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替太子選妃,看上了我。
太子從外帶來一位有預知能力的孤女,在選妃宴上宣佈要娶她做太子妃。
我有心退出,孤女勸我:「你纔是天命太子妃。」
自此,我深陷泥潭,被流放、被綁架、被踐踏,家族被滅,最後,被凌遲而死。
血染臺階,爲孤女嫁衣點綴。
我重生後的第一件事。
就是退出這場註定是男女主 play 一環的選妃宴,並選擇做太子的小媽。
-1-
我死在一個寒冬。
血從身體蜿蜒流出,不消幾個呼吸便冰冷刺骨。
玉色臺階被染紅。
齊朗親自行刑,一片一片剮下我的肉,滿臉痛快。
我疼得渾身發顫,只憑本能求饒:「放……放過我。」
齊朗臉上浮起猙獰的冷笑:「放過你,你何曾放過婉婉,你禍亂朝綱爲非作歹,今日下場是你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
我呵呵笑出聲,用盡力氣,反脣相譏:「是你們害我,我不過反擊……」
話音未完,齊朗又是一刀,我痛不欲生,不再求饒。
成王敗寇。
是我輸了,再來一次,我不會與他們糾纏,只願入宮爲妃,做太子小媽。
齊朗命人潑水澆醒了我。
冷水刺骨,澆在傷口上痛得我恨不能立刻死。
齊朗在我耳邊陰惻惻地說:「知道雲鈴最後的下場麼?和你一樣。」
和我一樣?!
可怕的記憶席捲而來,當年被齊朗拋下導致山匪拽我進叢林的那一幕ƭū₇如烙鐵,刺入我心房。
那時,我恨白婉婉騙我,奮力討好皇后,硬是得到了賜婚聖旨。
齊朗怒不可遏,堵上雲家要和我退婚。
我暢快地笑:「我偏不,她不是不稀罕做太子妃嗎,那就做妾吧。」
-2-
大婚前,我去上香。
回來路上,遇到劫匪。
雲家護衛被殺光,我隔着馬車驚惶不已,看見齊朗騎馬而來,喜極而泣。
卻不想,他推我入了地獄。
我被他揪着頭髮拖出馬車,狠狠丟在地上。
他猶嫌不夠,伸手捏住我的下巴,漫不經心與那些被扣押的匪徒交代:「這個女人賞你們了。」
匪徒驚訝又驚喜。
我驚愕求饒:「齊朗,你不能這麼對我,我是你未過門的妻子……」
「只有婉婉才配是孤的妻子。」齊朗厭惡地甩開我祈求的雙手,御馬而去。
我追着馬,倉皇呼喊他的名字。
他沒回頭。
身後,劫匪心思浮動,我拔腿就跑。
然而劫匪有馬。
是齊朗特意留下的。
我被拖入黑暗的林間,掙扎、祈求、謾罵、威脅,皆無用。
那是我最黑暗的時刻。
我的一生,毀了。
回到京城的時候,我如乞兒,衣不蔽體,渾身血污,臉上身上交織讓人避之不及的氣味與痕跡。
我渾渾噩噩只想見妹妹最後一面就去死,不想見雲家送嫁,十里紅妝,太子齊朗一反常態,笑容溫柔深情。
花轎與我擦肩而過,不知何處的風吹起一角,我看清新娘是白婉婉,恨意滔天。
我沒想到,齊朗那麼狠。
他竟讓白婉婉頂替我的身份,替我入東宮,企圖徹底抹殺我的存在。
我徹底瘋了,爲了報仇,入宮爲妃,成了齊朗的庶母。
只可惜,老皇帝死得早……
我瞪大眼,淚珠不受控制地滾落。
我有什麼錯?
當年是他們拉我入這場滔天騙局之中,最後只有我受盡羞辱,我雲家一百七十八口人被滅族。
我報仇有什麼錯!
一身嫁衣的孤女款款而來,驚呼一聲,齊朗丟下刀,向她而去,溫柔軟語。
我聽見她懇求齊朗給我一個痛快。
還真是一貫的悲天憫人。
齊朗漫不經心投來一刀,漫天紅色血霧,是我凝向人間的最後一眼。
-3-
「阿姐,你怎麼不理我?」
甜甜糯糯的嗓音驚醒了我。
我低眸看去,八歲的雲鈴還有着嬰兒肥,穿着新做的襖裙,頭戴粉色珠花,嘟着嘴很不高興地看我。
這是……重生了?
我驚訝中打碎了茶盞,溫熱的水濺溼衣裙。
雲鈴哎呀一聲:「阿姐țū́⁹,你要重新換衣服了,不然趕不上一會兒的選妃宴了。」
選妃宴?
今天是選妃宴!
我作爲英國公家的嫡長女自然有資格參加。
然而云家男兒征戰沙場,爲國效忠,保護百姓,到這一代已經死得只剩婦孺了。
上輩子我爲了保住滿門榮耀,極力表現自己。
前腳皇后定下我做太子妃。
後腳太子帶孤女出場,表示要娶她,鬧得人仰馬翻。
而如今,一切尚未發生。
我沒被牽扯進這可笑的選妃宴中,雲家人也都好好的。
輕柔撫摸雲鈴單純的小臉,真好,她還好好的,沒有因我而受辱,我笑着落淚:「正好,趕不上就不去了。」
-4-
不去自然是不行的。
太子選妃,身爲貴族之女不出場就是藐視皇權。
雲家沒了頂樑柱,暫時還看不出,久之必衰落。
而我要尋一位可靠的人,蓄我雲氏一族的尊貴。
有誰比皇帝,更可靠呢?
