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爾爾

我是陳見津的祕書,也是他的未婚妻。
他從不允許在公司公開我們的關係,卻大大方方帶我回家見父母。
直到,我看見他眼眶泛紅,將他的嫂子抵在牆角,沙啞的嗓音輕顫着:
「周思檸,你不喫醋嗎?
「你再不回頭,我就真的娶她了。」
我忽然明白爲什麼半年前我從十米高空滾落,陳見津卻一滴眼淚未落。
他不是不會哭,是不會爲沒必要的人掉眼淚。
我將戒指退了回去,坦蕩說道:
「這婚,我不結了。」

-1-
公司裏,除了陳見津的助理外,沒有人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
快下班時,李助給我發來消息:
【舒意姐,陳總讓你今晚回陳家老宅喫飯。】
我回復:
【OK。】
在公司大樓底下,我等了一個小時也沒有等到陳見津。
冷風毫不留情地颳起,我冷得直打哆嗦,給陳見津打去電話:
「你來了嗎?」
接電話的是一個女人,聲音溫溫柔柔的:
「你好,見津正在開車。
「等下我讓他回電話給你。」
我愣了一下,接着傳來一聲機械聲,電話被掛斷。
我打了一輛車趕到了陳家的老宅,陳見津的父母見到我,臉上充滿了笑意。
這不是我和二老第一次見面了,陳家是名門望族。陳見津父親經商,母親是大學教授,多少也算得上是書香世家。
陳見津第一次提出帶我回家見父母時,我緊張了很久,生怕會上演一出他父母拿着一百萬讓我離開的戲碼。
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樣,他的母親溫柔和藹,也沒有看不起我工薪階層的父母、普通的成長環境。
陳母拉着我的手問道:
「陳見津呢,怎麼沒和你一塊來?」
不等我回答,他就走了進來。
身側還帶着一個女人,女人笑意溫柔,嗓音也是溫溫柔柔的:
「媽媽,爸爸。」
只見陳母的眼神在他們二人之間遊動,眉眼一瞬間蹙在一起很快又舒展開,笑着說:
「嗯,來了。」
女人脫下呢子外套,陳見津順勢接了過來,掛在衣架上。
動作流暢、默契。
就好像他們和彼此做過無數次這樣的動作。
饒是我和陳見津在一起了三年,也無法培養出這樣的默契。
外套被陳見津拿走時,女人怔了一下。
陳見津聳了聳肩膀,垂眸看着她:
「怎麼了?」
女人微笑着搖頭:
「沒事。」
陳母拉着我,面色猶豫介紹道:
「舒意,這是見津哥哥的……妻子,她叫周思檸。」
話音落下,陳見津卻變了臉色。
似乎是對這個回答不滿意。
「你知道的,見津的哥哥去世了。」
在洗手時,衛生間只有我和陳見津兩個人,我開口道:
「爲什麼你今天晚上沒來接我?」
陳見津低着頭,慢悠悠地洗着那雙修長的手。
嗓音低沉:
「公司人太多了。
「難道你想被同事瞧見嗎?」
他淡淡地瞧了我一眼。
我覺得我和陳見津可以參加奧斯卡拿個小金人獎了,畢竟很難有情侶在一起三年了,周圍的同事都毫無發覺。
到底是他演得太好,還是我演技突出?
在餐桌上,陳母端上來一盤海鮮,放在了周思檸眼前。
「喫吧,思檸。」
周思檸面色尷尬,筷子在半空中頓住。
陳見津卻默默地將那盤海鮮端到了另一側。
「你海鮮過敏。
「少喫點。」
陳母帶着歉意笑着:
「啊,思檸海鮮過敏?
「媽媽不知道。」
這頓飯喫下來,幾個人都安靜無聲。

