着臉起身接過我的碗，傻傻一笑：「換！」
不一會，一碗沒有辣子的陽春麪便端了出來。
我剛想開動，手腕就被沈吟蕭攥住。
抬眼，他目框通紅，額頭青筋暴起。
他想質問，話卻被前來催促的官差打斷。
「時間到了，你們該去煤礦交接了！」
話落，幾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沈吟蕭黑着臉責怪。
「要不是你非鬧，我們也不至於一口面都沒喫上。」
「現在好了，我們餓着肚子去吧。」
說罷，他就要帶着我離開。
可我只是抽回手，笑意瑩瑩。
「若是我嫁人，是不是就不用去了？」
聞言，官差一愣。
「你不是沈吟蕭的未婚妻嗎？你要嫁給他的話，也是要去的。」
我搖搖頭，抓住了身旁少年的手。
「我嫁他。」
少年低頭看着我們相握的手，眼底滿是水霧，可對上沈吟蕭喫人的眼，他挺起胸膛擋在我身前，將對面的目光遮擋嚴實。
「你認真的？」
沈吟蕭開口，話好似牙縫裏擠出。
顧雲帆也盯着我。
「你要敢嫁給這麼一個傻子，我們就斷絕關係！」
顧依依看着這一幕，假模假樣的抹了一把眼淚。
「明熙姐姐，陛下只是一時氣急，表哥已經把免死金牌託人送了上去，我們受不了太久的苦。」
「我們過來時可是聽說了，這老闆的兒子，是個傻子。你何苦爲了一時的溫飽，糟踐自己呢？」
我沒聽她茶言茶語，只問老闆要了兩張信紙，一張婚書，一張斷絕書，分別送到身旁少年和顧雲帆的手中。
「從今以後，我和你們，再也沒有一絲關係。」
看着斷絕書，想着顧依依的話，顧雲帆氣的攥拳，毫不猶豫簽下字，冷冷威脅：「到時別哭着求我帶你回京。」
官差看着我的婚書，也不想再耽誤時間，趕着三人便離開了這裏。
周邊安靜下來時，少年亮晶晶的眸看着我，推了推桌上的碗。
「媳婦兒，喫麪！」
我笑着應聲，將斷絕書收起。
低頭的瞬間，淚卻控制不住般滴落。
少年手忙腳亂擦着我的淚，滿眼緊張。
「媳婦兒，是不是面鹹？我再給你重新下一碗？」
我搖頭，輕笑：「不鹹，味道剛剛好。」

-5-
安靜喫完麪後，老闆欲言又止的打發了少年，將那幾個銅板還了回來。
「姑娘，您的目的達到了，就快走吧。」
老闆不傻，聽我們的對話就明白，我們的身份不簡單。
他不認爲，我是認真的，連忙就要閉店走人，免得惹禍上身。
我攔住他的手，解釋：「我沒有開玩笑。」
想着剛剛少年怯生生的話，我將婚書交給老闆。
「我以婚書脫身，那楚生就是我的夫君。」
「至於他的腦子，我會幫他治好，到時我們之間如何，他說了算。」這是我利用他的承諾。
說話間，楚生從後廚出來，手緊緊將我握緊，看着老闆搖頭。
「我就要她，不想做那個惡霸的男寵，會被打死……」
老闆欲言又止，我說我會武功。
他噤了聲。
身爲父親，他自然不願意兒子跳入火坑，捏了捏拳後，ẗű̂₌他選擇賭一把。
翌日，我們便簡易拜了堂，聽聞消息的女惡霸帶着幾個護衛來，卻通通被我打了回去。
被護在身後的楚生滿眼亮晶晶：「娘子好厲害！最喜歡娘子了！」
下意識的，我勾了脣：是阿，我一直都很厲害。
之後幾日，惡霸來一次，我就揍一次，直到她不敢再來。
而我也和公主搭上了線，聯繫到了藥靈莊的莊主，準備啓辰爲楚生治病。
可臨走前夜，顧依狼狽的跑來了店裏，理所應當的朝我伸出手：「快給錢，蕭哥哥和表哥都發了高熱，很危險。」
我沒動，只當着她的面關上門。
「反正死不了，不是嗎？」
我摸着肩上的疤痕，將兩人護着顧依時說的話還了回去。
「你就不怕蕭哥哥和表哥知道後心寒嗎？」
她又想像在流放路上一樣威脅，可這次，他們看我，已經不重要了。
無視她破口大罵的話，我開始幫楚生洗起了碗。
