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胎婆婆

婆婆死前，老公哭着說：
「媽，下輩子你當我女兒，換我來養你！」
十個月後，我真的生下了一個女兒。
可那乾癟的嘴脣、刻薄的三白眼，竟跟死去的婆婆長得一模一樣！
甚至連性格都跟婆婆一樣討厭我。
我一碰她，就開始哭鬧。
我一餵奶，她就故意把我的胸咬得發痛。
我同老公說：「不會真是你媽投胎來了吧？」
老公說我是產後抑鬱想多了。
我也不再多言。
直到有天我回家拿文件，卻撞見老公給女兒點了杆旱菸：
「媽，知道你最好這口。
「等她死了，我就天天餵你抽。」

-1-
聽到這句話。
本來正準備進屋的我，瞬間就頓住了。
什麼叫等「她」死了？
「她」是誰？
是我嗎？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我的後背就驚出了一身冷汗。
我怎麼能這樣想自己的老公和女兒呢？
可眼前的景象，又着實詭異得讓我不敢不懷疑。
透過未關嚴實的門縫，我能清楚地看到——
煙霧繚繞裏。
我那纔剛滿月的女兒竟然一臉饜足地閉上了眼睛。
那神情——
和我婆婆生前抽旱菸時，一模一樣。
……

-2-
我的手死死握住門把手。
就在我猶豫要不要推門進去問清楚的時候。
身子卻突然被人往後一拽。
我轉過身，是隔壁的鄰居王大爺。
他把我拽進他家，一臉着急地說：
「別進去！鬼胎回魂，你這個時候進去是要被上身的！」
我愣住。
鬼胎？什麼鬼胎？
是說我的女兒暖暖嗎……
他見我不說話，連忙問我：
「你女兒多大了？」
「剛滿月。」
他更急了：
「才滿月？！
「你知道嗎？每天傍晚，我都能聽到一個奶娃娃在唱京劇，那聲調和吐字比很多大人都清楚！」
他的話剛說完，隔壁就真的響起了咿咿呀呀的聲音：
「麟兒哪有神送到，積德才生玉樹苗……」
那聲音奶聲奶氣，要真是誰家的女兒，應該爲唱得好而開心。
可只有我知道——
我的女兒纔剛滿月啊！
正常孩子剛滿月連話都不會說，更別提唱戲了！
只有我婆婆。
她生前就喜歡聽京劇，最喜歡的就是這出《鎖麟囊》，興致來了還會哼兩句……
大半夜的，隔壁的咿咿呀呀聲越來越大，我越聽就越覺得頭皮發麻。
我再也忍不住，跟楊大爺說：「實不相瞞，我家婆婆一年前剛去世，我一直都有些懷疑我女兒……
「她實在是……太像我婆婆了。」

-3-
常言道孩子都和孃親。
可我一抱她就哭，我老公一抱她就笑。
而且，我總覺得，她對我老公有種莫名其妙的……
佔有慾。
尤其是，每天晚上我和我老公親熱的時候，她都會故意用哭鬧和尿牀來打斷我們。
就像我婆婆生前一樣。
只要我和老公房裏一有動靜。
她就會故意「哎喲」叫喚，說自己腰痛背痛把我老公叫過去……
王大爺聽了後，直呼：
「像你婆婆就對了！你婆婆是哪天去世的？」
「十一月二十三。」
「十一月二十三是送神日，死在那一天就是【請神容易送神難，衆神來凡也成鬼】了啊！」
我一陣心慌：
「什、什麼意思？我婆婆真變成厲鬼投胎到我肚子裏了嗎？那我女兒呢……」
他臉色一變：
「還女兒呢！你從頭到尾就沒有懷孕！
「你仔細想想，你有過孕吐嗎？」
我懵了。
是啊。
這一年，我一次孕吐都沒有過，也不想喫什麼酸的辣的，甚至連胎動都沒有。
我還跟我老公說我懷的是「神仙寶寶」，一點也不折騰我。
王大爺嘆氣：
「哪有什麼神仙寶寶，傻姑娘，你這是被鬼借了子宮、生了鬼胎啊！」
王大爺那邊掐了掐手指，他已經在開始估算了：
「明天是大陰破日，怨靈會重回人間。
「還正好逢上你婆婆的週年忌日。
「他們肯定會在明天殺了你，用你的血來養鬼胎。
「如此，鬼胎方能變成肉體凡胎，成爲真正的人。」
我徹底慌了：
「那我該怎麼辦？我現在就離開這裏、離開他們可以嗎？」
「不行。鬼胎是從你肚皮裏出來的，有你的氣味，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他們也會找到你。」
我頓時就崩潰了。
跑也是死，不跑也是死。
到底要我怎麼樣！
王大爺看了我一眼，眉頭深深皺着，最後咬咬牙說：
「算了，我家門口那裏放了一面鏡子，本來是用來辟邪的，你回去取下來掛在你的臥室門前，他們今晚肯定動不了你。
「我現在去搬救兵，明天天一亮就趕過來救你。」
說完，王大爺突然頓住。
「對了，」他認真地囑咐我：
「如果你老公給你棗糕，你千萬不能喫。」
棗糕？
這關棗糕什麼事？
可沒等我細問，王大爺就已經匆匆離開，消失在了夜色裏。

