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家的許七郎不願婚娶,一心修仙。
許夫人爲了留個後代,聘了我這個七品小官之女進門來。
「只要給我生個孫子,隨你去哪尋仙訪道!」
一年後,長子和長女出生。
兩年後,次子降世。
三年後,雙胞胎女兒呱呱墜地。
許夫人懷裏抱着一個,脖子上騎着兩個,大腿上還掛着一個。
她滿足中帶着疲憊,轉頭看了眼爲我畫眉的許七郎。
「你不是要成仙嗎?還不快去?」
家裏都快沒有住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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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宋留仙,是個七品小官之女。
我父親雖官位不高,能力不顯,可我足足有八個兄弟姐妹,一家人熱熱鬧鬧,其樂融融。
我母親是遠近聞名的全福人,她有父有母,有兄弟姐妹,有丈夫,有兒有女。
家中親朋娶親,都找她去鋪喜牀。
因爲這個原因,我大姐和二姐全都嫁得不錯。
大姐嫁給了五品武官的長子,二姐嫁給了四品鴻臚寺卿的幼子。
婚後和諧美滿,子孫昌榮。
待我及笄後,我娘覺得就算再溢價,頂多也就是嫁入三品官員之家。
可誰知給我下聘的,竟然是宰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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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了許公子的庚帖,我娘愁眉苦臉,長吁短嘆。
「聽說許家七郎不願婚娶,只想着修仙。那些豪門貴女自然是不願嫁過去,許夫人想聘你,定是看我好生養,想讓你給她兒子留個子嗣後代。」
她重重一拍大腿:「將來豈不是要守活寡?」
父親官位低微,母親不敢得罪許夫人。
大姐二姐的婆家也都是做官的,萬一聽說了此事,豈不是連累她們?
我二哥和三哥也在議親,鬧得不好,也會影響婚事……
可若是答應了這門親事,母親又怕我嫁過去受苦。
而我只是很好奇,問道:「許七郎?都有七個兒子了,還在乎他有沒有後代?」
許夫人應該兒孫環繞纔是。
母親無奈地搖頭道:「七郎乃是全族排行,許夫人就一個獨苗!據說當初爲了要他,去妙峯山觀音寺磕了幾百個頭呢!」
哦,是這樣。
我過去輕輕給母親撫了撫後背,道:「娘,您不用愁,這怎麼看都是件好事。」
「若是我能爲許七郎生下一兒半女,許家自然永遠有我一席之地。在高門大戶裏穿金戴銀,喫香喝辣,怎麼能算是受苦呢?」
我繼續道:「若是許七郎真的去尋那勞什子神仙,許家自然對我有愧疚之心,不僅不會刻薄我,還會對咱們家多有提攜。」
父親、兄長,乃至姐夫們都能受益,何樂而不爲。
更何況我母親這般好生養,我肯定也沒問題!
母親紅了眼圈,攬住我說:「留仙,你也太懂事了。」
-3-
就這樣,兩家交換了庚帖,過了聘禮。
許夫人做事大氣,並不因我家世低微小瞧我,聘禮都是一等一的好,連大雁都是活生生的,撲棱得可有勁兒了。
等到拜堂成親那日,許家更是張紅結綵,廣邀親朋,大操大辦。
也是,唯一的兒子成親,自然不能怠慢。
到了晚上,洞房吉時,許公子竟是被五花大綁着推了進來。
「放開我!你們這羣該死的狗奴才!快放了我!」
「我說了,我不成親!我不要成親!你敢推我!你給我等着!」
所有下人都低眉斂目,假裝聽不到許公子的叫囂。
喜娘甚至知趣地替許公子給我揭了蓋頭,還給他灌了一杯交杯酒。
「唔,我不喝!放開我!呸!」
好吧,酒已下肚。
見我們喝了酒,喜娘福了一福,對我使了個眼色,就退了出去。
我好像聽說了,她們在酒裏下了藥。
是那種讓男人想生孩子的藥。
唉,可真是難爲許七郎了。
眼見着房裏的人都走光了,只留下我和我的夫君大眼瞪小眼。
而直到現在,我才第一次清楚地看到我的丈夫。
許七郎二十出頭,身材清瘦,相貌秀美,一對鳳目微挑,氣質高雅華貴。
可能因爲被迫喝了那杯加料的酒,他雙目微醺,臉色潮紅。
當然,也可能單純是氣的。
-4-
我們倆四目相對。
許七郎打量了我片刻後,尷尬地錯開了眼神。
我眨了眨眼,他這是什麼意思?
