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戀

世人都說周秦川淡漠清高,可他卻像狗一樣追了我十年。
直到我被人推進火海里,他也毫不猶豫,拋掉數億的身家隨我而去。
重活一世,我決定不再當個吊着他的壞女人,一心一意地對他好。
可惜,他好像也重生了。
「林煥,你還想像上輩子一樣,把我當狗訓呢,嗯?」
我被他逼到角落裏,籤離婚協議。
他說他這輩子絕對不會要我了。
絕對不會。

-1-
十一歲的時候我被人生生掰斷過五根手指。
從那時候起我就發誓,一定要成爲站在這個世界頂端的人。
無論用什麼方式,不擇手段。
後來我幹了很多壞事,最後被人報復,推進火海里。
被火舌吞沒的時候,我什麼都沒想,
可一道白色的人影闖進我的眼簾,狠狠抱緊了我。
是周秦川,我老公,那個愛我愛得要死要活,除了我一輩子沒任何污點的男人。
一起化成灰的時候我就想。
要是有下輩子,我他媽一定掏心掏肺地只對他好。

-2-
「這是離婚協議。」
「簽了吧。」
燈影晃得我思緒繚亂。
站在對面的男人垂下眼睛。
掩住眼底的冰冷。
「周秦川。」
「你別這樣。」
我試圖拉住他的手。
青筋跳動,他的手抽得很快。
這是我重生的第一個小時四十一分鐘。
我突然覺得莫名的釋懷。
周秦川終於發現我是個騙他錢騙他感情的壞女人了。
他不要我了。

-3-
我坐在蛋糕店裏,透過那層薄薄的玻璃。
看對面那棟教學樓中兩道晃悠的身影。
周秦川一定不知道我在偷偷看他。
看他給那個女孩解題,而女孩快蹭到他的衣角上了。
是,這一世,周秦川該知道誰是善良誰是無辜了。
可我還是撐着下巴,給那個女孩發消息。
「小妙,你怎麼勾引你姐夫啊。」

-4-
林小妙是我的妹妹。
準確來說,她是真千金,我是假的。
十二歲的時候我在一個暴雨天被林母撿回。
大家都以爲那是巧合。
其實不是的。
爲了讓林母在那個雨天撿到楚楚可憐的我。
我活生生摔折了自己的一條腿。
我要榮華富貴,要萬人之上,要再也不品嚐那噬骨的屈辱。
而林小妙十六歲的時候被林家找回來。
她永遠善良,無辜,清純。
我打碎骨頭才能得到的東西,她什麼都不用做就得到了。
我討厭她。
想她爲什麼不用跌入泥潭品嚐痛苦。

-5-
我就是這麼一個惡毒的壞女人。
所以上輩子喫盡了苦頭,或許,林小妙真跟那些人形容的一樣。
她就是「像神明一樣的女孩」,所以,我觸怒了神明。
這輩子,唯一愛我的人也背棄我了。
我縮在沙發裏,盯着茶几上那張離婚協議。
「周秦川,今晚回來嗎?」
手機裏躺着的這條消息,已經整整過了四個小時沒有回覆了。
周秦川性子淡漠,他朋友總吐槽他是一塊大冰碴。
可上輩子我從不覺得,我覺得他是我的狗。
聞着我的味就來,總蹭我,我手一空着他就要牽。
別說不回消息,我說一句他能跟我叮囑十句過來。
可現在……
一條消息彈進來,我以爲是他的,急忙去看。
卻不是他的。
是林小妙,一段文字,一張配ƭů⁽圖。
「姐姐,我沒有要勾引姐夫的意思。」
「我想幫着姐姐打理父親的企業,所以姐夫只是幫我引薦一些人。」
照片裏,女孩巧笑倩兮,站在他的身旁。
像一對璧人。