-2-
起夜時,發現身側的男人沒了身影。
我走到一樓想倒杯水,卻看見了兩道身影在糾纏。
月光下,陳見津頎長的身影顯得醒目。
他步步緊逼,ŧū́⁺將女人抵在牆邊,低頭垂眸看着面前的人。
我用力地掐了下自己,懷疑自己還在睡夢中。
要不是痛感太真實,我也不敢相信。
藉着月光和窗外的路燈,我看清了陳見津的表情,他的眼尾泛着溼潤,眼眶也微微泛紅。
被他抵在牆邊的人是周思檸。
周思檸好像哭過,眼角還掛着淚水。
陳見津的手舉起,用指腹爲她擦拭掉眼角的淚水。
他的聲音沙啞,嗓音輕顫着:
「周思檸,這次回來還走嗎?
「爲什麼不能回頭看看我?
「如果你再不回頭,我就真的娶她了。」
周思檸沒有正面回答,肩膀微微聳動,聲音嗚咽:
「見津,我冷。」
陳見津將身上的外套脫下,蓋在了她身上。
低頭瞧見她未穿鞋,提起櫃子裏的毛絨鞋子,半蹲在地上爲她穿上。
那雙毛絨鞋,還是我帶來陳家的。
直到感覺到冷,我低頭才發現我也忘記穿鞋了。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陳見津哭。
在一起三年了,他哥哥的忌日他心情不好,只是冷着臉不停地喝酒,也未掉下一滴眼淚。
公司出了內鬼,財務差點虧空,他也是面無表情,沉着冷靜地處理。
去年,我滑雪從十米高空墜落,他趕到醫院時眼裏的慌亂一閃而過,立馬就鎮靜了下來。
他纔來醫院待了一個上午,卻又匆匆走了,走的時候他表情慌亂,我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害怕」二字。
他向來臨危不亂,卻因爲一通電話慌了神,出病房門的時候不小心砸掉我的水杯。
而此刻,他哭着問周思檸,願不願意回頭。
我擦掉眼角的淚水,摸着手上的戒指,將戒指卸下放進口袋。
回到臥室時,陳見津還沒回來。
晚飯時我和周思檸加了聯繫方式。
我翻看了她的朋友圈。
她的朋友圈很少,很快就翻看完了。不像我,喜歡喋喋不休在朋友圈分享。
其實我發朋友圈,只是想引起陳見津的注意。
我記得很清楚,去年摔傷住院的那天是我的生日。所以翻周思檸朋友圈,看見她在去年這個時候發了朋友圈,我特意注意了一下。
那天,她的 IP 定位在墨西哥。
內容是:
【差點遭遇 0 元購,嚇死我了。】
配圖露出了男人的西服衣角。
陳見津的西裝是高定,上面都有他名字的縮寫。
所以我很確定圖上的男人是他,原來那天他是因爲周思檸差點在國外被人搶劫才亂了陣腳,丟下我連夜飛去國外。
摸着那枚戒指,我的心漸漸沉了下去。ṱû²
就連和我求婚,都是他和周思檸之間的一環。