-4-
我趕緊回到我家門口。
抬頭一看。
隔壁的王大爺家門前果然懸掛着一面ṭú₃小鏡子。
我小時候就聽說過，農村有些地方會在門上掛鏡子來驅邪除鬼。
這面鏡子肯定也有這樣的功效。
我果斷踩在鞋櫃上，顫顫巍巍爬上去取那面小鏡子。
可就在我碰到那面小鏡子時，身後卻傳來老公的大吼：
「你在幹什麼？」
我嚥了咽口水，有些不敢轉過身看我老公。
只有硬着頭皮解釋：
「我的化妝鏡丟了，我看他家的鏡子挺新的，想將就着用就不用去買了……」
我老公抱着女兒，又氣又急：
「那個鏡子動不得！是他們家老頭死後，專門用來辟邪的！」
我懵了：
「老頭死了？你說隔壁王大爺死了？」
我老公神色驚懼：
「是啊！一個月前就死了！」

-5-
「不信你看。」
我老公抖了抖王大爺家門前的鞋墊，下面全都是燒過的紙錢灰。
他還拿出手機，給我看了小區物業羣裏發的訃告。
我的頭皮蹭地一下就麻了。
如果王大爺死了。
那剛剛和我說話的……
不敢細想。
我趕緊看向老公：
「這麼大的事，你怎麼沒告訴我？」
「他死的時候你正好在月子中心啊，我怕跟你說了嚇到你。」
老公嘆口氣：
「他是晾衣服時掉下去摔死的。
「他們家陽臺和我們家就隔了一堵牆，每天晚上我都能聽到來來回回重物掉下去的聲音。
「我們老家說這是回來找替死鬼了。
「所以我趕緊讓人弄了個辟邪的鏡子，他進不了屋就不會再跳樓了。」
說完，老公殷切地看着我，
「聽話，快把鏡子放下，趕緊下來。」
我的手死死摸着鏡子。
怎麼辦？
我現在到底該相信誰的話？
王大爺死了，但……
我老公就真的沒騙我嗎？

-6-
我咬了咬脣，還是決定直接問他：
「暖暖今天唱戲了，你知道嗎？」
老公立刻反駁：「怎麼可能？她連話都不會說。」
說完，他像是反應過來了什麼，連忙跑進去拿出一個智能小音箱：
「你說的是這個嗎？
「是我媽生前聽戲時留下的，這裏面的曲子可以自行選擇音色。」
說完，他給我放了起來。
竟然真的是一陣孩童的咿咿呀呀聲：
「麟兒哪有神送到，積德才生玉樹苗……」
和我剛剛聽到的聲音一模一樣。
我愣住了。
難不成真是我誤會了？
「那你今晚給暖暖點旱菸是怎麼回事？」
我老公卻一臉古怪地看着我：
「老婆，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可能給女兒點旱菸！她還是個小嬰兒，我疼她都還來不及呢！
「更何況，我今天都沒在家！我帶女兒去醫院體檢了啊。」
說完，我老公還特地打開手機監控。
懷孕後，我老公就在家裏安裝了攝像頭，防止我摔倒沒有人發現。
老公打開手機，把時間調回到一個小時前。
監控裏，他果然一早就抱着暖暖出門了。
家裏一直都是空的。
「天……那我回家時看到的景象是怎麼回事？」
我老公急得大口喘氣：
「我的傻老婆，你這是被隔壁那個跳樓鬼盯上了啊！他是故意在用幻象迷惑你！」