見我冷着臉，楚生小心翼翼湊近，掏出懷裏不知攢了多久的銀票。「要是很擔心的話，我這裏有……」
他記得那些人罵他傻子，也不開心他們的糾纏，可他更怕我不開心。
從前，這樣擔心我的，只有沈吟蕭和顧雲帆。
所以在他們變了之後，我以爲，再沒有人了。
此刻，心口有些澀，卻很暖。
我摸了摸楚生毛茸茸的發：「不用。」
公主說，京裏來人了，他們，死不了。
而我，也不想再和他們扯上一絲關係。

-6-
翌日，我們收拾好包裹，店門前已經被幾輛華貴的馬車。
看到我，兩個男人面若冰霜。
顧依站在他們身旁，眼底得意，面上卻擔憂。
「昨日的話一定是明熙表姐在開玩笑。」
她幫忙開口，卻被沈吟蕭握住了手腕。
「是不是開玩笑，我們分得清。」
「我要的未來妻子，不能是這樣惡毒的女人，今日，我便退了這婚約，自此我們便再無一絲幹ťů²系！」
話落，他緊張的盯着我，怕我像以前他說這話時上去揍的。
可我收回視線，神色淡淡：「隨意。」
毫不在乎的話讓沈吟蕭一徵，心底好像有什麼要脫離掌控。
他試圖開口挽回，卻不知道說什麼。
此刻，他們錦衣華服，我一身布衣，恍若天壤。
顧雲帆看着我，死死擰眉。
「他一個傻子，幫不了你，你想成爲將軍，少不了父親的功勳和哥哥的打點。」
「你認個錯，哥哥就帶你回去。」
我沒反應，讓他眼底染上墨色，聲音更沉。
「顧明熙，兄長說話，你聽不到嗎？」
我終於抬頭，卻是拿出那紙關係斷絕書：「我們有關係嗎？」
想到那日賭氣簽下的字，男人一噎：「真不認錯？」
他始終堅持，我認認真真看他，一字一句：「絕不。」
我從不認，我無錯。
他以爲，我像他想象中那樣，離開他和背景，便什麼都做不到。
可我苦練武功十五年，也不是空口而談。
父親能靠自己坐上將軍的位置，我亦可以，我偏要這些世人知道，女子，從來都不差！
於是，在我的冷言冷語下，他們走了。
我也和楚生父子坐上牛車，兩隊人馬，面向南北，各奔前程。

-7-
到達藥靈莊後，我再次見到了公主。
她烈馬紅衣，耀眼無比。
「明熙，我向父皇求了恩典，許我們進軍營，那將軍的位置，你有信心嗎？」
她眉眼帶笑，在過了幾招勾住我的肩。
「世人都說女子要賢良淑德，可我偏不認，我們一定要證明，我們不比男子差！」
我笑了笑，應聲。
道別前，楚生紅着眼吻了吻我的脣，滿是祈求。
「我親親你，你能不走嗎？我捨不得你。」
見我呆愣，他滿眼慌張。
「我這樣是不是不對？我看莊裏有人道歉挽留就是這樣做的……」
我微勾脣角：「人家那是夫妻。」
「我們也是啊，不能親嘛……」
他懵懂的紅了眼，有些委屈。
「等你好了，我就回來，到時候，你就明白了。」
我沒解釋，在摸了摸他的腦袋後，同公主一起駕馬去了邊關。
回到京城後，顧依迫不及待的宣揚我因爲一碗麪嫁給了一個傻子，連竹馬未婚夫都不要了。
衆人指指點點下，沈吟蕭宣佈，婚約解除，甚至求娶了顧依。
當夜，他讓人快馬加鞭送了消息去寧古塔。
他想要我後悔，要我求他不要娶別人。
可等了幾日，卻聽到：「顧小姐帶着她夫君四處遊歷治病了。」
他氣的砸了眼前所有的瓷器，寫了一沓又一沓書信：「你去找她，告訴她，她回來我們就成婚，她不喜歡顧依靠近我，我就不許她靠近。」
「只要她回來……」
他嗓音沙啞，轉眼便是蹉跎半年。
每幾日，他都問一次：她呢？
可卻都只得到一句：了無音訊。

-8-
這半年裏，京中人議論紛紛。
只因爲，沈吟蕭說要娶顧依，卻又退了婚，導致顧依成了笑話，窩在將軍府不敢出門。
而回到將軍府同樣沒有我消息的顧雲帆整日心不在焉，也沒了心思同顧依談詩作畫。
甚至於，在學堂講錯了課，被夫長批評。