-6-
我給周秦川打了十幾通電話吧。
他都沒接,後來乾脆把我拉黑了。
其實周秦川最不懂的就是人情世故,他就一搞學術的。
上輩子,我爲了從林小妙手裏搶走一些爸爸公司的份額。
叫他幫我拉攏那些製藥公司的人。
他沒任何怨言地就去幹了。
我從來都沒考慮過他是名牌大學的教授,那麼清高,怎麼彎下腰來求那羣人辦事的。
我只記得上輩子的一件事。
我談到了合作,喝高了,打電話叫他來接我。
一包廂裏全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我倚着沙發,看那個步步向我靠近的淺白身影,「嘬嘬嘬……」
像逗狗一樣叫他過來。
地位極高的醫學教授,平日裏下頷沒低過的男人。
在大庭廣衆下被我這般玩笑戲弄,那時的我一定心裏很爽吧。
……誰都以爲他會摔門而去。
可那時的周秦川做了什麼呢?
他一步一步走到我身前。
然後無比自然地蹲下身握住我的腳踝。
合上吊翹的高跟。
抬眼,眉骨似溫良的壁畫。
「晚上降溫,彆着涼了。」
「煥煥。」

-7-
煥煥。
他喜歡這麼叫我。
可重生後,他沒這樣喊過。
……
我睡眠淺,Ţű̂₈所以他回家的時候我就醒來了。
我躺着,想知道他看見毫無防備的我會有什麼動作,
可是沒有,他繞過我了,連一件毛毯都不願意爲我蓋。
我坐起身,將那紙離婚協議砸到他的背上。
男人微頓,脊背線條好看得惹眼。
「別砸壞了。」
「我要是重擬一份,你得到的可就沒這麼多了。」
淅淅月光,我坐在那裏看他話語平靜。
一抹烏雲藏在他的眼瞳裏,混着晦暗的冷薄。
「我不籤。」
我死死盯着他。
他似乎覺得意料之中,點點頭,「好啊,那就打官司。」
「周秦川,你他媽混蛋。」
我撲過去扯他,他很輕鬆就把我制服了。
那縷月光彎彎,我被他摁在沙發上。
他的手掐着我的脖子,一點也不溫柔,
我就咬他的虎口,他覺不到疼似的。
可某一刻,卻驀地鬆開了。
溫柔的觸感燎過臉頰。
「你也會哭啊。」
他留下這句冰冷而意味不明的話。
把我一個人丟在客廳裏,我死死地摁住眼睛。
好像這樣眼淚就不會溢出分毫了。
「別丟下我。」
這句話,我十歲那年打定決心。
再也不說出口的。

-8-
我不籤離婚協議。
第二天,周秦川就撤出了和我有關的所有合作。
周家有相當大一部分產業就在醫療行業,而他又是這方面的頂級學者,
我承認,上輩子我就是因爲有利可圖,纔跟他結婚的。
我知道他不要我了。
可當我知道他把所有項目轉而交給林小妙合作的時候。
心中還是沒來由鈍痛一下。
可我又覺得這纔對。
上輩子他看得真真的,林小妙那麼純潔乾淨,不像我,我是慣會用骯髒手段達到目的的。
但他的撤出合作相當於給同行打了警鈴,
一下子,我就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
我準備再討好下週秦川。
「周秦川,你在學校裏嗎?」
「中午做了點喫的,給你送過去?」
我不敢奢求他對我餘情未了,但我是真希望他能念一下舊情,別做得太絕。
我盯着手中一點反應都沒有的手機,覺得自己臉皮也厚得要死,昨天吵成那樣,真到了利益問題,該求還得求。
我準備給他做點好菜,然後親自送回去。
然後就發現了個問題。
周秦川愛喫什麼,我根本不知道。
反倒我愛喫什麼不愛喫什麼,他估計倒背如流。ŧù⁼
畢竟周大教授上輩子最癡迷的事,就是給我投餵各種好喫的。
我其實沒那麼嬌貴,但就喜歡在他面前耍性子,
「周秦川,你這面也太硬了。」
「周秦川,這麼軟的面你給誰喫?」
「周秦川,我不愛喫辣的。」
「周秦川,你什麼時候做飯這麼清淡了?」
他只有唯一一次被我弄生氣了。
如墨的眉眼緊緊盯着我,語氣冰冷認真。
「煥煥,你是不是覺得我會永遠站在你那邊?」
我低頭打量了會美甲,朝他說:
「那你就滾。」
這是我的回答,他真滾了。
零下的天氣,他外套不穿就出去了,估計被氣夠嗆。
我大概在傍晚的時候給他發了條消息。
「周秦川,我想你了。」
不出一刻家門就被人打開。
我被他猛然摟進懷裏,夾雜着室外清冽的寒氣。
他高挺的鼻樑抵着我的頸窩,我聽見他說:
「是,我就是永遠會站在你那邊。」
……你看,對上輩子的我來說,訓周大教授就是比訓狗還要簡單。
……
第三次把手切到飆血,盯着鍋中那翻騰的不明物質時,我終於從回憶之中回過神來,
意識到自己並不是一個做飯的人才。
轉而點了林川閣的外賣。
再倒騰到自家的保溫壺裏。
反正……家裏的和外面的也喫不出什麼差別。
……大概吧。

