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

我能看見鬼。
我爹說宮裏龍氣重,肯定太平,覥着老臉給我送進了後宮。
可宮裏的鬼比人還多,更要命的是,面癱新帝好像能聽見我的心聲。
我心裏吐槽他太爺勤政,日日在新帝身後看奏摺,新帝一哆嗦忙露出奏摺。
我心裏感慨他爹衣服漏風,冷得天天直哆嗦,新帝當晚就給他爹焚褚衣。
我心有懷疑,偷摸吐槽新帝沒我表哥帥氣風趣、知情識趣。
向來沉穩的新帝拍桌怒起:「你爹不是說你喜歡沉穩話少的嗎?!」
「那朕裝這麼久裝給鬼看呢!」

-1-
我爹是奸臣頭子,仗勢欺人,老奸巨猾。
是以無人敢娶我,生怕哪日被人抄了九族,而且京中有傳言說我能通靈,知世人所不知。
可事實是我左眼能看見鬼。
我爹看我日日求仙問道,愁得頭髮都白了。
「蒔一,爹打聽好了,宮裏有真龍天子鎮着,定沒有妖魔鬼怪。」
第二日,我爹就找人吹吹打打把我送進了宮,新帝魏珩一臉冷漠站在我身旁拜他列祖列宗。
他是嘴裏唸唸有詞求他列祖列宗保佑,可我是真看見他列祖列宗了啊!
一羣老頭鬼笑得慈眉善目多嚇人啊!
我哆嗦着腿栽倒進魏珩的懷裏。
魏珩打橫抱起我的時候,那羣老頭鬼們你懟我,我推你,發出一陣「呦呦呦」的聲音。
我埋進魏珩的懷裏兩眼一翻暈死過去,心裏暗自哭號:【都是騙子,宮裏的鬼比外面還多!】
這一暈就昏睡兩日,梨清見我醒來連聲跪謝上蒼,然後貼心地給我裹了件披風送進勤政殿。
正在批奏摺的魏珩頭也沒抬:「案几上有粥,你躺了兩日只能喫些清淡的。」
我坐在軟椅上顫顫巍巍地喝粥,心裏忍不住地琢磨:【我說我爹怎麼這麼急地給我送進宮,原來是讓我來監視小皇帝?等抄家的時候好給我爹報信?】
【這麼重的任務我爹就這樣交給我,我得給我爹辦好了。】
我正沉浸式琢磨怎麼給我爹送信時,魏珩敲了敲御案:「江蒔一,讓你用個藥膳都能走神?」
「再走神抄你家!」
來了來了,剛琢磨能給我爹遞信的方式這不就用上了!
我視線挪到魏珩臉上,沒等賠個笑就看見魏珩的肩上蹲坐着一個看奏摺的老頭鬼。
老頭鬼似是感受到了我的視線,好奇地湊了過來:【這太孫媳婦長得還行,就是看着有點傻。】
冷氣瞬間將我包裹,我閉着眼衝進了魏珩的懷裏。
前幾日我就發現只要靠近魏珩,冰冷的鬼氣就近不了身。
我悄咪咪地睜眼,卻瞧見了面癱魏珩嘴角扯起一個弧度,還貼心地拍了拍我的背:「朕在呢。」
我暗自吐槽:【這護身符是挺暖和,但還是別笑的好,有點瘮人。】
我話音剛落,魏珩就冷了臉,直接將我打橫端起扔在了軟榻上:「來人,把後宮的賬本給皇后拿來,既然人好了就別閒着。」
「順便再給皇后拿兩牀被子來。」

-2-
魏珩明知道我算術不好還讓我算賬,沒準就是爲了尋我報仇,抄我家。
我滿臉不情願地翻開賬本,爲了保住我跟我爹的小命,只能認命地一頁頁算。
魏珩太爺在我耳邊連聲咋舌:
【這孩子腦子確實不好使,算得太慢了。
【最底下是六百一十二萬兩。
【那也算錯了,少了三萬六千兩。】
雖說冷了點,但魏珩他太爺確實好用,一炷香的時間,我就把賬本甩在魏珩的御案上了。
我一臉驕傲地給魏珩看算好的賬本,魏珩隨意翻了頁,沉聲道:「若是錯一處,朕可要罰你的。」
魏珩他太爺飄在上面一臉慍怒:【你爺爺我算賬就沒錯過!】
我微不可察地翻了個白眼:【不信我還不信你太爺嗎?】
魏珩拿筆的手突然打了個哆嗦,不知爲何伸手將我扯到了他身旁。
「給朕擋擋風。」
我順勢靠近魏珩,免費的湯婆子不用白不用:「臣妾定給陛下擋得嚴嚴實實。」
可一到晚上,免費的湯婆子卻指着外面的軟榻讓我睡外面。
我抱着枕頭摳着上面的睡蓮,心中止不住地琢磨:【該找個啥藉口跟魏珩一起睡呢,殿裏飄鬼,自己睡確實有點冷啊。】
更何況這殿內飄着一個被挖了雙眼的女鬼啊!