皇帝的懲罰也落了下來：顧依口無遮攔，去皇家寺廟祈福半年。
顧依不願意，那地方是宮裏妃子都懼怕的地方，她不願意去。
她求沈吟蕭，卻見不到人，求顧雲帆，卻得到一句：「依依，你對明熙說過，人要爲自己做的事付出代價。」
「她害你口無遮攔，嫁給了一個傻子，終身不再富貴。」
「你冒犯陛下，該罰，難不成，你還想讓我們再流放一次？」
「你去，半年後，我就能把你弄回來，你不去，這次再沒有免死金牌。」
知道沒有辦法，顧依不甘不願的去了皇家寺廟。
半年後再被接回，她已經被蹉跎的不成樣子。
見不到沈吟蕭，她便想嫁給顧雲帆。
可再次見面，顧雲帆對她再沒了親近，只冷漠的將她送去別院，留下一句：「我只有一個妹妹。」
之後，顧雲帆和沈吟蕭依舊四處尋找我的下落，卻不知道，此刻的我，正在千里之外和公主把酒言歡。
半年征戰，兩人都黑了不少。
公主喝下最後一口酒，調笑般看着我：「你如今戰功赫赫，馬上班師回朝。」
「聽聞沈吟蕭和那個顧依撇清了關係，你有什麼打算？」
我裝作沒聽見，只摸了摸袖裏楚生送來的信，淡笑：「公主記得讓人把我夫君接出來。」

-9-
轉眼半個月過去，我已經站在了金碧輝煌的殿堂之上。
所有大臣不可置信的看着一身盔甲的我：「你是說，你和公主，以女子之身進了軍營，還戰功赫赫，甚至都成了副將？」
他們不可置信，可一直密切關注我們的皇帝卻摸着鬍子笑了：「將門虎女，名不虛傳。」
「我的朝陽也不差。」
「朕答應你們的，闖出一片名堂，就許你們將軍之位。」
皇帝開口，所有人都不敢再質疑，看向我們的眼中滿是敬佩：「果真是，巾幗英雄。」
爲了制衡權利，兵力被一分爲二，由我和公主分別掌管。
皇帝知道這樣不好，因爲他知道，我的能力，比公主更強。
於是，他許我一個諾言。
我說：「臣要父親留下的金龍槍，接過父親的鎮國封號。」
顧雲帆身爲父親的兒子，自小體弱，無法習武。
人人都說：父親將軍之名，就此消失。
父親臨終前曾拉着我的手笑：「我的女兒，一定不差！」
今日，我要接過這個榮耀，告訴所有人，我顧家，後繼有人！

-10-
皇帝爽快同意，我也如願拿着金龍槍出了宮。
得知我回來的沈吟蕭和顧雲帆早就等在宮門外，雪都淋了一身。
瞧見我，沈吟蕭率先紅着眼衝了過來，滿是質問：「我就知道你不會放棄！」
「你爲什麼不回來找我，你看你都瘦了。」
他滿眼擔憂，目光落在我腰間的兵符時，眼眶越來越紅：「顧明熙，說好的，你先嫁給我，再去完成你的夢想。」
「你騙我！」
他瞪着我，好像我是什麼負心人。
半晌，他嗓音沙啞，祈求般看我：「我明天就下聘，我們成婚好不好？」
「我不要求你像個尋常女子做個合格的主母了，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夠了……」
「我真的好怕，好怕你會死……」
他一步步靠近，想要抱我，祈求我留在京城，嫁給他，爲他生兒育女，什麼都不用做。
可這些，從來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要的不是束縛，而且，我們早就沒關係了。
於是，我提起槍，想隔開我們的距離。
他好似有所察覺，避開槍就要將我抱緊，卻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攔住。
曾經瘦小的楚生擋在我眼前，輕笑：「沈公子想對我的娘子做什麼？」

-11-
男人話落，沈吟蕭臉色瞬間蒼白。
「你們沒有和離？」
「你們是假的對不對？顧明熙，你回答我！」