重換一套紫色衣裙,我坐上馬車前往皇宮。
雲鈴和我一起,一路上嘰嘰喳喳,像初生的小麻雀,快樂又單純。
我暗中發誓這一輩子要讓她快樂無憂。
選妃宴簡單又不簡單。
既要有家世,還要有樣貌、才華、性情等等。
身爲英國公嫡長女,我自然每一樣都足夠匹配。
皇后看我很滿意。
只是當爲我驗身的嬤嬤靠過去,低語了一句什麼時,她臉色變了。
我低眸,端起茶盞。
手背紅腫一片,一個鮮亮的燎泡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太子選妃,女子身上不得有一絲一毫的瑕疵。
皇后微蹙眉頭,不作猶豫地看向另一位貴女,那名貴女注意到皇后看來的目光,緊張又興奮。
皇后剛要開口。
太子帶人闖了進來。
「母后,兒臣不要選妃,兒臣要娶的人,是婉婉。」
孤女白婉婉一身素白,氣質出塵,不像孤女,倒像是仙界降臨的神女,不染塵埃。
她沒有着急行禮,而是掃過全場貴女驚疑好奇的面容。
最後,定格在我身上。
-5-
我抬頭,與她對視,平靜極了。
無人知曉我此刻血液有多麼沸騰與興奮。
白婉婉雖是孤女,卻有預知能力,知曉未來,斷言齊朗會是如今亂世一統之君。
上輩子,我被她一句「你纔是天命太子妃」忽悠瘸了。
結果,私下撞見她與齊朗拉拉扯扯,好不親密。
白婉婉和我解釋,她想走,是齊朗不放人。
我便幫她離開。
齊朗發現白婉婉不見,大怒,東宮人馬盡出,順利帶回白婉婉。
而我,被齊朗打暈,丟進大牢,關押大半年,之後流放五百里。
一路上我受盡苦楚,被打被罵,有幾次差點被人凌辱。
要不是父親麾下一位將領意外發現我,我恐怕要死在路上。
回來那天,我看到白婉婉與齊朗坐在一處,歡聲笑語,哪有半點不願的模樣。
恨意直衝雲霄。
我滿身傷痕地質問白婉婉,卻被齊朗一掌劈出門外,當場昏死過去,大病三月。
好全之後,我得知皇后依然沒鬆口,便進宮求恩典,要做太子妃。
導致自己悲劇的一生。
如今,這太子妃就還給白婉婉吧。
我要進宮。
-6-
白婉婉有些驚訝,她似乎沒想到這一次被皇后看中的人,不是我。
我託着腮,衝她一笑,誰說預言無有出錯?
耳畔齊朗猶在忤逆,堅持不肯娶皇后看上的武昌候之女張瑩,吵着鬧着要娶孤女白婉婉。
皇后氣得倒仰,一句話說不出。
武昌候之女受辱,哭暈了過去。
便在這時,一聲怒氣磅礴的「逆子」響起,滿殿中人慌忙起身,跪了一地。
我隨着衆人一起行禮,眸光輕抬,飛快瞥了一眼老熟人,皇帝齊衡,威武不凡,雖至中年卻精力滿滿。
誰也想不到,這位馬背上的皇帝只剩兩年多的壽命了。
坐下後的皇帝直接砸了茶盞在齊朗頭上。
齊朗想躲,沒躲開,被砸得血花飛濺。
我在一旁看到,沒忍住,笑出了聲。
齊朗捂着臉扭頭,瞪了我一眼。
他認識我,也知道皇后想定的太子妃是我,只是不知怎的換了個人。
我絲毫不怕,甚至笑容更大。
皇帝注意到齊朗視線,眯眼看向我,眼底震驚,閃過一絲喜色,很快斂去,問我:「你叫什麼?」
「臣女雲卿,見過陛下。」
我並不緊張。
輕抬臉頰,露出最完美的笑,紫色羅裙映襯着白皙肌膚,與故人相似的容顏讓帝王有些失控。
皇后不明所以,介紹我說本來想定我爲太子妃,但我身有缺。
皇帝並不在意,上輩子他甚至不在意我曾經是準太子妃的身份,僅因爲我與他藏在心底的人有三分相似。
便如癡如狂,寵我入骨。
我也靠着他的威勢瘋狂打壓齊朗和白婉婉,只可惜,總是棋差一着。
再後來,皇帝忽然病故,我就失了勢。
如今,我提前進入皇帝視野,就是爲了,有充足的時間摁死他們。
-7-
皇帝凝着我,笑得意味不明:「原來是雲家的女兒,果然鍾靈慧秀。」
齊朗擔心他瞧上我下旨賜婚,再次高呼:「父皇,兒臣與婉婉情投意合,非她不娶,求您成全。」
皇后氣得臉通紅。
訓斥聲未及,便聽一旁皇帝開口:「如此,朕成全你。」
「陛下!」
「多謝父皇。」
齊朗拉着蒙逼的白婉婉叩頭謝恩,餘光還蔑視了我一眼。
我垂眸遮住諷刺。
選妃宴以一個大家都沒想到的結果落幕。
回去路上,白婉婉想找我單獨敘話,被我躲開了。
一回到雲家,我就收到了宮內送來的珍品雪蓮膏。
雪蓮膏,可祛疤無痕,用之能叫肌膚白嫩,冰肌玉骨清無汗。
我成功入了皇帝的眼。
-8-
捧着藥膏,侍女牡丹很高興,但看到我手背上的燎泡又心疼落淚。
「大小姐爲何自傷,若非這疤痕,今日太子妃之位該是您的……」
我平靜:「太子癡戀孤女,一片真心感天動地,何苦強求?」
「你說得好聽。」
一道嗓音傳來,帶着慍怒。
我抬眸,便見二房嬸嬸張氏快步而來,身側跟着堂妹雲柔滿目怨氣。
「你不成太子妃,是要看着雲家一百七十八口人苟延殘喘,就此落寞,看着你的妹妹們被迫嫁入低門,孤苦一生,毫無所依嗎!」
雲家這一代已經沒有男丁,若我不能成太子妃,雲家其他的姑娘親事只能在一些寒門裏挑。
這叫出身勳貴的張氏和雲柔無法接受。
而成爲太子妃,是身爲嫡長女的雲卿的責任,她沒成功就得負責!
牡丹不滿二嬸嬸對我態度苛責,剛想說宮內送來了雪蓮膏,被我攔住,事以密成。
「二嬸嬸,誰說不成太子妃,雲家就找不到別的出路了?」
張氏眼眶猩紅:「何出路,難不成你與雲家男兒一般上陣殺敵去?」
她兩個兒子死在了戰場上。
雲家一門六子,統統死在了戰場上,如今雲家無男兒,想保住門楣唯有嫡長女嫁入東宮!
我一頓,便聽一句清脆稚嫩的聲音響起:「你們不許欺負我阿姐!!」
小小人兒跑進來,擋在我身前,漂亮杏眼瞪着二人。
「難道雲家還非得靠我阿姐嫁人才能維護榮光?爹爹兄長們立下赫赫功勞,陛下不會視而不見!」
我猛然一怔。
這個道理,我上輩子入宮後纔想通,而云鈴才八歲,竟一語道破。
雲家滿門忠烈,皆死在沙場。
聲望乃大商之最,當今陛下並非會兔死狗烹的薄情人。
這也是爲何我雲氏一門無男兒,沒兵權,皇后還瞧中我做太子妃的根本原因。
當今陛下膝下子嗣單薄,太子地位穩若磐石。
如今,他最缺的是聲望。
雲家在民間聲望極好,若娶我做太子妃,齊朗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籠絡整個武將集團。
畢竟我父兄戰死了,但他們的麾下,還在。
-9-
將二嬸嬸她們送走,我問雲鈴剛剛那些話,是她想的,還是別人教的?
