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一起收麥子

考上清華那個暑假,我網戀了一個富少。
他說要給我點外賣我不要,他誇我不追求物質,其實是村裏根本沒有外賣。
我總是在五點的時候給他發早安,他誇我作息規律。
其實是五點的時候公雞打鳴,我被吵得睡不着覺,還要擔心被他聽見雞叫。
小心翼翼過了一個暑假,他哭着喊着非要來見我,我急了,他要來我這裏得飛機轉高鐵,坐大巴到鎮上再坐摩托到路口,最後再走幾里山路。
於是我眼睛一閉心一橫把他刪了,提着行李去了清華。
沒想到開學第一課,教授助教讓我們添加微信,我看到了熟悉的頭像。

-1-
我喂完雞回來,還沒來得及坐下,微信就亮了。
Z:【小青,看巴黎的夜景。】
我點開圖片一看,也沒啥稀奇的,星星有點多,和俺們村裏的天空差不多。
我隨手也拍了一張天空的圖片發給他。
【我們這裏的天空也不錯。】
他問我:【青青,你拍的時候是不是手抖了一下,怎麼看着這麼糊。】
忘記了,我的手機是村裏人湊了三百塊錢充話費送的。
所以像素很差,拍出來的圖片跟馬賽克一樣。
我尷尬地撤回,回覆他:【手抖了一下。】
Z:【我就說嘛,肯定是青青手抖了,不然現在哪裏還有人的手機像素這麼差。】
我正舉着手機,研究怎麼拍出更清晰的照片。
看到這條信息後,我輕輕地碎了。

-2-
在我們村子裏,我是第二個擁有智能手機的人。
第一個是村長,因爲有時候他需要和上級開視頻會議,所以他買了一臺性價比極高的 OPPO A5。
我記得到貨那天,整個村子的人都來看了。
每個村民都上手摸了一把,感嘆智能機就是不一樣,還不忘勉勵我,要是我考上大學,村裏人也給我買一部智能手機。
所以這纔有了我這部手機。
我默默縫補好破碎的心,打開了陳行洲的朋友圈。
其實他的朋友圈我看過很多次。
自從我加上他的第一天我就在看,但是每看一次都還是很震驚。
人怎麼可以有錢到這種地步。
昨天還在倫敦的街頭散步,今天就到了法國巴黎,明天指不定在哪個小島散步。
陳行洲問我有沒有去哪個國家旅遊過的時候。
我想了半天,打出來兩個字:【中國。】
雖然我沒去過國外,但是也不能丟了面子。
我們中國地大物博,山青水美,怎麼不值得旅遊。
他卻忍不住笑了,丟了個語音過來:「青青,我ẗű⁼也是中國的,過完暑假我就回去了。」
那天我抱着手機將那條語音來回聽了十幾次,仍舊無法相信,怎麼會有人的聲音那麼好聽。
難道他們城裏人,就是又țų₁有錢,講話還好聽,這輩子都不用打工的?

-3-
認識陳行洲這樣的有錢人是個意外,村裏人給我買手機之後,我閒得無聊到處在論壇上瞎逛。
看到有人在貼吧上懸賞一道題:【誰做出來我就當她男朋友,本人 185 八塊腹肌富少。】
帖子下面清一色都在說這個樓主在釣魚。
我掃了一眼這個題,卻發現題出得挺有難度,好勝心一下就上來了,拿出筆算了兩天。
我把答案發布在貼吧的時候,不少人笑我是不是想男人想瘋了,居然還真信了他的鬼話。
我兩眼一翻,俺只是喜歡做題勒。
沒想到當晚樓主就給我發了一個二維碼:【恭喜中獎,麻煩加一下好友。】
我就這樣莫名其妙多了個網絡男友。