我握住楚生的手，神色淡淡：「我夫君，楚生。」
瞧着我們相握的手，他失了控：「你騙我！他就是一個傻子！」
他口不擇言，卻也看得出來，楚生已經不傻了。
此刻他心口酸澀，只覺得楚生礙眼，想盡辦法貶低：「他就是一個平民，哪裏都比不上我，他配不上你！」
提到身份，楚生握着我的手一緊，我回捏：「他配。」
我平靜的望着沈吟蕭，渾身氣勢將他的怒氣壓下。
此刻，我是鎮國大將軍，官拜一品，同他父親平起平坐。
而他，依舊還是那個第一公子，還未入官，他憑什麼覺得，他就能配得上我？
知道我的意思，他踉蹌着後退，甚至有淚沒入髮間。
我沒空和他糾纏，帶着楚生就要走。
眼前的路卻再次被人攔住。
我的兄長，顧雲帆終於開口，滿腔的話，只出一句：「回家吧，妹妹……」
他身後，兩輛馬車佇立。
我一聲哨響，馬兒飛奔而來。
我帶着楚生上馬，與他錯身而過。
「陛下爲我賜了新的將軍府。」
「顧府有一位表小姐就夠了。」
顧雲帆想說：顧府只有我一個小姐。
可抬頭，便是我決絕的背影。
雪落的越來越大，沈吟蕭和顧雲帆站在原地，不知又待了多久。
而他們的臉上，滿是懊悔。

-12-
回了新準備的將軍府後，楚生便將我抱了個滿懷。
他緊緊盯着我，眼中再無癡傻，目光真摯又純情：「娘子，夫妻親親，是可以的，對嗎？」
這次，他沒了懵懂，有的只是對我的歡喜。
我沒開口，只抬頭吻上了他的脣。
半晌，他將頭埋在我肩頭，嗓音沙啞：「我給你做陽春麪，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說着，他抓着我的手放在他心口：「可你要離開，這裏，會很痛……」
我失笑，許諾：「我不會離開你。」
他是我選定的夫君，我不會後悔。
……
翌日，將軍府門前便站了一位故人。
顧依跪在我門錢錢，眼眶通紅：「明熙表姐，現如今我住在別院，將軍府唯一的小姐，只有你！」
「求明熙表姐憐惜我，我不想回到安縣，被那些人吞喫……」
我不想理會，可她實在是太括噪，惹的百姓聚集在門前。
我將她放進來，眸色無波無瀾：「說出你的目的。」
看着我冰冷的模樣，她拿出包好的糕點，楚楚可憐：「表哥說，要我來解釋。」
「他說，他只有你一個妹妹，要我勸你回去。」
「這是表哥讓我帶的糕點，他說，這是你最喜歡的梅花糕。」
「我知道表姐不會回去，算表妹求你，喫一塊糕點吧，不然表哥會趕走我的……」
她滿眼祈求的看向我身旁的楚生，想要楚生幫她說話。
可男人始終都沒將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眼。
她咬着脣，猛然磕起了頭：「求明熙表姐喫一口，哪怕一口……」
於是，在她眼前血色瀰漫時，我捻起一塊糕點咬了一口。
她像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緊接着便是癲狂的笑：「顧明熙，你死定了！」
「你怕是不知道他爲什麼在我來了之後對你處處打壓吧？」
「實話告訴你，他在嫉妒你，嫉妒你一個女子比他厲害。」
「你憑什麼能夠成爲將軍，他卻只是一個夫子？」
「這糕點裏，可是有辣椒，還是你哥哥親手下的。」
「你說你，怎麼能這麼可悲呢？」
說着，她看着我額頭冒出的汗，轉身就要跑，卻被人一腳踹了回來。
公主自眼前出現，一起的，還有顧雲帆。
顧依的話，他聽了個完整，此刻更是滿眼害怕：「明熙，哥哥帶你進宮，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他太知道辣椒對我有多致命，可我只避開他，臉上沒了虛弱：「我的病，早就被治好了。」