這很重要,意味着我計劃是否更改。
雲鈴睜着杏眸回我:「我自己想的呀。」
我看着她,仔細端詳確定雲鈴沒隱瞞,心底升騰起一股驕傲。
「阿姐,我是不是說錯話了呀?」雲鈴瞧我不說話,以爲我生氣了。
我揉了揉她腦袋,眼底酸澀:「不,你說得很對,當今陛下仁慈,絕對會體恤功臣之後,讓爹爹他們在天之靈能安心。」
這句話,聲音很大。
確保在外聽的人能將我的心思傳達天聽。
如我所料,大商景帝從龍衛那一字不差聽到了我與妹妹的對話,龍心大悅。
次日便恩賜了許多綾羅頭面。
名頭用的是安撫選妃宴上,太子的無禮。
皇后跟着送了不少東西來。
我照單全收。
滿京城風向立馬變了,因爲我父兄戰死,我又落選太子妃一事,雲家門可羅雀。
而如今,門庭若市。
我沒有見這些人,以養傷的名義在院中不見人。
實則與微服私訪的景帝下棋。
-10-
景帝身着月白錦袍,龍紋隱沒在層疊的褶皺中,坐於我對面,優雅如閒散王爺。
他在故意裝嫩。
我看出來了,卻視若無睹,將自己扮演成一位後輩與長輩那般,客氣、尊敬、孺慕。
「朕又輸了。」
我輕聲:「是陛下故意讓臣女。」
這幾日,他除了第一次來的時候贏過,之後都在輸。
我對自己的技術有幾斤重心中明瞭。
上一輩子與景帝下棋,學了他許多,卻也不足以贏他。
這輩子又憑什麼智商增長?
景帝把玩着黑色棋子,眼底的暗色比那棋子還深邃,他笑:「你很聰明,那你可知朕之意?」
我一派對長輩的尊敬:「陛下憐惜臣女少時失怙。」
景帝:「……」
帝王從沒這般喫過癟,更不知迂迴爲何物。
直白開口:「想不想入宮伺候?」
我身軀一顫,抬眸震驚,壓着顫抖問:「是以雲家女的身份嗎?」
景帝噎住了。
他自然不想讓我以雲卿的身份入宮。
畢竟我爹曾私下說過,景帝還是皇子時與他在軍營稱兄道弟,拜過把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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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帝悻悻而歸,數日不再來。
而我,悠哉窩在府中,品茶讀書,並不在意,也無視牡丹擔憂的目光。
女子名聲重要,但重要不過家人。
這日,下人來報:「小姐,太子來了,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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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白婉婉,她一直着急見我。
今日,齊朗帶她來,就是爲了讓我不得不見。
雲家看太子駕到,不敢攔。
我得知後讓人恭敬地請二人去正廳,隨後換了一套華麗衣裙而來。
看見我,齊朗明顯一愣,眼底閃過驚豔。
我知自己容貌明豔國色,只是出身武將世家,不愛妝點。
如今一打扮,豔光四射。
白婉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齊朗,鄙夷低語:「服了,是在雌競嗎?」
我挑眉。
雌競這個詞,上輩子我聽她說過好幾次。
除了這個,白婉婉還經常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有些離譜到齊朗都震驚。
比如,景帝之死。
景帝如今正值壯年,她卻斷言,不出三年景帝必崩。
那會子別說我,齊朗都不信,哪怕白婉婉預知能力之前得到過驗證。
偏偏,如她所言,三年後身強體壯的景帝忽然倒下。
沒過幾日,駕崩。
她還說齊朗必成一統天下之君,建不世之功。
我被囚禁折磨三年,齊朗坐穩帝位,大商之師戰無不勝。
離一統,寸步之遙。
想到這裏,我不禁有些心焦,必須儘快讓景帝接我入宮,還需以雲卿的身份昭告天下,不能不明不白。
「齊朗,我想和雲小姐單獨說會兒話。」
我的思緒被白婉婉堪稱沒有規矩的話打斷,我看向齊朗,他沒有絲毫被人直呼名諱的不悅。
警告地看我一眼,點頭應允。
我知道白婉婉想說什麼,說實話我沒甚興趣,不過她的話如今倒對我儘快入宮有些許幫助。
-13-
府中荷花池,四下無人,我看向白婉婉:「有話直說。」
白婉婉深吸一口氣:「雲卿,你纔是天命太子妃。」
這話我上輩子就聽過了,彼時我對齊朗大鬧選妃宴一事耿耿於懷,傷心不已。
我想做太子妃不單隻爲家族,亦有少女情動。
不過如今,我只想他死。
當然,還有面前這位……
我面色倉皇,連連後退:「你……你胡說什麼?!」
「我沒胡說,你和齊朗天生一對,你才應該是太子妃。」白婉婉向前一步,抓住我的手,一字一頓,眼底閃着奇異複雜的光。
這眼神我難以形容。
很真誠。
說實話,要不是有過上輩子的犯蠢,我可能還會信她。
「白小姐,慎言!」
我面色蒼白地提醒她:「你纔是聖旨欽定的太子妃。」
白婉婉焦急抓住我的手:「不是的,雖然不知道哪裏出錯了,但你天生鳳命,註定尊貴,母儀天下……如果我們不把這個錯誤撥亂規正,會出大事的!」
我知道她有預知能力。
但即便預知也不是一成不變的,用不着這麼激動吧?