-4-
八月正是地裏野草瘋長的時候,我每天睡醒兩眼一睜就是幹。
我在地裏哼哧哼哧地幹着,包裏的手機震個沒完。
村裏的芳姨問我:「妞,恁咋個下地還帶個音響呢?」
我沒辦法,只能打開手機。
陳行州發來一張雪景:【青青,你看澳洲的雪,真好看。】
我抹了一把汗,手上還沾着泥土。
該說不說這網戀就是麻煩,這日頭這麼大,還要秒回信息。
我看了一眼他發的圖,回覆:【好看。】
信息剛發過去,陳行州的信息又發了過來。
【青青,你喫飯了嗎?】
我摸了摸肚子,我還來沒得及喫午飯,這會確實有點餓了。
【你那邊都幾點了,不喫午飯怎麼行?我給你點個外賣好嗎?】
我心動了,長這麼大我還沒有喫過外賣呢。
我決定接受陳行州的好意。
但是我打開外賣軟件,沒過幾秒又尷尬地關上了。
我忘記了,我們村裏,根本沒有外賣。
儘管如此,我還是沒有忘記維護我最後的顏面。
【我不能隨便要別人的東西,你不要給我點。】
他發來信息:【青青你真好,我第一次遇見像你這樣不追求物質的女孩。】
我哭了。
在村子裏網戀真難啊。
一個外賣都騙不了。

-5-
家裏養的雞比較多,每到五點就開始打鳴。
我被吵得睡不着覺。
於是我每天五點準時起牀,當然我也沒有忘記在起牀之後給陳行州報備。
他誇我作息規律,說現在和我一樣早睡早起的年輕人不多了。
我開心得給他發了一句語音,告訴我每天都是這個點起,能看到很好看的日出。
沒想到,該死的公雞高叫了一聲。
成爲我語音裏靚麗的背景。
【青青,你在看動物世界嗎?那隻公雞叫得好大聲。】
我沉默了。

-6-
但是他最近有點怪,總是有意無意地試探我。
【青青,你家是南方還是北方呀?】
【我最近想回國旅遊,你說我去哪裏好?】
【你老說你家那邊風景好看,我也有點想看看。】
【我的意思不是我要去你家昂,但是如果你想讓我去我也是願意去的。】
我看完信息天都塌了,這哥們就差明晃晃地說自己想來我家了。
我問他現在在哪?
他說他在布達佩斯。
我上導航軟件上看了一下路線,他來我這裏,得坐十幾個小時的飛機,轉高鐵到咱們這個地級市,再坐 161 路公交到客運站,從客運站還得坐小摩托到我們村,最後還要走幾里山路。
我不敢想我告訴陳行州我家地址之後他的反應。
也不敢想他要是真來,我們在這個小村裏面面相覷的場面。
我開始懊悔,ṭū́ₒ我爲什麼要學別人網戀,在村裏面基都不方便。
我正想着,對面一個電話打過來。
我手忙腳亂按了接聽,好聽的聲音傳過來。
「嗚嗚嗚青青,你怎麼不回我?難道你不想要我去你家嗎?」
「青青,我想去你家找你玩嗚嗚嗚嗚!」
電話裏的男人又哭又鬧,我也是第一次聽到別人哭得這麼中氣十足。
「別哭!」
那邊立刻停止了聲音。
「青青,那你是同意了嗎?」
「我……」
我沉默了,捧着手機飛快掛斷了電話,刪除好友一氣呵成。

-7-
出發去清華那天,全村老小都在村口送我。
「妹兒,去了京城得好好和同學們相處。」
「也要好好學習,俺們都等着你學成回來教俺們一把呢!」
我頻頻點頭,表示自己一定會努力學習。
沒承想芳姨卻把我拉到一邊:「青青,你上了大學找對象這事也得提上日程了。」
我下意識地推脫:「芳姨,我還小呢?」
芳姨狡黠一笑:「你再給姨裝,上回你和你對象在田裏打電話姨都聽到了,別害羞。」
我兩眼一黑:「芳姨他不是……」
芳姨笑得耐人尋味:「我懂~」
不是!芳姨你不懂!
不過我和陳行州以後再也見不到面了,到時候就說我們分手了。
但是沒想到,命運是如此的弄人。

