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他良辰

從民政局出來,婁承甩給我一張五百萬的卡。
「這三年你順從乖巧懂事,就當是獎勵了。你那麼摳摳巴巴,估計夠你花一輩子。還有,雖然我確實很有魅力,但你別再對我存什麼心思,離婚了就是斷了,也別偷摸耍手段之類的,沒用,明白了麼?」
我安靜點頭轉身:「明白了。」
見我沒後文,他跟上來:「沒什麼想和我說的?」
我急着訂包廂,搖頭:「沒。」
他清清嗓子:「夫妻一場,看你柔弱不能自理的,我再送你個工作,你學什麼專業的?」
酒吧、公館,還有幾個銷金窟都顯示預訂成功,我又在羣裏叫了十個小男模外加五個青受音的 CV。
忙着,我漫不經心答道:「表演。」

-1-
今晨我那體力旺盛的老公婁承折騰完我之後,在牀頭抽起了煙。
「咱倆結婚幾年了?」
我從櫃子裏給他翻領帶。
「今天七夕,正好三年。」
「差不多了。」
他點點頭。
「我挑個時間,咱們去把證領了。」
我手一抖,櫃子裏的手錶砸腳上了。
他說的證,是離婚證。
婁承斜了我一眼,襯衫還半開着,露出健壯的胸膛,那模樣配上他那根菸,極其混不吝。
他笑道:「不捨得?」
我垂下頭,沒說話。
婁承輕飄飄掐滅了煙。
「記不記得婚前協議怎麼說的?」
【甲方隨時可以解除關係且乙方不得有任何異議。】
想到這兒我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叫婁承看到了,他輕笑:「捨不得我?要是你求求……」
我撲過去哭溼了婁承那件昂貴的襯衫。
婁承長得帥,活兒好,有錢,高精尖,這些一樁樁一件件……都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還是我太開心了,不掐自己一把會笑出聲。
我爲這事兒喫不下睡不着已經兩週了,正納悶怎麼兵不血刃呢,婁承是誰啊,只有他甩別人,哪有別人甩他的分兒?
我要先提了,他踩死我,還不和踩死一隻草履蟲一樣簡單?
趴了一會兒,婁承有些不耐煩了,把我推開。
「差不多行了,你這幾年挺聽話,爺不會虧待你。」
我點點頭。
「我明白的。」
我心裏清楚,這些年,我不過是他娶來應付麻煩的,只要夠聽話,就按時發工資,事情做得好,獎金還翻倍。
三年我存了 2000 萬,笑死,這樣的好活兒誰不稀罕?
但這……話說回來,畢竟是風頭錢,如今我年歲大了,也想找個穩定活兒養養老。
婁承不提,我也扒拉手數算着日子了。
想到這兒,我出了神。
「時間就定在下週三,你準備下,先別聲張,到時候我會發新聞通告。」
作爲一個乖巧的下屬,我給我的甲方爸爸用力點了點頭,以示決心。
甲方爸爸挺滿意,換了件襯衫人模狗樣地出去了。
作爲一個花瓶,Ṱū́⁾我從不滿足於自己的主業,時常也乾點其他的副業賺錢。
其中一項,就是經營自媒體賬號。
豪門圈子深似海,八卦聽不完,我近水樓臺,天天打聽八卦,然後有選擇地「泄露」。
一來二去,賬號越做越大,也有些小博主來跟我混。
一上線,一個小博主給我發消息。
【渺渺姐,驚天大瓜!驚天大瓜!】
我剛巧切了一個瓜。
一張圖片躥入眼簾。
畫面上是一男一女的擁抱照,男的個子高,手修長,玄色西裝,女的身段窈窕,紅裙子風情萬種,就是看不清正臉。好一齣你儂我儂。
但是等會兒,這男的莫名有點……眼熟。
小博主又給我彈消息。
【景潤董事長,景潤董事長,婁承!】
我:【嗐,不稀奇,等會兒,誰?】
看清那張帥臉後,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可不是我那 188、寬肩窄臀的便宜老公啊。
手快地撥了一個電話回去,立馬攔截了所有的消息,又託人去打聽哪些渠道還有這消息,一來二去花了我幾十萬大洋加一上午時間。
看着乾淨的信息頁面,我向後癱在沙發上,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幸虧我反應及時,不然景潤的股票跌了,我可怎麼活啊。
剛歇了不到五分鐘,手機又震了。
我拿起一看,差點驚得甩出去婁承給我買的高配愛瘋 16 Pro max。
婁承:【現在拿上證件,來民政局,離婚。】

-2-
喲呵,這麼着急,這是佳人在懷,心裏長草了。
正合我意!
火急火燎地穿衣服,出門婁承安排來接我的人已經等在了門口。
路上,閨蜜桃李聽說我要離婚,當即找了十個小鮮肉,拉了一個羣,晚上約他們一起出來玩。
我進羣甩了 1000 塊紅包。
領了紅包,不知誰最先開始爭強好勝地發起了腹肌,結果一個接着一個,一發不可收拾,滿屏腹肌,我在後座笑開了花。
祕書小張回頭問我:「嫂子,你不是去和婁哥離婚的麼?怎麼笑得這麼高興?」
我脊背一僵,坐直:「其實我是太難過,用笑容掩飾自己的傷悲。」
他同情地點點頭。
「婁哥也真是的,好好的非得鬧什麼離婚,我們昨天都勸了一晚上了,愣是不聽。」
這話我沒法接,也不想接。
他又道:「你也別難過,雖說婁哥優秀,但是除了婁哥,我們也認識不少青年才俊,回頭給你介紹。」
我佯裝爲難:「這不好吧……」
小張微微皺眉。
「有啥不……」
我:「那就這麼定了。」
小張:……
發完了腹肌,我甩了 1000 塊錢紅包過去,羣裏又開始發語音。
一條接着一條,我正準備點開,小張提醒我:「嫂子,到了。」
我順着車窗看過去,婁承還穿着早上我爲他挑的那件襯衫。
他坐在民政局門口的臺階上,手裏的煙發瘋似的燃,猛吸了一口,朝我走過來,給我開車門。
這些方面他做得從挑不出錯,外人眼裏,我們也算是情投意合。
「來得挺快。」
我乖巧點頭:「婁先生。」
小張和婁承同時皺了眉頭,後者沉沉地吸了一口氣。
「嘶……」
他半笑不笑看我。
「你生分得挺快啊?」
我:???
其實我想說我們一直都不熟,但是我不敢,因爲我的尾款還沒結……
只好笑着打圓場。
「提前適應一下。」
半晌,他轉身拾級而上。
「算你識相。」
哦豁,這死男人,露出本性了。
坐到民政局,小姐姐給我們登記:「離婚冷靜期一個月,沒問題簽下申請。」
我纔想起來,現在離婚是有冷靜期的。
飛快地簽了字,到婁承的時候他不知道在想什麼有點出神。
我推了推他:「婁先生。」
他回過神,利落地簽了字。
出了門口,我站在臺階底下。
「一會兒回去我就收拾東西,一個月後婁先生想什麼時候來拿證,隨時叫我。」
這句話婁承沒回,半天,他的手在兜裏摸摸索索,掏出來一張卡遞給我,這姿勢頗爲居高臨下且隨意。
「這三年你順從乖巧懂事,這五百萬就當是獎勵了。你那麼摳摳巴巴,估計夠你花一輩子。還有,雖然我確實很有魅力,但你別再對我存什麼心思,離婚了就是斷了,也別偷摸耍手段之類的,沒用,明白了麼?」
看着卡我心動不已,歡欣雀躍,但又不能表現出來。
「好的,婁先生。」
本想說兩句感謝的話,但我思慮着他一貫喜歡事兒少的,所以拿了錢就轉身往下走。
邊走我開始預訂那幾個銷金窟,有了十個小鮮肉,我又拉了幾個青受音。
有錢好辦事,馬上預約成功。
走着走着,察覺後面有腳步跟上來了,我一回頭——
婁承閃現似的,大帥臉離我不過分毫。
我嚇得一驚往後閃,電光火石之間,婁承伸手攔腰把我帶了回來。
鼻息相貼,驚魂未定,一來二去,手機裏不知道怎麼放出了語音,還是超大聲!
「姐姐~姐姐什麼時候來呀,弟弟等你等得好辛苦~」

-3-
其實我不知道你們知不知道,微信語音有個自動播放功能。
當接二連三的語音放了出來的時候,婁承的臉堪比民政局門旁那些五顏六色的花叢。
我心虛地關上了語音。
理了理頭髮。
站直,微笑。
做好這一切之後。
準備走。
婁承從後頭拉住我,聲音有點兒沉,他道。
「你在外邊找人了?」
我:????
默默抽出了手。
「我還有事兒,先走了,婁先生,再見。」
這人也沒刻意抓緊我的手,反而有幾分破罐子破摔的架勢。
「綠我?」
呸。錢ťū₌能隨便砸我,帽子可不能亂給我Ţûₓ戴,我停住了,準備好好和他解釋解釋。
「沒有,就是一個親戚家的弟弟,很久沒見了,一會兒見見。」
婁承:……
「是麼?」
點菸的空當,婁承眯着眼,我心打着鼓。
打着打着,我後來一想,媽的老孃都和他離婚了,我害怕他幹什麼?