白婉婉的反應,過於奇怪。
只是當我套話,她又緊閉口風,只重複說我才應該是太子妃,沒有人能搶。
我懶得問了。
目的已經達到,就看景帝坐不坐得住了。
-14-
景帝確實坐不住了。
當天夜裏,我剛沐浴回到臥房,推門就被一強壯的身體擁住,男人侵略性的氣息撲灑而來。
與景帝相處過一年半,我對他的氣息十分熟悉。
但故作不知,低低驚呼,抬腳就踢。
這點小武功當然難不倒一個打仗皇帝,他輕而易舉抓住了我的腳,我們姿態曖昧地貼在一起。
窗外一縷月光灑進來,落在他深邃挺拔的眉眼上。
我露出驚訝神Ṱû₌色。
「陛下!」
景帝大手摩挲着我的小腳丫,嗓音低沉危險:「天生鳳命?」
我小臉煞白。
「陛下恕罪……」想蹲下行禮,但做不到。
只能哭喪着小臉說:「臣女不知白小姐爲何說那些話,臣女當真沒有絲毫覬覦之心。」
景帝哼笑:「別怕,朕沒怪你。」
「……」
我信你個鬼。
景帝確實不是薄情皇帝,但絕對多疑不好糊弄。
今日之言,我若撇不乾淨,哪怕和他心中人長得像,也得死。
我如驚弓之鳥,顫聲落淚:「臣女最開始是想做太子妃的,但並非對太子有情,而是爲雲家。」
「嗯?」景帝似乎在等我說下去。
我也確實老實交代了自己最初的心路路程:「我父兄戰死沙場,我身爲嫡長女,理應撐起門楣,然我是女子,手無縛雞之力,不好上戰場……」
說到這裏,我眼睫低垂,一滴淚滑落。
若我是男子,何苦糾纏太子,完全可憑自己建功立業,保雲家滿門。
但我不是。
所以爲家族,唯有嫁人一條路。
臉頰的淚被人抹去,我抬起哭紅的眼,看着景帝,楚楚可憐。
景帝眼底閃過心疼:「想要尊貴,何必只拘泥於太子妃,朕可以給你更好的。」
我一臉震驚,抽泣着問:「陛……陛下什麼意思,要給我……給臣女賜婚麼?可,可什麼比太子妃更尊貴?」
「傻妮子。」景帝哭笑不得,捏了下我的鼻尖,「朕讓你做貴妃。」
我一臉驚訝,呆滯住了。
景帝見我不語,微蹙眉頭:「怎麼,你不願?」
當然願意。
我只是沒想到,景帝會這麼大方,貴妃之位。
上輩子,我只是個皇帝出宮意外邂逅的孤女,到死只是普通妃子,如今,卻能以雲氏嫡長女的身份入宮。
爲貴妃。
齊朗啊齊朗,這句庶母,你非喊不可。
-15-
這晚之後,景帝立刻下旨冊封我爲貴妃,還命欽天監挑了個特別好的日子迎我入宮。
不知是不是巧合。
那一天,也是太子與白婉婉大婚的日子。
整個京城津津樂道。
我差點被選爲太子妃的事,不是祕密。
皇后氣瘋了。
她萬萬沒想到差點成兒媳的我,一扭頭成了她的姐妹。
更難過的是,太子還得娶個沒背景沒家世的孤女!
白婉婉人傻了。
她萬萬沒想到我不僅沒成太子妃,還搖身一變成了貴妃。
連東宮都有些動靜。
據我安排的人告知,太子齊朗聽聞我成貴妃的消息,失手捏碎了一個茶盞。
差點成正妻的我,忽然成他小媽了。
是個人也繃不住。
我開心得多喫了兩碗大米飯。
雲家衆人也很激動,二嬸嬸她們提起的心總算落回肚子,高高興興替我操辦嫁妝,哪怕我是去做妾的。
貴妃,再尊貴,也只是妾。
全家唯有云鈴不高興,小臉如河豚,鼓囊囊的。
「阿姐,你可不可以不進宮?」
夜晚,我抱着雲鈴一起睡,聽着她童真的請求,淺笑:「不行哦,聖旨已下,抗旨是要殺頭的。」
「我不怕殺頭,我只不想委屈阿姐。」雲鈴抱着我,聲音悶悶。
我酸澀了眼眶,平靜:「阿姐不委屈。」
「可是陛下比阿姐大許多,都快和爹爹一樣老了。」
我失笑:「爹爹是因爲在邊疆,風吹日曬,爲民操勞,陛下雖然也爲國事操辦,卻還好。」
雲鈴沒見過景帝,聞言好奇:「是嗎,那他俊俏不?」
我毫不猶豫:「當然。」
「多俊俏?」
「比太子還俊俏。」
雲鈴哇了一聲,纏着我問更多細節。
我無奈地編了一會,平心而論,陛下確實比齊朗長得更俊美,然再會保養他也比我大了許多。
不過我不在意這些。
我只要權勢。
說這些,也是故意的,一則爲安妹妹的心,二則嘛……
人後的好話,纔是馬屁的最高境界。
-16-
第二天,我又收到了許多賞賜。
奇珍異寶、綾羅綢緞鋪得正廳滿滿當當的,還有不少需得放在門外才放下。
還未進宮,滿京城都知道我這位貴妃有多受寵。
二嬸嬸過來幫忙的時候,期期艾艾靠來:「雲卿,之前的事,是我口不擇言了。」
我笑了笑:「二嬸嬸說的哪裏話,我們是一家人。」
上輩子,白婉婉替我身份出嫁。
與之同時是妹妹雲鈴失蹤,我暈倒在雲府門口,若非二嬸嬸庇佑,怕也沒有入宮爲妃那天。
二嬸嬸紅了眼,哎了一聲,很快別過頭去,擦掉眼淚。
準備入宮這些日子,我沒閒着。
一面清點嫁妝,一面盯着東宮。
齊朗和白婉婉如前世那般,開啓了你追我逃的糾葛。哪怕皇帝已經下旨定了她爲太子妃,白婉婉也沒有即將成爲太子妃的自覺,在東宮和齊朗一天吵吵鬧鬧十幾遍,樂此不疲。
我每天光聽彙報他們的雞毛蒜皮都要花費足足半個時辰。
終於,半月後,白婉婉忍不了了,上門找我。
-17-
「你說什麼?」
我看着坐在客座上的白婉婉,面露幾分看傻逼的眼神。
白婉婉重複:「我不想做太子妃,你幫我離開東宮好不好?」
我冷笑出聲:「白小姐,你當你是誰?我爲什麼要幫你?」
「因爲你才應該是太子妃呀!而不是貴妃。」白婉婉急切地說,甚至帶了幾分鄙薄,「你爲什麼非得入宮?難道是覺得太子妃沒貴妃尊貴嗎?難道年輕有爲、俊美非凡的太子沒有一個老男人來得香?」
「放肆!」我臉色一變,想也不想上前,給了白婉婉一記響亮的耳光。
狠狠地,帶着泄憤的味道。
「本宮選什麼,不需要你一個孤女來置喙。」
白婉婉捂着臉,不可思議地瞪着我:「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我冷笑:「一個孤女,就算我不是貴妃尚且可以抽你,何況你對陛下出言不遜。」
這個蠢貨。
她知道隔牆有耳的道理嗎?