-7-
我頓時就慌了。
其實細想也對。
我和王大爺根本不熟。
他生前就是這個小區裏出了名的性格古怪。
從不和其他老人一起下棋跳舞，總是獨來獨往，逮着誰就罵。
怎麼死了就會突然熱心起來幫我了呢？
肯定是有什麼目的。
想到這裏，我摘鏡子的手立刻就縮了回來。
我還是決定相信自己愛了七年的男人。
趕緊哆哆嗦嗦把鏡子掛了回去。
可就在這個時候。
我手一抖——
鏡子「啪」地掉在地上碎掉了。

-8-
老公面白如紙：
「完了，鏡子碎了。那個跳樓鬼今天肯定會回來的。」
我也一下慌了神，自責得不行。
都怪我。
沒事懷疑我老公幹什麼！
他和我在一起三年，連一句重話都沒對我說過！
除了與婆婆有關的事，他凡事都依着我。
而我，卻因爲一個鬼的挑唆懷疑他。
老公見我自責，連忙抱住我不停地安慰：「沒事，老婆，真有什麼，我們一家人一起面對。」
說完，他拉着我一起回房。
然後趕緊從牀底下找出來一堆黃紙桃符，煞有介事地貼在我的臥室門上、窗戶上。
我不知道一向信奉科學的他從哪裏搞來這些東西。
但是我能感受到他對我的重視。
在他忙着佈置的時候，我就拿起他的手機搜一下驅邪的辦法。
可剛拿起來，他的手機就彈出一條微信。
是他朋友老李發過來的。
【你家人的畸胎瘤好了嗎？】
我愣了。
畸胎瘤，那是什麼？
老李是婦幼保健院化驗科的醫生。
之前產檢排不上隊，還是他幫忙協調的。
我哆嗦着點開他們的聊天窗。
卻沒想到在裏面發現了另一份產檢報告。
清晰地寫着：
【無懷孕跡象。
【初步判定爲畸胎瘤。】
畸、畸胎瘤是什麼……
我點開彩超。
這才發現，和老公以前發給我的彩超報告截然相反。
我的子宮裏沒有安睡的嬰兒。
全是密密麻麻一簇又一簇的牙齒、頭髮！

-9-
我的天哪！
那、那我生出來的……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我轉過頭，看向搖籃裏的暖暖。
卻發現，她一直都睜着三白眼看着我的一舉一動！
寒意從頭到腳升起。
我趕緊摁滅手機，努力克服自己的恐懼。
把她抱起來：
「寶寶，你看着媽媽幹什麼呀？媽媽在幫爸爸搜有什麼辦法能辟邪呢~」
不遠處的老公聽到後卻笑了：
「老婆，不用你忙活，這些符都是我在廟裏求的，很靈，你別擔心，有空給暖暖喂點奶吧，她肯定是餓了。」
對。
餵奶。
我趕緊抱起女兒放到胸前，她乖乖地湊了上來。
然後我才試探性地開口：
「老公，把你媽以前留下的那個收音機扔了吧，天天放那兒怪嚇人的。」
我的話剛說完，懷裏本來安分的嬰兒竟然用力咬了咬我的胸！
天哪，她聽得懂！
老公轉過頭來，竟然也顧慮地看了女兒一眼。
他訕訕地說：「扔那幹啥？留個念想不好嗎？」
他的神情已經讓我的心涼得徹底了。
我只有硬着頭皮繼續試探：
「我不喜歡你媽放那些戲，嚇人。
「還有她抽菸，我也覺得臭。
「而且她以前會趁你不在，偷偷地罵我【勾引你】，甚至我還撞見過她和別的老頭拉拉扯扯，我懷疑她生前都不檢點……」
後面的話都是我編的。
可詭異的是我的話還沒說完，懷裏的女兒就爆發出劇烈的啼哭聲。
那哭聲簡直快要震破天。
她還一邊哭，一邊咬我的胸。
可我已經感受不到痛了。
只有滿滿的恐懼、滿滿的恐懼！
而剛剛還溫柔哄我的老公，瞬間怒目圓睜，對着我破口大罵：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我媽不可能出軌！
「她人都不在了，你還和她置什麼氣！
「行了，你別管女兒了，你去廚房弄飯吧，我買了棗糕，你去熱一下。」
棗糕。
王大爺說的棗糕……
「不要喫他們給的棗糕……」
我猛地看向懷中的女兒。
卻正好對上她那雙三白眼。
她看着我，眼裏的恨意。
和婆婆生前一模一樣。
「啊——」
我再也忍不住發出尖叫，把女兒狠狠摔到了地上！