-9-
「對不起,姐姐。」
「我不知道你給周老師也帶了飯。」
「他已經喫上我做的飯了……」
林小妙擋在我身前,肉眼可見地慌張無措。
「叫姐夫。」
我朝她笑了聲,看到她藏在袖口裏的小手握緊了些。
……
「周秦川。」
我站在低頭喫飯的男人身前。
他不理我,我就把他手上的筷子拿走。
身前的飯盒換成我的。
他低頭看着面前的菜式片刻。
黑深的眼眸終於聚焦在我的身上。
「你看。」
我把粘着創口貼的手遞到他面前。
「爲了給你做飯,我被劃了三道口子。」
「我做了好久,你喫我的好不好?」
我對上他的目光,很平靜。
可平靜得就像是快碎掉了一樣。
終於,他嘆了口氣。
「林煥啊。你這菜式做的跟林川閣的一模一樣。」
「跟他們偷學的?」
「……」
我假裝聽不懂他話裏的揶揄之意。
索性破罐子破摔。
「周秦川你就說你喫不喫吧!」
好像許多時候,我一生氣,他就會軟着性子哄我。
我都習慣這樣了,可卻忘了,這不是上輩子的我和他了。
可他還是低頭,一勺一勺把面前的海鮮粥喫掉了。
特別乖,乖得就像上輩子我讓他幹什麼他都去幹的周秦川。
喫完了,他看着頭一次彎身收拾飯盒的我。
「林煥。」
他叫我的名字,像清冽的溪流,
「我海鮮過敏。」
「兩輩子了,你還是記不清。」
我猛然一震,抬頭看他。
他本就白到青筋乍現的手腕已然浮起一片紅疹。
就這麼給我看。
「是不是折磨我折磨到死,你纔會開心啊。」

-10-
周秦川重度海鮮過敏。
從他手腕開始泛紅到不住地咳嗽,最後呼吸困難,也就過了幾十分鐘。
「這怎麼能讓他碰一點點海鮮呢?」
「醫生說周老師剛剛再晚一點送過來,真的有可能會沒命的!」
「姐姐,這樣的事你都不知道?你爲什麼連這都不知道?」
病房門口,林小妙紅着眼睛看我,聲音裏已然染了些哭腔。
她喜歡周秦川,我知道。
要不,上輩子,我也不會多看一眼周秦川。
「那……」
「他自己知道他不也喝了嘛……」
我有些無力地辯解,就在此時,病房的門打開了。
護士點點頭,說病人已經醒了。
我透過那點敞開的門縫看過去。
周秦川正坐在牀上,望着我。
估計,是把我剛剛狡辯的話一字不落全聽了進去。
他的眼神好空洞,什麼都沒有,連失望都沒有了,一片虛無。
林妙飛奔到他牀邊。
「周老師!你怎麼樣?」
我也跟過去,可是半晌沒出聲的男人,忽地咳了一聲。
「林煥。」
他的聲音極低,如墨的眼瞳直盯着我。
我心跳了跳,下意識地走向他。
「你可不可以再也不出現在我面前?」
……