一股濃厚的血腥氣迎面撲來,我咬了咬牙,一個猛子朝着躺在牀上的魏珩撲了過去。
「陛下有煩心事?」我伸手揉了揉魏珩的眉心,「怎麼睡覺都皺眉呢?」
魏珩握住我的手:「怎麼,皇后又要拿朕當湯婆子了?」
魏珩衣襟微散,露出大片白玉般的胸膛。
我嚥了下口水:「臣妾只是憂心陛下。」
「皇后若是睡不着,不如我們做點能睡着的事。」
我忙從魏珩身上爬下來捂緊被子,我爹說讓我進來躲鬼的,可沒說讓我侍寢嗷!
一陣陰風吹過,我悄咪咪靠得魏珩近些,心裏忍不住地腹誹:【屋裏這麼多雙眼睛看着,能幹點啥!】
我剛要再把被子攏緊些的時候,魏珩猛地起身下牀,不知從哪翻出來一把桃木寶劍掛在了寢殿內。
寢殿內瞬時暖了兩分,我環視了一圈,殿內果然乾淨了不少。
我乖巧地抱着枕頭朝着魏珩拱了下拳,溜得飛快:「那臣妾去軟榻睡,不打擾陛下休息了。」
可我睡得昏天黑地的時候,掛着倆黑眼圈的魏珩卻把我搖醒了:「起來!朕要去上朝,你也別閒着,去勤政殿算去年的內宮賬本。」
「你是個人了?」我抹了把口水,迷糊道,「犯什麼毛病又開始折騰我?你還以爲你十六呢?」
魏珩抱着手臂,臉色越來越黑:「你還好意思說?」
我瞬間清醒,爬起來捂住魏珩的嘴:「陛下,臣妾睡糊塗了,臣妾這就去勤政殿把十年內的賬本都算了。」
坐在勤政殿,我拎着筆等着魏珩他太爺幫我算數,可他太爺卻老神在在地坐在房樑上晃腿。
晃到魏珩下朝,老頭鬼也沒有絲毫下來幫我的意思。
我乖巧地縮在魏珩身邊算賬,魏珩他太爺卻張牙舞爪地在空中打了一套拳。
【臭小子,這麼大了還寫錯別字,丟你太爺的臉啊!】
我沒忍住,「撲哧」地笑出聲。
「你笑什麼?」
我嘴快直接禿嚕了出來:「你這麼大歲數還寫錯別字。」
我反應過來猛地抽了兩下自己這張破嘴。
魏珩掃了看奏摺:「你如何得知朕寫錯別字了?」
我心裏直打戰:【魏珩是能相信我未卜先知,還是能相信他太爺說他寫錯別字了?】
【我要解釋不明白,魏珩會不會覺得我偷摸看他奏摺了?】
魏珩抬頭掃了下殿內,冷聲道:「皇后若是說不明白,朕可就要大刑審問了。」
魏珩他太爺也適時地湊到我眼前:【我也覺得你不對勁,你這眼神總跟着我轉。】
沒等我編出理由,岑內侍慌張衝進殿內:「陛下,陛下,玉璽不見了!」
我瞪大了眼睛:「什麼丟了?」
魏珩喫飯的東西都能丟,他脖子上頂的是個瘤嗎?
我一個激靈頭髮絲都豎了起來,已知剛纔殿內只有我一個人。
這事不能栽到我身上吧?