-10-
「韓蘇，你瘋了嗎！」
老公眼疾手快接住了女兒。
他瞪着我，那眼神恨不得將我掐死。
我害怕得往後退了一步：
「對不起，老公，我可能是餓昏了沒抱穩，我去熱飯吧。」
說完，我立刻衝進廚房，把門反鎖。
我的天，怎麼辦。
種種跡Ťũₚ象都表明，我女兒真的是我婆婆。
他們真的像王大爺說的那樣，給我買了棗糕。
可這個棗糕到底是用來做什麼的？
是用來毒死我的嗎？
我忽然靈光一閃。
趕緊從包裏拿出一枚鏡子碎片。
這是剛剛鏡子摔碎時，掉在地上，我偷偷藏起來的一塊。
如果這枚碎片有驅邪的功效，那……
我試着用鏡子碎片，對準了那碗棗糕。
可下一秒，我就眼睜睜看着鏡子裏原先軟糯的棗糕——
瞬間就變成了一大坨血糊糊的胎盤！

-11-
我當場就乾嘔了起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在這個時候。
我身後的窗戶卻被人拍得砰砰作響。
我轉身看過去。
窗外是王大爺青白的臉。
可——
我家是八樓啊！
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是飄在窗外的！
我真的要瘋了！
屋外一個死了的跳樓鬼。
屋內一個鬼胎婆婆。
我是造了什麼孽攤上這一堆？
我忍不住崩潰大哭：
「你們到底想怎麼樣？
「是逼我在被當替死鬼和被人拿去復活鬼胎之間做選擇嗎？
「我就是個膽小的慫人，你們能不能別折騰我，直接給我選個不痛的死法啊！」
窗外的王大爺卻氣得不行：
「誰說我要找你當替死鬼？蠢丫頭，我是來救你的啊！」
我不太信：
「我們平時根本沒有任何來往，你怎麼會這麼好心想救我？」
「那是因爲你也救過我啊！」
我納悶了。
什麼時候？
「去年冬天，我在小區門口高血壓犯了，突然昏倒，是你打電話幫我叫了醫生。」
王大爺着急地看着我。
我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麼個事。
當時我急着去上班，卻見到一個老人栽在雪地裏。
看不清臉。
我怕被訛，根本不敢去扶。
只敢偷偷打了個 120 就去上班了。
原來那個人是他啊。
王大爺說：「我回來查了監控才知道是你幫的我。但是我這個人又不善言辭，小區裏其他人都討厭我，我就想着以後有機會再感謝你吧。
「沒想到我這麼不中用，晾個衣服就摔死了。
「可就是死了後，我才發現——
「原來你家也有個死人啊！」
……

-12-
「那個死人就是你女兒。我想救你一命，所以死了一個月都還沒去投胎。」
王大爺說完。
我直接被嚇哭了：「那現在怎麼辦？他們把胎盤棗糕都買了，明天真的要殺我了ŧůₜ。」
王大爺搖頭：「那個胎盤棗糕是讓你昏過去，到時候好方便他們給你活着就能扒皮抽血。你不喫就好了。
「只是可惜那個鏡子，你把它摔碎了，不然掛在你臥室門前，還能阻擋他們一陣子。」
我更想哭了。
我怎麼那麼蠢？
把它給失手打碎了呢？
王大爺安慰我：
「沒事，我已經把你家的事跟鬼差說了。等公雞打鳴、陰陽割曉，他就能從地府裏出來收了你家這個鬼胎。」
公雞打鳴。
也就是凌晨三四點吧。
「可現在才十二點啊！我怎麼拖得住！」
我崩潰了。
王大爺趕緊掏出一個銀手鐲：
「別怕，丫頭，你往這銀手鐲上面滴一滴血，再找機會把它戴到你女兒身上。」
我說：「這有什麼用？」
王大爺說：「這是我從古墓裏偷出來的同生鐲，你滴血就是下同生咒。給你女兒戴上後，你們就算同生共死了，你老公要是Ŧũₜ敢殺你，那這個鬼胎也活不成！」
我正猶豫着要不要收下。
就在這個時候，廚房外卻響起了一陣劇烈的「嗡嗡」聲。
我偷偷開了個門縫望出去。
我的天哪——
我老公正拿着一個電鋸在試用，他對着「女兒」說：
「媽，還是這個好使，砍起骨頭也快和利落。」
我心頭一震。
完了。
他們真的要動手了。
扒皮抽骨吸血……
我連忙打開窗戶，接過銀手鐲。
而我老公已經拎着電鋸朝廚房走過來了，他大聲喊着：
「老婆，怎麼熱個棗糕要這麼久？」
緊接着是他擰門把手的聲音：
「你爲什麼把門鎖上了？
「你在裏ťü⁴面幹什麼？
「老婆！開門啊！
「開門！」