-8-
大學第一節課上,舍友林小友拉着我興奮地說:「青青,你知道嗎,這節課的助教超級帥!」
我正在預習課本,頭也不抬地回道:「有多帥?」
「有多帥?你是不知道,他那張臉出道都不過分,而且,他現在只有 24 歲,已經是咱們學校的博士了,簡直是天才中的天才。」
這麼厲害,不愧是城裏人。
我突然又想起了陳行州,他的聲音這麼好聽,人應該也長得很帥吧。
可惜,我還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
「大家好,PPT 上的是我的微信,歡迎大家添加,以便這學期的學習交流。」
我聽着這個助教的聲音有些發矇。
這個聲音好熟悉,就像陳行州的聲音。
林小友小聲驚歎:「青青,我們也太幸運了吧,這個助教之前從來不加學生的!趕緊加趕緊加!」
我來不及細想,拿起手機就掃。
但是這個頭像不是陳行州的頭像嗎?!
沒事沒事,一定是巧合。
也許他們城裏人都喜歡用這樣的頭像。
我按下添加好友,而對面直接顯示添加成功。
林小友好奇地湊過來:「青青,怎麼你一加就加上了?助教還沒有通過我。」
我的笑容僵硬了。
「小友,咱們助教叫什麼名字啊?」
「陳行州啊!」
太好了!懸着的心終於可以死了。
但是林小友小聲地告訴我,我還沒可以死。
「青青,助教叫你呢!」
「洛青青,是哪位同學?」
多年好學生的習慣,讓我從座位上彈坐起身。
「我是!」
他看着我,似笑非笑。
「咱們班裏,你的入學考試是最高分的,以後你就是課代表了。」
我抿了抿嘴。
「洛青青同學,不樂意嗎?」
我搖頭:「沒有,助教,我一定認真完成任務。」
「那就好,這學期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命苦。

-9-
下課後,林小友拉着我一臉神祕。
「青青,你告訴我,你和助教有什麼關係?」
還未等我回答,一旁的女生便冷冷開口。
「陳行州和她能有什麼關係,他這個暑假都待在國外,這個土包子我看是村門口都沒有踏出一步。」
我抬眼看去,是我們宿舍那個最囂張跋扈的大小姐柳時月。
我第一天去宿舍的時候,帶上了村裏大娘給我做的小零食。
她看着我大包小包,嫌棄開口:
「哪來的村姑,還帶了一堆垃圾進宿舍,髒死了!」
但是遲鈍如我,直接回道:「這不是垃圾勒,俺們村的大娘做的小零食,可好喫了。」
說着,我把手上的零食遞過去。
她「啊」了一聲,我乘機將零食塞進她嘴裏。
「怎麼樣,好喫吧?」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還咀嚼了幾下。
反應過來後大罵了一聲,就趕緊跑了出去。
我摸不着頭腦,問旁邊的林小友:「她咋了?」
林小友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洛青青,你笑死我了,你還是第一個敢這麼對柳時月的人。」
我這才知道原來柳時月是嫌棄我的意思,於是我只把零食分給了其他兩個人。
晚上她回來的時候,本來好好的臉色,在看到只有自己的桌面空空的時候,突然變了。
扭曲了幾下,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結果晚上的時候,我被翻東西的聲音吵醒,我探出身子,卻發現柳時月在拿我的零食喫。
深夜裏,我的正常音量顯得格外大聲:「柳時月,你想喫白天怎麼不說?」
她的動作一下頓住,表情僵硬地轉過身來。
其他人也探出頭來盯着她。
她又惱羞成怒地跑了,過了很多天纔回來。
林小友說,我和她的樑子算是結下了。
我不明白,怎麼就結下樑子了呢,她拿我零食我沒生氣呀?

-10-
林小友拉了拉我:「聽見沒?她在挖苦你!」
我想了一下:「她說的是實話啊,我和陳助教確實沒有什麼關係。」
林小友沉默了。
柳時月冷笑了一聲:「我看啊,陳教授就是拿你做苦力,讓你收發作業的,別高興得太早,真以爲自己得了什麼好差事。」
她語音剛落,背後傳來一道聲音:
「洛青青,爲了感謝你做課代表,我請你喫飯吧。」
林小友立刻狗腿地回頭:「助教,我是青青的好朋友,我可以一起去嗎?」
「當然可以。」
「那位同學要去嗎?」
他說的是柳時月。
一瞬間,柳時月的臉上露出有些期待的神情。
但是一下子被林小友澆滅了:「老師,她不去,她不是我們青青的好朋友。」
陳行州點了點頭:「這樣啊,好的,那我們三個走吧。」
柳時月狠狠瞪了一眼林小友:「切,誰稀罕!」
林小友朝她做了個鬼臉:「誰去不了誰稀罕。」