點好一根菸,婁承像忘了這茬似的,轉了個話題。
「爺大發慈悲,再送你個工作,你學什麼專業的?」
我微笑回他。
「我學表演的。」
婁承愣了。
小張打遠處走過來,沒心沒肺道:「表演好啊,表演好,我還說嫂子這臉國色天香的,誰見誰迷糊,就該去當演員!」
他去推婁承。
「婁哥,你不是最近剛有個投資,在什麼什麼影視,給嫂子砸點資源啊。」
嗯?還有這種好事兒?俗話說得好,有便宜不賺王八蛋。
於是我一改笑臉,眼巴巴地看向了當事人婁承。
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婁承狠狠吸了一口煙,笑了。
「再說吧。」
切。
總歸是拿人手短,喫人嘴軟,今時不同往日,雖然之前婁承也算有求必應,但現在我倆離婚了,都不知道算不算半個故人,不能像以前一樣心安理得。
所以臨走之前,我還是禮貌地和婁承擺了擺手,也不知道他看沒看見。
叫的出租車到了跟前,我沒猶豫,直接上了車。
回去簡單收拾了東西,從別墅出來安頓Ṫũ₁好天已經近黑,我打了個車朝 Cheeky 去。
閨蜜桃李早就帶了一衆人等在那兒,我推進去門,好嘛,燈紅酒綠,熱鬧非凡。
桃李看到我,眼睛都亮了,推了推身側的小鮮肉們:「還愣着幹什麼?」
「姐姐~姐姐~姐姐~」
不是一道,是好幾道,有清澈的,有低沉的,有青受,有少年感的……
花多眼亂!
不是,離了婁承,他媽的這日子,過得也太爽了吧。
我喜不自勝地嘆氣,激動得兩眼淚花。
桃李扯了我一把,怪嫌棄的。
正逢音樂中場休停,她一個女高音歌唱團的,嗓門極大且有穿透力。
「怎麼還哭上了?不就是個婁承?他不就是高富帥大點?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兒!」
我搖搖頭,二話沒說,半哭半笑地從 LV 裏拿出來一大摞紅包,一人發了幾百塊,開始了我愉快的弟伴之旅。
好喫好喝美男相伴,玩了一會兒居然有點累了,我給桃李擺了擺手。
「出去透透氣。」
Cheeky 在八十層,視野好,風景佳。
在八十層看煙花,我突然有點鼻子發酸,日子過得太好,想起以前,都讓人心抽抽。
嘆了口氣正準備轉身,突然有人從背後給我披了一件衣服。
我回頭一看,喲呵,這不是局裏最帥的那個霸道總裁音,小霸嘛。
這小孩兒挺趕眼力見兒。還沒來得及開口謝謝,拐角的腳步聲伴着熟悉的話音就蓋過來了。
「怎麼樣,我就說,她肯定捨不得我,她哭了,我要不……」

-4-
老熟人,婁承。
眼瞅着人到跟前了,小霸扯我扯得更緊了。
婁承那句話還沒落地,拐角就看見了我和小霸的曖昧姿勢。
倆人不約而同停下來,小張在他旁邊揉了揉眼睛。
「婁哥,我是不是喝多了啊,我怎麼看見嫂子和一個小白臉在那摟摟抱抱啊。」
要不說冤家路窄呢。
誰承想能在這兒遇到婁承。
我下意識地想去和他Ṭū́ₙ打個招呼。
「老」字還沒出來,我反應過來,靠,我們下午已經離婚了呀。
點點頭,我微笑。
「婁先生。」
婁承沒說話,一雙桃花眼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有點發紅。
倒是小張先開口,他磕磕巴巴。
「嫂……嫂子,真是你啊,這……這位是……」
一時之間我還真不好解釋。
「這是我……」
「我是姐姐的朋友,你們是?」
橫空一道男音插進來,我愣了。
婁承冷哼一聲,笑了,死死盯着我。
盯得我後背發涼。
他又上下打量了小霸一個來回。
「你家裏是不是開茶莊的?」
小霸被他問得一臉懵。
「不是。」
「回去做點茶莊生意,錢我投了。」
小霸困惑地看了我一眼。
我只能撇嘴。
「你在這方面天賦異稟。」
小霸:……
世上第二毒是鶴頂紅,第一毒當屬婁承的嘴。
我也是真怕他找小霸的事兒,也是爲了證明我和他婚姻存續期間沒什麼出格的事兒。
「婁先……」
「生」還沒出來就被當事人打斷了,婁承從我身邊過,雙手插兜,吊得一批。
「愛誰誰,不用解釋,不關心。」
末了,他回頭,夾着嗓子來了一句。
「姐姐~」
我:?
帥男人走路都帶風,婁承這一波風吹得我眼睛都沒睜開。
回過來神,人已經過了樓梯角了。
小張和我笑了笑,略帶尷尬地跟上去,留下我和小霸面面相覷。
以前怎麼沒發現他這麼愛陰陽怪氣?
*
回到池子裏以後,桃李湊上來。
「欸,你猜我剛纔看見誰了?」
我對答如流。
「我那便宜老公?」
「臥槽。」
桃李暗暗驚呼。
「真,不是冤家不聚頭。」
說是大事兒,也不算什麼大事兒,我端起一杯酒灌了一口。
「誰說不是。」
她說。
「不是,還有更勁爆的,你回頭看看。」
聽了她的話,我一回頭,差點扭到脖子。
正好對上婁承的眼神。
「好燙。」
我瑟縮了一下。
桃李說:「什麼?」
「酒。」
說着我的眼神掃了一眼婁承身邊的人。
巧了不是。
我有新歡,他守舊愛。
緋聞女友還敢帶出來呢!上午花了我那麼多大洋,想起來就來氣。狂幹了兩杯酒,桃李勸我。
「這酒度數可不低。」
我擺擺手。
姐的酒量,千杯不醉。
一個小時後——
我迷迷糊糊聽見有人說:「我送渺渺姐上去。」
ŧū́₄衆所周知,我的戒備心一向很重。
我立馬報家門地址。
「我家在天宮一號,送我回……天宮一號。」
小霸嘆氣。
「天宮一號是航天飛行器,渺渺姐。」
「檀宮一號!檀宮一號是我的家!」
小霸把我往回扯。
「檀宮一號也不是你的家,渺渺姐。」
喝得迷糊,但是我還是能感覺到電梯上行。
「就是我的家!就是我的!」
我撒開了潑。
唸叨着唸叨着,電梯停了。
門開的時候,我好像看見婁承了。
「婁……承?」
沒有人回答。
「狗東西。」
我腦子有點不跟趟,下一句還在唸叨:「檀宮一號,檀宮一號……就是我的家。」
有人笑了,語氣還他媽的挺得意:「你說……檀宮一號是你的家?」
我很傷心。
「是的,就是我的家,我太喜歡了,檀宮一號,但是婁承……婁承不賣給我。」
我是真的很喜歡那幢房子。
成功人士,巔峯住宅,坐擁鄰水美景,馬路對面住的都是明星帥哥……
似乎又有人笑了,這把我沒聽清是誰,就意識迷離了。
第二天一早,桌子上的早餐映入眼簾。
大腦宕機了兩分鐘,我反應過來,昨天難道……我把小霸帶回來了?
這個未確認的想法讓我如墜冰窟。
大腦一團亂,我哆哆嗦嗦地給桃李發消息:【昨天我把小霸帶回來睡覺了?他還給我買了早餐?】
五分鐘過去了,沒有回信,十分鐘過去了,還是沒有回信。
十五分鐘後,桃李發過來消息:【昨天你咋回去的,小霸和你一起了麼?我咋全忘了?】

忽然某一瞬間,我一身冷汗。
最後看着和婁承對話頁面上的兩行鮮亮的文字,我纔是意識到——媽的,發錯人了。

-5-
在對話框裏糾結了五分鐘以後,我回復了一句【不好意思,發錯了。】
又等了十分鐘,對面回了我四個字。
【欲擒故縱?】
我:???