-3-
這一夜我睡得半夢半醒。
到了公司,前臺的女同事圍了上來:
「舒意姐,你看見了嗎?」
我狐疑地順着同事的目光看了過去。
外面飄起了雪,這場雪下得突然,不少人都匆匆地往室內跑。
陳見津下車,繞到副駕駛門前,手搭在門框的邊沿,怕女人磕碰到頭。
下車的人是周思檸。
早上出陳家時,我沒有讓陳見津搭我一程。
他只會說,公司人太多了,我們說好了不公開關係的。
「哇塞,怕不是公司要有女主人了?
「舒意姐,快說快說。
「你有沒有什麼小道消息,不是聽說陳總要結婚了?」
我笑着點頭:
「應該吧。」
提到結婚,同事問我:
「對了,舒意姐,你男朋友不是和你求婚了嗎?
「你朋友圈還曬了戒指,你今天怎麼沒戴?」
我看了一眼光溜溜的五指,說:
「不準備結了。」
同事震驚了一會兒。
遠處的陳見津,冷淡疏離的眉眼只有和周思檸在一起時纔會染上一些顏色。
他將鑰匙給了泊車的工作人員,自己撐起一把黑色的傘,傘的那端偏向了周思檸。
他的肩膀處細碎的雪越來越多。
幾人ŧṻₔ聚集在一起的畫面被陳見津捕捉到了,他清冷的目光看向我們,和看周思檸時的眼神完全不一樣。
男人神色微斂,將所有的反應盡收眼底。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眼底毫無波瀾。
他的眼神落在我的身上:
「溫助理不用上班嗎?」
低頭看了看腕錶:
「遲到十分鐘扣全勤。
「一個小時候以後開會。」
「嘩啦」一聲,大家都回到了各自的崗位上。
同事小聲地吐槽道:
「果然啊,越有錢的男人越深情專一。」
我低頭整理文件時輕輕一笑,是啊,暗戀了自己的嫂子七年,怎麼不算深情呢。
一個小時後的會議,我現在就要開始準備。
準備開會的資料,規劃開會的時間,還要和各部門對接。
所有流程都處理好後,我發現飲水機的桶空了。
我將空的水桶拿了下來。
我正要將新的水桶搬上去時,陳見津挽着袖口,露出一截白皙的肌膚,用力時手臂上的青筋微微凸顯。
他說:
「我來搬。」
我沒有理會他的話,咬着牙齒用力地將水桶放了上去。
看見我搬好,他輕輕點了點頭。
CHE 集團每年的職位都是需要大洗牌的,除了高層的變動較小,其餘的競爭都很激烈,需要通過層層考覈。
直到陳見津離開後,我才被人通知一會兒的會議我需要臨場發揮,和另一位新人競爭。
知道這個消息時我有些不可置信。
我甚至來不及消化,會議就開始了。
題目是陳見津出的。
我深吸一口氣站到了會議桌的前方,手有些發抖。
我回答完畢後,陳見津又提出犀利的問題,將我嗆到不知道如何回答。
反而是周思檸,她的回答比我成熟、流暢。
陳見津雙手虛握,搭在腿上,修長的雙腿交叉,他眯着眼睛:
「溫祕書,三年了,你連一個新人都比不過。」
這句話太有殺傷力了,他對我毫不留情面。
原本還在小聲討論的同事都噤了聲。
這一刻,我忽然覺得我和他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
他坐在底下,隨口就可以否定掉我的一切。
就像我們的感情,在夜裏,他是這場感情遊戲裏的掌舵者。
無論是牀上,還是牀下。
感情裏,還是工作上。
他的言語很難聽,隨意的一句話就可以刺激到我的內心深處。
想起兩年前,我第一次做晉升述職時,失敗了。
我又哭又笑,希望得到他的安慰,他卻告訴我:
「舒意,生存法則就是這樣的。
「如果你不行,就會被人淘汰。」
我止住了哭聲,問他:
「那我是你女朋友,你就不能內幕我嗎?」
他脣角勾起輕笑,什麼也不說。
那是我在這段感情裏學到的第一份經驗。
陳見津在職場上殺伐果斷,做事情有溫度,但不多。他向來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也不會因爲我是他女朋友,給我開後門。
他教會我的事情,我也學會運用到了工作上,後來我便順利地升職加薪了。

-4-
這一次的考覈失敗,我卻沒有哭鼻子掉眼淚了。
結束後,李助理依舊是公事公辦的笑容,向我介紹道:
「這是周思檸。
「這是溫舒意。
「舒意,這次競爭可不小了哦。
「思檸是從紐約回來的,實力不容小覷哦。」
周思檸伸出手,志在必得地看着我:
「很高興和你成爲競爭對手哦。
「你要加油咯。」
由於周思檸是新人,私底下大家爲活絡氣氛組織了活動。
大家都喝得有幾分醉了,我去洗手間時撥了陳見津的電話。
那邊顯示着對方正在通話中。
我一直沒打通,便作罷。
周思檸喝得臉色微紅,小聲地哭着對着電話那頭哭訴:
「你怎麼還不來接我?
「你不要我了嗎?」
很快,一輛黑色大 G 藏匿在夜色中。
男人下了車,朝着醉醺醺的周思檸走來。
周思檸看見陳見津時神情恍惚了一瞬,哭着跑向他。
陳見津也張開雙臂將她摟在懷中:
「不哭了。」
在一羣同事的八卦中,陳見津抬起了頭。
我和他對視一眼。
他將周思檸扶上了車,拉着我的手臂:
「溫祕書,一起上車吧。」
我笑着搖頭:
「不打擾了。」