-11-
飯桌上,我緊張得來回拉桌布。
林小友興奮得左顧右盼,在我耳邊悄悄地對我說:
「青青,我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好地方喫飯呢!」
其實我也是。
從小到大,我喫過最好的飯菜就是村裏辦紅白喜事的席,那些菜,那叫一個香噴噴。
網戀上頭的時候,我還和陳行州說,要是咱們結婚了,我們也得擺這樣的席。
【主菜要有醬油雞、清蒸魚、鮑魚、烤鴿子……最後的甜點來一個提拉米蘇,我還沒有喫過呢!】
現在想起來,我簡直想敲死我自己。
洛青青,你的腦子裏,除了喫席沒有別的事情,你怎麼能說那樣的話啊!
我偷偷看了一眼陳行州,他正在全神貫注地點菜。
也許是我多想了,他應該早就沒印象了,只是微信忘記刪了。
直到我看到端上來一道道菜—醬油雞、清蒸魚、鮑魚、烤鴿子……
陳行州看着我們眉眼帶笑:「我先點了這些菜,你們看合不合你們的胃口,對了,甜點我還點了提拉米蘇,你們還有別的想喫的嗎?」
林小友連連搖頭:「沒有了助教,這已經夠多!對吧青青?
我生無可戀地點了點頭,豈止是滿意,簡直是爲我量身定製。

-12-
林小友是個直來直往的,她看了一眼微信ẗû₁。
「助教,你怎麼只同意了青青的好友申請的,還沒有同意我的。」
我絕望地閉上雙眼。
我的老天奶,你非要在這個時候提這個事嗎?
「是嗎,我看看。」
說着,陳行州打開了手機。
「同意了。」
接着,他又說:「洛同學,你這個頭像,有點像我以前的好友。」
我直接裝傻:「是嗎?可能這個頭像比較大衆!」
林小友一臉不可置信,拉着我:「你是說,你這個一小孩拉着屎的頭像大衆嗎?」
「……」
陳行州笑了一下:「那應該是撞了,我那位好友比較鬧騰。不像洛同學。」
林小友八卦起來:「是助教的女朋友嗎?」
「還不算,因爲她沒有同意。」
林小友眼冒星星,小聲對我說:「沒想到助教長得這麼帥還要當舔狗,那個女生最好是美過劉亦菲。」
我……

-13-
心驚膽戰喫完一頓飯,終於可以回去了。
但是沒有想到林小友有事自己先走了。
陳行州靠在車上等我:「那既然這樣,我送你回去吧洛同學。」
車上一路無言,直到快到學校的時候陳行州才緩緩開口。
「挺厲害啊,我的網戀女友,搞拉黑刪除。」
事已至此,只有繼續裝了。
「助教,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他沒反駁,只是默默地拿出手機。
「你把我刪了,我可沒刪你,你要不要再回看我們的聊天記錄?」
我露出痛苦面具。
眼看着他把我們聊天記錄一句一句念出來。
「行州,等我們見面了一起去喫好喫的!」
「咱們這裏的風景很好,有機會我要帶你看看。」
「一定會有機會見面的!」
「……」
不要再念了,我只是一個喜歡口嗨的小女孩。
你這樣我真的要碎了。
「助教,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說完,直接拉開車門一路狂跑,卻在不遠處碰到了柳時月。

-14-
她帶着冷意詢問:「你剛剛是從陳行州的車上下來的?」
我無法否認,只能點了點頭。
她一下子憤怒起來:「洛青青,你要死啊!」
接着一個巴掌就要扇到我臉上,我甚至來不及躲避。
但是巴掌沒落下,有人幫我擋住了。
我看過去,居然是村裏的王大娘。
她說着不標準的普通話:「你這個小姑娘怎麼回事,怎麼還動手打人的!」
柳時月氣憤反Ţṻₙ駁:「關你什麼事!」
王大娘也不甘示弱,瞪了她一眼。
王大娘幹了這麼多年農活,身強體壯,眼神犀利。
柳時月知道自己佔不到便宜白了我一眼就走了。
王大娘心疼地抱着我:「青兒,沒事了噢,壞人被大娘打跑了。」
「王大娘,我好想你。」
「大娘也想青兒了。」
過了一會,我終於想起來我要問什麼了。
「大娘,你怎麼會在這裏?」
她嘿嘿笑了一聲:「這不是你走了,我們想你呢,所以啊,我們來這裏找了一份工作,好陪着你。」
「你們?」
「對啊,不止我來了。牛伯伯也來了,他在你們食堂炒菜,芳姨是負責搞教學樓衛生的,我來你們這宿舍樓當宿管了……咱們都今天上崗。」
我聽完愣住了:「這是全村出動啊!」
「沒有,村長沒來。村裏還得靠他呢!」
「……」