不多時,他又發來一條。
【捨不得我就直說,爺又不會怪你,搞這些想刺激我,想讓我喫醋?】
……
我決定把這件事略過去。
做大事的女人從不會拘泥於小節。
於是我再沒回婁承。
我給桃李發了個消息約着下午去看工作室,錢放在手裏不會生錢,折騰折騰纔有勝算。
但我沒想到,冤家路窄,合作方居然是婁承那張照片裏的女主角。
即便照片裏沒有正臉,但是紅裙子、長卷發,還有腕上那個極具辨識性的珠串讓我一眼就認出來,就是她。
面容姣好的她落座在我對面,陽光鋪陳,她伸出來手,大大方方地朝我笑。
「好久不見了,渺渺。」
話音落地,我就在她坦蕩的目光裏止住動作。
這一聲「渺渺」讓我好像是被拉回了很久很久很久之前。
我醉生夢死的這幾年,像是早已經淡忘了在哥大的那段時光。
而此刻我死去的記憶突然開始灼燒。
世間很多事情的巧得不講道理,但有時候也有跡可循。
如果是齊音,那一切就理所當然。
桃李推我,於是我僵硬地把手伸了出去,僵硬地破開喉嚨。
「好久不見。」
我們都不是矯情的人,所以很快整理好情緒,租工作室的事情公事公辦不到半個小時談完了。
出門的時候,齊音叫住我,她問我:「渺渺,這兩年,你過得好麼?」
我什麼都沒說,只點了點頭。
「前兩天緋聞的事情,你怪我嗎?」
於情於理,我似乎都沒有資格怪。
但我的錢包有資格——
「不會,但是公關是我幫忙的,你要是心裏過意不去,就打我 20 萬,或者讓婁承還我也行。」
齊音微微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沒想到我現在這麼唯利是圖。
片刻之後我收到了 20 萬打卡轉賬。
嘖,心情不錯。
我抬腳準備出去,卻被她叫住。
「當年是我年少氣盛,沒想過阿承用情這麼深,可這麼久,你做爲他的妻子,就沒有過一點動心嗎?」
末了,她似有遺憾地說:「他是個不錯的人。」
我從落地窗看到樓下小霸帶着桃李已經拾級而上,估計等着急了。
而落地窗邊的沙發上,搭着婁承的西服。
那件我記得,爲數不多的我買給他的禮物,是爲了感謝去年他幫我忙。
「沒有。」
我說。
話音未落,我在轉身的瞬間看到了婁承那張帥臉。
我甚至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手裏的煙已經燃完了。
桃李和小霸嘰嘰喳喳的聲音到耳邊我才回過神。
小霸極其自然地接過了我手裏的寶,順帶理了一下我的頭髮。
齊音掃了一眼我身旁的小霸,笑得很隱晦。
「男朋友?」
我準備搖頭,桃李陰陽怪氣替我開了口。
「齊小姐眼光真好啊。」
也不知道是說誰。
齊音話接得老快。
「是嗎?那祝福你們,下次有機會的話一起約飯。」
說着話齊音的手臂極其自然地挽上了婁承。
婁承沒動,沒拒絕。
他漫不經心地從我臉上挪開眼,看向齊音。
「下次我不一定有時間,陪你已經夠擠時間了。」
下午四點的陽光有點晃眼。
小霸適時握住我的手,說:「走吧。」
進電梯以後,桃李嘖了一聲。
「這兩個狗東西是不是揹着你早就搞上了?」
不知道爲什麼突然覺得樓梯裏空氣不大好,我大口呼吸。
「誰知道,和我沒關係。」

-6-
跑了兩天,晚上我纔開始收拾屋子,安頓東西。
打開行李箱,我發現我帶回來了婁承的……一些……東西。
我坐在沙發上,有點兒拔劍四顧心茫然。
最後我拿出手機準備給小張打個電話求他幫個忙。
可誰承想,電話先進來了。
還沒貼上臉,我的耳邊炸開了一公鴨嗓。
「嗚嗚嗚嗚嗚她沒良心。」
「她真揹着我找人了!」
「老子好喫好喝伺候這麼多年,白眼狼!她居然這麼快就和別人跑了!」
「嗚嗚嗚嗚嗚,我頭頂怎麼這麼沉啊,你看看,是不是長草了?」
「你快看看有沒有草。」
「她還騙我!」
「我好慘嗚嗚嗚嗚。」
「我那麼愛……」
我眉頭鎖得死緊,實在聽不下去。
立刻掛電話,再打一遍。
下一遍果然清淨了。
小張在電話裏試探道:「渺渺姐?」
我嗯了一聲。
他如釋重負:「你快來接一下婁哥吧,誰勸也不走,說什麼都不聽。」
我:「我已經睡了,要我給你齊音的電話嘛?」
電話那頭愣了一下:「齊音是……」
我淡淡點頭,扒拉着行李箱裏幾條婁承的 CK,有點兒燙手。
「他新歡?舊愛?」
一時間拿不準詞。
這下輪到小張眨眼了。
片刻,他說了句抱歉,掛了電話。
直到電話掛了很久,我抬起頭看窗子裏自己的倒影,形單影隻的,像是遊蕩的孤魂野鬼。
我被這想法嚇了一跳,然後低頭又看見了婁承那幾條 CK。
晦氣。
收拾完東西,我在沙發上昏昏沉沉刷着手機,準備開工作室的事兒。
半睡半醒之間,有人哐哐敲門。
我嚇得一激靈,手裏拎着花瓶就去了,等從貓眼裏一看,正是我那好前夫,婁承。
不是,他大半夜來……
婁承酒品不錯,就是愛折騰我,想起他折騰我那個勁兒……
已經和他離婚的我還是後背發涼。
於是我裝作已經睡了,還欲蓋彌彰地把燈關了。
門外的動靜幾分鐘後消停了。
我摸着打開燈的時候,門鎖咔噠一聲,開了。
婁承眯着眸子,視線集中在我手裏他那幾條 CK 上。
一瞬間大腦充血。
我:「你要不要聽我解釋解釋?」
婁承的眼眶有點兒發紅,他倚在門框上,眸光晦暗,有點理智和斯文,好像剛纔電話裏的根本不是他。
他淡淡發笑:「說。」
「我收拾衣服的時候不小心帶出來了。」
我把那幾條 CK 遞給他:「正好你順道帶回去,還有些其他的東西,我去拿。」
「就這?」
我愣了一下。
點頭。
下一秒濃烈酒氣撲面而來。
我被人緊緊壓到了門口的牆上,耳邊聲音伴着溼熱的氣息。
「你們真談上了?」
我搖了搖頭。
他彷彿不信,緊緊地攝住我的眼睛:「你騙人。」
我有點不耐煩。
婚都離了。
他和齊音你儂我儂的,我們錢貨兩清,來我這發什麼瘋?
「你喝多了,我讓人來接你回家。」
婁承愣了一下,手上的力道卻半分都沒松,他輕車熟路地咬着我的耳垂呢喃。
「是不是要錢纔行?一千萬?兩千萬?五千萬?只要你離開他,和我……」
「婁承。」
我耐心耗盡,面色迅速冷下來,提醒他。
「我們已經離婚了。」
我拿着離婚贍養費很開心,我曾經很缺錢,缺到拿命換也無所謂,然後那時候婁承出現,給了我很大一筆錢,解決了我所有的困境。
某些時候我很感謝婁承,畢竟我日子過得不算差。
可我再也不想我和婁承回到那樣的關係。
因爲那是另一種同樣可怕的困境。
我想自由。
我想遠離婁承,好好生活。
過了半晌,婁承突然鬆開了我。
他半倚門框,顯得有點頹唐,唯獨一雙眼睛,微微紅,閃着光。
「提離婚的是我,可我覺得,你好像比我還想離婚。」
婁承的手機很合時宜地響了起來,我看到來電顯示是齊音。
所有的耐心在這一刻反撲。
我點頭,第一次沒有再像以前一樣做作地說我捨不得。
「是這樣。」
他愣了一下,面色一瞬間難看起來。
「你現在裝都不願意裝一下了?」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
「你給我的感覺,好像你很想逃離我。」
我看着他琥珀色的眸子,胸腔發緊。
「你覺得呢?」
我懶得應付,往外推他。
「太晚了,你喝多了,該回去了。」
婁承也喝多過幾次,其實酒品不差,但就是愛斷片,明天他也不會記得這些。
臨走之前,我從婁承嘴裏聽見了一句讓我失眠整晚的話。
夜裏我輾轉反側,耳邊都是他的聲音。
他哭着說:「商渺渺,你還是這麼無情。」
半夜我給桃李發了一條消息,我說:【桃李,你覺得婁承有可能愛上我嗎?】
桃李很快回來信息。
是一張圖片,圖片裏的女人我認識,婁承的媽媽,還有我昔日的好友——齊音。
場景是婚紗店裏,齊音試穿婚紗。
聊天對話框一直顯示輸入中,我猜桃李打了刪刪了打,費盡心思想要安慰我,正如同此刻的我自己。
在這個深夜裏,我沒有發現婁承愛我的蹤跡,相反,我認清了我對婁承動心的事實。
它在說,你是輸家。
好吧,這是一件不受歡迎的事情。

-7-
從那天以後,我和婁承像是心照不宣似的消失在各自的生活裏,他和齊音的緋聞接二連三,每每問及,婁承的回答都意味不明,只亮婚戒。
我才注意到,他的婚戒好像從來都沒摘。
細節做得還挺好,嘖,這要是傳出婚變,我的 k 線還能看?
而這段日子我和小霸還有桃李東奔西走,工作室的事情總算是忙得差不多了。
三十天過得很快,到了領證的日子。
婁承沒半點動靜,我礙於要註冊公司,還是想快點理清這些戶口本關係什麼的。
於是我試探着給婁承發了一個消息。
「在?三十天到了。」
婁承沒回。
又發了兩條消息,石沉大海,第二天我打給小張,小張頗爲爲難地說,婁承就在辦公室,不知道爲什麼沒回我消息。
我讓他把電話給他轉接,遠遠我就聽到了辦公室關門的聲音。
看來跑一趟是不可避免了。
桃李聽說這事兒大罵婁承屁股長臉上,說話像放屁,還專門給我搭了一套怒打渣男裝。
對此,她還信誓旦旦地稱,婁承八成是後悔了,分開這幾十天裏,知道了我的好,不想離婚了。
我心臟重重跳了一下,不知道因爲什麼。
隨後淡淡地挑了兩個包給她,我說,他也挺好,至少買包這方面,眼光還不錯。
桃李怒罵我沒底線,並說要仔細體驗一下沒底線的女人的人生。
*
等我到的時候,婁承不在辦公室。
小張沒預想到我會找過來,磕磕巴巴地說婁承剛出門,去談合同去了。
「電腦屏還沒關。」
26 攝氏度空調,小張額頭出了一層汗。
婁承的休息室我比小張熟。
等我殺進去的時候,情形和預想的不太一樣。
齊音背對着我,婁承坐在沙發上,我的出現似乎打破了他們之間存在的某種和諧氣氛。
「你怎麼來了。」
婁承急得甚至帶翻了桌子上的水杯。
「打擾你們好事兒了?」
我還當小張支支吾吾個什麼勁兒,看來我確實來得不是時候。
「看來你真在忙。」
我握緊了手裏的鱷魚皮,可惡,竟然也是婁承買的。
「我就是來提醒你一下,30 天冷靜期已經過了,我們可以挑個時間去辦手續。」
婁承的聲音迅速冷了下來。
「出去。」
自然不可能是說齊音吧。
出就出唄,切。
我也不知道哪來的火氣,轉身就去摸門把手。
「拽什麼拽。」
可我還沒摸上門把手,齊音先摸上了,她朝我笑。
「我來找阿承談事情,外面沒找到他才進來的,你們好好談,渺渺,我先走了。」
齊音的解釋有點欲蓋彌彰那意思。
我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兒,婁承長腿一邁就把休息室的門鎖了,我嚇了一跳。
「你幹什麼?」
他伸手去摸煙,似乎是想到什麼,又放下了,皮笑肉不笑地衝我。
「商大老闆,今天怎麼工功夫臨步賤地?」
看來他知道了我辦工作室的事兒,在這兒諷刺我呢。
狗東西。
「你三躲五躲,不就是想我來找你嗎?有事兒快說,我很忙。」
「還有離婚手續,你最好給我一個準確的日期。」
「如果有什麼事兒最好也是去外面談,青天白日的休息室鎖門,很容易讓人多想。」
每說一句,我就更不耐煩一分,如今回想,纔不得不佩服自己,我那兩年在婁承面前裝腔作勢的日子到底是怎麼過的?