她想死,我可不願陪她。
白婉婉卻沒聽這些,深陷震驚和癲狂,一直在呢喃我居然敢打她,還說什麼這狗屁王朝真是沒一點天理,自己好心被當驢肝肺。
我微蹙眉頭,剛想細聽,忽然白婉婉撲通給我跪下了。
驚得我後退兩步。
白婉婉仰起頭,一側臉頰紅腫:「雲卿,就算我求你,幫我逃離東宮好嗎?我向你保證,我是爲你好!」
這話,她上輩子也說過。
還不止這些,她還重複不停地告訴我,我就應該是太子妃,齊朗其實很喜歡我。
因她預知能力,加上對齊朗的心動以及家族,各方緣由,讓我豬油蒙了心,幫她出逃。
下場就是被齊朗關押在大牢裏一個月,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之後還被判了流放五百里。
我忽然改變了主意:「好,我幫你。」
白婉婉驚喜萬分:「真的嗎?你真好!」
我勾脣。
還會有更好的。
-18-
我如上輩子一樣,幫白婉婉籌謀,約定了時間地點。
等她出來之後,雲家的馬車迅速駛ŧů⁽離東宮,朝着大獄而去。
爲了讓事情順利,我在茶水裏下了蒙汗藥。
白婉婉一無所知地喝下,然後昏死。
把人丟進大獄之後,我與看守之人交談幾句。
哪怕知白婉婉身份,也願意幫我。
畢竟她是準太子妃不錯,我亦是準貴妃,且我父還於他有恩。
踏上馬車,我回眸交代:「不必客氣,讓她喫些苦頭。」
嚐嚐我上輩子喫過的苦頭。
被老鼠咬得不敢睡。
被牢頭用蘸了鹽水的鞭子抽。
被餓得頭昏眼花。
此後三天,我一面聽東宮傳來齊朗到處找人的消息,一面得知牢獄之中白婉婉將我曾經的苦,全受了一遍。
甚至,她比我更慘。
牢頭一天打白婉婉三頓。
早中晚。
打完用上好的參養着。
聽聞,白婉婉房間的老鼠都比隔壁的多而大。
我很快意識到這件事有景帝在背後推波助瀾,因爲齊朗出動整個東宮勢力,居然都沒找到我的頭上。
除了有皇帝掃尾,我想不出別的可能。
我並不感動,因爲我知道景帝不是爲我,是白婉婉的話挑戰了他的權威。
若非顧及兒子,恐怕白婉婉早就死在牢裏了。
雖然有景帝掃尾,但齊朗還是找到我頭上了,當然這是我故意透露出的消息。
在白婉婉喫盡苦頭一個月後。
-19-
齊朗上門時,我禮貌接待了他。
ṭů⁵還命人上了景帝特意賜的貢茶,只是他不識抬舉,全砸了在地。
「雲卿!」他冷冷低喝,質問,「你將婉婉藏哪裏去了?」
我平靜叫人掃走了地上的狼藉,又重新給齊朗斟了茶:「殿下,你喚錯稱呼了。」
齊朗扭曲了臉,握起茶盞又砸落在地:「你還想叫孤喊你庶母?想都別想!」
我勾了勾脣:「那殿下就是不想知道白婉婉的下落咯?」
「果然是你做的!」齊朗猛地起身,衝到我跟前,不等他動作,我抬手就是一杯滾燙熱茶潑了過去。
「放肆!太子想作甚,難不成還想冒犯本宮這個庶母?」
「嘶——」
齊朗被燙得連連後退,聞言嗤笑:「你還沒入宮,算不得什麼庶母!」
「快了,」我挑眉,囂張地笑,「殿下彆着急,有你行長輩禮的那一天。」
「你!!」
齊朗怒不可遏,偏偏毫無辦法。
我畢竟不是普通女人,而是他父皇的貴妃,哪怕還未入宮,哪怕他是太子,頭頂的掌權者還在的一天,他就得低下高傲的頭顱。
這就是權力帶來的好處!
齊朗深吸一口氣:「不說這個,你告訴孤,婉婉被你藏哪裏去了?」
我告訴他:「白婉婉與我說不想做你的太子妃,求我送她離開。」
齊朗根本不信,覺得我在胡謅。
我輕笑:「若非她自願,我怎麼在東宮眼皮底下,帶走她?」
「她在哪?」齊朗質問。
我聳了聳肩:「大獄。」
齊朗瞪大眼,怒吼:「你居然把她送進大獄裏,雲卿,你何其狠毒,要她做太子妃的是我!!!」
他恨不能殺了我。
我涼涼看他,急什麼?
你的好日子也快到頭了。
「殿下再不去,或許天人永隔了呢。」
齊朗一聽再也顧不上別的,轉身就去了大獄。
-20-
到那時,白婉婉剛領了今天的一頓打,整個人病懨懨的,哪怕有蔘湯喂入,也足夠萎靡。
渾身更是髒亂臭。
瞧見齊朗來了,她眼淚蓄積,委屈萬分:「齊朗,你怎麼纔來啊!」
齊朗滿眼心疼,剛走近就被一股複雜的味道差點掀飛。
白婉婉無所覺地撲進他懷裏,訴說我多麼惡毒,誆騙了她云云。
齊朗忍着鼻尖惡臭,推開白婉婉。
「你爲什麼要離開,還去找了雲卿幫忙?」
白婉婉心虛:「你、你知道啦!」
齊朗沒想到我說的都是真的,白婉婉真的想逃離自己。
這瞬間,身爲太子的țū⁼尊嚴被踩在腳底。
白婉婉察覺到了,心裏也後悔了,大獄的日子她一天過不下去了。
她撒嬌道歉:「殿下,我錯了。」
要是以前的她,出塵不染,眉宇總帶着與尋常貴女不同的獨特,還能吸引齊朗興趣,惹他心疼。
然而現在齊朗眼中的是蓬頭垢面、身上散發各種味道的髒女人。
他想吐。
也沒忍住。
白婉婉驚呆了,受傷至極,連日來唯一支撐她的信念就是齊朗。
結果他吐了?!