-5-
在小區樓下,看見家裏的燈開着。
我在樓下坐了許久,從口袋裏摸出這枚戒指,我微微嘆氣。
最終這枚戒指還是不屬於我。
我將戒指小心翼翼地塞進絲絨盒裏。
陳見津換上了睡衣,碎髮沾着水珠,看樣子比我更早到。
我洗漱完,慢吞吞地回到牀上,他猛地摟住我的腰。
感受到脣部有溫熱的觸碰,男人獨有的氣息若隱若現。
他的指腹貼着我的脣。
忽然我猛地將他推開,將燈打開。
他看着我:
「怎麼了?
「今天不開心?」
我忽然想起,他總會在情到深處的時候喊「檸檸」。
原來是周思檸。
還有,他從不和我接吻。
今天是他第一次主動吻我。
我卻推開了。
我小聲地說:
「陳見津,我不是周思檸。」
他的眉眼微蹙,似乎是沒聽見我的話。

-6-
和陳見津分開挺容ẗûₒ易的,但是感覺挺捨不得陳母的。
再怎麼樣,陳母對我的好都是真的。
次日清晨,我坐在餐桌前等着陳見津。
「陳見津,我們分開吧。」
我慢吞吞地喫着早餐,連頭也沒有抬。
戒指就放在餐桌的另一邊。
喫完吐司,擦了嘴巴。
我指着紅色絲絨的盒子:
「戒指,我摘下來了。
「你的那枚,也還我吧。」
陳見津抿嘴一笑:
「舒意,我們在一起三年了。
「難道說分開就分開嗎?」
這三年裏,陳見津沒有主動和我提過分手,我和他鬧過三次。
第三次分手時依舊是我低的頭,陳見津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對我提出的分手並不當回事。
他坐在我的對面,慢條斯理地剝着一隻橙子:
「舒意,有些把戲玩多了就不好玩了。
「好好考慮清楚。」
第三次鬧分手的時候,陳見津對我說過「事不過三」。
他在工作上處理任何事情的原則也是事不過三,一旦超過三次,就會讓他失去耐心。
去停車場時,陳見津倚靠在車邊。
見到我,他抬起頭:
「今天我送你。」
我婉言拒絕:
「我今天不去公司。
「李助給我安排了別的工作。」
陳見津作罷,男人的臉在燈光的照射下皮膚白皙,側臉下頜線流暢。
周思檸發信息和我打賭,即使她在工作上出了錯誤,陳見津也不會讓她走的。
而我就算不出錯,陳見津也會讓我走。
她問我信不信。
我當然相信,不是我毫無骨氣地向她低頭。
而是被愛的總是有恃無恐。
陳見津等了她這麼久,不就是爲了她留在他的身邊?
三年了,我總是提前十分鐘到公司打卡,從來不敢遲到、早退。
這是我第一次遲到。
李助沒有給我安排別的工作,我只是單純地不想見到陳見津而已。
我遲遲纔到公司。
同事湊過來問:
「舒意,你怎麼遲到了?
「剛剛陳總過來找你了,嚇死了,我瞎編說你去上廁所了。
「過一個小時他又來了。
「他居然沒發火,只是讓你去辦公室找他。」
我用辦公室的電話打給陳見津,他只是說:
「你上來,我有事和你說。」
我想了想回復:
「陳總,我挺忙的。
「有什麼事情你直接說吧。」
掛斷電話,我埋頭處理手中的文件。
倏然,Ṫūₛ頭頂的燈光被人遮擋住,清冽的氣息環繞在周圍,男人嗓音低沉:
「舒意。」
我看文件看得認真投入,被他嚇了一跳,捂着胸口好一陣才緩過來。

-7-
我指着桌上的文件,皺眉問:
「沒看見嗎?我很忙。」
陳見津怔了一下:
「好,下班我再來找你。」
同事都被我的語氣給嚇到了,驚訝地問我:
「舒意,你要跳槽了啊?
「陳總對家來挖你了?居然敢這樣和他說話。」
我笑着說:
「沒呢,怎麼可能。」
同事問:
「那你要辭職了?」
我輕輕點頭:
「對,我準備離職了。」
離職需要提前一個月申請,我已經將離職報告遞上去了。
手機的提示鈴聲響起,陳見津給我發來了消息。
我給他的備註是 A。
我偷偷看過他給我的備註,就是全名,溫舒意。
看見備註的時候我有些小失落,爲什麼我們做過親密無間的事情,可我們之間的感情好像永遠無法升溫?
周思檸的朋友圈,陳見津每一條都會點贊。
可他卻很少點讚我的朋友圈。
看見他發來消息時,我遲疑了一會兒。
【你在公司門口等我。】
看完消息我就拋之腦後了,直到外面天色黑透,電話鈴聲響起,男人清冷的嗓音傳入耳邊:
「還沒下來嗎?」
我這才注意到時間。
「我還要加班。
「你先走,別等我了。」
我慢吞吞地收拾着桌上的東西,想着馬上要離職了,放在辦公桌上的東西也該一點一點帶走了。
我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那盆多肉上。
說來好笑,這是我求了陳見津好久,他才送我的。
我將多肉扔到了桌邊的垃圾桶裏。