-15-
回到宿舍的時候,柳時月正在自己的座位護膚。
看到我回來之後,嫌棄地說了一句。
「真是鄉下人,上個大學都能和一個宿管阿姨混在一起!」
儘管我從來都不想和柳時月正面衝突,但是我這一次不想再忍。
我看着她。
「柳時月,你可以高高在上,但是不要以貶低他人爲前提。」
她不甘示弱,站起身來看着我。
「我就是要高高在上,我就是貶低你們,你們這羣下等人。」
「那就祝你永遠不要有求於我們這種下等人的時候。」
柳時月狠狠瞪着我。
也許她沒有想到,一向畏畏縮縮的我居然敢這樣反駁她。
她突然像想到了什麼一樣,捂着嘴笑了出來。
「噢,我知道了,你不會以爲今天陳行州請你喫了一頓飯,你就以爲他對你有意思吧?」
「換句話來說,你不會以爲你就可以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吧?」
我搖了搖頭。
「不是我對他有意思,是他對我有意思,而且,我是什麼後宮的妃子,等着陳行州來寵幸我嗎?」
她卻像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
「洛青青,你是得了失心瘋了嗎?你憑什麼說陳行州對你有意思?」
「有本事,你讓陳行州明天中午請你喫飯。」
一時怒上心頭,我直接打開微信給陳行州打語音電話。
本來我已經做好他不會接我電話的準備,畢竟剛剛在車上我落荒而逃。
但是沒有想到,陳行州秒接了電話。
好聽的聲音從三百塊的手機裏傳來。
「青青?怎麼了。怎麼突然給我打電話?」
肉眼可見的,看到電話真的撥通的柳時月臉色突然變了。
我重複了一次剛剛柳時月對我提出的要求。
「陳行州,你明天可以請我喫飯嗎?」
他幾乎沒有猶豫:「當然可以啊。你想在哪裏喫?」
「就食堂吧。」
「好,我們明天二食堂見。」
掛了電話,我看向柳時月:「怎麼樣,是你滿意的答案嗎?」
她氣沖沖地走了出去。
「誰知道真的假的,別把自己給騙了。」

-16-
氣是出了,但是我看着陳行州在微信發來的消息。
【拿我當工具人?】
【算了,當就當了。】
【但是明天得來和我喫飯,十二點,二食堂,別忘記了。】
我用被子蓋住自己,開始懊悔。
這是個什麼事。
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上推。
我又拿出手機,顫顫巍巍地打出幾個字。
【對不起,我剛剛打錯電話了,明天不能和你一起喫飯了。】
那邊又來了信息。
【你是說,你不小心打錯了我的電話,又叫成了我的名字,又不小心地約我在二食堂喫飯。】
【洛青青,你把我當傻子耍?】
【明天中午十二點,我要在二食堂看到你。】
【誰不去誰是小狗。】
消息接二連三地蹦過來,看完後我認命地長嘆一聲。
那就去吧。

-17-
第二天中午,我到二食堂的時候。
陳行州已經在門口等着了。
看到我走過來,他遠遠地和我打了一個招呼。
路過的學生竊竊私語。
「門口那個人是陳行州嗎?」
「不是吧,陳行州家裏這麼有錢怎麼會來喫飯堂。」
「不對,好像真的是陳行州啊!」
直到這時,我才恍恍惚惚地明白林小友說陳行州在我們學校很出名原來是真的。
我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我們上二樓喫,我昨天問了朋友,說二樓的糖醋排骨最好喫了。」
一瞬間,我有些恍惚。
我記得暑假的時候,我和他說,我想喫糖醋排骨。
他問我爲什麼。
我有些不好意思,和他說,因爲我還沒有喫過糖醋排骨。
沒想到他竟然還記得。