-11-
這是周秦川的要求。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我的反應會比他還大。
黑着臉甩上病房的門就走了。
是,我費盡心機,我沒良心,我壞得要死。
那他……他就不能再站在我這邊了嗎?
他就不能……不管我是怎樣的人,就站在我這邊嗎?
……
他要林小妙,不要我了。
回到家裏的時候,正巧看見沙發上趴着的那隻玩偶。
那是結婚前他給我抓的,限定版的飛龍。
他只當是個普通禮物送給我。
那時候的我不知道,爲了抓這條龍,他跑遍了五個商場,抓空了四臺娃娃機。
最後是在一家酒吧給我這條龍的。
那天他被我灌了很多酒,耳尖都泛紅了。
喝得暈暈的,把這條龍從背後拿出來。
「林煥。」
他喊我。
「你可不可以看看我?」
他藏在那條龍的背後,握着它的爪子朝我打招呼。
「你可不可以讓我待在你身邊?」
「哪怕。」
「哪怕……」
那是藏在我身邊極輕的一聲謂嘆。
拋掉了身爲周秦川的所有尊嚴。
「哪怕當備胎也行。」
……
事實證明,人在深夜時回憶真的會氣背過來。
當我深更半夜走到周秦川病房門口的時候,就是這麼想的。
深夜極靜,簾虛虛掩着。
我站在他的牀邊,低頭看着連睡着都好像不太安穩的男人。
周秦川那張臉,不愧是有勾得他學院女生朝思暮想的資本。
鼻樑高挺,眉骨如松,是一貫心高氣傲的人啊。
怎麼就……
纏了我大半輩子。
我下意識地湊近,就忽然落進一雙如深潭般寒冷的眼瞳裏。
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倚靠牀頭看着我。
他的眼神好冷,冷得我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你……」
「終於討厭我了啊?」
我吸了吸鼻子。
也不知怎麼的,濛濛的月光裏。
我會突然扯起嘴角朝他說這麼一句自嘲的話。
「很意外嗎?」
他這麼說,咬字巨清晰。
「我不該討厭你嗎?」
我覺得黑色的鋒芒在他的身上放大。
他端坐起來,認真得讓人心碎。
「你這麼自私,功利,這麼喜歡用下三濫的手段。」
「我不該討厭你嗎,林煥。」
「可那又怎麼了!」
「周秦川,你他媽是第一天知道我是這種人嗎?」
不知爲何,今晚我很輕易地被他燎起。
夜色惶惶,那是頭一次,我在他的面前不那麼遊刃有餘。
我抓着他的衣領,我覺得他也生氣了,因爲青色的血管在他的脖子上特別明顯。
「怎麼了?你不要我了?」
「還是你覺得林小妙那種人好?所以纔跟她卿卿我我的?」
「我告訴你……」
「就算跟我離婚,我也不可能讓你有什麼幸福的未來。」
得不到,就毀掉。
對於我這種生活在泥潭中,見不得什麼耀眼的光的人來說。
不可能讓他們抵達所謂幸福的結局。
我輕車熟路地朝他露起獠牙,可撞見他一片清明的眼眸。
他靠在牀上,掀起一邊脣角,淡淡地看我。
「阿煥。」
「什麼時候你變得這麼焦躁,這麼容易被挑撥了?」
「你輸了。」

-12-
我驀然鬆開了拽着他衣領的手。
是啊,我在幹什麼。
暴露自己的弱點不說。
此時的我,如果想要尋求度過目前難關的方法。
最優解就是討好面前的男人。
上輩子做這個事情我最是得心應手。
可望着此時此刻在我面前好整以暇看着我的男人。
喉嚨裏像堵塞着什麼一樣說不出話來。
半晌,「求求你」的話語被我生嚥下去。
換成了:
「行啊,你等着,周秦川。」
「沒有你我一樣可以。」
「還有。」
「我不會輸,不要輸,也絕對不可能輸。」
……
我踩着高跟鞋走出病房。
跟周秦川撕破臉皮,就意味着主動放棄他這條線。
無論怎麼看都是十分不合適的打算。
可是我……
我不願意向他低頭了。
明明是你上輩子放棄了一切陪我下地țú⁽獄的,明明是你一直拽着我不放手的。
明明你忍了我的二流兩面三刀那麼那麼久,我都已經下定決心對你好。
我都已經把你當作家人……了。
爲什麼呢。
Ťůₗ
我盯着電梯間鏡子裏的自己。
還好,我走得那麼快,他看不見我紅透的眼眶。
爲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你清醒了。