-8-
「溫舒意。」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帶着淡淡的涼意,幾乎滲透到人心底去。
我掀起眼皮看向了他:
「還沒走啊,陳總。」
辦公室的同事都走空了。
偌大的空間只剩下我和他。
他的眉眼輕輕一皺:
「怎麼這麼叫我?」
我低着頭將桌上的小物品塞進包裏,語氣不解:
「因爲你是我老闆啊。」
倏然,溫熱的大掌搭在我的腰間。
聲線微啞:
「我不是你的未婚夫嗎?」
手上的動作頓住了,我冷冷一笑:
「哈?
「我們早上不是說清楚了嗎?
「我們分手。」
我能感受到他搭在我腰間的手微微一僵,他的脣角抿着,視線落在我身上:
「溫舒意,我有答應過嗎?
「我們已經訂婚了。」
我往後退一步:
「那我再鄭重地和你說一遍,我要和你分手。
「退婚。
「什麼時候有空,記得把戒指還我。
「我的那枚戒指已經放在你家了。」
陳見津神色一怔:
「我沒同意。
「回家。」
他不由分說地扣着我的腰將我帶進電梯。
我緊緊皺眉:
「你瘋了?
「萬一碰見同事怎麼辦?」
只感覺腰間的動作更緊了。
他的眼眸直視着電梯跳動的數字:
「我和我未婚妻在一起,別人能有什麼意見?」
我一路遮遮掩掩地上了車,所幸沒有遇見熟人。
正好,回去收拾行李。

-9-
他的手藝不錯,會做西餐、日料。
到家時,我見到白天還他的那枚戒指還放在餐桌上,我只是看了一眼。
夜裏,我睡到了另一個臥室。
我感受到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便睜開了眼睛,陳見津抱着枕頭躺在了另一側。
倏然,他的電話鈴聲響起,看了一眼來電人,突然走到了陽臺。
即使是再小的聲音,在深夜也會被無限放大。
我只聽見那頭的人哭着說:
「見津,我後悔了。
「你……能來帶我走嗎?」
他的語調輕柔,薄脣微微張合,卻又久久不發聲。
直到對方那頭髮出玻璃破碎的聲音,半晌,他終於開口:
「我現在過來。」
我緊緊閉着眼睛,假裝睡着。
直到我聽見他輕輕嘆氣,摸了摸我的發頂離開了房間我才睜眼。
電話那邊的人是周思檸吧。
一年前我摔傷,她也是隻用了一通電話就將陳見津叫走了。

-10-
白日,陳見津的眼底烏青,看上去有些疲憊。
我打了個哈欠,看着滿櫃子的衣服,尋思着要怎麼帶走。
倏然,男人開口:
「你喜歡什麼樣的婚紗?
「還有婚禮場地。
「過幾天和媽去看看。」
我輕輕一笑:
「陳總,這話你應該去問周思檸纔是。」
陳見津眼神冷冽地看了我一眼。
「別拿她開玩笑。」
我蹲在地上,撿起落在地上的蘋果:
「我是認真的。」
他忽然扣住我的腰:
「我們現在就去試婚紗。」
他強硬將我帶走。
坐在車裏,他的神色平靜。
我扭頭看向他:
「陳見津,你喜歡周思檸,對嗎?」
底下的輪胎髮出「刺啦」的摩擦的聲響,他穩穩地坐在車座上,皺着眉眼,緩緩扭頭看向我。
神色帶着一些慌張。
「溫舒意,那是以前的事情了。」
我抿嘴一笑。
「一個月前的事情,也算以前嗎?」