半年前，我剛走沒幾日，楚生就好了。
他將我不能喫辣子記在心裏，留在藥靈谷廢寢忘食的學醫，只爲治好我。
昨日回來，他便將藥丸給了我。
他說：他希望我沒有任何弱點，能夠保護好自己。
知道我沒事，顧雲帆鬆了口氣。
可想到顧依的話，他忍不住解釋：「你別聽她胡說，哥哥怎麼會嫉妒你呢？」
「哥哥只是可憐她，纔對你忽視了……」
可我卻搖頭：「是不是，我看得出來。」
我不傻，早在顧依沒來之前，我就看到了哥哥眼底的嫉妒。
可我們是親人，他只能壓下，我也當做不知道。
因爲我覺得，哥哥永遠都不會傷害我。
哪怕他知道我的病能治，卻說：他會保護我，以後我不喫辣子就好了。
我聽話，可在顧依來後，他好像找到發泄口，想要我難過，鬱鬱而終，不再想做將軍，比他耀眼。
「可是哥哥，我不傻。」
他也ţű̂₋不傻。
我要的，從來都不是保護。

-13-
顧雲帆站在原地，心底滿是晦澀。
他垂着眸，唾棄自己嫉妒自己的妹妹。
這半年，他才明白，自己錯的離譜。
他四處尋找妹妹的身影，想要彌補。
可妹妹卻不需要他，甚至自己坐上了高位。
此刻，ẗű₀他再生不起一絲嫉妒，只有無盡的難堪和懊悔在心中湧動。
「明熙，哥哥錯了，你回家，好嗎？」
他開口，帶着祈求。
我卻搖了搖頭：「我們都長大了，有楚生的地方，纔是我的家。」
顧雲帆鼻尖酸澀，想說什麼，卻吐不出半句話。
最後，他被我請了出去。
站在將軍府門外，他回首，漫天飄雪遮住眼，又冰又涼。
他苦澀一笑，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明明一開始，他只是想比妹妹厲害點，好保護妹妹。
可什麼時候，這一切都變了呢？
……
公主抱臂站在一旁，一腳死死踩着顧依：「刺殺朝中重臣，該當何罪？」
只一語，讓顧依臉上煞白：「我沒有！我沒有！」
「那是顧雲帆下的辣椒，何況她不是沒死嗎？」
「你們憑什麼抓我！？」
她奮力掙扎，卻還是被趕來的官兵押住。
臨走前，她瞪着我，字字泣血：「顧明熙，你以權壓人，公報私仇，不得好死！」
「我只是想往高處爬，我有什麼錯？」
「我纔是男人心目中的妻子，女子，爲什麼沈吟蕭就是放不下你！就連顧雲帆也只是利用我！」
「你爲什麼不死在邊關！爲什麼！」
她滿腔怨恨，我鬆開楚生的手，一步步上前：「你想往上爬，沒錯，可你不該想踩着我來上位！」
「你會琴棋書畫，有美貌，明明能打好牌，卻偏偏要和我搶。」
「你說你纔是女子的模樣，可天下千千萬萬的女子都不相同。」
「她們或會琴棋書畫，或不會，無論是世家女子，還是普通農婦，都是女子。」
「如今，我成了將軍，我難道就不是女子了嗎？」
「女子有千萬種模樣，可偏偏不該是爲了達到目的互相傷害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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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我公報私仇，那我就把你交給大理寺，他們公平公正，自有定奪。」到此，我再沒回頭看她一眼。
門外，趕來的沈吟蕭將一切聽了個完全。
他愣愣的看着我，猩紅着眼道歉：「明熙，是我錯了。」
「我不要求你爲我委屈自己了，這次，換我來遷就你好不好？」
我沒回答，只關上了大門。