-3-
我猛拍了下大腿,連聲表清白:「臣妾進來之後可就沒出去過,陛下不信可以搜身!」
我義憤填膺地伸開雙臂,順帶還踢了腳老頭鬼:「您老一直在殿內,可看見誰偷玉璽了?」
老頭鬼猛地躥了起來:【你不是裝看不見我嗎?】
魏珩不解地湊了過來:「你在跟誰說話?」
我心一橫,坦言道:「你太爺!」
魏珩將信將疑地看着我,我伸手戳了戳站在身旁的太爺:「您老說點你倆之間的小祕密?」
魏珩他太爺沉思片刻:
【小珩七歲的時候尿過牀,還賴到他養的那條叫豆包的狗身上。
【他還偷喝過他爹的鹿血酒,光膀子在外面跑了一宿都沒消火,還流了三天鼻血。
【他還早熟,小時候就喜歡過你家進宮的那個表弟伴讀,那孩子不知爲何後面就沒來了。】
我一臉尷尬地斟酌半晌:「豆包在你七歲的時候在你牀上尿過尿。你從小身體就好,在外面光膀子鍛鍊一宿還能流鼻血。」
魏珩半信半疑地問我:「所以我太爺爲何不在皇陵?」
老頭鬼瞬間怒拔五丈高:【我死了之後魂就沒跟着走,一直被困在這宮裏!】
我弱弱地舉起手:「那個,所以您老看見誰偷走了玉璽不?」
老頭鬼氣焰消了半截:【我又不是日日在這勤政殿,我可以去問問其他鬼。】
【不過玉璽應該還在宮內,我能感應得到。】
我嘆了口氣迎上了魏珩探究的目光:「你太爺也不知道爲何自己會被困在這,也沒看見誰拿走了你的玉璽,不過你太爺去問了。」
我看着老頭鬼風風火火離去的背影,遞給了魏珩一杯茶。
在證明我的清白之前,我是不會離開勤政殿一步的!
沒一會兒,老頭鬼帶了個小孩鬼回來了,氣喘吁吁道:【問他,他算是你倆的小爺爺!】
我熟練地點了支香,小孩鬼猛吸了兩口,滔滔不絕道:【昨晚戌時有個假扮太監的男子去測殿收拾東西的時候拿走的。】
我不解地問道:「你如何知道他是假扮的?」
小孩鬼翻了個白眼:【他站着澆花被我看見了啊。】
我轉頭跟目瞪口呆的魏珩說了一通後,魏珩先讓岑內侍去查昨晚值夜的小太監。
魏珩緊挨着我環了一圈殿內:「所以你是真的能看見鬼?」
「我祖父確實有個自小夭折的弟弟,你剛說的小孩樣貌與畫像基本吻合。」
我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我騙你作甚,你小爺爺正牽你手呢!」
魏珩猛地一哆嗦,忙握住了我的手:「皇后體寒,朕還是給皇后暖暖吧。」
我忍不住吐槽:【心還挺大,喫飯的東西都丟了還琢磨牽手呢!】
殿內倆人倆鬼相顧無言,直到岑內侍進殿纔打破了這份尷尬。
「陛下,本該昨夜值班的福順死了,還被人挖掉了雙眼。」
我打了個冷戰:「七竅流血?」
岑內侍驚了下:「娘娘如何知道?」
小孩鬼舉起手:【我知道,我知道,宮裏還有個這樣的鬼姐姐。】
我湊到了魏珩耳邊,壓低聲音道:「你寢殿內也有一個女鬼七竅流血,被人挖掉了眼睛。」
魏珩朝着半空問道:「宮裏這樣的鬼魂多嗎?」
「你太爺在這。」
我端着魏珩挪了個方向。
魏珩他太爺搖了下頭:【你祖父繼位那年我好像見過一個男鬼,可後面卻找不到了。】
我一邊抬頭跟魏珩他太爺說話一邊複述給魏珩的時候,一扭頭髮現岑內侍哆嗦着兩腿,滿頭冷汗。
「娘娘,用不用先找些人來驅個魔啊?」

-4-
魏珩命人去查在宮中死於非命的宮人,還重點讓岑內侍看看他們的生辰八字。
我心領神會地問道:「你的意思有人拿生魂求道?」
魏珩點了下頭:「已經命人去查宮裏是否有人養丹爐了。」
我腦筋轉得飛快:「人爐!」
「我曾聽過有人拿自己做鼎爐,吸天地純陽之氣求永生之道。」
我陪着魏珩在勤政殿翻了一日的名冊,岑內侍帶人翻遍了皇宮也沒找到一個鼎爐。
直到回了寢殿,魏珩還在碎碎念真的有鬼這事,就連我躺在了他旁邊也沒注意。
他念他的,我想我的:【這女鬼七竅流血,被人毒死的?倆眼空空是看到了不該看的?】
【這血色也不怎麼對,誰家好鬼流黑血啊?】
魏珩猛地翻身捂住我的嘴:「江蒔一,大晚上的,能不能別說嚇人倒怪的事了?」
「我沒說話啊。」我愣了許久,「你能聽見我的心聲。」
這回我用的肯定句,我黑了臉:「所以你知道我能看見鬼?還能聽見我心裏想什麼?」
魏珩尷尬地翻身背對着我:「朕困了得先睡了,明天還得晚起上朝呢。」
關鍵時候轉移話題!