-11-
陳見津緊緊捏着我的手,帶着我走進婚紗店。
他解釋道:
「現在,我只喜歡你。」
我看着玻璃展示櫃裏的婚紗,繁複、漂亮、驚豔。
我隨手拍了張照片,發到朋友圈,僅周思檸一人可見。
她來的速度比我想象中還要快。
她穿着一身病號服,外面還套着一件外套。
看上去弱不禁風,隨時都會倒在地上。
陳見津看見她,眉頭輕蹙。
「你來做什麼?」
她的眼眶微微發紅:
「見津,他又來了。
「我怕。
「你最後陪我去一次好不好?」
他面色猶豫地看向了我,似乎在徵求我的意見,我只是輕輕點頭。
「你先看,我馬上回來。」
我沒有等他,回到了公司,點開郵件時發現離職申請通過了。

-12-
我慢悠悠地喝着同事請的下午茶。
外面傳來粗暴的低吼聲:
「溫舒意在哪?
「叫她滾出來。」
我抬頭,看見一個男人穿着黑色棉服,臉上有一條刀疤,手裏握着一把尖細的刀,直指向我。
看見這樣穿着打扮的男人時,我的心猛地收縮,瞳孔震驚。
我不認識他。
他卻拿着刀直接走向我。
看見他手中的刀,周圍的同事都亂作一團,慌亂拿起手機報警。
他步步緊逼,我被逼得往後退。
我嗓子收緊發啞:
「別動。
「有什麼話好好說,我不認識你。」
他大吼:
「你勾引我女兒男朋友,當小三。
「我要殺了你。」
我搖頭,不停地安撫他的情緒:
「我沒有男朋友。
「我也不認識你女兒。」
他拿着刀亂轉了一圈,大聲說:
「她勾引陳見津,陳見津你們都認識吧?
「就是你們的老闆。」
同事說:
「你冷靜點,她不可能和陳見津在一起的。
「你女兒是誰?」
男人喊:
「周思țũ̂₂檸就是你們陳總的女朋友。
「她和你們陳總在一起八年了。
「就是溫舒意,搶走了我女兒的男朋友。」
他的刀子抵在我的脖子上,割出了小小的血口,血液一點一點溢出來。
「嘩啦」一聲,刀子掉在地上。
陳見津額前的青筋暴起,他挽起袖口,襯衫的扣子解掉了兩顆,脖子上也能看見明顯凸起的青筋。他用力地踹在了男人身上。
保安匆匆趕來。
陳見津怒吼:
「Ṭü₀把他摁住。」
男人被摁在地上,我心有餘悸地看着地上的人,他拼命蠕動着嘶吼:
「小三,我要殺了你。」
我的手心出了冷汗,渾身都發冷。
第一次覺得離死亡這麼接近。

-13-
一道大力將我抱進懷裏,聞到了他身上清冽的木質香。
我拼命地掙脫。
可是他的力度卻越來越大,我怒吼:
「放開。
「離我遠點。」
他緩緩地鬆開了手,卻反拉住了我,五指強勢地融入我的五指間。
他的眼神變得溫柔:
「我們去醫院。」
我甩開他:
「我要報警。」
我顫抖地拿出手機,陳見津奪過我的手機。
「我會報警的。」
透過玻璃,我看見自己的頭髮在掙扎的時候早已變得凌亂。
我看着他的眼睛,堅定地說:
「不,你會包庇周思檸的。
「我不相信你。」
他死死捏着我的手,單手拿出手機撥通了報警電話。
「先去處理傷口。
「好嗎?」
我搖頭拒絕。
他輕聲嘆氣。
做完筆錄,我纔去醫院處理傷口。
他半蹲屈膝跪在地上,緊皺的眉眼沒有鬆懈。
很巧,周思檸也在這家醫院。
她披着外套,穿着病號服在醫院亂竄,直到看見了走廊上坐着的我。
她立馬衝了上來:
「溫舒意,你爲什麼要報警?
「爲什麼要把我爸爸抓走?」
我冷笑看着她:
「我爲什麼不能報警?」
陳見津攔在她身前:
「回去吧。」
周思檸眼裏噙着淚水,楚楚可憐,弱不禁風。
本就白皙的臉加上不合身的病號服,瘦削的身子顯得更加可憐了,哭一哭,就容易讓人憐惜。
「見津……我……
「你不要我了嗎?」
我出來時沒帶外套,外套還在辦公室。
一陣冷風颳起,陳見津將身上的大衣搭在我的肩頭。
我一動不動,他又將衣服攏緊:
「穿好。
「冷。」
周思檸帶着哭腔說:
「見津,我也冷。」
他掀起眼簾,冷淡地說:
「冷就回去病房。」
他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
握得很緊,生怕我下一秒就會跑了。
我掙脫出他的手,將外套褪下,套在了周思檸身上。
「冷是嗎?
「那你就穿好了。」
我往電梯口走去。
身後的人也跟着上來了,陳見津的眼底迅速泛起了驚惶失措,面色發白。
「舒意。」
在周思檸趕上來前,他立馬摁了關閉。
封閉的電梯間裏,我感到渾身無力。
他固執地握着我的手,手上力度很大,聲音輕顫:
「我們……回家。」