我長得不醜吧。
我娘說我雖不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可也絕對是個美人。
因我顏色好,好生養,許夫人才聘了我來。
隔了一會兒,許七郎才低聲道:「我,我不會和你過日子的,我勸你明日就回家去,那些聘禮就當是賠償,你若覺得不夠,我再給加些錢帛。」
唉,事到如今,還在抵抗呢。
我輕輕伸了個懶腰,道:「爲何你家沒有人鬧洞房?我哥哥姐姐成親的時候,好多人鬧洞房呢。」
尤其是我大姐,嫁了武將之家,鬧得好生熱鬧呢。
「難不成宰相之家,連鬧洞房都不許?」我好奇地問道。
許七郎臉色微紅,道:「你……你難道只注意這些無用之事,我讓你回家去,你聽見沒有!」
我不理他,只慢慢脫了身上的喜服和頭冠。
這些東西太重了,我穿戴了一整天,都要累死了。
許七郎紅臉如血:「你你你……你脫衣服幹什麼……告訴你,就算你逼我,我也不會就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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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語道:「你想什麼呢?我太累了,只脫了外面的大衣服!」
說完,我清爽地走到桌前。
桌上擺著四樣精緻的點心,每種看起來都很好喫。
我挑了一塊核桃酥,邊喫邊道:「我有點兒餓了,你餓嗎?」
我只在出門前喫了點兒麪條,早就餓得前心貼後背了。
許七郎憤怒地搖頭:「我不餓!」
可看他的樣子,應該也至少餓了一天。
我喫了兩塊,差不多飽了的時候,才拈了一塊塞到他嘴裏。
「喫吧喫吧,餓着多難受啊。」
方纔許七郎見我喫得香,估計早已經饞得不行,所以我給他喫,他也沒有吐出來,而是默默嚼了幾下,隨即嚥了。
喫飽喝足後,我來了些精神。
「其實你真是想不開。」我點評道。
許七郎雖然不想理我,卻還是反駁道:「你懂什麼!」
我說:「這麼簡單的道理,我有何不懂!許夫人,不,母親說過,只要你給許家留了後,日後就不拘着你了,你爲何不照做?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嘛!」
許七郎不悅道:「你這個女人,我若是和你……那我將來走了,你們寡母幼子,又當如何!我是要修仙造福,不是要作孽!」
「爲了一己之Ṱů₁私,禍害一個女子一生,我做不出這種事!」
嗯,那他還算是個有良心的人。
我平靜地望着他,輕聲ƭŭ̀⁵說:「我既同意了婚事,自是不介意你將來不在我身邊,我都不怕,你怕甚?」
許七郎怔怔地望着我:「你、你爲了貪圖富貴,什麼都不顧了?還是說,你只想騙我一時,將來才耍那些女子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招式?」
我:「……」
無語片刻,我道:「你被很多女子騙過嗎?」
人與人之間,怎麼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了?」
我說:「我這個人一向表裏如一,我既然同意了,自然是可以接受。」
見他一副不相信的樣子,我對他眨了眨眼,說:「你不懂,告訴你吧。我家有八個兄弟姐妹,從小到大,我都和四個姊妹住在一間屋裏。」
沒辦法,我爹爹俸祿有限,田產也不多,買不起大宅子。
家裏孩子越來越多,住得就越來越擠。
雖然大姐二姐後來出嫁了,可大哥也娶了妻,四妹五妹也越長越大,總歸是佔地方。
許七郎微微有些詫異道:「八個手足?四個姊妹?」
他這個獨生子,顯然沒有這種煩惱。
我嘆道:「是啊,唉,擠也擠死了!雖說熱鬧有趣,可是我連個獨處的空間都沒有。」
我真誠地對許七郎說:「你不知道,我從小就有個心願,就是有一間只屬於自己的屋子。東西可以隨我的喜歡擺放,我能靜靜地看書寫字,不受人影響。」
許七郎瞠目結舌道:「……你答應婚事,就是因爲日後可以獨佔一個屋子?」
我不好意思地點點頭:「等生了孩子,你就去修仙吧。我真的不介意,我好想好想有一間自己的屋子啊!」
許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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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許七郎聊了一會兒,發現他的臉越來越紅。
見他額頭滿是汗水,手足還一直無措地磨蹭,我貼心地問道:
「你是不是想去茅廁啊?」
他這樣子和我三弟尿急時一模一樣。
爹爹好像也說過,男人不能憋得太久,不然會生病的。
許七郎好像忽然意識到什麼,神色大變道:「你別管我!你別碰我!你別過來!」
看着他如臨大敵的樣子,我真的很無語。
「總憋着不好,你還是去個茅廁吧。」
許夫人也真夠狠的,爲了防止許七郎逃跑,一直綁着他。
我認爲還是以理服人比較重要,更重要的是,這麼大個人總不能尿褲子啊。
於是我走過去,想幫他解開身後的繩結。
可這繩結綁得很緊,我費了半天勁兒,出了一頭汗,還是解不開。
而許七郎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一直喊着讓我走開,還打算一個人往外跑。
但他還捆得像個糉子,哪裏跑得出去!
他剛站起來,沒走幾步就摔在了地上。
我看他這麼急,很是替他尷尬。
若是他真在我面前失禁,估計以後也沒臉見我了……
我只好說:「你別動了!我給你拿剪刀剪開就是了。」
最後,我終於把那繩子剪斷了。
「你沒事吧?快去茅廁吧!」
-7-
許七郎的眼睛紅得滲人,他站着不動,只轉頭望着我。
那眼神有些奇怪,像看到了什麼誘人的獵物。
我不由得往後退了兩步:「你怎麼……」
還沒說完,一個天旋地轉,許七郎竟然把我攔腰抱了起來。
「啊!你做什麼?放開我!」
我有些害怕,用力掙扎着,可是沒有用。
看起來再瘦的男人,都比我有力量得多!