我怒氣衝衝地掄了魏珩後腦勺一巴掌:「起來!幹活!」
我握着桃劍,緩了兩分語氣喚道:「姑娘,你知道是誰殺了你嗎?」
誰知宮女鬼尖叫了起來,雙眼不斷湧出黑血:【她能看見我,她真的能看見!】
宮女鬼越靠越近,我冷得打了個哆嗦鑽進魏珩的懷裏,手腳並用地扒拉魏珩的寢衣。
魏珩嚥了下口水,拍了拍我哆嗦着的身體:「又看見那個女鬼了?」
我順杆爬直接埋進了魏珩的懷裏,順手把手放在了魏珩的胸前。
魏珩咳了兩聲,把我的手拿了出來:「有點分寸。」
「害羞什麼?不就是暖個手嗎?」
我惡狠狠地擂了魏珩一拳:「我們又不是沒在一張牀上睡過。」
「江蒔一,你還好意思說!」魏珩咬緊了後槽牙,「你女扮男裝做朕的伴讀,讓朕以爲……」
我湊近了魏珩,好奇問道:「以爲什麼?」
「以爲朕是個斷袖!喜歡上了男子!」
我實在是沒忍住,笑出了聲:「所以我爹沒跟你說我是女扮男裝進宮湊熱鬧的?」
沒等我笑兩聲,宮女鬼那張放大了的臉湊到了我的眼前:【你們不是問我是如何死的嗎?】
我身體一抽猛地往後倒去,徹底貼進了魏珩的懷裏:「您說~」
宮女鬼一雙冰冷的手撫上我的臉:【你不是我姐姐,姐姐還在樂清殿。】
我拍了拍魏珩的腿:「樂清殿不是座廢宮嗎?」
魏珩哆嗦着手抱緊了我:「樂清殿起火後就無人住了,可老岑今日去查過了,樂清殿沒人。」
我惡向膽邊生,拽起魏珩就往外走:「走,跟着宮女鬼去樂清殿,沒準她能帶我們找到玉璽。」
反正我常年見鬼已經不怕了,但是魏珩害怕啊!
魏珩死死地拽住我:「不如明天白天去?」
「誰家鬼白天能在陽光下帶路啊!」
我拍了拍魏珩的臉:「別怕,有你太爺跟你小爺爺護法,再加上我常年研究鬼神,定能保住你的小命。」
可到了樂清殿,一股寒氣吹得我骨頭縫都疼。
魏珩熟練地幫我把披風繫緊,然後吩咐岑內侍去叫了國師跟兩隊黑甲兵來。
宮女鬼圍着樂清殿轉了好幾圈,停在了一堵牆前,用頭不斷地撞擊。
【姐姐,姐姐。】
身後火光大亮,我壯了下膽子,小心翼翼地湊了上去:「這過不去的話,咱換條路呢?」
她是鬼,怎麼會有她穿不過去的牆?
我猛地反應過來,圍着牆看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魏珩摸着牆壁,轉頭吩咐黑甲衛把Ṭŭ̀₅牆砸開。
牆裏面砌着一具具乾癟的屍體,七竅流血,雙眼被剜。

-5-
直到天亮,牆中的屍體還沒被挖完。
小孩鬼數着地上的屍體,疑惑道:【可還是沒有女鬼姐姐的屍體,這些人的鬼魂我也從沒見過。】
宮女鬼飄在一具女屍前發出了尖厲的哭號:【阿姐,阿姐。】
魏珩他太爺也認出了其中一具屍體:【這不是你太奶身邊的內侍江福海嗎?】
老岑也指着其中一具屍體:「這不是上林苑的小太監夏年嗎?」
沒等辨認,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在屍體上,所有的屍體瞬間化了成了灰燼。
數不清的蛆蟲從灰燼中湧了出來。
「是蠱。」魏珩擋在我身前,「我祖父跟我父皇駕崩時身體裏都鑽出了這種蠱。」
「所以宮裏是有人煉蠱,這人還很可能禍害了你們魏家幾代了?」
「估計玉璽丟失也與此事有關。」魏珩看了眼漸亮的天色,「蒔一,要亂了。」
我心裏一陣打鼓:【不會是我爹吧?】
【滿朝文武敢動玉璽的人怕是隻有我爹吧,他要造反先把我接回去啊!】
魏珩惡狠狠地給我一個爆慄:「若真是你爹做的,我就把你留下做人質。」
靠北,忘記魏珩能聽見我的心聲了!