-14-
進了房間,我收拾了一些必要的物品。
他堵在門口:
「一定要走嗎?」
我點頭:
「對。」
他退到屋外:
「我出去,現在太晚了,不安全。」
白天開門時,他在門口等着。
「我和你一塊去公司。」
我開口:
「不用了。
「昨天的事情,影響都不好。
「我希望你能澄清一下。」
我到公司門口時,他也在門口。
我繞到停車場,坐電梯上樓。
在洗手間時,我聽見有人議論,昨天的事情鬧得那麼大,確實挺炸裂的。
還好,我馬上就離職了。
也有關係好的同事對我進行安慰、開導。
陳見津走進了辦公室,他拉起我的手:
「回家。
「周思檸是我的嫂子。」
我甩開道:
「我確實和他在一起過,但是現在已經分手了。」
站在Ţŭ₋走廊裏,他眼眶微紅:
「我不同意分手。」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
「陳見津,你從不願意在同事面前公開我們的關係,卻願意帶我回家。
「其實是因爲你暗戀自己的嫂子,你的父母急切地讓你結婚對嗎?」
他的薄脣張開又閉上,喉間溢出幾個字:
「是,可是……」
我沒有聽他解釋,沒必要。

-15-
離開途中,我接到了陳母的電話。
依舊是那樣溫柔:
「舒意,什麼時候來家裏喫頓飯?好久沒來了。」
我冷靜地說道:
「阿姨,我和陳見津分手了。
「就不來喫飯了。」
陳母慌張地問:
「怎麼了這是?」
掛掉電話,我想起了自己爲了引起陳見津的注意,還發了不少矯揉造作的朋友圈。
我將朋友圈設置成僅三天可見,也對他進行了屏蔽。

-16-
今天不算太冷,久違地出了太陽。
我坐在公園的椅子上,掛了陳見津的無數個電話,最後索性關機。
正準備離開,周思檸站在了我身前。
她看上去狀態不太好。
「溫舒意,我們談談。」
「好啊,你想談什麼?」
她笑得勝券在握,就好像在一場遊戲的競爭裏,陳見津是最後的禮物,她已經志在必得。
只見她掏出手機,拿出朋友圈裏去年在墨西哥住院的照片,向我分享:
「那天你也住院了不是嗎?
「可是我在墨西哥被人打劫了,他連夜就坐飛機過來了。」
我平靜地看着她得意揚揚的笑容。
只可惜這些都刺激不到我,我只是聽着她說。
見我的情緒毫無波瀾,她卻激動地說:
「我和他們兄弟二人一起長大,我和他哥哥纔剛結婚。
「他哥哥卻出車禍了。
「可他一直都喜歡我。」
我笑着說:
「我知道了。」
我提着包起身,她卻拉着我的手:
「給我爸爸出諒解書吧。」
據我瞭解,她身上的傷就是她爸爸打的。那天夜裏,陳見津半夜去醫院,就是因爲她被她爸爸家暴。
之後,周思檸每天都會發消息求我給她爸爸出諒解書。
我將她拉黑後,終於徹底安靜了。