-13-
就像被重新丟進泥潭。
周秦川的離開帶來了一系列的連鎖效應。
所有的一切又如上輩子一般重演。
林小妙一點點討得大家的歡心,我成了人人唾棄的壞女人,
唯一的不同,只是上輩子一直待在我身邊的周秦川也不在了。
「林小姐真是好酒量。」
中年發福的男人帶着滿身的酒氣湊近我。
我費了好大功夫,生生抑制住把酒倒在他地中海頭頂上的慾望。
這次的合作,很重要。
我爸對我已經開始失望了,他有意培養林小妙。
這些年我ŧü⁹又因爲想上位而樹敵太多。
而我一個無依無靠的養女,到最後會是什麼下場?
有可能就是被一腳踹回原來的泥潭。
「王總說笑了。」
我撥了撥額髮,那個男人盯着我,眼睛都看直了。
可每當提到合作,他就自然而然轉移話題,藉機灌我酒。
果然是老狐狸。
酒精的不適感不斷擊打着腦神經,我眯了眯眼,
在衆人的起鬨聲中灌下一杯,可恍惚間,一道利落的身影就這麼闖進我的眼簾。
包廂門被推開了。
「誒呀,周教授。」
「您可終於來了。」
剛剛對我不屑一顧再加上色眯眯打量的老男人,立馬換了一副嘴臉,
而這是我時隔三個月,再一次見到周秦川。
他依舊像一朵出世的白蓮,彷彿世間一切都沾染不到他分毫。
「王總。」
男人淡淡地朝人點點頭,
「這次來。」
「想給您引薦我的一名學生。」
話落,我就瞧見林小妙怯生生從周秦川的身後探出頭來。
我可總算明白王總之前支支吾吾的是在幹什麼。
他的製藥公司如果能搭上週秦川這條線,那未來市值翻一番都是有可能的。
而林小妙出現在這裏的話……周秦川鋪路,不用說,我的這個合作得讓給她了。
說來也奇怪,林小妙一副無心的樣子。
可她每次都能精準地爭走一切跟我有關的東西。
……
合作泡湯了。
我怕再多留下來幾秒,會忍不住把手中的酒潑出去。
一半潑王總頭上,一半潑周秦川頭上。
於是假模假式地打了個招呼便走出了包廂。
可扶着走廊走了大半路,便覺得不對勁起來。
身體太奇怪了,隱隱有什麼燒起來一樣。
頭重腳輕,身子虛乏,
那彼陽德老頭給我酒裏摻了什麼……
下一秒,我就猛地被人拉進了一旁的角落裏。

-14-
我劇烈地掙扎,可身體使不上力來。
「嘿嘿,周小姐,你就別動了唄?」
「誰不知道你就是個棄子。」
「養女,本來有個周秦川,還給你作沒了。」
「不過,如果你願意跟我睡一晚,我興許把這個合作給你也說不定……」
油膩的聲線就在我的耳郭邊炸開。
這個藥藥效極猛。
我四肢痠軟,只得拼命製造出動靜來,
可這會所還算高級,隔音效果好,四下無人。
我只能眼睜睜看着那個人淫笑着要把手伸進我的裙子裏……
可突然,走廊裏傳來腳步聲。
我從沒像這一刻這麼清晰地辨別出這是周秦川的腳步聲。
也就那一刻我才恍然發現。
我對他,原來這麼的熟悉。
我死命地想製造點聲響,可那個人開始死死摁着我,
掐着我的脖子,讓我呼吸不上來。
頭一次因爲生理性難受,眼淚而大滴地往下落。
「你他媽的……」
我聽見那個人在我的耳邊低喘着威脅。
終於在腳步聲漸遠時,弄出了一點不合時宜的異響。
腳步聲頓住,向我們這邊走來。
我拼命地想掙脫着。
無聲地叫囂着,叫囂着:
「周秦川,快他媽過來。」
「老孃快要死了……」
可那人不知是氣急敗壞還是怎麼了。
掐着我喉管的手指又死命往裏摁了一下。
心臟狂跳,就在腳步要停在我們身邊的那一刻。
走廊那頭突然傳來一道怯懦甜曦的聲線。
「周老師,屋子裏一大堆人,我一個人好害怕。」
「你能不能來陪我呀……」
「別去那麼黑的地方了。」
腳步猛然頓住。
我的心,也陷進一望無際的黑暗裏。