白婉婉氣暈了。
東宮傳來消息說白婉婉高熱不退,齊朗沒陪在一邊,反而歇在侍妾房裏。
我明白齊朗是嫌棄白婉婉了。
畢竟大獄待一個月,天仙都難以入目。
白婉婉這一病,大婚不得不推遲。
我叫人將白婉婉逃婚的事散播出去,太子頓時成了笑話。
齊朗恨上我,多次找我麻煩,被我避開。
我知道,他怒氣在不停積攢。
-21-
明日是入宮的日子,我早早安排了去天國寺上香祈福。
雲家女眷皆一起。
天國寺因祈求姻緣順遂而遠近聞名。
跪拜在金燦燦的佛祖座下,我虔誠許願:「佛祖,求您保佑信女計劃順利,雲氏鈴兒順遂平安,雲氏滿門榮耀不滅,最後……
「求您賜予雲卿一個孩子。」
我磕頭拜倒,眼底滿是野心。
景帝后宮嬪妃稀少,子嗣不豐,成年且活着的唯有太子齊朗,甚至公主都只有一個,出自潛邸的一位老嬪妃。
因這緣故,帝后一度被民間讚譽伉儷情深。
我要想撼動齊朗太子之位,不僅要讓景帝對他失望,還得給帝王第二選擇。
-22-
出了佛殿,我與二嬸嬸邊走邊說着話。
「都安排好了嗎?」
二嬸嬸幾不可聞點頭,壓低聲:「已經悄悄送走了,只是雲卿,爲何要……」
她有些不安,畢竟我吩咐她做的事確實奇異。
我命人將雲柔、雲鈴還有三房四房的女孩兒們都送走了,分別往不同方向。
其中雲鈴被我送得最遠,在邊疆。
我沒解釋太多,只問她:「二嬸相信我嗎?」
二嬸嬸頓了一會,點頭:「信,你既這般做,定有你的緣由,只是其他幾房怕有得鬧。」
孩子是孃親的命根子。
我淡淡道:「你告訴她們,頂多三年,我會將她們接回,婚配會比現在她們挑的高出不止一個臺階。」
張氏怔愣住,動了動脣,想問,又不敢問。
不過她明白,我若坐穩貴妃之位,今日承諾絕對能兌現。
若不能,孩子們離開反而是好事。
「天色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我看了眼天空,日昳時分,此刻回去,正好給了齊朗下手機會。
雲家車駕規整,返回。
路經上輩子那條林間官道,劫匪果然出現。
這一次,我有備而來,隨從是我精心挑選過的好手。
對付幾個劫匪,不在話下。
爲首那幾個劫匪,我命侍衛凌遲了他們,淒厲的慘叫聲將林間飛鳥驚起。
暗處,齊朗震驚於我雲家侍衛的做法,冷聲:「果然是個惡毒的女人,手法殘忍至極。」
「殿下,如此,劫匪反而不好用了。」
齊朗不願放棄這個機會,思索一會,竟惡向膽邊生:「你們蒙面,裝作劫匪!將她……」
「殿下!這、這不妥吧,她到底是……貴妃啊。」
齊朗不屑:「還沒入宮,就算不得貴妃,去!」
我看着從天而降的黑衣人,輕勾脣角,齊朗果然死性不改,既然如此,就別怪我狠辣無情。
雖然我本就打算這麼做。
因爲早得了我的示意,侍衛們故意做出不敵模樣。
我被擄走了。
-23-
二嬸嬸張氏撕心裂肺地吶喊,悲痛欲絕,她從馬車奔下,跌跌撞撞向我而來。
然後被齊朗的人毫不留情踢開。
「噗Ṭṻ₉——」二嬸嬸口吐鮮血,其他雲家女眷嚇得臉色蒼白,抱成一團。
我眼神一寒,卻知道此刻不可心軟,否則一着不慎滿盤皆輸。
齊朗的人將我擄到幾里地外,便丟下我,打算按照他的吩咐,糟蹋我。
我靠着樹,憤怒驚惶:「你們到底是誰,爲什麼要綁架我,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貴妃!!」
只可惜,這些話並不能讓他們停下腳步。
我繼續循循善誘:「我可以給你們錢,很多錢,或者你們想要什麼?」
「呵呵,我們還沒嘗過貴妃的滋味……」受命於齊朗的死士們盡職裝出亡命之徒的語氣。
他們不知道會因這句話,付出怎樣的代價。
「你們瘋了,我是皇帝的女人,你們碰我是要被誅九族的!」
我轉身逃跑。
如上輩子一般,被攔住去路。
身軀不可控制地顫抖起來,我的臉蒼白得快要透明,卻還是逼着自己正視這些灰暗的過去。
眼前的黑衣人和那些猥瑣的、嬉笑的、令人作嘔的臉龐重疊。
哪怕早有後手,此刻我也難以平靜,胃部翻騰,眼前人影幻化成一張張惡鬼的麪皮。
腦袋嗡鳴,脣不自覺咬得鮮血淋漓。
在那些骯髒的手碰觸到我的胳膊前,嗖的一聲,一支金色羽箭從後射來,貫穿我面前的黑衣人。
接着漫天箭雨而來。
隨着箭雨一起出現的,是景帝。
-24-
景帝抱着我,一刀一個,砍了齊朗的人。
這些人認出景帝,根本不敢反抗。
我眼底震驚,萬萬沒想到景帝會出現。
我以爲他頂多會安排人手保護我,這樣我好順理成章將齊朗對我動手的事捅到景帝跟前。
「看傻了?」
我回了神,景帝沒放開手,低下頭似笑非笑地看我,眼底帶着幾分英雄救美的得意。
我臉蛋嘭一下紅了,將嬌羞少女被拯救的驚喜與怦然心動演得惟妙惟肖。
「陛下,您、您怎麼會在這裏?您不知道臣妾剛剛怕極了……」
該死的,景帝在這,我對齊朗的安排,不會出什麼意外吧?
我面色委屈靠在景帝懷裏求安慰,實則心裏慌得一批。
畢竟齊朗是景帝的兒子。
還是唯一的繼承人。
女人和繼承人,我的勝算很難說。
景帝察覺我在發抖,安撫拍了拍我的頭:「別怕,朕在就不會讓任何人傷了你。」
「柳梧,查。」
空氣中傳來一聲是,我心底更忐忑了。
柳梧是景帝的龍衛,也就是傳說中的死士,專門爲帝王探聽和辦一些見不得光的事。
他們查案,極有手段。
雖我留了後手也沒經雲府勢力,但帝王能力,我從不敢輕視。
我緊張得不行。
小臉慘白慘白的,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哭得紅彤彤。
景帝眼底浮起濃郁的心疼,大拇指輕拭我脣邊血色:「你一哭,朕就心疼。」
我明白他在透過我看他的心上人。
曾經在景帝寢殿深處我看到過一幅畫,畫中人和我很像,我也認識。
我的姑姑,雲嫿。
她嫁人不到一年,就病故了。
我姑姑,是景帝愛而不得的白月光。
-25-
姑姑對景帝的影響,能大過齊朗嗎?
等候的時間漫長極了。
金烏西落,我與景帝在侍衛們臨時搭建的簡易行宮中落座。
過了這麼久,我情緒逐漸平靜。
甚至有些無所謂了。
如果當真被發現我對齊朗做了什麼,景帝發怒,我也不後悔。
再來一次,我依然會這麼做。
「陛下!」
柳梧回來了。
我心提了起來,就見他面色古怪,十分複雜難言,還有幾分驚懼絕望。
我激動地攥緊拳頭。
成了?