-17-
臨近新年,街道掛上了喜慶的紅色燈籠。
給新家置辦年貨那天,我看見一個黑影在小區裏鬼鬼祟祟的。
我小心翼翼地走開,往保安室走去。
卻發現那人就穿着保安的服裝。
我面色發白,喉嚨發緊。
是周思檸的爸爸。
他向我衝來,勒住我的脖頸,我無法呼救出聲。
一道頎長的身影覆蓋上來。
我終於能夠呼吸。
下一秒,二人便撕扯在一起。
同一時間,陳見津和男人都倒在地上。
男人捂着胸口,慌亂地爬起逃跑。
陳見津的手臂上一道刺目的傷,血液汩汩向外流出。
我驚恐地看着那攤血跡,立馬報警。
陳見津脣色發白,失血過多,倒了下去。
進了 ICU,通知了陳父陳母。
陳母手都在抖。
聽了事情的經過,她哭着罵:
「她就是害人精,害死了我大兒子,還要害我小兒子。
「她小時候和我們是鄰居,她父親好賭。
「他父親出獄的時候,見津的哥哥爲了護着她,被……撞死了。
「見津和他哥哥一直被她耍得團團轉,見津喜歡她,也是因爲他小時候我和他爸爸忙事業,無法顧及他們兄弟二人。
「她有什麼好喫的就給見津,讓見津對她的感情模糊不清。
「直到今年,我們才知道,撞死見津哥哥後逃逸的人就是周思檸的爸爸。」
陳見津出了手術室, 昏迷了三天三夜。
醒來時,聲音虛弱地喊着我的名字,在陳母的乞求下我走進了病房。
他說:
「我們結婚好不好?」
我見到他眼裏溢出的淚滴, 覺得格外諷刺。
想起那夜他紅着眼向周思檸表白的模樣,我嘴角勾起諷刺的笑:
「陳見津, 你喜歡她。
「那天晚上,我聽見了。
「你跟她說,如果再不回頭,你就要娶我了。
「那是我第一次見你哭。」
他面色僵住,喉嚨發緊, 聲音微顫:
「我確實喜歡過她。
「可我現在不喜歡了。
「舒意……對不起。」

-18-
陳見津的手因爲被砍傷,不能提重物, 不能過度用力。
陳母再三求我去看看他,我都拒絕了。
春天時, 我正準備搬家。
在小區樓下看見了陳見津, 他就站在那, 背影孤零零的,沒了之前的意氣風發。
垂着頭,倒是有些可憐。
可我對他泛不起憐惜。
他衝到我面前,像只搖尾巴的小狗:
「舒意……
「周思檸和她爸爸都進去了。」
前段時間我就得知了, 周思檸慫恿她爸爸報復我。
如果不是陳見津及時出現,憑我的力氣確實很難和成年男性抗衡。
可是, 如果不是陳見津, 我也不會有這些遭遇。
我點頭表示知道了。
過了很久,他苦笑:
「很久,沒看見你的朋友圈了。」
我摸了摸手機:
「嗯。
「我屏蔽你了。
「和你說分手的那天, 你夜裏去找了周思檸,我沒睡着。」
他的笑容僵硬。
「其實,你的每一條朋友圈我都看了。
「你說想養多肉,我才讓李助理去買一盆多肉給你的。
「我看見你朋友圈轉發了求婚的視頻, 我就買了戒指。
「我之前確實因爲一些原因對周思檸有了執念, 因爲我哥哥的離世和家庭的緣故,導致我對自己的感情捉摸不透, 可我現在知道了,和她只是親情。
「我知道她戀愛時, 只是覺得她遇到了對的人。
「可想到你以後會和別人在一起, 我就難受到呼吸不過來。」
他雙手無力地垂在大腿兩側。
「那天是因爲她被她爸爸家暴了, 她哭着求我, 我纔去的。」
小心翼翼地試探開口,酸澀又難聽。看向我的眼神支離破碎, 眼裏沁着淚:
「溫舒意,我愛你。」
我冷笑一聲:
「這是我第一次見你因爲我哭。」
搬家時,我在機場看見了他高大的身影。
在城市的另一端, 我刪掉了他和他家人的聯繫方式。
即使陳母對我不錯。
在海邊時, 我瞥見了熟悉的身影, 我知道是誰。
後來,他發消息問我:
【朋友圈,可以讓我看看嗎?】
以前我希望把一切分享給他。
現在,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曾經很喜歡的人,也不過如此。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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