-13-
廚房的門都被敲得要碎了。
王大爺都被這陣仗嚇住了：
「丫頭，你家有他貼的符紙，我進不來，你先自己穩住！安心等鬼差來！」
說完，他就一溜煙消失了。
穩住？
我怎麼穩啊？！他手裏有那麼大一個電鋸！
等等！
電鋸。
對啊，他用的是插電款的電鋸啊！
我端起水池邊上的一碗菜湯就朝插座潑去。
插座瞬間擦出一陣小火花。
緊接着，屋內的電燈也跟着閃爍了好幾下，然後「啪」地熄滅。
外面的「嗡嗡」電鋸聲也終於停了下來。
「韓素，你給我出來，你到底在裏面搞什麼？」
我深吸一Ťù⁰口氣，努力壓住內心的恐懼，打開門，對老公擠了個笑：
「對不起，老公，我剛剛看棗糕太香了，就沒忍住把門鎖起來偷偷喫了幾塊。」
藉着月光，老公狐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棗糕，確實是少了幾塊，我脣邊還剩着棗糕渣。
他問我：
「好喫嗎？」
我點頭：「好喫，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沒熱好，我總覺得有股淡淡的腥味，喫了還有些頭昏……」
老公似乎是在思考，隨後忽然笑了下，抬手颳了刮我的鼻子：
「小饞貓，讓你貪喫，這就是老天給你的懲罰！」
說完，他又認真地給我道歉，說剛剛不應該因爲我說婆婆就吼我，說在他心裏，我纔是最重要的……
他不停地叨叨。
我揉了揉眼睛，昏昏沉沉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閉上眼，能感受到他把我從廚房裏拖出去。
緊接着就是一句：
「媽，家裏停電了，電鋸不能用了，我出去買把殺豬刀吧。」

-14-
「哐——」
大門關上。
我猛地一哆嗦，迅速從地上爬起來。
我老公出去了，現在屋子裏只有我那躺在搖籃裏的「女兒」。
我可以確定。
她沒有任何攻擊性。
畢竟她現在只是個鬼嬰兒。
不然我老公不至於對她如此小心翼翼。
於是我趕緊把剛剛王大爺給我的鐲子掏出來，扎破自己的手指，準備滴到鐲子上。
可就在這時。
她竟然開口說話了：
「別滴血！」
我愣了。
片刻才冷笑一聲：「呵，婆婆，終於主動說話了，不裝了？」
襁褓裏的婆婆張了張口，還是嘆了口氣：
「韓素啊，是我對不住你，但是你信我，別把你的血滴上去。」
我說：「怎麼？你怕了？怕我下完同生咒，把鐲子戴你手上，拉你給我陪葬？」
她嘆口氣：
「我不是怕給你陪葬，我巴不得我早點死，當人當了這麼多年，我早就活夠了，是張琦非要我活着……
「傻丫頭，信我。
「那個跳樓鬼一直都在騙你！
「這鐲子根本不是同生鐲，而是同死鐲啊！
「你滴血後，根本就不能和我同生共死，而是會和那個跳樓鬼同生共死！他早就先你一步滴血下咒了，你一滴完血，不管你給不給我戴這個鐲子，你們的血融在這個鐲子上，你都會被他捉去當替死鬼的！」
我懵了。
王大爺說我婆婆和老公想殺我，而他是想報恩，是來救我的。
可現在婆婆說她自己根本就不想活了，是我老公非要復活她，而王大爺纔是要我命的。
我簡直被繞暈了。
婆婆見我不語，趕緊說：
「你不信你就把鐲子拿起來看，上面是不是有塊鏽。」
我拿起來，在開口處，確實有塊紅色的鐵鏽。
她嘆口氣：
「這是銀鐲子，銀子怎麼會生鏽呢？那分明是他滴上去的自己的血啊！」
我身軀一震。
死死握着鐲子，不敢說話。
是啊。
王大爺再怎麼嘴上說着想報恩。
可他始終是個鬼啊。
鬼的話，那不就是鬼話嗎？
鬼話能信嗎？
等等，眼前的婆婆……
也是個鬼啊！
她說的，不也是鬼話嗎？
我抬頭，緊盯着她：
「我憑什麼要相信你？你別忘了你生前是怎麼折磨我的。」
婆婆卻皺起眉：
「我那哪裏是在折磨你，我分明是在救你啊！」