-15-
下一秒,我就被猛然拉出透着微薄亮光的走廊。
男人的慘叫聲也在耳邊驟然響起。
周秦川好像確實學過幾年的格鬥,但那個男的飛出去的時候,我也驚了一下。
然後,落進一個不算熱烈的懷抱。
「周秦川,我……」
他脫下外套,披在衣衫不整的我身上。
體內的騷動就因爲他一瞬間的接觸而翻湧不止一倍。
莫名地,我特別抗拒事態再這樣發展下去,掙扎着想從他身上下來,
卻被他給箍緊。
喉嚨很甜,發不出聲音來。
慢慢從包廂裏走出來的人越來越多,然後我望見了林小妙那雙委屈的紅眼。
意識就陷入一片幽暗的昏沉。
……
我是被冷醒的。
浴室的花灑不停朝我釋放遠遠低於我體溫的液體。
垂着眼睛在一旁看着我的男人,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
「給我衣服我……」
我走了。
我想起身,發現四肢無力。
在他的手碰到我的時候,激起一片顫慄。
我猛地甩開了他的手。
……其實,上輩子,我總是這樣對周秦川。
脾氣是被慣出來的,而他上輩子對我的縱容幾乎到了讓我肆意妄爲的程度。
「王總給你下的藥成分很新。」
「你確定你走得出去?」
他在一旁居高臨下地望着我,表情意味不明。
我本身所屬的領域也是藥物研製,對這種藥的後勁以及排解方法都明瞭。
而如今,有着一個正好的解藥站在我的面前。
……如果是上輩子的我,早就纏上他的腰了。
可是現在,我卻退縮了。
耳邊突然響起一聲輕輕的皮帶解釦響的聲音。
我蕭瑟了一下,然後透明的水花輕濺。
他扣着我的後頸,吻了過來。
……(此處省略大家都不愛看的藥效解除過程)
我像被人從瓢潑的大海撈起。
腦袋微微恢復了點絲毫的清明。
那一巴掌就實打實地甩了上去。
他的臉被我打偏到一邊。
周秦川的五官屬於極具攻擊性的好看,那對睫毛也極長,從我這個角度看去,還沾着細密的水珠。
他笑了聲,像驀然綻開殘敗的花。
「你還真是用完就丟。」
浴室裏還回蕩着淅淅瀝瀝的水聲。
我透過光華粼粼的倒影,望向他藏着無數心事的眉眼。
「周秦川,你爲什麼要給林小妙引路?」
「你憐惜上輩子的她也好,真看上她了也好。」
「周秦川,但凡你心裏有她了。」
「二選一的時候,別選我。」
……
我……並不算是個感情很充沛的人,琢磨了大半輩子,也不明白喜歡是什麼。
但我看什麼東西都是一樣的,我要全部,要最好的,如果他分心了,那麼他就是垃圾了。
我又不缺垃圾。
「林煥。」
他的眉眼藏進一片烏雲,我看不穿。
「都重活了一世,該怎麼走是最好的,你我都明白吧。」
「怎麼?理智在告訴你,不要重蹈上一輩子的覆轍嗎?」
「那你就滾啊。」
我揚起水花砸向他。
他沒躲,只是依舊這樣拿一雙慘淡的眼眸望着我。
「阿煥。「
他喊我,念在脣齒間,消磨着失望與恨意。
「不是我重蹈覆轍。」
「是你。」
「偏一條路走到黑,偏死也不會悔改。」
「對嗎?」
……
我僵在那裏,內心的恐慌一點點放大。
男人站起了身,外面的世界那麼黑暗。
粘連着他的陰影,他的眉眼落在我的身上,我神思煩亂。
「下次別讓王總辦事,他太不小心了。」
「沒把藥物的包裝處理乾淨。」
靜謐的浴室裏,我聽着他一言一語,敲在我的心上。
「那個藥物來自你的實驗室吧,未合作前,他不可能知道配方的。」
「今天那麼多人看我護着你。」
「對你來說,夠了吧。」
男人說完這句話便走出了浴室。
我一個人躺在浴缸的水中,黑暗淹沒了一半的身子。
仰頭,盯着暗沉的天花板。
是啊,夠了。
我不可能輸,王總看着大我十幾二十歲,其實是我的大學同學。
今天的一切都是我謀劃的,
我在賭,周秦川是否會當衆救我。
他救我,這就說明我倆的關係並非鬧成那樣,我就可以再次以他作爲翻身的籌碼。
我賭贏了。
現在估計有不少合作方要打聽消息和我重啓合作。
不過,我爲什麼那麼害怕呢。
周秦川最後離開時看着我的眼神。
我恍然發覺,我的心。
原來我也會,因爲他的失望而那麼的失措和慌亂啊。