-18-
我們走到打菜的窗口,陳行州排我的前面。
我往前看去,竟然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
「牛大娘?」
也許是聽到我的聲音,牛大娘循聲向我看來。
雖然她戴着口罩,我還是看出來她藏在口罩下的笑容。
「哎呀,青兒!大娘可算見到你了。」
陳行州回頭詢問我:「你認識嗎?」
我點頭。
沒想到這一舉動卻被牛大娘看在眼裏。
她看着陳行州親切詢問道:「孩子,你是我們青兒朋友啊!長得可真俊!來,阿姨給你多加點菜!」
說着,又往陳行州的餐盤裏多加幾勺菜。
等我們打完菜的時候,我們端着小山似的飯菜在空中凌亂。
來往不少同學看到我們的餐盤都忍不住拿手機出來拍照。
「我靠,這兩個人喫這麼多!」
「他們是在飯堂有關係嗎?阿姨怎麼打這麼多!」
「好羨慕,堆成小山的糖醋排骨。」
陳行州沉默半天:「洛同學,你還挺有關係的……」
我抿了抿嘴:「是……有一點。」
沒想到我們剛坐下,就有人眼疾手快地給我送上了飲料。
我回頭一看,竟然是住在我們家隔壁的範老舅舅。
他朝我一笑。
「我們青兒也是出息了,剛上大學就談上戀愛了。」
我慌忙解釋:「老舅……不是,不是你想得那樣。」
老舅朝我曖昧一笑:「哎呀,老舅懂得啦,你們繼續繼續,老舅回去小賣部工作了。」
我們目送老舅的身影遠去。
陳行州喝了一口飲料:「洛同學,你不僅有關係,人脈也是挺廣的。」
我默默點頭。
畢竟我們整個村的大叔大媽已經佔領了學校。

-19-
就在這時候,柳時月從後面走了出來。
「哼,洛青青,怎麼着,不僅認識宿管阿姨,連食堂都是你家開的是吧?」
「一天天地,也不知道從哪裏找來這麼多窮鬼攀親戚。」
我忍無可忍,撂下筷子。
「柳時月,你到底想幹嘛,怎麼哪裏都有你?」
她輕笑一聲。
「你真以爲食堂是你家開的?就你能來,別人不能來?」
一旁的陳行州開口:「那這位同學,既然你是來喫飯的,就好好喫飯,不要擋着別人喫飯。」
柳時月不可置信:「你!你知不知道我……」
還沒等柳時月說完,陳行州就打斷了她。
「對不起,我不知道,但是這位同學你想在這裏喫飯的話,我們可以把這個位置讓給你。」
說完,他便拉着我的手走了。
走的之後,我依稀聽到旁邊同學的談話。
「那個人是陳行州嗎!他竟然談戀愛了!」
「看起來好護女朋友,原來這樣的男人是真實存在的。」
「開學噩耗,這下連夢都沒得夢了。」
就在我被陳行州拉出去的時候,範老舅悄悄給我比了一個大拇指。
我急忙搖頭,老舅,真的不是你想得那樣。
但是老舅一副「別解釋,老舅也年輕過」的表情。

-20-
那天之後,學校裏傳開了。
學校裏來了個新生。
和宿舍的宿管混得熟,回去晚了宿管也給開門,平時還能在宿舍煮泡麪喫。
和飯堂有關係,每次去,盤裏的菜堆成小山。
不僅如此,就連教學樓前面的掃地的阿姨都認識她,看見她都把她要上課的教室再打掃一遍。
最讓人震驚的是,這個新生在剛剛開學的時候就拿下了學校有名的高嶺之花陳行州。
林小友津津有味地讀着校園牆裏大家對我的猜測。
她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青青,你這下也算是出名了,你一定要嚴於律己,不要塌房了啊!」
我欲哭無淚,這算出哪門子名。
但是這些流言不是最恐怖,最恐怖的是那天之後陳行州每天給我發信息。
【現在全校學生都以爲我是你的男朋友,你是不是該對我負責?】
【我一個黃瓜大男孩,就這樣被你毀了名譽,我還怎麼找女朋友?】
【青青,你說句話啊!】
我哪裏敢說話,我現在上課都避着陳行州走。
收完作業往他桌子上一放,不管他叫我多少次,就是不回頭。
直到這天,他終於忍不住了,追着我跑了出來,將我壓在牆角。
「洛青青,你挺能跑啊!」
「之前和我網戀的時候怎麼沒有見你這麼慫?」
「那時候的撩人的話可是隨處就來啊!」
「結果要開學了,無聊的時間打發完了,二話不說就給我刪了,你可真行啊!」
「現在全校都以爲我是你男朋友,結果你也不出來說句話。」
「怎麼?找我當男朋友很丟臉?」
我被陳行州一通質問得無話可說,只能就最後一個問題搖頭。
見我一臉呆滯,他的語氣也軟了些。
「那既然我當你的男朋友不丟臉,爲什麼你要丟下我,還要躲着我。」