我忙順毛捋魏珩:「陛下放心,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死鬼!」
爲表忠心,我不分晝夜全方位地關懷魏珩。
早起打洗臉水,一盆水潑在了魏珩身上,凍得魏珩直流鼻涕。
用膳給盛湯,給魏珩的手背燙了排泡,導致魏珩批奏摺手直哆嗦。
晚上給暖牀,結果越暖越涼,魏珩盛夏在殿內擺了ťú⁼四個火盆,前半夜受寒,後半夜中暑。
魏珩在我的關懷下,三災九難,小病不斷,三魂七魄差點出來跟他太爺見面。
不過我也有真有用的時候,比如說魏珩折騰我早起去勤政殿陪他批奏摺的時候,直覺告訴我不對勁。
我牽住了魏珩的手往後退了兩步:「別進,殿內有些不對勁。」
魏珩身邊的岑內侍心領神會地進殿搜了一圈:「娘娘,殿內並無異常。」
一旁的魏珩倒是悠閒地回握住我的手:「既然Ṱū⁽皇后說殿內有問題就繼續查。」
風和日暄,我跟魏珩坐在勤政殿前喝着茶看他們翻騰。
「陛下,在西南角跟東北角的盆栽中翻出了些鵝卵石。」
我接過岑內侍手中圓潤的石頭扔進了正煮茶的沸水中。
一陣「噼啪」的響動後,鵝卵石裂開了口鑽出一條條白色長蟲。
「跟樂清殿一樣的蟲子。」魏珩探頭瞧了眼,「拿去給江太醫去查。」
我正等着魏珩賞我點什麼的時候,魏珩一句「將功補過」讓我啞了火。
是以我對魏珩更好了些。
魏珩一邊咬着後槽牙被我折磨,一邊還忙着查玉璽丟失跟朝中異動。
我正琢磨如何對魏珩再好些的時候,魏珩攥住了我的手腕:「你老實待着就對朕挺好的。」
這人消受不了美人恩,我翻了個白眼,從坐墊裏揪出兩團棉花塞進魏珩的耳朵裏。
「你若是再敢聽我在想什麼,我一腳踢碎你的天靈蓋。」
我氣得把魏珩找出來的古籍雜書翻得嘩嘩響:
「陛下,我記得你說過你父皇跟你祖父駕崩的時候都出現那種蛆蟲對吧?
「會不會是身邊的人在飲食中下毒啊?
「你也找太醫看看吧,還有寢具都得瞧瞧。」
我口乾舌燥地說了半晌,魏珩淡定地從耳中掏出兩塊棉團:「你說什麼?」
我撫着胸口差點吐出一口老血:「你……」
魏珩消失好幾天的太爺風風火火地出現在我眼前:【你倆晚上幹什麼了,臉色這麼差?】
我戳了戳魏珩:「你太爺回來了。」
魏珩熟練地在香爐中點了炷香,朝着我半空揮了揮手。
我握着魏珩的手腕轉了個方向,朝半空問道:「太爺最近忙什麼呢?」
【我帶着一衆鬼把宮裏翻了個遍,滿宮只有西北角的南蕪宮好像被設了結界,我們進不去。】
我正給魏珩傳話的時候,進殿送茶的岑內侍掃了眼我攤在桌子上的名冊:「這冊子不對勁。」
魏珩遞了岑內侍一個眼神,岑內侍心領神會命人去召管名冊的張順。
可張順進殿後只掃了眼名冊臉色就變了,咬了下後槽牙就癱倒在地。
魏珩突然扯着我後退了兩步,張順嘴裏湧出了數不清的白色蛆蟲。
岑內侍湊上去從張順的鬢角處撕下了一張人皮:「陛下,他不是張順。」
我生生打了個寒戰:「這宮裏不一定有多少人被換了,現下有點危險啊。」
「所以事不宜遲,朕現在就召人去南蕪殿搜查。」魏珩轉頭看了我一眼,「你就待在勤政殿,朕命人保護你。」
「萬一有什麼危險,你能跟你太爺對上話嗎?」
我翻了眼魏珩,抽出一直藏在袖間的軟劍:「再說你十五歲的時候就打不過我,你覺得我用你保護?」

-6-
夕陽斜掛,明明沒有天黑,可南蕪宮內卻處處透露着壓抑。
魏珩從兜裏掏出一沓符咒,摸索着貼了我倆滿身。
「你聽見滴水聲了嗎?」魏珩握緊了我的手,「就在這個殿內。」
我偏頭聽了半晌,只聽見了在殿內迴盪着的嗚咽風聲。
「誰,別裝神弄鬼。」
魏珩掏出一把小桃劍擋在胸前,順手還塞給我一把:「清雲大師開過光的!」
我跟魏珩試探着往前走了兩步,明明有石磚的地面瞬間漏了個大洞。
磚石掉落的聲音淹沒了我倆的呼救聲。