-15-
我直接聽笑了。
她管那叫救我？
我剛和老公談戀愛時，沒告訴她。
結果她直接拿着用過的套子到我們單位大鬧一場。
罵我「不自尊不自愛」。
害得我們單位的人對我指指點點。
要不是我老公跪下求我，還幫我找了新工作，我可能都分手了。
結婚後，她更是喜歡耍婆婆的威風。
飯都是我做，菜都得我買，我稍有做錯，她就說：「沒用的東西，離婚！」。
直到她五十八歲，突發心梗去世，我才覺得，這日子終於是熬完了。
可她現在卻說都是在救我。
簡直荒謬！
可婆婆卻說：
「你不信就去臥室找我的保險箱，那裏有證據。」
我將信將疑找到一個箱子。
按照她說的密碼。
「咔嗒」一聲，密碼箱打開。
裏面竟然是一摞接一摞的照片。
可等我看清照片上的人時，我才覺得渾身發冷！
因爲照片裏，全都是我老公的婚紗照！
清朝時留着長辮子的他。
民國時穿馬褂的他。
甚至還有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穿着西服的他……
唯獨他身邊的女孩樣貌都不一樣。
我握着照片的手都忍不住地發抖……
我老公他……到底，活了多少歲。
婆婆說：
「一百三十三歲。」
婆婆說：
「我們活了一百三十三歲。」
「你……們？」我不可置信地喃喃出聲。
婆婆從牙齒縫裏艱難擠出一句話：
「對，我根本不是張琦的媽，我是他的妻子！」

-16-
恍若晴天霹靂。
我簡直不敢相信！
婆婆說，她從 1892 年就和我老公張琦結婚了。
他是那時最後的進士，可還沒當官，世道就亂了。
他們在逃命的過程中，意外得到了一塊太歲肉。
張琦喫了那塊太歲。
有了不老不死身。
而婆婆就只有依靠鬼胎換凡胎的祕術，來維持生命。
於是他就讓老了的婆婆當他的媽媽，看他娶新老婆。
新老婆懷上了鬼胎，他們再把新老婆殺掉，將鬼胎換成肉體凡胎，把婆婆復活……
我聽完，只有擠了句：
「那他還挺愛你的，一百多年都還要和你過。」
「呸！那愛讓我噁心！」婆婆的眼裏全是恨意，「你聽說過一個詞嗎？
「一女三喫！
「他復活我根本不是愛我，他那是要喫了我。
「我年輕時就當他的妻子伺候他，老了就當他的媽伺候他，甚至我死了他把我從鬼胎變成肉體凡胎了，還要我當他的女兒，用七八歲的童女身體伺候他……
「好痛啊，我被他【喫】得好痛啊……」
不知道爲什麼，聽到這裏，一股悲涼的感覺竟從我心底油然而生。
我說：「那你怎麼不逃呢？」
「怎麼逃？我是舊時代的遺物，我連個身份證都沒有，而且我也被他下了鬼胎咒術，我一離他太遠，渾身就像被螞蟻啃咬一樣痛苦……」
說到這裏，她自嘲道：
「這樣的日子，我早就活夠了，所以我纔在他說他要娶你的時候，用盡各種奇葩的手段，想逼你跟他分手。
「可我沒想到，你竟然那麼不中用，怎麼都不和他分手！」
我苦笑：
「是，我不中用，我太愛他了。以至於現在都要丟了自己的性命。可現在我能怎麼辦？只有等死了……」
婆婆卻說：
「不，不會死的，你把那個棗糕喫了。」
她說完這句話，我的腦中瞬間警鈴大作！
好啊，原來前面講那麼長的故事，就是爲了騙我喫那個胎盤棗糕。
可她卻跟我解釋：
「能迷暈害死你的是人嬰胎盤，可我早就把它換成了羊胎盤。」
「羊」，即「祥」。
主吉瑞，避邪煞。
喫下羊胎盤，我老公的鬼胎換凡胎就能破解。
我拿起那盒棗糕。
無比糾結。
怎麼辦？
喫還是不喫？
我現在到底該信誰的？
可沒想到這個時候，窗戶再次被人拍得「砰砰作響」。
王大爺飄在窗外，他破口大罵：
「你個老虔婆，死了百年了還在這裏騙人！丫頭，你千萬別信，人胎盤是圓的，羊胎盤是橢圓的！」