許七郎滿臉通紅,隔着薄薄的衣服,我能感受到他滾燙的身體。
他抱着我走了幾步,便把我扔在喜牀上。
我的後腰被一個紅棗硌得生疼!
「你到底要……」
話還沒有說出口,他已經口乾舌燥地撲了上來。
「啊!你不去……茅廁嗎?」
我不知道他爲什麼忽然變成這個樣子,孃親是和我說過夫妻閨房之事,可是說的很含糊。
原來……竟然是這樣嗎?
許七郎很激動,他一邊親吻我的脖子,一邊喘息着說:「我們……生個孩子……就如你們所願……」
他能想開了是很好,可這樣不行!
我推搡他,喊道:「收拾一下啊,你壓到我了!哎呀,都是花生……」
「你事兒太多了!」
「我扎到腳了……」
「閉嘴!不是,張開嘴……」
許七郎早已顧不了這麼多。
轉日,我渾身發軟地捂着腰坐起來,只覺得受了什麼酷刑碾壓一般。
就這,還是他不願意?
他要是願意,我還能活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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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醒了,許七郎也睜開了眼睛。
他顯然還不適應和人同牀共枕,在看清了我的臉後,臉刷的一下子紅了。
「你……」
「你……」
我們同時開口,卻都不知該怎麼說些什麼。
外面有人聽到動靜,幾個丫鬟婆子陸續走進來,要服侍我們倆穿衣洗漱。
這個排場看得我有些愣。
我家只有兩個幫忙做粗活的小丫鬟,平日裏洗漱穿衣、縫縫補補,都是自己來的,哪見過這個場面。
許七郎顯然比我適應得多,坦然讓兩個丫鬟伺候穿衣。
可當兩個嬤嬤眉飛色舞地拿着我們昨夜落紅的牀單大聲說恭喜時,他還是不合時宜地噴出了一口茶。
我:「……」
這個夫君好像很純情呢。
-9-
接下來,我們一起來到正堂,去拜見許宰相和許夫人。
許夫人顯然是已經收到了我們圓房的「好消息」,望着我的眼神慈祥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好孩子,好孩子啊,真是可愛可憐,娘以後一定會好好待你!七郎要是對你不好,我定然罵他!」
說完,她把手上名貴的羊脂白玉鐲子送給了我。
婆母對我的態度至關重要,直接決定了我在許家能不能過上舒心的日子。
收到這個評價,我心安了很多。
許宰相也滿意地摸了摸鬍鬚,說了幾句開枝散葉,夫婦同心的話。
說實話,我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大的官,不禁偷偷多看了幾眼。
兩隻眼睛,一個鼻子,好像也只是個普通的中年人。
許七郎神色稍冷,肅然站在我身邊。
許夫人笑着搖搖頭,對他道:「國子監給了你幾天假,和你媳婦回房去說說話吧。」
就這樣,我和許七郎收了些禮物,又回了自己院子。
他一路上都沉默不語,看起來似乎有些不高興。
我撇了撇嘴,這人昨天夜裏可不是這樣的!
昨夜我可沒有逼他,反而是他一直在逼我。
後來我都哭了,他還沒完沒了呢!
回房後,我正要問他是不是後悔了,他忽然從抽屜裏拿出一個木匣子,遞給我道:「以後這個就由你保管。」
我接過一看,裏面有不少銀票,還有銀錠子、金錠子、金珠銀珠也不少。
這是,他的私己錢嗎?
許七郎也不看我,只乾巴巴地說:「我的錢都在這兒,既成了親,以後都歸你管。」
見我微微睜大眼睛,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家中下人多,時常需要打賞,你若是想買什麼也只管買去,若是不夠,我再去賬房給你支。」
「你、你爲何不說話?」
我長長地呼出口氣,才實話實說:「我還以爲你後悔了,昨夜說的都不算了呢!」
聽到「昨夜」二字,許七郎的臉「騰」的一下子,又紅了。
「男子漢大丈夫,豈能言而無信!我說過要和你生……一定會做到!」
哎呀,他怎麼和大姑娘一樣,動不動就臉紅。
我抿嘴一笑,道:「你不後悔就成,那你能帶我去園子裏逛逛嗎?」
剛纔路過許家花園,見到裏面亭臺樓閣,奼紫嫣紅,景色一定很美。
許七郎深深呼出一口氣,道:「成。」
-10-
其實,我也不清楚許七郎是怎麼想的。
他看起來彆彆扭扭的,難道只是不好意思?