我摸着身下柔軟的人肉墊子,一陣喘咳:「陛下,你沒事吧?」
魏珩發出一陣悶哼,啞聲道:「不如你先從我身上起來,再問我有沒有事?」
我慌忙爬起來扶起了身下的魏珩:「不好意思哈~」
我跟魏珩看着滿殿的鼎爐,發出了疑問:「你家還有地宮吶?」
「朕也不知道啊。」魏珩搖了搖頭,「朕看過宮裏的佈局圖,圖上並未有這處宮殿。」
「煉蠱的人是按照八星九竅十二門養的那些蠱蟲。」
我圍着這堆鼎爐數了半天:「他要殺二十九個人,如今應該殺了二十八個人。」
我指着黑暗處白得似鬼的人問魏珩:「你能看見那個渾身煞白的老登嗎?」
魏珩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能,能呀。」
「那他就不是鬼,喊黑甲衛過來抓人吧。」我舒了口氣,「滿殿的鼎爐跟他脫不了關係,抓了他先審。」
許是我跟魏珩密謀的聲音太大,坐在角落處的煞白老登緩緩地站起了身。
兩條像木樁一樣的腿上遍佈着湧動的蟲繭,每走一步就有蟲繭掉落在地上。
我沒壓住胸前的翻湧,一口嘔了出來。
煞白老登怒聲質問我:「你有孕了?你怎會有孕?」
耳邊聲音震盪,腦中不Ťūₐ受控制地閃過無數畫面。
「有孕個屁啊,被您噁心得。」我揪着魏珩的袖角擦了擦嘴,「這麼多年,您還沒練成呢?」
魏珩一臉茫然地看着我:「你倆認識?」
老登聲似洪鐘,看着魏珩道:「這丫頭也算是救了你一命。當年我要殺你爲飼養蠱的時候,這丫頭看見我,一頭磕在了石階上,你爲了救她才離開了南蕪宮。」
「不然我早就殺了你離開這暗無天日的地宮了。」
「別號了,五行道法,你都修錯了。」我打斷了他的話,指着丹爐道,「學道先讀書,你師父沒跟你說嗎?」
「你以人煉蠱得把蠱蟲放在母爐裏,就不用拿自己的血飼蠱了。就這水平還拿人煉蠱呢,都把自己煉成巨人觀了。」
我跟煞白老登鬥嘴的時候,一旁的魏珩幽幽開了口:「你爲陳家付出這麼多,值得嗎?」
煞白老登愣了一瞬:「你怎麼知道我是陳家人?」
「朕不僅知道你是陳ẗṻ₈家人,還知道你十五歲被陳家送進宮做太監。」
魏珩句句誅心:「你在這人不人鬼不鬼地爲陳家在宮裏煉蠱,插暗樁,你覺得值得嗎?」
煞白老登扶着鼎爐緩緩坐下:「當然值,是你太爺不要臉。陳家幫你太爺打下了江山卻被忌憚,明面上封了陳家做異姓王卻讓陳家去了西北,一守就是我陳家四代!」
老登越說越激動:「這麼多年我在宮裏佈局,害得你祖父你爹早逝子嗣艱難,沒想到他還是生出了你。」
「但是沒關係,今夜過後,你也該去陪你爹了。」
外面傳來打鬥聲,老頭笑得更加癲狂:「陳家的人來了,如今已經沒有什麼能困得住我了。」
我從袖中抽出軟劍,琢磨把魏珩送出去的勝算有幾分的時候,魏珩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江蒔一,我絕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兒的。」
我倆情真意切,雙目對視的時候,耳邊傳來一陣馬蹄聲。
異姓王陳黎騎着馬居高臨下地看着坑下的我跟魏珩:「魏珩,宮中的黑甲兵都被本王控制住了,束手就擒的話,本王饒她一條命。」
我撓了撓頭,走了神:【饒我一命倒是也行哈。】
魏珩朝我翻了個白眼,扭頭朝着陳黎緩聲道:「陳王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嗎?」
「死到臨頭還虛晃一招,如今宮內已經被本王控制住了,你還有什麼後招?」
陳黎揮了下劍,揚聲道:「動手吧,給他倆留個全屍。」
我握緊了劍柄,拖延時間:「等等,你剛不說饒我一命嗎?」
我琢磨暴起動手的時候,餘光卻掃見了我爹的身影。