婁承可能也少見我如此疾言厲色,看我急了他反而笑了。
「你今天火氣怎麼這麼大?」
我下意識就回。
「用你管?」
婁承向我逼近。
「嚴格意義上說,我現在還是你的老公。」
我回得很快。
「那你就別嚴格了,畢竟我一向對你私生活也不怎麼嚴格。」
「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牙尖嘴利?」
「到底什麼時候辦手續?」
我愈加不耐煩。
等了半天,婁承雙手一抱倚坐在了沙發沿上。
那模樣極其放肆散漫。
然後我聽見他慢條斯理地說——
「我不想離了。」
「我……」
話沒說出來。
狗日的,他敢啃我。
我揚手就是一巴掌。
婁承被我打了還在笑,他看起來有種被打了但是反而很痛快的變態的爽感。
我才注意他眼底的血絲,看起來像是很多天沒睡過一個好覺。
我也被氣笑了,腎上腺素飆升,我聽得見自己心頭的狂跳。
「理由?」
長達半分鐘的時間裏,婁承的目光都盤旋在我的眼底。
又是長達半分鐘的沉默,他開口。
「景潤要進軍母嬰產業,我已婚三年的身份很有利,到時候我們也可以要個孩子……」
「在你眼裏,婚姻是什麼?」
我打斷他,所有心頭的狂跳在一瞬偃旗息鼓,話語冰冷。
「你的妻子,在你身邊一輩子的人,是要以這樣一種方式存在?」
他不知什麼時候垂下了眼眸,目光所至,是無名指上的婚戒。
「怎麼不行?反正你已經這樣在我身邊待了三年。」
我真的覺得婁承是我見過,最惡劣的人。
「我不願意。」
我重複。
「我說我不願意。」
他似乎沒有意外。
「因爲那個小白臉?」
「不過就還是個大學生,自己都未必能養活自己,你看上他什麼?」
這話看起來他像是在喫醋,有時候男人的佔有慾蠻好笑的,佔有得莫名其妙。
「離婚以後,我看上誰是我的自由,就算他是個走販伙伕又關你什麼事兒?」
婁承笑:「走販伙伕尚且是良民,他連良民都不算。」
我:……
「婁總,你佔有慾別太強了。」
婁承從戒指上撤回目光,直直地看向我。
「原來這叫佔有慾。」
他笑:「有時候我甚至想,要是世界上不存在這種小白臉,你會不會多看看我。」
我內心一凜。
「你少打他的主意。」
婁承垂眸笑了,過了一會兒,他問。
「爲什麼我不行?我長得也不差,也比他們有錢有能力,我們倆在那事兒上也挺和諧。」
我冷笑。
「那是你以爲。」
婁承的臉色刷一下子就黑了,凌厲的眉峯緊促了起來。
「每次看你的表情,我以爲你挺享受的。」
我耳後發熱,像是上了發條。
「我再說一遍,那是你以爲。」
「你是不是因爲這個纔不想和我過?哪裏不好,我可以改。」
「不必了。」
「我喜歡的人,就算他不舉,日子我照樣過。」
這句話是嘴硬,那檔子事兒,還是很重要的。
婁承輕嗤了一聲。
「說到底,你還是不喜歡我。」
我也沒忘了齊音前腳剛從套間出去。
手機鈴聲突兀地打破了我和婁承之間的僵局。
是小霸。
婁承也注意到了,嘲弄地嗤笑了一聲。 
「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喜歡這種小白臉,想不明白有什麼好。」
我握着鱷魚皮的手指微微顫了下,準備抬腳往外走。
「至少他懂得尊重人,明天上午十點我在民政局等你。」
「可是我愛你。」
摸上門把手之前,我甚至以爲自己幻聽了。
婁承又重複了一遍,他說:「可是我愛你,你能不能不走?」
我沒回復,甚至是逃一般的離開。
因爲都不作數。
婁承玩弄人心的手段,我早就領教過。
這個惡劣的傢伙。

-8-
次日上午,太陽毒辣,從十點等到十二點,婁承沒來。
這次連小張的電話都打不通。
我氣得在太陽地裏直髮暈。
直到晚上,桃李打電話來說,小霸出車禍了。
人在醫院,我匆匆忙忙趕過去,小霸還在昏迷,臉都白了。
醫生說就是肋骨斷了兩根,腦震盪昏迷需要觀察一下,沒什麼大事兒,我和桃李才鬆了一口氣。
小霸沒什麼靠得住的親人,警察來電話說,兩起車輛碰撞,前者有惡意碰撞行爲,是個有錢人,問我們是否私了。
桃李氣沖沖說這世道沒有王法了,她脾氣爆,在醫院守着小霸,讓我去警局弄死撞人那個狗的。
我安慰她沒關係,情況屬實的話,就算花再多錢,我也會替小霸討回公道。
天已經黑透,我開車的時候,手心都是冷汗。
我在小霸身上看到了當初的自己。
在這個看似沒有什麼等級分明的社會里,金錢卻總是能讓很多人高高在上。
到警察局後,警察先是和我講述了一下事故情況,現有監控看起來前車故意阻攔相撞,但是前面有段監控故障,具體事故原因還有待查探,因爲雙方沒有嚴重傷亡,前車要求私了,越快越好,多少錢都行。
我積存的理智在看到旁邊座位上毫髮無傷的婁承後,一瞬間蕩然無存。
而齊音,就坐在婁承身側。
她耐心地擦着婁承頭頂的汗,斥責的聲音都很委婉,她說:「阿承,婚期在即,你怎麼會做這麼幼稚的事情?鬧出去可怎麼好?」
婁承安靜得出奇。
他們過於和諧,也都沒有發現我這個事故處理人。
「不用查探了。」
寒意傾灌下來,我和警察說:「我知道原因。」
去年,景潤被搶了一個合作,沒過多久,那個競爭公司的老總就因爲情婦問題被撤職,刺激過重,半夜兩點突發腦溢血去世,那時候我乍刷到這個消息,碰巧聽到婁承打電話。Ṱüₙ
那時候他的評價是——便宜他了。
我向來知道,他商業手段果決,但是我也忘了,他其實骨子裏是個睚眥必報的人。
他很記仇。
是了,對付一個沒有什麼後臺的大學生,是抬抬手的事情。
他不愛我,但是男人總是有幾分佔有慾。
反正這麼多年,我總是,不太瞭解他。
婁承望向我的時候,已經是幾分鐘後,他面色發白,眼裏有一點詫異。
「你怎麼來了?」
我望向警察:「我們拒絕調解。」
衣角突然受力,婁承已經到了我跟前,他皺眉望向我。
「別胡鬧。」
我陡然生出一種強烈厭惡,這股厭惡緊緊地攥住我的五臟六腑,我向後退了兩步。
目光掃過他身側的齊音,同樣詫異。
「你想要什麼,不想離婚是嗎?」
婁承的髮絲凌亂,他的眼神茫然裏帶着一點欣喜。
「你答應不和我離婚了?」
「可以啊。」
我笑。
「只要你想,我的意願算什麼,你也可以找個繩子把我捆起來,我也就只能乖乖配合,或者,你也可以再和我續一段時間的合同,到你想做的事情完成之前,價錢按之前的。」
「還有,齊小姐回來,我就不用陪睡了吧。」
婁承臉色愈加發白得厲害。
「你是不是誤會我什麼了?」
我是不太瞭解全部的他,但是某些方面,沒人比我更瞭解他。
「你有什麼可值得我誤會的?」
「我的確在最艱難的時候承了你的好,所以沒資格說什麼要是不認識你的話就好了,但是婁承,挺多時候,你也讓我挺噁心的。」
我甚至沒有用吼的,非常平靜地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說完,我強烈的爽感,讓我眼眶發熱。
我受夠了。
裝模作樣地忍了三年。
早就受夠了。
什麼體面,什麼鬼話,統統和婁承一起滾好了。
婁承就在那裏一動不動,他微張嘴脣,卻沒發出音節,齊音替他開口,她說:「渺渺,你話說得太難聽了。」
我淡淡地回她。
「你也一樣。」
「在哥大唸書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們倆挺配的,所以那時候你心高氣傲個什麼勁兒,非得等到現在費心到別人的婚姻裏刷存在感,你看,搞得大家都像吞了一口屎,噁心得要命。」
齊音大概少見我這麼尖銳的發言,一瞬間面色發紅。
「渺渺,你這麼說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我笑了。
「你在他面前裝裝就算了,在我面前裝什……」
「夠了。」
冷不丁打斷我的,是婁承。
到底還是聽不了我罵齊音咯。
長達幾十秒的沉默裏,婁承開口的聲音很冷。
「我不會強迫你,你真的這麼想離婚的話,我會的。」
不知爲何,我在他的目光裏看出一絲委屈。
他有什麼可委屈的?