可略一思索,我便想通了。
許七郎雖暫時妥協,可一想到將來要拋棄我們孤兒寡母,定然心懷愧疚,所以纔對我這麼好。
既是這樣,我便坦然很多。
接下來,我們在園子裏賞玩了半日。
因我平日裏很少有出門遊玩的機會,所以看到這般美景,頗有些流連忘返。
直到快用午膳了,我才依依不捨地和許七郎回房。
喫過午膳,他定定的看了我片刻,才問道:
「我再問你一遍,你當真無人逼迫,即使……我將來棄你而去,你也願意做我的妻子嗎?」
我點點頭:「昨夜我和你說的,句句出自真心。」
許七郎鬆了口氣,可見我如此堅定,又一絲微不可查的失落。
我沒注意他的神色,只覺得有些睏倦。
昨夜我沒怎麼睡,剛剛又遊玩了半日,已然有些坐不住了。
我說:「你有沒有午睡的習慣?我實在有些乏了,想去眯一會兒。」
許七郎道:「我平日在國子監讀書,並無此習慣。你自去吧。」
我從善如流:「那好。」
兩個不熟悉的人一直守在一起,其實也沒什麼話好說。
我只想和他生孩子,並不是很想了解他。
可能我離開了,他會自在些也不一定。
於是我徑自走進臥室,靠在榻上閉上了眼睛。
隔了一會兒,我都快要睡着了,朦朧中感覺許七郎也窸窸窣窣地上了牀。
他一點一點蹭到我身後,整個人熱乎乎的,我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呼吸吹在我脖子上。
我本能地往裏靠了靠,想給他騰個位置,可沒想到他竟然把我拉到他懷裏,讓我枕着他的胳膊。
「你不是不睡嗎……」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許七郎輕吻我的臉頰:「不是要生孩子?」
我差點兒一口氣沒上來:「你不累嗎?」
我要累死了!
讓我休息吧。
母親也沒說過成了親都不讓人睡覺啊!
許七郎不再言語,而是用行動表示他完全不累。
-11-
這個人前一秒還一本正經,下一秒就這個德行?
我被他纏了一會兒,才氣喘吁吁地推開他:「我娘說過,不可白日宣淫……」
要是被人知道了,會說我不懂事,拉着夫君胡鬧。
許七郎輕輕撥開我的手,繼續深入道:「可我也想睡午覺……」
「……」
接連幾天,我們倆在家中幾乎沒有別的事情。
許七郎像個初嚐了甜頭的孩子,只挖空了心思惦記那件事。
我也想早日完成許夫人對我的期待,可我更想歇歇!
於是我和他約法三章——上午不行,中午不行,下午也不行。
許七郎失望道:「那就是隻有夜裏纔行?」
我:「……」
這是自然!
爲了打發白日光陰,許七郎帶我去參觀他的書房。
他的藏書很多,還有不少孤本。
我看到他書案上寫了一半的字,輕聲讀道:「五嶽尋仙不辭遠,一生好入名山遊。」李太白的詩。」
許七郎挑眉,道:「你識字?」
我點頭道:「略識得幾個字罷了。」
爹爹、兄長和大姐都教過我。
我娘也常說,女子也要讀書識字明理,總比睜眼瞎強。
許七郎溫聲道:「你還挺謙虛,你既讀過李太白的詩,那你最喜歡的是哪一句?」
我想了想,道:「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
許七郎抬眼望着我,道:「你真讓我意外。」
可能在他心裏,我這樣的小官之女並不會讀書識字,遑論看什麼李太白的詩集。
我小心地摸了摸他的端硯,隨意道:「其實你也讓我很意外。」
「怎麼講?」
我道:「我不懂你爲何要修仙,李太白崇尚仙人,因他仕途不順,有逃避心理,可你出身好,生得好,寫的一筆好字,聽說連國子監的老師也對你讚不絕口,你爲何要逃離這塵世?」
他這樣的人,難道不該是天之驕子,躊躇滿志嗎?
像是被我戳到隱祕,許七郎愣住了。
-12-
許七郎背對着我,沉默不語。
我有些後悔失言,我們彼此還不熟,不該問這些交淺言深的話。
搞不好,他以爲我別有用心呢。
我連忙說:「我隨口問問的,你不用回答。」
許七郎輕嘆一聲,道:「告訴你也無妨。我只是覺得人間很苦,世人皆追名逐利,卻無法左右生老病死。聽說……成仙后可以超脫輪迴,還能看到過世之人的去處,所以我纔想要修仙。」
過世之人?
他很在意的人去世了嗎?
這個話題沒有繼續下去,許七郎岔開話題,道:「後日我要回國子監,長日無聊,你可來我書房找些書看。」
原來他的假期這麼快就結束了,以後就要早出晚歸了。
我心裏有些鬆快,還有一丟丟惆悵。
爲了散去心中霧靄,我遲疑片刻,還是問道:「你有沒有……那種書?」
許七郎愣了愣,隨即半眯着眼睛道:「哪種?」
我對他眨了眨眼:「別裝了。」
我就不信他書房裏只有聖賢書,沒有話本閒書。
許七郎無語,道:「才子佳人……」
「神魔志怪……」
我們幾乎異口同聲。
許七郎半張着嘴,道:「你一個女子,喜歡神魔志怪?!」
我也誇張地說:「你一個男子,喜歡才子佳人?!」
我們又同時說:「有辱斯文!」
說完,我們對視着笑了出來。
-13-
從小,我娘就說我很奇怪,外表看着柔柔弱弱,可內心認定了的事卻極其堅定,還對Ṱų⁹鬼神之事很感興趣。
但她說書可以讀,閒書要少看,否則容易移了性情。
所以我只讀過《搜神記》、《山海經》還有從兄長書房中偷偷找出來的《酉陽雜俎》。
聽我說完,轉日許七郎帶我偷偷進了書房,指着一摞書道:「這些,都是我叫小廝給你淘來的。」
他清了清嗓子,道:「我把那些粗鄙不文的扔了,只留下這些勉強可以看。」
這麼多!