「如何?」
「查到了,這件事和太子有關。」
景帝抬眸,面色無波,似乎毫不生氣:「太子呢?帶他來見我。」
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姿態。
柳梧頭壓得更低:「太子恐怕一時半會……來不了。他、他被賊人擄走,然後……遭受了一些意外。」
我險些壓不住脣。
真的成了。
我的計劃,就是以彼之道還治彼身。
齊朗上輩子將我丟給劫匪,我便同樣找了幾個窮兇極惡之徒,給他們灌了藥。
將齊朗,丟了進去。
「意外?什麼意外?」景帝詢問。
柳梧看了看我,之後到景帝耳畔低語。
嘭的一聲。
景帝手中茶盞被他生生捏碎,整個人氣勢駭人。
我心頭一凜,裝作不知上前,一點點清理他掌心碎片,用自己的手帕爲他包紮。
下巴陡然被人捏緊抬起,我對上景帝蘊含風暴的眼。
「可與你有關?」
我自然知道會被懷疑上,這事太巧了。
齊朗對我下手不成,反被人強了後庭,帝王多疑,但我不會承認。
「不是臣妾。」
我眼神坦蕩。
上輩子練出來的畫皮臉,毫無破綻。
我在賭。
賭柳梧沒查到,就算再厲害也沒那麼快抽絲剝繭,待日後有蛛絲馬跡,也未必敢繼續查。
帝王對我這個貴妃的重視,他多次偷溜出宮與我私會,他們有目共睹。
柳梧做到暗衛這個位置上,自然是人精。
當然,這是其一。
我還有撒手鐧。
柳梧不敢說話,只能搖頭示意暫時沒查到與我有關的跡象。
景帝盯着我許久,慢慢鬆開桎梏着我的手。
下巴火辣辣地痛。
我跌坐在地,臉色越發蒼白,小腹從剛剛就在墜痛。
「血!」
柳梧眼尖,景帝也注意到了我的不對。
「陛下,我……」我捂着小腹暈了過去。
-26-
再次醒來,我頭頂是一片明黃,四周擺設奢華又熟悉。
知曉身在何處,我微微偏頭對上景帝狂喜的眼眸。
「貴妃,你總算醒了,嚇死朕了。」
我虛弱地問:「陛下,我怎麼了?」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您有身孕了。」太醫滿面笑容地說。
我微微睜大眼,不可思議:「這……真的嗎?」
「算算時間,快一月了,娘娘今兒受驚不小心動了胎氣,才致見紅,今後可要好好休養。」
太醫的話叫景帝臉色變了變。
他又想起齊朗做的混賬事。
之前並非不生氣,只是還不至於爲我與兒子起衝突,如今我懷孕了,那就不一樣了。
吩咐太醫好好爲我調理,景帝離開。
我知道,他要去找皇后問罪了。
畢竟齊朗躺在牀上,後庭開花,暫時動不得。
而我,秉持趁你病要你命的準則,召見白婉婉,又以她左腳進殿的理由將她流放一千里。
白婉婉做夢都沒想到我這般刁鑽:「你怎麼能這樣,我可是太子妃!」
我冷笑:「在你逃婚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了。」
當景帝是什麼好脾氣的人嗎?
白婉婉將大商皇室的臉丟在地上踩,皇帝皇后我她都得罪了個遍。
誰會幫她啊?
哦,太子殿下。
可不好意思,太子殿下現在還沒醒呢。
齊朗知道的時候,白婉婉已經上路一百里了。
-27-
他怒氣衝衝進宮想找我,被景帝派的人按住,得知我懷孕之後,整個人差點沒崩潰。
「怎麼可能,這不可能!」
貴妃有皇嗣意味着什麼?
別說他成年了,又是太子地位穩固,也不看看他做了什麼。
先是帶人算計父皇的女人,又被幾個大漢奸污。
就算柳梧殺了那些人,壓下所有消息,但齊朗會不會就此變態,景帝心裏如何想?
現在就是孩子還沒落地,一旦我順利生產,還是兒子的話,呵呵,齊朗就離被廢不遠了。
畢竟,景帝可不知道自己還有兩三年可活。
而白婉婉這輩子還沒來得及說那條預言,我也不會讓她活到說的那一天。
三年,足夠我站穩跟腳。
-28-
爲了成功生下孩子,我做了許多準備,先將雲柔等幾個堂妹接回來,一一爲她們賜婚勳貴人家。
又培養了心腹,將自己的膳食起居維護得滴水不漏。
景帝對這個孩子十分看重。
他不止一次輕撫我的肚子,滿目期盼地說:「若是女兒就叫明月,若是兒子朕定給他全世界。」
我捂住他的嘴。
「陛下,切莫說了,臣妾只求平安生下孩子,與您白頭到老。」
景帝拉着我的手,保證:「你放心,朕定然會保護好你們母子二人。」
我感動點頭,但心底並沒有完全信任他。
靠人不如靠己。
哪怕是景帝送來的東西,我都一一查驗纔敢用。
這段時間齊朗一直慫恿皇后對付我,皇后覺得他小題大做。
「就算是皇子,你成年了且還有母后,怕甚?」
齊朗不敢說自己私下做的事,更不敢說出自己遭受過的苦痛。
十個月後,我成功誕下一子。
景帝大悅,大赦天下,親自爲我的兒子取名:齊承!
承天地乾坤的承。
-29-
皇后這才慌了。
只可惜,已經有些遲了。
這一年我雲家的女兒嫁入各大勳貴家族,與我有了姻親關係。
加之我生了皇子。
雖是幼子,但誰都看得出來景帝多喜歡他。
一時間人心浮動。
從龍之功的誘惑,歷來能叫人瘋狂。
何況,幼帝上位,能得到的更多。
我知曉許多人的算盤,對他們的投誠來者不拒。
齊朗沉寂一年,一直暗中尋找白婉婉。
前些日子終於知道她的下落,趕過去接人卻只接回一具棺槨。
而我趁着他離京的機會,成功扳倒了皇后家族。
皇后家族在大商乃頂級勳貴人家。
想扳倒他們不容易。
但又很容易。
畢竟,太子年輕,景帝逐漸力不從心,本就對太子不滿的帝王,只需我吹幾句枕邊風。
再憑藉上輩子記憶挖出他們貪污受賄、魚肉百姓、忤逆犯上的證據。
輕而易舉就掃平了他們。
皇后衝到我宮裏,大罵我狐媚惑主,禍亂朝綱,想攜幼子上位,做攝政太后。
我平靜看她:「娘娘,您猜對了。」
皇后震驚,彷彿抓到了我的把柄,狂喜:「本宮要告訴陛下去!」
我任由她去。
景帝會信才奇怪,真當我上輩子和他白相處的?
我早在懷孕第一天起,就給景帝灌輸我將來要帶着兒子和他一起遊歷山川的願景。
這也是我姑姑雲嫿的願望。
皇后在冷宮自盡那天,齊朗剛回來。
得知噩耗的他疾步Ṫũ̂₍入宮,卻在踏上臺階最後一級時失足滾落,渾身是血,昏厥過去。
-30-
我在宮裏餵養兒子的時候,聽聞東宮出了事。
齊朗後腦勺有血塊,太醫說,若散不盡怕是再也醒不過來了。
這下子,廢太子重立的聲音冒出。
朝堂之上脣槍舌戰,刀光劍影。
景帝罕見地煩躁。
我抱着孩子一步步踏上金鑾殿外的階梯。
輕盈跪地:「臣妾雲氏及七皇子求見陛下。」
連呼三聲,才得以宣見。
抱着走路尚且顫顫巍巍的齊承入了殿內,在無數朝臣或譴責痛恨或明亮期盼的眼神中,我下跪請安。
「陛下,太子齊朗品性出衆,又爲嫡子,不宜廢黜。」
「貴妃娘娘!」
「貴妃這般好心,莫不是以退爲進吧?」
支持我的,支持太子的,神色都不可置信。
我是以退爲進,也是表明自己,若齊朗真醒不過來,再提廢黜不遲。
最終景帝一錘定音,等!