「今天我沒給你消息,是因爲一直有事情耽擱了,晚上又遇到事故。」
「那最好。」
我急着回話,可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麼。
「看你時間,只要離婚,我隨時都有時間。」
說完這話,我回看婁承的臉色,我想,婁承應該被我氣得不輕。
我倆,這樣也好。
走廊裏快出門的時候,婁承卻突然追了上來。
「我想問你。」
我沒回頭,卻能分辨他聲音裏的冷淡的寒意。
「要是當初,許清河沒有病重,你沒有那麼需要錢,你是不是一點都不會考慮和我在一起。」
我的腳步生生頓在這裏。
許清河啊。
「我們沒有在一起過。」
我說。
「從始至終,我只是嫁給了你,我們從來,都沒有在一起過。」
我明明可以做到很堅強的。
可是在聽到許清河名字的一瞬間,我覺得很委屈,鋪天蓋地的委屈向我湧來,讓我窒息。
這份窒息感驅使我快步離開了警察局。

-9-
我回到醫院的時候小霸還在昏迷。
桃李說沒什麼大事兒,讓我先回家,明天再來替班,我內心愧疚,只好點頭,暫時不知道怎麼面對醒來的小霸。
夜裏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着。
吞了兩顆助眠藥,我昏昏沉沉地夢到了許多事。
十歲那年,我爸媽因爲離婚爭吵不休。最激烈的一次,是他們在高速車裏,我聽着爸爸的電話,聽到他們反目成仇,用最惡毒的話往對方的身上招呼,在我的哭喊聲中,一片歸於死一樣可怕的寂靜。
那天,高速上一起車禍,十歲的年紀,我被迫接受自己成爲一個孤兒的事實。
我沒有爺爺奶奶,沒有姑姑叔叔,唯一和我有血緣關係的姥姥,也因爲我和爸爸長得太像,拒絕接受我。
那年冬天,寒風凜冽,我被鄰居家的小孩,許清河,領回了家。
許父許母是很善良的人。
面對一個並沒有什麼血緣關係的孩子,呵護備至。
他們給我換上乾淨暖和的新衣,給我梳漂亮的頭髮,把原本狹窄的小屋硬隔開一間給我做房間。
我和許清河一起上學,一起下學,一起回到家大快朵頤,清貧的許家沒什麼能拿得出來炫耀,許父許母卻總是得意洋洋,說自己兒女雙全。
我在許家過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日子,很多年之後,我每每回想起那段日子,都能對幸福二字有透徹的理解。
十五歲,我和許清河雙雙考上重點高中,許父和許母高興地獎勵了我和許清河一人一個手機,說住校的日子裏,我們每天打電話,一家人還是在一起。
那年夏天,他們也給了自己獎勵,獎勵兩個人去往隔壁省城,打更辛苦的工,賺更多的錢。
十八歲,老式直板手機收到了許父許母的工地遇難電話。
我無數次回想起那通電話,都覺得心驚肉跳。
十八歲的許清河,失去了父母,十八歲的商渺渺,失去了父母兩次。
我和許清河,青梅竹馬,相依爲命。
擁抱過,依偎過,相互抹去過眼淚,一起喫過一碗泡麪,在十八歲的那個夏天,許清河拿着賠償金,撐起了只有我們倆的一個家。
二十二歲,我和許清河雙雙公派讀研。
在那個紙醉金迷的國度,我見過很多有錢人,身邊的留學生是有錢人,在校生也是有錢人,我和許清河的清貧,格格不入。
可心中有火,可以燃燒一切。
許清河說以後他要去研究天體物理,他要成爲出色的天體物理學家。
宇宙有無限維度,可以穿梭時間,星辰億萬,他說他最想回到,我剛去許家的那年冬天,我們一家人圍着鍋爐烤栗子,那年栗子,那麼甜。
我說我要繼續攻讀金融系,我要賺很多很多的錢,讓許清河可以腳踏實地地摘天上的星星。
那年,哥大的窗外有風景,而我們的筆下,有前途。
我很幸運,抽到了宿舍,齊音是我的室友,也是我第一個在國外認識的朋友。
她的家庭條件很好,沒有因爲我們所謂的階級而疏遠我,那年,我把她當作我最好的女性朋友。
對於婁承的印象,加深於他一次次地遞給我兩份零食、兩份中餐、兩份禮物。
齊音說過一嘴,他們並不熟悉,在唸書之前,不過是家裏有合作,而婁承家裏的長輩有意聯姻。
而她,有喜歡的人。
我記得,那個人高高瘦瘦,似乎和我一樣,不是什麼有錢人,看不出哪裏特別,但齊音很喜歡他,或者說,她喜歡他偏偏不能被她征服的樣子。
那時候的婁承,比現在更爲意氣風發。
他經常跳到我面前,遞給我兩份東西,卻沒什麼話,我知道,一份是給齊音的,一份是給我的答謝費。
他長得很漂亮。
男孩子少見那麼白皙的皮膚,脣紅齒白,個子高高,活潑的時候看起來很有少年氣,偶爾我也能在我經常落座的圖書館座位旁看到他,學習工作起來,卻很安靜老成。
其實在此很久之前。
我們曾有過一次交集。
讓我連續夢到過好幾晚。
那是一個在平常不過的晚上,我拎着從校外面買來的兩份煎餅果子,等許清河下課。
那個晚上也有些不平凡,我身上僅有兩份煎餅果子,爲了去買煎餅果子,我身上的現金被搶劫一空。
國外的治安沒有想象中那麼好。
我不能和許清河說,他一定會把他的生活費都給我,一定會去打更多的工,一定會比心疼自己更心疼我。
我坐在學校附近一個人少有人會經過的長椅上,用漢語痛罵了半個小時國外那些不良少年,並且發誓,以後一定要蕩平這個破國家,拿回來所有的文物,賺好多的錢,把那些搶錢的小兔崽子們都關起來踩縫紉機,每天做眼保健操、廣播體操,背三字經,背論語。
末了,我把兩份煎餅果子都喫了。
沒人能知道留子的嘴在國外會遭什麼罪。
煎餅果子我喫得很香。
喫完的時候,終於在背後聽到了一聲嗤笑。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婁承,一次獨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初見。
他什麼都沒說,笑着看我,肩寬腰窄,白 T,走到我面前的時候,四面的燈光乍現於他身側。
有些居高臨下。
然後我看到他很隨意地從錢包裏拿出了一把現金,交到我手上的動作卻不輕浮。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陣仗。
他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那時候我只看到他背影,還有微風凌起的髮絲。
他說:「你一個人能喫兩份煎餅果子,挺牛的。」
後來。
後來這個場景我記了好久。
後來,婁承會經常跳到我面前,手裏拎着各種各樣的喫食、禮物,我盡數轉交齊音,一同轉交的還有我不清不明的悸動。
事情是在第二年的冬天發生改變。
我抱着電腦在樓下見證了婁承和齊音的爭吵殘局。
齊音少見那麼不顧體面,她讓婁承死了這條心,她說自己就算爛在家裏,也不會和婁承有一點關係,婁承是她見過的最沒品、最噁心的人。
我站在門口,進退兩難,眼見着齊音摔門進屋。
而婁承站在夜色裏,直到我從他面前經過,眼神纔有一點波動。
我想,對於一個喜歡她的人來說,齊音的話確實很傷人。
那是我們爲數不多的談話,我說,也許齊音被家裏施壓了,她原本不是這麼不好脾氣的人。
婁承垂眸把手上的東西遞給我。
語氣很冷淡,他說:「她什麼脾氣和我什麼關係。」
他嘴上說着沒關係,可是還是塞了兩份煎餅果子給我。
我已經瞭然一切。
婁承沒有間斷過送東西。
一個星期後,齊音再和我提起這件事,有些愧疚她錯怪婁承了,不過鋪天蓋地的欣喜讓她無暇顧及那點愧疚,因爲她戀愛了。
她被戀愛的甜蜜衝昏頭腦。
說閒話一樣地說起婁承,她說,婁承大概也不喜歡她,可能只是迫於家裏的壓力要示好。
對於那些豪門聯姻的操作,我不太瞭解。
唯有後面的話,讓我耳邊炸開一道驚雷。
她說,她知道了。
那個被搶劫的晚上,我同她訴說,星光燦爛下,那個人是婁承。
我像個跳樑小醜無地自容,我連忙解釋,她卻坦然,鼓勵,她說,也許,也許我們真的有緣分的話,她也可以免於家裏的壓力了。
那個晚上我輾轉反側。
齊音的戀愛談得很高調,盡人皆知。
可婁承偶爾還是會送東西到我手上。
終於有次我疑問爲什麼還要送東西的時候,婁承不再像以往一樣沉默。
他的眼神左右飄忽,陽光照得他的臉紅彤彤的,他說,給你你就喫,考慮爲什麼幹什麼。
這些話模棱兩可。
但我鬼使神差地沒有拒絕,回宿舍的路上,我覺得風好自由,好溫暖。
那天以後,不知道是刻意還是巧合,我身邊經常能看見婁承的身影。
我們有時會說兩句話,讓我心動不已。