有一尺多高!
我胸中溢滿了喜悅,幾乎要歡呼出來,撲過去親了他一口:「夫君,謝謝你!」
因我很少主動親他,許七郎臉上的笑容壓都壓不住,他輕聲說:「叫我七郎便好……我也叫你……」
可他還沒說完,我就跳了出去,翻看起那摞書。
「哇,有《志怪》,還有《枕中記》,天啊,這些可以看多久啊!」
這些書太有意思了,看得我廢寢忘食。
我在書房裏磨磨蹭蹭地盤桓了一整日,等到了夜裏還在挑燈夜讀。
許七郎在牀上等了我半天,見我完全沒有要休息的意思。
我聽他嘟囔道:「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催了我幾次,可我正看到關鍵處,只敷衍道:「知道了,一會兒就睡……」
許七郎長嘆一聲,乾脆走過來,把我抱了起來。
我用力捶他的胸口:「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
他不爲所動,只輕聲在我耳邊道:「娘子,生孩子纔是咱們的頭等大事。」
接下來,紅燭帳暖,夜色生香。
-14-
因是許七郎休假的最後一日,他鬧了我大半個晚上。
不知更漏幾時,我才昏昏沉沉睡去。
正因如此,轉日竟然睡到了日上三竿。
「糟了,要去給婆母請安!」
許七郎已經不在了,應是去了國子監。
丫鬟走進來,道:「少爺讓我們不要打擾您,讓您多睡會。」
他當然可以多睡會,可我還是個初來乍到的媳婦。
纔剛嫁過來幾日,就起得這樣晚,別說是婆母,就算是我母親那樣好脾氣的,也會給我立立規矩。
想到這裏,我連忙洗漱收拾好後,一路小跑來到正房。
「兒媳來遲了,請母親莫怪。」
婆母輕輕看了我一眼,隨即道:「你來得正好。」
我心下惴惴,婆母正等我?
是不是已經對我有意見了?
都怪許七郎!
可下一刻,婆母讓人端了碗湯來,親自遞給我道:「這是娘特意叫廚房給你燉的補湯,趁熱喝了吧。」
補湯?
婆母笑着說:「這些日子,你辛苦了,說到底,都是七郎不好,年輕人,胡鬧了些。」
我心中有些感動,臉紅道:「謝謝母親。」
婆母拉着我的手說:「這是我珍藏的血燕,你每日喝一盞,最是補氣血的。」
見我一口氣喝了,她滿意道:「好了,我這裏沒事情,你就回去休息吧。」
-15-
回去的路上,許家負責花園的婆子特意折了幾朵好花拿過來,討好道:「送給少奶奶回去插瓶。」
我謝着收了,打賞了她幾個錢。
許七郎爲我想的真周到。
婆母也很好很好。
正確的說,許家所有人都對我很好。
家中人口簡單,家風清正,婆母慈愛,公公不管家事,許七郎更是溫柔體貼。
一想到等我生了孩子,許七郎就會離開,我心裏總覺得自己對不起婆母的好。
我可能沒有本事留下許七郎,只能努力爲她生個孫子了。
到了晚上,許七郎回了家。
他問我:「今日我不在,你都做了什麼?」
我情緒不高,隨意說了幾句。
他道:「你可有何不開心的事?」
我搖搖頭。
其實這段時間以來我很開心,比我想象中開心。
我和許七郎很談得來,生孩子……也很快活。
若是沒了他,我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
想到這裏,我翻身把他撲倒,道:「我就是……想你了。」
許七郎欣喜地吻上來,一發而不可收拾。
人家都說小別勝新婚。
一日的分別,也算是小別吧。
-16-
就這樣,快樂不知時日過,兩個月很快過去。
一日到了晚膳時辰,丫鬟來報,說許七郎回來了,在婆母那裏等我。
我忽然有些有些胸悶,回屋去漱了漱口,才往正院走去。
等我走到門口,忽然聽見婆母在說話。
「你現在也是有媳婦的人了,日後便不要再提什麼尋仙訪道了!好好給我生個孫子纔是正事!」
七郎沉默不語。
許夫人罵道:「成婚這麼久了,你還沒想通嗎?」
他依舊沒反應。
我心底微微一顫。
果然,他還是在默默堅持自己的初衷。
也是,我們明明說好了的。
想到這裏,我故作無事,信步走了進去。
婆母一見我,頓時不再繼續追問,而是溫和道:「來了,快坐吧。Ṫú₁」
許七郎似乎不敢看我的眼睛,只給我夾了一筷子肘花。
這是我平時很喜歡的菜,可今日看着那油膩膩的肘花,我忽然忍不住吐了一口。
-17-
見我嘔吐,婆母一開始有些擔心,隨即喜上眉梢。
「快,快去請大夫!」
等同春堂的大夫來了,先是恭敬地給我把了脈,才面露喜色道:「恭喜夫人,恭喜少爺,少奶奶有喜了。」
婆母高興地合不攏嘴:「這麼快就有喜了!太好了,太好了,留仙,你可真是有福之人!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啊!」
大夫道:「時日尚短,請少奶奶好生休養,不要勞累。」
許七郎也很開心,可眼神中略帶一絲複雜。
婆母問了大夫很多注意事項,還叮囑許七郎道:「你媳婦有了身孕,你不可累着她!不行,你還是去書房睡吧!」
許七郎:「……」
他還沒答應,婆母已經張羅着讓人把他的被子拿去書房了。
到了夜裏,我獨自一人,忽然覺得有些冷清。
一直以來,我不是都想要獨佔一個屋子嗎?