這一等,春去秋來。
離景帝駕崩,不到三個月。
他身體明顯不濟,有時竟需我替他代筆批閱奏章。
朝堂之上,支持我的人再次提議重立太子。
齊朗昏迷,近一年了。
-31-
景帝提筆準備廢太子,聖旨擬好,剛要蓋印。
東宮來信。
齊朗醒了。
我心一沉,這時候醒,於我而言不是好事。
「啪嗒!」
玉璽墜地發出清脆的聲響,我猛地轉頭,就見景帝面色灰敗,忽然軟了身子。
「陛下!」我驚慌奔向他,連呼,「太醫,快去請太醫!!」
太醫沒來。
齊朗來了。
只一眼,我就認出他的不對勁,這不是現在的齊朗,而是上輩子已經坐穩帝位,殘忍凌遲我的齊朗。
「貴妃?」他咀嚼這個詞,意味不明一笑,「朕又抓到你了。」
我扶着景帝,指尖收緊:「你對陛下做了什麼?」
「如你所見,父皇駕崩了。」齊朗信步踱到我跟前,抬手拿起書桌還未蓋印的聖旨。
「立七皇子齊承爲太子,嘖嘖嘖,父皇還真是老糊塗了!
「還好朕早有準備,父皇你安心去,朕會好好照看庶母與弟弟的。」他咬牙切齒,帶着不加掩飾的惡意。
我聽他說完,忽然一笑。
齊朗一愣,身後勁風襲來,他立刻回身,後退數丈。
「柳梧!你居然敢對朕出手?」
下一刻——
「你膽敢自稱朕?!」暴怒的聲音響起。
齊朗震驚看向我扶着的景帝慢慢抬起頭,哪裏有一點病重要死的模樣?
-32-
齊朗昏迷不醒這種鬼話也就騙騙朝臣。
我和景帝都是不信的。
我不信是因爲上輩子和齊朗交過太多次手,喫太多虧。
景帝則是天然帝王多疑。
既生疑,自然會關注,齊朗就算裝得再逼真,能騙過太醫也無法騙過龍衛夜以繼日的監控。
何況一整年,他並非沒有動作。
給我和景帝的膳食裏下藥,我比景帝先發現,不用查就知道誰幹的。
景帝大怒,對齊朗徹底失望。
爲了給我和七皇子鋪路,特意做了這麼個局。
「雲卿,你這個賤人!!
「父皇,您不能相信她,她在利用您,想要顛覆我大商朝,我纔是命定的一統之君!!!」
齊朗被拖下去的時候,破防大罵。
我無所畏懼,倒是景帝聽到他的詆譭更加生氣,連連咳嗽。
「陛下,別生氣。」我爲他順氣,柔聲安慰。
景帝握住我的手,閉眸:「雲卿,朕時日不多了,接下來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我一怔。
近三年相處,景帝從沒喚過我的名字,情動時喚的是姑姑的名字。
如今……是真的時日無多了。
「陛下,您別胡說。」我眼眶溼潤,將臉貼近景帝寬大的手掌。
景帝輕撫我長髮,我們靜靜相擁。
接下來的時間,景帝大刀闊斧地殺人。
爲七皇子上位鋪路。
而我, 去送了齊朗一程,叫上最好的凌遲師傅。
親眼瞧着他一刀一刀被片盡血肉而死。
-33-
三個月時間太短了。
景帝駕崩是在一個傍晚。
他一走,原本被他彈壓的文臣武將蠢蠢欲動。
支持我的派系護在我周邊與之對峙。
這些人目的很簡單, 想殺我, 挾幼帝以令天下。
如今亂世, 各國紛爭。
景帝在世時就接連打仗, 京中兵力最強者是禁衛軍和護城兵馬司。
禁衛軍人數不多, 掌握在我手裏。
護城兵馬司有三萬人馬, 由宗室掌握。
兵馬圍城,我抱着齊承坐在龍椅上, 聽宗室和那些擁躉你一言我一語逼我殉葬先帝。
似乎瞧我過於平靜,宗室衆人總算察覺不對勁。
「都說完了,不如也聽聽本宮的意見?」
「你能有什麼意見?」
「就是,你識相就乖乖殉葬,我們會擁護七皇子好好坐穩皇位的, 爲了兒子,你應該知道怎麼選。」
我微笑道:「我選擇, 諸位去死。」
「你說什麼——」宗室中爲首的中山王跳腳, 剛要下令給我一點顏色看看,就聽外頭鼓聲如雷。
大隊人馬長驅直入。
火把照亮宮廷,鐵馬踏血而來。
爲首的人, 身姿比尋常士兵纖細, 瘦弱卻異常兇猛,揮刀斬落數個叛軍,聲如雷鳴:
「雲家雲鈴在此,誰敢造次!!」
「雲家麾下王虎在此!」
「雲家麾下……」
我控制不住地起身,癡癡看着三年未見的小妹。
雲鈴。
我的親妹妹, 三年前她被我送去邊疆父親曾戍守的地方,本打算讓她自由翱翔。
沒想到,她給了我這麼大的驚喜。
女將軍!
我雲家, 有女將軍了。
眼眶溼潤,我目光橫掃全場, 傲然道:「還有誰不服?」
絕對兵力之下, 無人敢言。
這場宮廷變動被成功鎮壓。
-34-
齊承年幼登基,我作爲生母理所當然地垂簾攝政。
有了之前景帝教導,我上手政務還算順利。
雲鈴又回邊疆去了。
她說要替我和她的大外甥戍守邊疆。
我不捨卻也驕傲。
雲家女兒,不遜男兒。
接下來幾年我勤於政務, 建立了女學, 爲天下女子找尋除嫁人以外的天地。
減免農耕賦稅。
開恩科,改科舉制度。
之後一次意外,我找到了雲嫿姑姑留下的日記。
知曉了一個大祕密。
她來自一個科技高度發達的世界,她管自己叫穿越女。
白婉婉和她一樣, 也是穿越女。
怪不得她有預知能力, 原來是從歷史得知了國家走向。
通過雲嫿姑姑的日記,我開闊了眼界,根據她的記錄一點點修改國家制度。
爲民謀福。
十幾年後,我一手培養的齊承終於能挑大樑。
而我, 終得自由,選三兩俊美小郎君一起,遊山玩水去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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