他送的禮物從煎餅果子,到出去玩帶回來的牛奶,雖然是過期的,後來到兩條白圍巾,直到一小束紅色鬱金香。
我生平從未有過那麼緊張的時候。
沒等婁承開口說話,我倉皇逃竄。
我在樓下吹了幾個小時的冷風。
想過很多,想過那個星光四散的晚上,想過我和齊音的關係,想過我和婁承的差距,想過我早年波折的過往,想過我的未來。
後來夜半我上樓的時候,齊音並不在家。
信息裏沒有婁承的來音。
只有齊音的回信,她說,她晚上不回來了。
第二天的陽光很明媚,我到現在都記得,我手裏拿着一束紅色鬱金香時的悸動。
而紅色鬱金香的花語是——熱烈的告白。
可我沒有見到婁承。
發出去的消息,再無迴音。
婁承和齊音雙雙消失,半個月後,我收到齊音讓我去聚會接她的信息。
那個聚會,婁承就坐在圓桌的正中心,正對門,周圍七七八八他們圈子裏的人,服務生上菜上得很小心,我從天價的菜單和那些人漫不經心的談話中,直觀清晰地瞭解到我們之間的差距。
我喫了很難受的一頓飯。
婁承見到我,目光沒有任何波動,而他的身側,坐着齊音。
我幾度開口,都發不出一點聲音。
那天齊音喝得很多。
她在車上哭得稀里嘩啦,她說她家出了事,資金週轉不開,而她視爲摯愛的男友拋棄了她,了無音訊。
她不信他只是愛她的錢。
那晚她說了很多。
最後她說,她和家裏鬆口了,答應聯姻。
她不斷和我道歉,說她走投無路,不忍心看他父親一生的心血毀於一旦。
我這個階層的人,自然無法理解身在雲端的人有多麼恐懼跌落。
我已然平靜。
其實這些都不重要。
我在喫飯的間隙,聽到走廊隔壁那些人抽菸,他們是婁承的朋友,七七八八說着零碎的信息。
卻讓我的頭腦無比清晰,他們說,還是婁哥泡妹的手段高明,關鍵時候英雄救美。
他們還說,沒有女人能看着自己姐妹和曾經的追求者好心裏卻沒有波瀾的。
女人之間,同樣存在雌競。
說到後面,說我不自量力,自己什麼階層不清楚。
最後,我聽到婁承的聲音。
他淡淡地說,別說了。
他說別說了,他沒有否認,他一直都在。
夢到這裏,我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我的心頭抽痛得很厲害。
場景迅速轉換。
那是畢業前夕。
也是一場噩夢。
那時我和齊音和婁承淪爲陌路好久。
我跪在醫院的白牆之下,祈禱,祈禱許清河平安無事。
那年許清河二十四歲,在和我喫飯的時候突然暈倒,我還沒來得及動餐盤裏他夾給我的排骨。
他人生最絢麗的起點,被宣判死刑立即執行。
急性白血病很費錢。
我借光了所有的錢卻連醫藥費的零頭都不夠。
異鄉的醫藥費昂貴,許清河一點都耽誤不起。
我看着他在我眼前一天天凋零,心痛到無以復加。
我和許清河,青梅竹馬,相依爲命,如果可以,能用我的命換許清河的命,我毫不猶豫。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雨很大,醫院人來人往,我跪在白牆前,眼前倒映出婁承黑色的褲腳。
他依舊居高臨下,依舊金尊玉貴。
他沒有扶起我,而是半跪蹲到我面前。
問我,如果能支付許清河醫藥費的話,我要不要考慮和他結婚。
我沒有半分猶豫,沒有半分疑問,只要能有錢,有錢救許清河,一切都不重要。
可許清河還是走了。
二十四歲這年,我第三次失去。
失去的僅僅是一個許清河嗎?
好像不是。
我總是覺得我失去了所有。
我時常夢魘,夢裏都是許清河最後瘦成一把骨頭,躺在我腿上問我想不想喫甜栗子。
我陷入一種極度的恐慌和對金錢的匱乏導致的沒有安全感中。
有時,我在婁承的身畔醒來,總會默默地哭泣。
因爲沒錢,我的父母陷入無盡的爭吵,最後在高速路上車毀人亡,爲了每天多 30 塊錢的施工費,許父許母選擇了那個野雞工程隊,因爲怕花錢,許清河無數次不舒服都沒敢踏進醫院,最後他走的時候,異鄉大雨瓢潑,他甚至都沒有見到一顆星星。
可是有錢,我就能挽回一切嗎?
好像什麼都不能。
可我還是不知疲倦地賺錢,賺錢,賺錢。
似乎這樣,纔有一點點實感。
我醒來的時候是四點鐘,天矇矇亮,手機裏是桃李的留言,她說小霸在我走後不久就醒了,叫我不要擔心,已經沒什麼大問題。
下面,是小張發來的消息,說離婚協議額外附加了一些條款,婁承又給我劃了很多財產,我看着筆跡遒勁有力的婁承二字,心口發澀。
我回了個好。
這次,我倆算是終於走到頭了。
小張立馬回了消息,問我怎麼還沒睡。
我直接回,不用勸了,我已經決定好了。
聊天對話框顯示一直輸入中,過了兩分鐘,小張說:【婁哥也在住院。】
我飛快地回:【他咎由自取。】
小張又問:【渺渺姐,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你真的沒有對婁總有一點的動心嗎?】
看到這,我已經知道對面的人是誰。
我回:【沒有。】
有沒有,其實經不重要了。
過了一會兒他回:【我希望你能幸福。】

-10-
我和婁承順利地辦理完了手續,幾乎沒有見面,匆匆一瞥,我看到他似乎清瘦不少,整個人周身的氣息都冷峻了。
小霸年輕,那點子小傷好得很快。
不過傷筋動骨也總要一百天。
就這麼將養了兩三個月,這兩三個月我也格外忙碌。
入了冬,婁承的新聞鋪天蓋地,是他和齊音要訂婚。
我偶爾會發呆看着窗外的雪,思緒總會飄回那年曼哈頓的那場大雨。
那場雨,百年難遇。
醫院裏,婁承的髮絲都是水。
我最近總是夢到那個場景。
暮冬的時候,我去看了許清河。
他的墓前很乾淨,擺着兩份煎餅果子。
我想不出來除了我還有誰會來給他掃墓。
許清河旁邊的墓,是一個年輕的小姑娘,她的母親經常來看她。
快下山的時候我又碰見她上來。
簡單寒暄幾句,她問:「今天沒和你先生一起來嗎?」
我腳步驀地就頓在原地。
「誰?」
「他說姓婁,婁承,不是你先生嗎?昨天還看他來。」
我的耳邊彷彿炸開了一道驚雷。
晚上回家,小霸和桃李早已經做好了一桌子好菜。
我食不知味,小霸欲言又止。
最終,趁着桃李去刷碗的空檔,小霸才開口。
他說:「渺渺姐,我收到了警局發來的事故處理信息,你是不是想起訴婁承?」
相較而言,他只是個大學生,面對這些事情,惶恐也是有的。
我安慰他不用擔心,我會全權負責這件事情,一定給他一個說法。
小霸顯得十分茫然,他問我:「爲什麼要起訴?」
我淡淡地垂眸,我說:「他犯了錯,本來就要接受懲罰。」
小霸沉默了很久,然後他問我:「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他說婁承和他在路上相遇純屬偶然,之所以別到他前面,也是因爲前面卡車差點傾翻,我不在事故現場,所以不瞭解情況。
這話不僅讓我立馬僵在椅子上,也讓桃李拎着鏟子就從廚房裏衝出來。
大喊小霸肯定是摔壞了腦子,婁承怎麼可能會那麼好心。
小霸很無奈地攤手,說當時的情況很複雜,我們和交警的錯判也算情有可原。
最後桃李的鏟子甚至都有點無措。
她推了我好幾下,我纔將將回神。
她說,我們錯怪你前夫了。
我手心都是冷汗,恰逢手機推送消息。
說婁承和齊音明天訂婚,場景盛大。
我淡淡說,那就不起訴了,我去撤案。
這個晚上,我輾轉反側,卻沒有睡着。
第二天一早,我早早就去了隔壁市景區,手機消息全關,什麼也不幹,就坐在海邊別墅的落地窗前看雪。
我給自己烤了很多栗子,總是沒有剛到許家那年冬天的甜。
第四天一早,我折回工作室。
手機裏有無數條消息,還有婁承的很多未接電話。
還沒來得及看,工作室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齊音。
我不認爲她這個時候來找我有什麼值得歡迎的事情。
路過的時候我率先說:「新婚快樂。」
齊音顯得很震驚。
「你不知道?」
她笑了一下:「訂婚那天,婁承沒來。」
我的腳步驀地頓下來,心臟重重的跳了一拍。
「所以?你是來興師問罪的?」
「我要回美國了。」
齊音今天看起來格外平和,甚至我也猜不透她的來意。
「你沒必要和我說這些。」
我說。
我們早就不是什麼朋友。
「我知道,是我對不住你,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我都沒有資格獲得你的原諒,但是渺渺——」
她頓了一下:「我並不後悔,我別無選擇。」
這麼多年,她依舊沒變。
犯錯的人,誰沒有苦衷?