-21-
我低下頭沒有說話。
爲什麼呢?
大概是那股來自內心最深處的自我認知。
我只是暫時因爲分數來到這裏。
但是以後,我是要回去的。
回到那個生我養我的小村子。
但是陳行州不一樣,他屬於這裏。
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但是埋藏在最心底的話該怎麼說出口呢?
難道我要抬起頭,和他說。
「陳行州,我配不上你。」
當然不了,我們只是兩個世界的人。
但是這並不意味着,我配不上他。
於是我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睛。
「陳行州,總有一天,我家的麥子會熟的。」
我是要回去的。
我不會和你一樣,一直留在車水馬龍、繁華喧囂的城市。
他輕輕地笑了。
「洛青青,我可以回去陪你收麥子。」
從小的時候,村裏的大爺大媽就告訴我不要輕信男人的話。
他們說,就是我媽輕信了我爸,嫁到這個小村子。
結果我還沒有生下來,爸爸就丟下她自己跑了。
媽媽因爲悲傷過度,生下我不久後就去世了。
他們說,男人的話最不可信了。
他們喜歡你的時候願意爲你摘ţũ̂₌天上的星星,不喜歡的時候放在手邊的水都懶得給你倒。
但是這一刻,我信了。
我信他會和我去收田裏的麥子。

-22-
我和陳行州在一起了。
沒有轟轟烈烈的官宣。
只是夕陽落下的時候,路過的行人都能看到我們手拉着手散步的身影。
我聽到有人小聲驚歎。
「他們真的在一起了啊?我還以爲是流言。」
他陪着我一起去二食堂喫糖醋排骨,打菜的朱大娘一邊打菜一邊看着我們笑。
「今天是你朱大爺掌勺,這菜的口味做得絕對好。」
陳行州送我回宿舍樓下的時候,我們在門口站了又站。
王大娘忍不住出來打斷我們。
「都幾點了!還在那站着呢!該回去了!」
上課的時候,我們一起抱着作業回辦公室。
芳姨看了我們一路,忍不住讚歎。
「青兒這孩子,比她媽會找對象,這男孩一看就踏實。」
儘管那時候的我也看不清我們的未來,但我覺得活在當下就好。
直到柳時月再次找上我。

-23-
自從那次我們在食堂針鋒相對之後,她就搬出了宿舍。
我已經很久都沒有見過她。
她坐在咖啡廳,戴着墨鏡,依舊能看出臉上高傲的神情。
「洛青青,最近和陳行州談戀愛談得很開心啊。」
我沒有說話。
她嗤笑一聲,丟下一份資料。
「你自己好好看看,你在和誰談戀愛,陳行州是我的未婚夫。」
「我們從小就有婚約,不過我一直和家人住在國外,是今年纔回來的。」
「他沒有見過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他的未婚妻。」
「但是他一直都是知道自己是有婚約的。」
「一個有婚約的男人,還要和你談戀愛,不過是玩玩你而已。」
「你不會真的把這當成愛了,還妄想自己可以飛上枝頭當鳳凰吧?」
「……」
我忘記那天我是怎麼樣離開的咖啡廳。
我只知道,我走出門口的時候,手和腿都是抖的。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感受到被欺騙的滋味。
我想打個電話給陳行州問清楚,但是我發現,我竟然連打一個電話的力氣都沒有。
直到晚上,我們面對面坐着喫飯。
我問他:「陳行州,你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他笑着的臉突然僵硬。
「青青,你都知道了。」
那瞬間,我想,如果陳行州告訴我他有未婚妻的事。
我甚至覺得,我們之間還可以談談。
但是他只是拿出了一張錄取通知書。
「青青,本來不想這麼早告訴你的。」
「但是既然你發現了,我就不瞞了,我要去德國進修了,爲期兩年。」
我愣愣看着那張錄取通知書。
原來,多的是我不知道的事。