可爲什麼真的只剩下我的時候,會覺得屋子這麼空曠?
聽說我懷孕的消息,母親帶着四妹五妹來看我。
這還是她們第一次登門。
四妹五妹是雙生子,兩個人年紀還小,四處摸摸看看,覺得哪裏都新鮮。
「三姐,你的屋子可真好!」
「嗯嗯,真不愧是宰相家!」
母親看着我,滿是欣慰:「不愧是我女兒,肚子就是爭氣!」
她見我喫穿用度都是極好的,終於放下了心,道:「等生了孩子,女婿定然會收了心,一心一意和你過日子!」
我看着母親期待的目光,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可我當初和許七郎約好了,生了孩子,就放他離開。
而如今,這日子可以倒着數了。
-18-
因懷孕時日尚淺,婆母讓我不要出門亂逛,在房裏多休息。
我只好去許七郎的書房,想找找還有沒有別的書可以打發時間。
爲了拿到書架上層的一本書,我不小心碰掉了一個畫軸。
這畫軸外層微微有些磨損,顯然是許七郎經常摩挲的痕跡。
我心中一動,打開了卷軸。
只見裏面畫着一個年約十四五的少女。
她穿着一身煙粉色衣裙,頭戴珍珠冠,端的是傾國傾城,明豔無雙。
卷軸右下角有幾行字,是許七郎的筆跡,寫着:
「遺像懸素壁,清風滿故廬。
音容雖已渺,德澤在詩書。」
這麼美貌的少女,竟然已經過世了!
我忽然想到,那日我和許七郎討論爲何要修仙,他臉上那寥落的神色。
【……成仙后可以超脫輪迴,還能看到過世之人的去處,所以我纔想要修仙。】
原來,他早有了心儀之人!
只不過世事無常,陰陽兩隔,所以他纔不願婚娶。
如今被逼娶了我,應該也是無奈之舉。
想到這裏,我心裏像是堵着塊巨石一般,喘不上氣來。
-19-
許七郎不知道我已經發現了他的隱祕,對我依然很溫柔體貼。
可每當我見到他對我噓寒問暖,就告誡自己千萬不要動搖。
他不是爲了我,只是爲了我腹中的孩子。
許七郎見我態度日漸冷淡,有些不知所措。
他試探了我幾次,都被我找話題岔開了。
既然總是要分開,我還是提前做好心理準備吧!
一日,大夫來家裏給我請平安脈。
我聽到許七郎在門外請教:
「我娘子爲何忽冷忽熱,好像情緒不佳?」
老大Ţü₉夫摸着鬍子道:「女子懷孕本就不易,夫君要多體貼,多關懷。」
許七郎似懂非懂,道:「這些日子也不能同房……她是否覺得寂寞?」
大夫低聲道:「過了四個月後,可以適當……」
我聽得滿臉通紅!
這種事不要到處亂問好不好!
等我的肚子越來越大,產期也將近。
許七郎早就從書房裏搬了回來,說:「我保證不動手動腳,只是想陪着你罷了。」
我看他這樣,心中更是酸楚。
他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夫君,可惜不屬於我。
-20-
一日,剛過巳時,許七郎有個好友登門拜訪。
這個好友我聽說過,名叫沈中原,也是國子監的學生。
他和許七郎同樣篤信神仙,也想去修仙訪友,逍遙自在,兩個人曾約好一起去蜀中的仙山。
婆母說沈中原是七郎的損友,不止一次在背地裏臭罵過他。
我身子重,不宜出來見客,便回房休息。
可丫鬟悄悄道:「您不去聽聽他們說的什麼嗎?這個沈中原每次來,夫人都讓奴婢去偷聽。」「……」
雖然不想去,可我的身體很誠實,反應過ŧũ₈來時已經走到窗邊。
只聽到一個清亮男聲道:「許兄,聽說你娘子要生了,若是能一舉得男,咱們豈不是就可以出發了?」
他大笑幾聲:「哈哈哈,終於可以去蜀山了!」
許七郎道:「我已打點好了一切,這是父親寫給益州刺史的書信,屆時他會幫着引見沖虛道長……」
沈中原激動道:「許兄!你可真厲害,竟還說動了你父親!果然是有了後,不一樣了!」
許七郎道:「中原兄,我還有件事要和你說……」
接下來,我已經聽不清了。
原來……他都準備好了。
連書信都寫好了……
我忽然心如刀絞,再也堅持不下去。
小丫鬟道:「少奶奶,少奶奶,你沒事吧?」
我失魂落魄地說:「無事,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小丫鬟看着我頹喪的臉色,同情地說:「那好,您別摔着,大夫說去花園逛逛,有助日後生產。」
我獨自走着,慢慢走到了許家大門口。
門房的許三正和人說話,並沒看見我。
我也沒在意,輕輕走了出去。
外面天大地大,可是我不知該去哪兒。
不知不覺,我來到了我大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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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姐夫家,我一進院子就看到姐夫舉着兩個四五十斤的石墩子,滿頭大汗,已然堅持不住了。
姐夫一見我來,連忙朝屋裏喊道:「娘子,娘子,三妹來了,要不,今日就別罰了吧!」
他壓低了聲音道:「求你給我留些許薄面。」
我:「……」
姐姐的聲音從屋裏傳了出來:「還有一炷香的時辰!你給我老實站着!」
姐夫圓潤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儘管我心情很是低落,看到這一幕,還是不由得莞爾。