沈吟蕭站在原地，眼睜睜看着大門關閉，夢中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他滿眼偏執，看着大門壓下了心口的酸澀：「我不會放棄的……」
於是，在我翌日上朝時，他跟着他父親跪在了皇帝面前。
他求皇帝爲我們賜婚，丞相也沒有拒絕。
皇帝笑眯眯的看着我：「顧將軍怎麼看？」
自古君王多疑，兩大名臣聯合，他不會不懷疑。
我知道這一點，果斷拒絕：「臣已經有了夫君，今日前來，只爲求陛下賜婚。」
我不想再和沈吟蕭有關係，而我和楚生，還差一場婚禮。
聽到我的回答，沈吟蕭不可置信：「顧明熙！你真的不嫁我！？」
他嗓音嘶啞，滿眼悲傷。
他想讓我看他一眼，可我始終沒有，只在拿到聖旨後轉身離開，不曾回頭片刻。
回府後，楚生站在門前，滿身是雪。
看着我手中的聖旨，他臉色有些不好看，卻還是顫着嗓音說：「我會回寧古塔，只希望，你能幸福。」
說罷，他轉身就走，生怕掉下的淚被我瞧見。
我沒忍住輕笑，將聖旨砸向他：「你走了，我和誰成婚？」
被這話驚到，楚生顫抖着打卡聖旨, 在看到他的名字時，整個人怔住，眼底的光卻越來越亮。
片刻, 他將我抱緊，溫熱的淚落下：「娘子, 日後，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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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成婚的日子便到了。
沈吟蕭被丞相關在府裏，不許出去半步。
顧雲帆再次出現，想要揹我上花轎, 可我卻跨上馬，搖頭拒絕：「花轎, 是留給楚生的。」
這場婚禮盛大，且荒唐。
女子娶夫，聞所未聞，可偏偏就是有。
那些未嫁的姑娘心思活絡，好像下定了什麼決心。
之後的日子，女子娶夫, 越來越多，再不是什麼稀罕事兒。
……
成婚的第二日，顧雲帆來找Ṱṻ₎我告別。
他說：他向皇帝求了恩典。
自此, 女子也可入學堂讀書。
他要去偏遠的地方去做夫子，讓更多女孩能夠讀書，改變人生。
臨了, 他嗓音沙啞：「抱歉明熙, 是哥哥不對。」
「臨走前, 我能最後抱你一下嗎？」
他滿眼期待, 最後神色黯淡, 在他失魂落魄準備轉身時，我抱住了他：「哥哥, 一路順風。」
他走後，Ṱū́₇顧依的判決也下來了。
刺殺官員, 入牢獄十載。
可她因爲口無遮攔得罪的人太多, ẗű⁷終身都將在牢獄裏度過。
這段時日, 沈吟蕭日日醉酒, 被人監禁。
從前諷刺我失寵的小姐再不敢胡言亂語，只因爲，我如今，不需要任何人寵着。
我自己, 就可以站上這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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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春時, 我申請了駐守邊關。
楚生說：他想要看我馳騁草原的模樣。
我答應了。
公主知道我要走, 火急火燎挑了個柔弱書生做駙馬。
城門口, 她帶着夫婿追上我，滿是埋怨：「顧明熙, 你去邊關, 居然不帶你姐妹兒？」
我笑：「反正你會追上來，不是嗎？」
再一次，我們並肩而行，做了一輩子的戰友, 知己。
城門上，沈吟蕭看着我們遠去的背影，佇立了許久許久……
作者署名：福一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