我爹帶着人不知何時架起了密密麻麻的箭直指陳黎:「實是對不住王爺的信任,本相與王爺實難走一條路。」
「丞相是假意歸降於我。」陳黎反應得飛快,「那玉璽也是煙幕彈?」
魏珩點了下頭:「你終於反應過來了,若是不把玉璽給你放鬆警惕,怎麼把你家埋在宮裏的暗樁都拔出來?」
「你們陳家的暗探埋得太深了,連內務府的賬都敢作假,拿國庫的錢給你陳家養兵。」
魏珩字字珠璣:「若不是皇后核賬發現錯處,朕怕是還被你們瞞在鼓裏。」
我也一臉恍然大悟:「我,我還以爲你閒着沒事找我茬才讓我算賬的呢!」
魏珩拍了下我的手背:「別打岔!」
「你倒是比你父皇聰慧。」
陳黎目眥盡裂,怒聲道:「就算我不能手刃你,可天色一亮,你們也會灰飛煙滅。」
「包括丞相,丞相以爲本王跟你聯盟就全然相信你?」
「你說的是那些蟲卵?」魏珩淡定地看着陳黎,「朕發現了蟲卵就命江太醫研製破解之法。」
「朕早就將解藥給摻在今日的飲食中了,所以今日甕中的只有你。
「不過朕不打算饒你一命。」

-7-
陽光灑在地上,周身的冰冷漸散。
我看着我那一臉正氣的爹還有一旁運籌帷幄的魏珩,氣得笑出了聲。
好好好,就瞞我一個人?
你倆纔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吧!
我氣得大步流星地走,可剛坐在角落的煞白老登不知何時站了起來猛地朝魏珩撲去。
我腦子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擋在了魏珩身前。
就在我以爲今日要交代在這的時候,魏珩他太爺不知從哪兒躥了出來化了靈體,生生將老登的劍挪了兩寸。
利劍插進我的肩膀,魏珩驚恐地看着他在半空中顯形的太爺,高聲喚:「太爺!」
「太醫!」
我爹撲到我的身前,喊得比魏珩還驚恐:「太醫!!」
太醫替我包紮好後,魏珩還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蒔一,你又救了朕一命。」
我氣得擂了魏珩一拳:「你也知道是『又』啊!」
「若當年不是我腦袋磕在那石階上,你嚇得抱着我找太醫,怕是你做鬼都做倆來回了。」
魏珩直直盯着我:「那如今你爲何替我擋這一劍?」
我雙頰發燙,摸着被扯到的傷口,試探道:「怕陛下受傷?」
「陛下若是覺得我有功,不如賞我些清雲大師開光的桃劍吧。」
我忙岔開話題,佯裝委屈地看着魏珩:「這一劍扎得我可疼了。」
我話音剛落,魏珩眼底瞬間湧起一片水澤。
「我裝的,一點都不疼。」我手忙腳亂地給魏珩擦眼淚,騰出手褪下寢衣,「你瞧,這傷口不深。」
一陣冷風吹過,我沒忍住打了個冷戰。
下一刻,一片溫熱印在肩膀處,我又被燙得打了個哆嗦,他怎麼耍流氓啊?
魏珩條件反射似的抱住我:「怎麼又打冷戰了?這殿裏又有鬼了?」
我從被褥下摸出六把桃木劍:「你藏這麼多桃劍,哪個鬼敢來?」
魏珩不放心地探出身子在殿內掃了一圈:「你說這殿內不會有鬼看着咱倆吧?」
我將魏珩扯了回來,吻上了魏珩的脣角:「姐倆眼能見鬼,目光所及之處就咱倆。」
燭影晃動,擾得星池無眠。

-8-
一夜好夢,可總有人擾人清夢。
天色大亮,魏珩掐着我的臉:「陪朕去勤政殿用早膳,朕命小廚房給你煮了養胃粥。」
我推開了魏珩的臉:「今日誰也別想把我從牀上帶走。」
魏珩哼笑一聲,順勢倒在我身邊環住了我:「行,反正今日不用上朝,朕陪你。」
我瞬間一個猛子起身:「起來!喝粥!都去養胃!」
魏珩朗笑着牽着我的手出門,一老頭鬼猛地撲了過來,目光炯炯地看着我的肚子。
【一晚上該有太太孫了吧。】
我平地一個踉蹌,那也不能這麼快啊。
魏珩他太爺一路碎碎念跟我們到了勤政殿後,猛吸了兩炷香後扔了顆炸雷。