-17-
「你快看看那隻胎盤！」
我拿着鏡子一照。
果然！
那棗糕雖然是血淋淋的胎盤，卻依稀能辨認出來是橢圓形。
「你騙我！」
我恨恨地看着婆婆。
王大爺在窗外迅速接話：「對，他們就是在騙你，騙你喫胎盤棗糕，好順利換鬼胎啊！你趕緊把血滴鐲子上。
「快滴啊！」
王大爺不停地催促我。
而婆婆則不停地哭泣：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胎盤會是人胎盤，我明明換成羊胎盤了啊。
「肯定是張琦，他又偷偷地換回來了，韓素，你相信我，我不會害你的，你千萬別滴血，別信那個跳樓鬼啊！」
他們兩個人不停地嚷嚷，各執一詞。
我整個人都蒙了。
怎麼辦？到底該信誰？
可老天根本沒有給我猶豫的機會。
因爲「啪」的一聲，Ṭůⁿ燈光再次亮起，我老公站在門外，拎着電鋸，陰惻惻地看着我：
「嘖，都被你發現了啊。」
寒毛從後背立起。
老公一步一步逼近我，我被嚇得一步一步往後退。
他說：
「讓你喫棗糕，你不喫，你不知道喫了給你扒皮時你就不會痛了嗎……
「你這麼不乖，那我只有活扒了……」
旁邊的王大爺讓我別猶豫了，快點滴血。
搖籃裏的婆婆哭着求老公別殺我，說她不想活了，給她一個痛快吧Ţŭ̀₈。
場面很混亂。
我真是害怕到極點後，竟然有些想笑了。
好好好。
你們這些鬼不讓我活。
那就大家一起被創死好了！
我直接抬起手把窗戶上的符紙全！撕！了！

-18-
我指着王大爺說：
「你不是說要報恩嗎？現在沒有符紙了，你進來，把我老公和婆婆幹掉，我就相信你！
「你之前說不進來是因爲有驅邪的鏡子，有符紙，現在鏡子被我摔碎了，符紙被我撕了，你快進來啊！
「不然，你就是騙人的。」
王大爺沒料到我會這樣做。
他竟然在窗戶外面猶豫了！
他張了張口，沒說話，也沒動。
明顯就是忌憚我老公和婆婆。
好。
我知道了。
王大爺是騙我的。
現在三個人裏可以排除王大爺肯定是在騙我，就是像婆婆說的那樣，他想讓我滴血，拉我當替死鬼！
也就是說，婆婆說的話是真的，這不是同生鐲而是同死鐲……
我猛地抬頭，看向老公：
「能不能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份上，再讓我親你一次？
「現在我已經這樣無處可逃了。
「我愛你，老公，真的很愛你。哪怕知道了這樣殘酷的真相，我還是愛你。」
這話說完，不僅王大爺震驚了，就連婆婆也聽得嗤笑不已：
「沒用的東西！蠢貨！」
只有我老公，他笑了下，對自己的魅力很自信：
「可以，你過來親我吧。
「我一邊親你，一邊用電鋸鋸你，想來這種感覺應該會很快樂，哈哈！」
他笑得很變態。
我卻覺得難過。
他真的一點也不愛我。
我慢吞吞走到他跟前，吻上他的脣角。
與此同時，他也抬起電鋸，要往我脖子上鋸過來。
就在這一瞬間，我直接猛地拿起藏在袖子裏的鏡子碎片，朝他的手上割去。
他的皮膚上迅速出現了一道傷口，又詭異地癒合。
可是哪怕只有一瞬間，我也把掉下來的那滴血，準確地融進了鐲子裏！
而我老公因爲喫痛，趕緊退後了一步，差點連手上的電鋸都沒拿穩。
「賤人，你在幹什麼！」
不僅老公怒了，就連窗外的王大爺都愣住了：
「你、你要做什麼？你不打算等公雞打鳴、陰陽割曉的時候鬼差來救你了嗎？」
我冷笑一聲：
「呵，王大爺，你真的去叫了鬼差來救我嗎？我不信。你連進來救我都不敢，你肯定早就自己下了同生咒，要拿我當替身。
「那我就成全你，現在，我把我老公的血滴上去，正好，你和我老公同生共死吧！哈哈！」
我老公喫了太歲。
不老不死，就是個活死人。
而王大爺早就死了，現在就是一縷鬼魂魄。
不知道他們到底會變成什麼怪物……