我大姐果然威武。
姐姐見我來了,連忙道:「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快坐下,別累着了!」
閒聊了幾句,大姐就把我看透了。
「怎麼?和許妹夫吵架了?」
我嘆了口氣,不知從何說起。
明明一開始我們說好了的,現在卻是我變卦了……
姐姐拍了拍我的手,道:「夫妻之間,該無話不談,你有什麼心裏話,一定要告訴許妹夫纔是啊。」
我輕聲道:「可我……和許七郎算真夫妻嗎?」
許七郎一開始不想娶我,和我有了孩子,也是因爲她們給他下了藥。
我始終不認爲自己是他的妻子。
姐姐無語道:「傻妹妹,你們怎麼不算夫妻!你和他是明媒正娶,兩人每日同牀共枕,你還ŧú₇爲他生兒育女,這要不是夫妻,怎麼纔算是呢!」
是這樣嗎?
就算我想毀約,就算我想留下他,也可以嗎?
-22-
其實我想明白了,我應該是喜歡上了許七郎。
雖然我喜歡自己獨佔一個房間,可我更希望他能陪在我身旁!
我確實應該告訴他纔對。
見我着急要走,姐姐笑道:「急什麼,喫過飯再回去。總要讓妹夫急上一急。」
直到傍晚,姐姐才放我離開。
「記住了,好好和許七郎說。夫君就是要讓着自家娘子,看你姐夫,不是很老實嗎。」
我瞥了眼老實巴交的姐夫,心中暖了一些。
就這樣,我慢慢回到家裏。
一進門就見許七郎臉色雪白地朝我衝了過來。
「留仙!你去哪兒了!我在家中四處找你!都擔心死了!」
我直直地望着他,見他額頭上都是冷汗,心中也有些感動。
「七郎,我,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說……」
許七郎卻一把抱住了我,道:「留仙!你真的差點兒讓我發瘋了!下次不要再這樣了!我以爲你、以爲你不要我了!」
「我……」
忽然間,我的肚子往下墜了墜,一股溫熱的液體從我下身流了出來。
我好像,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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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事發突然,好在家裏已經準備充足。
產房和接生婆都是婆母提前備下的。
我被衆人推着,很快進入產室。
只聽一名接生婆道:「發動得有些早啊,孩子還沒有完全入盆。」
另一名道:「說不得要喫些苦頭。」
看她們的表情,情形好像不是很樂觀。
我的心慢慢沉了下去,我母親好生養,可也是經歷了數次的生死之關。
姐姐亦是如此。
每個人的因果都不同,結果自然不同。
說不定,我那還沒說出口的話,永遠都沒有機會告訴許七郎了。
疼痛感一波一波地湧上來,我漸漸失去了力氣。
接生婆給我鼓勁兒,道:「用力啊,少奶奶,這個時候,你一定不要分心,想想自己,想想孩子!」
可我真的沒有這麼多力氣。
我忽然沒志氣地想到,那些話沒說出口也好,就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讓他無牽無掛地去吧。
時間越久,我越是力竭。
兩個接生婆的臉色也越來越差。
就在我快沒力氣時,許七郎在產房門口喊道:「留仙,留仙,你堅持住!」
一個接生婆跑出去,阻攔道:「產房污穢,少爺不可進去啊……」
「是啊是啊,少爺在門口等待吧。」
「不行!!」
許七郎的聲音越來越近,他進門後直直地奔向我,握着我的手道:「留仙,堅持,你一定要堅持下去!」
我不敢相信他竟然進來了,眼角滲出一顆淚水,道:「你出去吧!你不是要和沈中原去蜀山嗎?還管我做什麼!」
許七郎愣住了,隨即大聲道:「留仙,我本想告訴你,我不去修仙了!我早就放棄了,今日沈兄來,我就是要告訴他,我爲他打點好了一切,可我再不能相陪,我要在家裏陪着你,陪着我的娘子!還有我的孩子!」
我難以置信道:「真的?」
許七郎認真地望着我的眼睛:「比真金還真!我哪兒也不去!留仙!我哪兒也不去!只留在你身邊!」
又一股痛楚襲來,我忍不住大叫了出來。
許七郎嚇得魂飛魄散,差點兒昏過去。
可就是這一股力量,我終於能使得上力氣。
「哇,哇,哇~~」
我只覺得身體一鬆,產婆高興地說:「生下來了!生下來了!」
-23-
因爲我終於生下孩兒,許七郎被衆女眷退了出去。
當然,她們把孩子也遞給了他和婆母。
「是個女孩,白白胖胖的,真好看啊!」
婆母溫柔的看向孩子,愛憐道:「連頭髮都這麼烏黑烏黑的,真是個美人胚子啊!」
許七郎整個人已經半呆滯,道:「這就是我的女兒……」
他顫抖着摸了摸孩子的小臉,胸中溢滿了無法言說的激動。
婆母身邊的人都開始誇讚:「小小姐一臉福相!」
「先開花,後結果,好福氣!」
婆母笑眯眯的說:「好,好,都好!」
衆人正在激動且興奮的看着孩子,接生婆忽然喊道:「還有一個!夫人,少奶奶肚子裏還有一個孩子!」
衆人齊聲道:「還有?」
「難不成……是雙生胎?!」
第二個孩子生的順利很多,不過片刻,產房裏又抱出一個。
「是個小少爺!恭喜夫人,賀喜夫人!」
婆母喜極而泣,幾乎不能相信一下子孫子孫女都有了!