「話說完了?」
我不想多做糾纏,抬腳向前:「你可以走了。」
「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其實從始至終,我和婁承都沒有在一起過。」
「和我也沒關係。」
我的心裏很亂,越來越亂,亂得我煩躁不堪。
「有關係的,渺渺,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其實他喜歡的一直是你。」
我說。
「你真的很莫名其妙。」
我不想多糾纏,隨便她怎麼說。
「當年,是我和他說,你有男朋友了。」
她的聲音很輕。
窗外下起了雪。
屋內寂靜起來。
死一樣的寂靜。
我忽然想起,在那個讓我顏面盡失的酒局之後,婁承來找過我一次。
那是許清河第一次見到婁承。
我和許清河,是青梅竹馬,是相依爲命的家人,是異性兄妹。
委屈的時候在他懷裏哭似乎是一件習以爲常的事情。
而婁承就站在不太遠的地方,我從許清河懷裏抬起頭的時候,正好就撞上他的目光。
那是我見過爲數不多的,婁承臉上出現喜怒不明的神色。
那是那場酒局的第二天。
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婁承會吸菸的。
他是在掐滅了煙之後纔開口的,聲音嘶啞,他問。
「這是你男朋友?」
許清河防衛一般的姿態把我扯到後邊,而我也繞到了許清河前面。
危險來臨時,我們當仁不讓,這是共識。
良久的寂寞之後,婁承就笑了。
「我又不能把你們怎麼着,我看起來有這麼壞嗎?」
「有。」
我的回答毫不猶豫。
而他垂着眸子,我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那就是我們的終章。
至今回想起,我才發現,我連他那時的神色都記得分外清楚。
我不記得齊音是怎麼走的了。
我在辦公室發呆看了一上午雪。
我不太確定。
我只是反覆回想。
回想我們糾纏的這些年。
哥大初見,他救我於困頓,那晚,是我們兩個人的祕密。
後來,他是我拿不出手的心事。
那場酒局,我對他恨之入骨。
醫院白牆之下,我退無可退,可這三年裏,無數次回想起來那天的場景,我心口滋味總是難明。
我喜歡過婁承。
我喜歡過的。

-11-
一場雪下了兩天。
清山的第一天,我就帶上了栗子去看許清河。
以前我迷茫的時候,總有許清河在我身旁,現在我迷茫的時候,還是會找許清河。
只要我來看他,他也在我身旁。
這次上山也碰到了那個隔壁小姑娘的母親。
她依舊熱情地和我打招呼,走時她說。
你老公今天也在。
我向上望去,許清河的墓前,蹲着一道黑色身影。
我的心跳開始莫名加快。
地上已經沒有雪,我走到跟前的時候,正好能聽到婁承的話音。
在墓前,他的話語也依舊輕佻。
「我都來看你這麼多次了,你有沒有和她託夢勸勸她?」
「你不能只拿東西不辦事,我聽說過,你喜歡煎餅果子的。」
動作極其自然,他拿袖子撣了撣許清河墓上的雪。
「大舅哥,你是不是不喜歡那個味道?」
「不過,我覺得你也勸不動,她也許現在喜歡上新的小白臉了。」
「我都不知道她還要不要我。」
說着,他頓了一下,目光黯淡。
「我怎麼會這麼蠢呢,你倆一看就不般配,還是我倆般配吧。」
「不好意思啊,之前老以爲你是小白臉來着。」
「不過你應該也不會介意,我人還是蠻好相處的吧。」
……
他臉皮很厚。
「你表個態?你覺得,我還有沒有勝算,她還會不會再接受我?」
他說。
「我真的覺得我挺蠢的,我以後絕不會再這樣了。」
照片上的許清河笑得很慈祥,他沒有回應。
只有初雪後的冷風,吹得我眼睛生疼。
沉默了一會兒,他突然抬頭。
「我看到了。」
「就在那天,我看到她留言說,有的。」
「大舅哥,她喜歡過我的,是我太蠢了,發現不了她的心事。」
他撿起手邊的那束紅色鬱金香,自豪地揚了揚。
「這花不是給你的,我就是來看看你,你說,我會成功嗎?如果你覺得我會成功,你就眨眨眼,我不會害怕。」
我終於忍不住,哽咽出聲。
我說:「你是什麼傻子嗎。」
婁承沒動。
但我看到他拿着鬱金香的手微微顫抖。
也許是風太冷,我只說了一句話,就哭到不能自已。
他僵硬回頭,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有些手足無措地來擦我的眼淚。
我問:「你有沒有很想我,有沒有好多話想要和我講?」
剛纔還喋喋不休的人突然發不出一點聲音。
冗長的沉默,那雙漂亮的眼睛紅了起來。
我轉身:「沒有話和我講就算了。」
他卻突然追上來,一把把我扯進懷裏,話音哽咽,伴隨着呼嘯的寒風,顯得小心翼翼。
他問——
「紅色鬱金香,你還喜歡嗎?」
【完】
番外·婁承
我從出生以來,就擁有很多東西。
寬闊的別墅,成羣的保鏢,用之不竭的金錢,數之不盡的豔羨。
我的父親在商場上雷厲風行,母親在金融界披荊斬棘。
他們陪我的時間很少。
我的童年甚至沒有朋友。
身邊永遠只有高大的保鏢,看起來忙碌卻又沒那麼忙碌的保姆。
六歲那年,我拿到了人生第一個競賽獎項,我的生日第一次有了父母的同時陪伴。
許願的時候,整個桌子的人都問我想要什麼。
我大膽地說,我喜歡和爸爸媽媽在一起,想要爸爸媽媽以後每天陪着我,我要我們一家三口一直在一起。
那句話之後,屋裏安靜了很久。
沒有人回答我。
我的生日在某一瞬間,恢復了熱絡和喧囂,好像我不曾存在過訴求。
六歲的孩子不會體察到,豪門聯姻的父母,早已經貌合神離,被迫生下的我,是雙方的恥辱柱。
他們從不在我面前爭吵,不是顧及我的感受,而是因爲不願意看見彼此的臉。
我第一次開口表達愛和需求,換來的是短短十幾天內,我同時失去了父母和一個家。
後來,我被寄養到爺爺那。
嚴格地作爲繼承人培養,十歲那年,我的成績很好,問及獎勵,我說我想和在學校認識的新朋友一起去度假,他是學校門衛的兒子,並不在貴族學校上學,總是穿着洗舊的衣衫,分享給我一些我從未領略過的新鮮世界。
那天爺爺沒有回答我,只是第二天,學校門衛就換了人,此後在我漫長的人生中,我再沒有見過那位朋友。
十歲的我不會像六歲一樣無措地面對家庭的殘局,默默流淚。
我只是變得,更不會表達愛和需求了。
我的成長古井無波。
高考,大學,無數的繼承人培養課,到美國攻讀碩士。
那是一個平凡的晚上,久未聯繫的母親發表了第一條朋友圈,分享她冒着生命危險高齡產子的幸福和喜悅。
我看着照片裏面色虛弱卻被幸福灌溉的母親,有些陌生,她抱着小兒子的姿勢,我在許多歌頌母愛的電影裏都見過。
卻沒有親身體驗過。
那天,是我兩天沒睡剛剛趕完 due,那天,是我的生日。
我坐在學校附近一個沒什麼人經過的長椅上,數着曼哈頓的燈光。
覺得自己有些可憐。
有個人坐在了我背後。
是個女生。
我發誓,在我二十幾年人生中,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粗魯的女生。
身邊無數名媛爲了接近我,裝模作樣。
而她一聲不吭地坐在我背後,開始怒罵不良少年,她很會罵人,討厭人就罵,我認爲,這也是一種珍貴的本領。
她喋喋不休地罵了很久,我卻很有耐心。
我甚至能感覺到我們距離相近帶來的體溫波動。
末了,她還喫了兩份煎餅果子。
那是我在很久之前的那個經常穿着洗舊衣衫的朋友嘴裏聽到過的,人間至味。
她可以肆意地罵人,罵完可以肆意地喫着廉價的食物,且喫得很香。
曼哈頓的燈光在她臉上,很像我曾在望遠鏡裏窺探到的星光。
我說不上來那一刻的震撼,我看見了書中所說的——自由的靈魂。
我把身上的現金留給她,看着她目瞪口呆,我吐出了人生中最沒有情商的一句讚美。
然後很遠,我聽到她說,生日快樂。
她揚起了我落在座位上本就不打算喫的蛋糕。
那一刻,我想,這個夜晚也不算平凡。
我開始頻繁注意到她,覺得她無比很漂亮,做什麼都可愛,尤其喫東西的時候,讓人很心安,也讓人心跳加速。
她身上總有種蓬勃的生命力。
對我,那是一種致命吸引。
與此同時,家裏不斷催促我接觸齊音,我的聯姻對象。
我不認爲一條已經驗證過失敗的道路有重新攻克的價值。
況且,我很確定,我有了一個喜歡的人。
很喜歡的人。
我開始頻繁地給她買喫的。禮物,都是雙份,每次看到她面色不明地收下,我有種成就感。
那時我不懂,愛人就像養花,時常擔心那朵花會不會冷,會不會熱,會不會餓,會不會太飽。
給她送喫的,已經成爲一種習慣,成爲我的必修課。
直到有一天,我在她宿舍樓下等她,卻意外碰見了齊音,她有喜歡的人這件事,我略有耳聞,她歇斯底里地怒罵我卑鄙,說無論怎樣都不會和我有關係。
在此之前,我早就和爺爺表態,我絕不會聯姻。
而她罵人,讓我厭惡,我覺得她是個瘋子。
商渺渺罵人,就很可愛。
後來我看到有一句話說——愛因有差別而顯得厚重。
那晚,她難得和我說了兩句話,安慰我。
我心裏小鹿亂撞,面上卻不敢表現。
童年的傷痛,總是人要花費巨大勇氣跨越的鴻溝。
可我無比確定,她很值得。