-19-
果不其然，下一秒。
剛剛還氣焰囂張的老公。
此刻，他的手指都開始變得透明……
電鋸也拿不穩了。
「哐當」掉到了地上。
他驚恐地發出大叫：
「賤人，你對我做了什麼！
「把我的身體還給我！我不老不死的身體！」
而王大爺，他更慘，他從天靈蓋裏都散發着黑氣。
看破一切的婆婆笑出了聲：
「張琦，你哪有什麼身體，分明是屍體！喫了太歲，活下來的都是屍體, 不是身體！
「還有跳樓鬼, 同心咒只能給活人用。你用在了屍體身上, 你們兩個人都會被反噬！你頭上冒的可不是黑氣, 是你的魂。
「人有三魂, 鬼有兩魂, 若只剩一魂，那便成靈, 終身不入輪迴。跳樓鬼，你要完咯！」
王大爺氣得飛身就要進來殺了婆婆。
可是他還沒觸碰到，自己就先消散了。
消散前, 我才知道, 原來他根本就沒有想着報恩，而是回來報仇的，就是因爲我打 120 了沒有扶他！
害得他一到下雪天渾身都痛。
他的魂魄消散前，還在罵我：「你救了老子, 還不如不救, 活着的每一天我都痛得不行！所以我一死我就要來找你索命！」
可惜，現在他的命和魂都沒有了。
多行不義必自斃。
至於我老公。
他現在已經徹底變成了和王大爺一樣的鬼魂。
我拿起那面驅邪的鏡子碎片，對着他一照。
他立刻就消散了。
此刻，屋內只有婆婆看着我。
她哭着說：
「困了我一百多年, 我終於自由了。
「孩子，謝謝你。」
婆婆說, 她自己已經是個鬼胎，後面肯定是活不成了, 但是她知道我老公做人一百多年裏存了很多錢, 她可以把銀行卡密碼告訴我。
我彎下腰, 打算聽她小聲告訴我。
可沒想到, 她竟然抬起手拿起一把小刀朝我的太陽穴狠狠刺過來。
婆婆的聲音陰惻惻：
「這麼好的時代, 我好不容易自由了, 憑什麼要拱手相讓呢？
「好媳婦，你就助我最後一臂之力, 讓我把鬼胎換成凡胎吧。
「讓我這個老封建，也當一當你們新時代的新女子。」
說完，她用力地刺進我的太陽穴。
巨大的痛楚襲來。
可下一秒, 她卻遲遲沒有見到鮮血流出來。
「怎、怎麼回事？」
與此同時。
遠處傳來一陣公雞打鳴聲, 東方魚肚白漸顯。
我笑了。
很好，時間到了。
我輕飄飄地把小刀從我的太陽穴裏拔出來。
婆婆傻眼了：
「你、你是誰？」
「公雞打鳴、陰陽割曉。我乃地獄鬼差。」
說完, 我反手把小刀插進她的心臟。
她的眼睛徹底閉上。
我長舒一口氣。
特麼的, 抓了這兩口子一百多年。
閻王早就發現生死簿不對勁了, 查了很久才查到他們兩口子身上。
一個喫了太歲, 一個用了祕術。
沒辦法, 只有委屈我，先嫁給張琦再說。
可惜張琦是屍, 不老不死, 我沒辦法殺他。
剛好隔壁王大爺在到處找替死鬼, 於是我讓同事假扮了鬼魂，故意把古墓裏的同生同死鐲弄出來送到他手上。
借王大爺這個心術不正的跳樓鬼來把張琦從屍變成鬼魂。
這樣，身爲鬼差的我才能抓住他。
這下好了, 終於把他們兩口子搞定了。
只是這鬼胎婆婆確實可憐。
好好好，下輩子送你投胎去印度當個牛吧。
而我，現在要回去找閻王領我的年終獎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