「好,好!人人有賞!見者有份!」
「我要去觀音寺捐錢,脩金身!還要施粥,建粥棚!哎呀,就算現在就死了,也值了!!」
在婆母狂喜的空檔,許七郎又回到了產室。
此刻,我已經被接生婆收拾整潔,正躺着休息。
他輕輕蹲在我牀前,用我的手擋住了他的眼睛。
「謝謝你,留仙,謝謝你。」
他哭了。
我虛弱地問道:「孩子也生了,你可還要去蜀山,去修仙?」
許七郎胡亂蹭了蹭眼睛,輕聲道:「不去了,本就不去了。留仙,就算是真的仙人,也會爲你留下的,何況我還是凡夫俗子。」
他用額頭抵住我的,如同誓約道:「我哪兒也不去了!以後只陪着你!」
番外
-1-
和許七郎敞開心扉後,我過了一個極其舒爽的月子。
還是姐姐說得對,夫妻就該坦誠相見,毫無隱瞞。
所以,我也鼓起勇氣, 問起了書房中那幅畫。
許七郎愣了片刻, 才啞然失笑道:「你是爲了那幅畫, 才喫了這麼久的乾醋??」
我有些不好意思, 斜睨着他不說話。
許七郎摟着我, 嘆氣道:「那畫上的人是我的胞妹, 許十三娘。」
胞妹?
許七郎道:「我和妹妹是雙生子,可她十五歲時夭折了……母親悲痛欲絕,家裏人再也不提起這事。」
「我常常問自己, 妹妹去世後, 魂魄到底去了何方……她是否再度投胎, 她過得怎麼樣……我想要成仙, 想要超脫輪迴, 只是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轉世投胎了,我ṱṻ₋想問問她,爲什麼把我一個人留下了。」
原來是這樣。
許七郎深深望着我,道:「可如今我懂了,我妹妹肯定是又回來了,她捨不得我,變成了我的女兒,讓我用一生去疼愛她,讓所有人都不再遺憾。」
怪不得婆母看到龍鳳胎時,是那樣激動得難以自持。
可能, 她和七郎想到一處去了。
就這樣,因爲許十三孃的小名叫萱兒,所以我們的長女被取名爲許念萱。
用來紀念她過世的姑姑。
-2-
本來生了這兩個孩子後, 許七郎不想再生了。
可沒成想我很快又有了身孕, 於次年又生了一個兒子。
家中有了三個孩子,熱鬧得簡直無一時可清閒。
不僅婆母的古董花瓶慘遭毒手,連我宰相公公的鬍子都差點兒不保。
許七郎鄭重地對我說:「咱們不生了,兩兒一女,儘夠了。」
連婆母都說:「把念萱他們好好養大, 就可以了!」
可又過了一年,一次婆母帶着孩子們去田莊玩, 我們倆難得獨處, 喝了點兒小酒後, 又發生了意外。
如此, 又生下一對雙胞胎女兒。
三年抱五。
饒是婆母,也有些扛不住了。
她整日照看五個小傢伙,有時候懷裏抱着一個,脖子上騎着兩個, 大腿上還掛着一個。
我連忙上去:「你們都給我下來,把奶奶當大樹了麼!!」
婆母擺擺手,滿足中帶着疲憊:「沒事沒事。」
她對我依舊慈愛,可轉頭看了眼許七郎, 氣不打一處來的吼道:
「你不是要成仙嗎?還不快去?家裏都快沒有住的地方了!」
許七郎:「……」
晚上, 我笑着對孩子他爸說:「咱們當初可是說好了,我要自己獨佔一間屋子。」
許七郎溫柔一笑,道:「孩子太多了, 家中房舍緊張,想必娘子可以體諒。如今只能委屈娘子和我共用一間了。」
我玩笑道:「你說話不算話!」
許七郎從善如流道:「房間可以讓給你,牀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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