春天悄無聲息地到來,我愛看她微紅的臉頰。
我終於鼓起勇氣,她們說紅色鬱金香代表熱烈的告白。
那天陽光正好。
而她沒有說話,只有看到我手上的鬱金香後,才顯露倉皇的神色。
我看着她逃竄的背影,渾身都僵硬起來。
當晚,我被急召回國。
齊家資金出了問題,爺爺給出的條件是聯姻。
那是我第一次忤逆長輩。
也換來了人生中第一頓毒打。
那次,我斷了一根肋骨,手機被沒收。
從未如此焦急。
臥牀半個月,我迫不及待趕回哥大。
校園門口,我看到她身旁已有良人。
齊音出現得很恰好,她說:「你不是很費解爲什麼那天她看到你拿花,一句話都沒說就跑了嗎?這就是答案。」
目光所至,是她們嬉笑怒罵,我沒怎麼經歷過那種心情,五臟六腑都難受。
她繼續說:「你每次買給她的兩份喫食,她都盡數給我了。從來沒有喫過一口。那個男生,他叫許清和,是商渺渺的男朋友。」
他們青梅竹馬,很相愛。
所以,你的最優解,還是我。
那天我已經不記得怎麼離開,失魂落魄。
晚上的酒局,我再見到她,第一次覺得開口原來是這麼艱難。
可心裏總有一團火,燒得我心肺難安。
我想,沒親耳聽到之前,都不算答案。
當然,我永遠記得那天。
記得她戒備的神色、厭惡的表情和肯定的回答。
我依舊沒選擇和齊音聯姻,有些人出現過,其他人怎麼都顯得將就。
我依舊經常想她,也怨恨她,情緒紛雜,可每次路過那張椅子,卻總要坐一坐。
我想,其實她也沒有什麼錯。
她只是不喜歡我而已。
再後來。
那是畢業前後的一個盛夏。
我在醫院的白牆之下,看到她哭到顫抖的身軀。
如果你愛過一個人,那麼就會知道,心愛之人的眼淚是世界上最燙人的東西。
那天雨很大。
我沒有猶豫。
更像是趁人之危。
我知道,急性白血病的治癒性很低。
他不在了。
我總是怕她一個人太辛苦。
這次是我二次忤逆長輩。
後果是兩條肋骨。
不過好在有了第一次的經驗,我已經習慣了。
而且,我有老婆了。
拍婚紗照的時候,我曾小心翼翼望向她。
她看起來不太開心。
不過,最後她還是笑了。 
我很開心,我覺得像一場夢。
我想,我們或許也有一個新的開始,那個開始裏沒有許清河,沒有齊音,沒有我們之前那段難言的糾纏。
關於親密這件事,是她主動的。
嘶,這真的是一件不錯且令人上癮的事情。
我總覺得在那種時候,我們會相愛。
婚後兩個月,我們的關係看起來不錯。
她學會了給我打領帶,她不太愛睡懶覺,但是愛窩在被窩裏。
我把她從被窩裏拽出來給我打領帶,看着她毛毛躁躁的髮絲,還有踮起的腳尖,會有她是我妻子的實感。
婚後第 100 天,我買了一束鬱金香。
我捧着鬱金香回家的時候,她正窩在沙發上看電影,聽到我進門,抬起了頭,視線在觸及我的手裏的鬱金香的時候,面色不是很好。
她沒有接我的鬱金香。
她說,我們之間的關係,沒必要做到這個地步,而且,她早就不喜歡紅鬱金香了。
那天晚上,她在夢裏叫了很多遍許清河的名字。
半夜她醒來,淚水打溼了枕巾。
我很想去抱一下她,可是手還沒伸出去,她就已經縮到牀的另一面。
婚後半年,她學會了藏匿心情,曲意逢迎。
她不想和我去瑞士看極光,不想和我去川西看雪山,不想和我去到地球的邊境牽手。
而我身上,除了錢,似乎她喜歡的都很有限。
婚後兩年,她還是總在夢裏叫許清河的名字,而我,也漸漸學會了藏匿心情。
婚後第三年,她依舊會在夢裏哭醒。
叫着許清河的名字。
婚後第三年末尾,在許清河的忌日,她喝得很醉。
她說她很想念許清河,我問,那婁承呢。
她說——
婁承是這個世界上她最討厭的人。
那晚,陽臺的風抽光了我手裏所有的煙。
我翻着她爲數不多的朋友圈。
有條說:【愛不是能勉強的事情。】
確實。
心動總是無可奈何,不心動也是。
合約到期,我們也到此爲止。
所以那個早上,我提了離婚。
而她,難掩喜色。
齊音湊了上來,我迫於家裏壓力,和她有了一些客套的接觸。
我甚至沒來得及解釋,而她就迅速地處理好了緋聞。
她身邊很快有了新的人。
而那個人,眉眼細看,是有幾分像許清河的。
她很護着他。
我嫉妒得發狂。
還是不死心。
直到那場車禍,警局裏相見,她說,我讓她很噁心。
我……
我甚至無從辯駁。
怕開口,都會讓她厭惡。
也許,有些事情真的強求不來。
我放她走。
答應了家裏安排的訂婚。
不是她,或許誰都一樣。
我去看過幾次許清河。
我在許清河的墓前說,其實我很好哄,我只要,她對我有一點點動心。
那天風很大,我給許清河捎了兩個煎餅果子。
下山的時候,手機特別關心的提示音響起。
是很古早的軟件。
我那個號裏,只有她一個人。
是她留言動態同步提醒。
【有的。】
配圖是,當年我在哥大第一次送給她的那束鬱金香。
沒人知道我當時的心情,我簡直想抱着許清河的墓碑親一口。
和齊音退婚後,她顯得很平靜。
她問我:還是選擇商渺渺嗎?
我說不是。
她從來都不是選擇。
我大概沒那麼會愛人。
可我從來,都很堅定。
齊音沉默了很久,忽然就笑了,那一刻,我在她眼底看到了釋然。
她和我說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情。
那天,我的心情,就像打碎了一罐子蝴蝶。
生動得五顏六色。
三天沒有她的消息,很煎熬。
找遍了所有地方,最後我只能來和許清河說說話。
然後,她出現了。
就像當年一樣,我回頭,就那麼站在我身後。
紅色大衣,白色圍巾。
幸好,紅色鬱金香,她還很喜歡。
此後, 歲歲年年, 屋子裏的紅色鬱金香,常開不敗。
*
番外·兩種過往
新婚前一晚, 我打開了 QQ, 好久之前,那時候還是用 QQ 溝通, 我打開小號,列表安安安靜靜只躺着一個人。
我趴在牀上自然地點開了空間。
看到賬號主人給自己的留言。
2014.11.12
嘖,怎麼會有一下子喫兩份煎餅果子的女生,她好牛!
2014.11.12
她長得好漂亮。
2015.2.24
又見面了, 她眼睛上貼的什麼?太陽下一照亮晶晶的, 像美猴王!好厲害!
2015.3.18
在瑞士居然又看到她了,穿紅色大衣好漂亮,在配條白色圍巾就好了, 嘶,不過只穿大衣不冷嗎?
2015.4.5
嘿, 她收了我兩份煎餅果子!
2015.4.18
我好像是喜歡上她了,我喜歡上她了!
2017.4.20
她說牛奶壞了, 那是我上次去瑞士帶回來的,不捨得喝,留給她的,嘖,壞掉的牛奶是什麼味道, 她好厲害!一下就能嚐出牛奶壞了!
2015.4.24
她害羞了!被爺的美貌折服了吧!
2015.4.30
她怎麼瘦了!
2015.5.3
她能區分生菜和小青菜!她好厲害!
2015.5.19
我要和她在一起!
我要和她在一起!
2015.5.19
她對我有意思嗎。
2015.5.19
以後我們結婚了, 我要給她專門建一個零食房, 都是零食!四份!我要買四份!孩子生了以後買五份!
2015.5.19
生兩個女兒吧!不要兒子!但是像她的話, 要一個也行!
2015.5.19
我還要給她買很多紅色的大衣,她穿上很好看!
2015.5.19
婚禮到時候在哪辦呢?感覺她會喜歡瑞士。
2015.5.19
蜜月也可以瑞士。
2015.5.19
失眠了!好激動好激動!
2015.5.20
心, 碎了。
2015.5.20
長得那麼細細弱弱的, 一看就是小白臉, 各方面都不行,她看上他什麼?他哪裏比我好!
2015.5.21
原來我買的東西她一口都沒喫!大膽!大膽商渺渺!你竟敢耍爺!
2015.5.30
大師算過了!明明天蠍和金牛更配!
摩羯算什麼!
2015.6.14
哦,看反了。
摩羯和金牛才更配。
荒謬, 星座這種東西, 都是騙人的。
2015.6.20
țü²
商渺渺,我不會原諒你的。
2015.6.25
我不會原諒你的!
2015.7.20
不行,我還是要去問問, 我到底哪比不上那個小白臉!
2015.7.21
她在害怕我。
2015.7.21
算了。
中間是長達兩年的停更。
2017.7.4
嘖,她怎麼哭得那麼傷心,那個小白臉有什麼好, 再好能有我好?還有,我可沒原諒她。
2017.8.15
中秋,她說想喫月餅, 我還是買了兩個。 
2017.9.20
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
我們一定, 會幸福的。
2017.10.25
紅色大衣還是很好看。
2017.10.28
夢到她反悔了。
2017.11.12
零食房還是建好了。
2017.11.14
兒童房也是。
2017.11.20
明天我要結婚了,和她。
*
看完,是十一點五十八分。
我擦了眼淚,在留言框裏打下。
2021.5.6
傻瓜, 明天我要嫁給你了。
早點來接我,藏一個雞蛋。
兩個也行,別讓我餓着。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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