【我走了,順手幫你們小兩口把宮裏的鬼都帶走投胎去了。】
我嘆了口氣讓魏珩拜別他太爺,魏珩跪在地上朝着半空行了個全禮。
「拜反了。」
我貼心地踢了魏珩一腳讓他調整個方向,順手轉述他太爺囑咐他的話。
「以後遇事先沉心。
「別遇事都往心裏藏,試着跟人溝通。」
岑內侍進殿的時候,恰好看見這一幕,哆嗦着兩手退了出去。
「嗚嗚嗚嗚,列祖列宗管管啊,陛下這麼妻管嚴,以後可咋辦啊!」
番外:魏珩
父皇讓我選伴讀的時候,丞相把他家遠房子侄江蒔塞了進來。
父皇說爲君者得不露喜怒,讓人揣摩不透,面無表情看着比較有威嚴。
可江蒔根本不管,他既不看我臉色,也不顧忌我是太子。
日日犯渾賣萌抄我作業不說,還總給我帶些宮外亂七八糟的玩意兒讓我玩物喪志。
可後來江蒔得了風寒在家休養的時候,我突然覺得這宮裏空了不少。
我坐在江蒔親手搭的葡萄藤下陷入了恐慌,待着沒事我想那個潑皮無賴做什麼。
我坐直了身體清心讀書,可耳邊總是響起江蒔的聲音。
「殿下, 看會書就得起來活動活動, 不然腰都僵了。
「殿下, 閒來無事出門活動活動,不然四肢無力,以後打架連我都打不過。」
我煩得要命, 可等看見回來的江蒔光天化日之下在葡萄架下睡覺的時候,我卻莫名地心安。
我低頭吻上了江蒔的脣角,柔軟得不可思議。
我抖着手起身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我是家裏唯一的子嗣, 我有我的責任, 可我竟對一個男子動了心。
我開始有刻意地遠離江蒔, 可有人卻給我遞信說江蒔約我在南蕪宮見。
南蕪宮荒了許久, 蛇蟲橫行,他去那做什麼?
可我找遍了南蕪宮卻沒發現江Ŧůₔ蒔的身影。我正準備往內殿走的時ťṻ⁻候, 江蒔滿頭是血地出現, 推了我一把。
「走, 殿下快走!」
我抱住江蒔跑得飛快, 指尖傳來的溫熱讓我慌了神, 若是江蒔死了該怎麼辦?
太醫剛要治江蒔就被匆匆趕來的丞相接走了,丞相說江蒔有隱疾, 相府有專門的府醫診治。
父皇說是有人故意引我去南蕪宮,江蒔也算是救了我一命。
我準備去相府道謝的時候, 父皇攔住了我說江蒔傷了腦子, 需要休養。
相府的暗探說江蒔許是受了驚,人醒來後說能看見鬼。
我去見過江蒔幾次, 可無一例外, 江蒔都在沉睡中。
我相府宮裏兩面跑的時候, 父皇駕崩了。
父皇駕崩的時候跟祖父離世的時候一樣, 數不清的蛆蟲從七竅中爬出。
母后以爲是魏家被詛咒了,是以出宮禮佛爲魏家祈福。
我去清雲寺看母親的時候, 意外瞧見了一身女裝的江蒔。
老岑說許是表哥表妹長得像。
我卻笑出了聲,那女子就是江蒔,眼角淺淺的小痣都一樣!
我正琢磨如何折磨江蒔的時候, 丞相說西北的陳家今日有異動,陳家屢次試探想要與他結親。
表面上丞相與我處處作對, 可實際上我倆擰成一股繩。
我腦筋轉得飛快,讓丞相把江蒔送進宮。
這樣陳家就會以爲我拿江蒔威脅丞相, 然後更加大力地籠絡丞相, 露出更多的馬腳。
丞相卻裝模作樣地說他只有一個女兒叫江蒔一。
江蒔就是江蒔一喂!
江蒔一進宮後, 我意外地發Ţü₍現我竟能聽見她的心聲, 更離譜的是她真的能看見鬼。
更更嚇人的是,我太爺的魂一直在我身邊。
天時地利人鬼和,在所有條件的加持下, 我跟江蒔一直接拔除了陳家安插在宮裏的暗樁,還除掉了勾結外賊意圖謀反的陳黎。
更重要的是,我確認了, 江一蒔真的是女子。
朕真的沒斷袖!
但好景不長,江蒔一隻跟我濃情蜜意幾個月就溜了,留了封信說外出遊歷尋治眼睛的法子。
只留我一個看不見鬼的人在宮裏抱着桃劍杯弓蛇影。
誰家好人這麼當皇后啊!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