-24-
我聽見自己說「分手」。
陳行州嘴脣顫抖,連連搖頭。
但是那沒有用。
因爲兩天之後,陳行州的母親就找到了我。
她看起來比柳時月溫柔很多,不像高高在上的有錢人。
但一開口,還是讓人討厭,
「說吧,多少錢,才能離開我兒子?」
我反問:「那您覺得您的兒子值多少錢?」
她抿了一口咖啡,眼底的鄙夷被我看得一清二楚。
或許, 這個貴婦人從來也沒有想着隱瞞。
「一千ṭű̂⁽萬吧,足夠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了,可以嗎?」
我搖頭:「兩千萬吧。」
畢竟不能只有我一個人衣食無憂, 我還要給村裏的老人們養老。
面前的婦人恍惚了一下, 似乎是沒有想到我會答應得這麼爽快。
並且還獅子大開口, 要了她兩千萬。
但是最後, 她是點了點頭, 給了我一張兩千萬的紙片。

-25-
我按照陳行州媽媽的要求, 和他分了手。
我的理由很簡單, 我和他說他有未婚妻, 而我不能接受。
他聽到的時候呆滯了一下,說自己從未和她見過面, 也會把這件事妥善處理好。
但是我搖了搖頭。
我說我不接受這樣帶有欺騙的愛。
陳行州挽回了許久。
他每天在我的樓下蹲, 換着號碼給我打電話。
王大娘於心不忍, 勸我再給他一次機會。
我告訴王大娘,他媽媽給了兩千萬讓我離開他。
王大娘立刻面色嚴肅:「怎麼能這樣呢!咱們應該躲去校外,這樣他就找不到我們。」
我沒有躲避, 因爲我知道, 陳行州快要去德國了。
那個學校是他的夢想,他不會不去的。
果然, 兩個星期之後,樓下再也沒有了陳行州的身影。
我看到之後, 有失落,但更多的是釋然。
我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是我非要拉着他多走了一段路。

-26-
大學畢業之後,我拿着陳行州媽媽給的錢和一身本領回到了村子裏。
我爲村子裝上了明亮的路燈, 這樣大叔大媽晚上買菜回來的時候就不會因爲看不清路而摔倒了。
我在村子裏建了一所小學, 從外面請了老師,這樣村子裏的小孩就不用跑出十公里以外的鎮上唸書了。
我給村裏買了許多農業設備,將村裏的破舊的房屋都重新修建了一番。
當然,我還給村長買了一臺新的手機。
他那臺 OPPO A5 已經不能用了。
「……」
兩年過去,村子裏已經和從前大不一樣。
嶄新的房屋, 機械化的農田, 良好的信號,還有開闊平坦的馬路。
小孩們拿着手機,在我們的村子裏拍照, 給他們朋友介紹我們村子。
我靜靜地看着他們。
真好, 年少的自卑沒有再繼續在ţūₘ新的一代延續。
以後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一個小孩看我獨自站在一旁,和我搭話。
「青青姐姐,村裏的大媽都在擔心,你怎麼還沒有找對象。」
一瞬間, 那些曾經的畫面在我的記憶中閃現。
我想起了那個已經許久不見的人。
但是我知道, 我們已經再也沒有可能了。
也許,他已經從別人口中得知我是一個見錢眼開的女人,因爲兩千萬離開了他。
但是, 這些都沒關係了。
我摸摸孩子的頭,笑着說:「因爲姐姐還得在村裏收麥子呀!」
突然,一道聲音從背後傳來。
「我不是說,和你一起收麥子嗎?」
我愣住, 緩緩回頭。
陳行州提着行李衝我笑:「洛青青,這次你真的不能丟下我了,我都追到家裏來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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