-16-
毀滅於根源上是對靈魂不懈的救贖。
影視劇裏爲什麼反派能活這麼久呢,或許他們都跟我一樣,沒皮沒臉,還拋棄了太多東西吧。
臨近年末,我的地位總算再次鞏固。
林小妙接連搞砸了好幾個合作,而到底作爲資本家的父親,也重新把目光轉移到我的身上。
事情本來都該往好的地方發展了,只可惜,我前面就提到的。
我上輩子做得太過,又樹敵太多。
所以在連續三場應酬後,午夜回家的路上。
被幾個戴着棒球帽的男人擄進一輛白色的麪包車時,我居然沒Ţû₊感覺到一點意外。
「誰讓你們綁架我的?」
「我可以出兩倍的錢……不,三倍。」
不對等的談判永遠是以投其所好爲重,所以在被推搡上車時,我的腦子已經飛快轉了幾輪。
只可惜對方不爲所動,一把刀已經直挺挺架在我的脖子上。
嘖,不是求財,要命的。
「敢問得罪閣下哪……」
我話還沒說完,那把刀已經沒進了我皮膚點。
我閉了嘴,一道經過變聲器處理的聲音就響在我的耳邊。
「你放心,我不要你的命。」
「我只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情。」
刀尖沿着血管細細描摹,無時無刻不提醒着我,此時我的小命正處於去不去閻王殿的邊緣。
「你現在打電話給周秦川。」
「問他要到保存 ydx2 配方的鑰匙密鑰。」
Ydx2,我記得這款抗癌藥物快上市了,周秦川主持研製的,一旦上市有可能會改變整個醫學以及藥學界。
可惜上輩子,我和周秦川都死在了它問世的前夕,我是在去發佈會的路上被車撞死的,
他是看到熊熊烈火中的汽車殘骸,直接不管不顧地闖進來抱住我被燒死的。
「不是哥們。」
「我就他一前妻,你覺得我能要到這麼重要的東西?」
不過聽到這綁匪的要求,我都覺得好笑。
有可能是被我營造的假象騙了,這羣人會覺得周秦川還是那個我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周秦川,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現在的我估計死了他都不能有一點波瀾。
「說你被挾持了!說你要死了!」
劃過皮膚的刀刃終於在我的脖頸拉出一道血線。
那人收了點力,轉而將刀尖抵到我的胸口。
我確實沒得選。
從他的語氣看,他沒說謊。
如果問不到這個密鑰,我絕對活不過今晚。
可 ydx2 大概算是周秦川全部的心血,
那羣人想要配方,估計是想搶在他的面前發售。
如果真被我問到,相當於毀了周秦川的一輩子。
周大教授無比燦爛偉大的前程,和我這個小人的命相比,很明顯我該自我犧牲一下。
可惜了,我說了,我是個小人。
「把電話給我吧。」
「只能說我盡力嘗試哈。」
那人很明顯滿意我的懂事。
電話接通前,我醞釀了一會。
首先,我應該帶着恰到其鋒的哭腔,然後嗓音帶着點抖。
對他說「周秦川我快死了求求你救救我」,他最喫我朝他服軟這一套。
這樣,成功的幾率沒有百分之六七十也有三四十。
可電話接通的那一剎那,
我的思緒就全空了。
「喂。」
我聽着他輕輕應我的聲音,響起我倆有四個月沒打電話了。
我想了很久,想林煥你不該是最自私的人嗎。
想林煥你的小命你不要了嗎。
想林煥你都欠周秦川那麼多了再欠點怎麼了。
可是最後我抬頭看着窗外的月亮,
今晚的月色太美了。
我說,
「周秦川,生日快樂。」
我說,
「你這傻子運氣真特麼的好,今天怎麼就是你生日呢。」
「下輩子別喜歡我了,笨蛋。」
我朝那柄刀尖撞了上去,人生最大的失敗是什麼。
吝嗇的自私鬼。
某天慷慨傾盡了所有。
太丟人了。

-17-
我想過做個好人。
如果說我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有爸爸有媽媽。
不是從小到大被這個人踹一腳那個人推一下的話。
不是我不想做好人。
是如果我活到了現在,我就不可能是個好人。
但「好人」這種定義不也是因人而異。
我把一家公司搞破產了,他的負責人就不用遭受以後公司倒閉的痛苦,我這人不好嗎,我這人可太好了。
不過,我覺得,周秦川是「世俗廣義」上的好人吧。
畢竟他這輩子正正直直,沒幹過一件缺德事。
所以,當他貼上我時,我滿腦子叫囂的就是「毀掉他!」「毀掉他!」
我沒能毀掉他,他剛正不阿,與我雲泥之別。
我記得,跟我確定關係後的某天晚上。
他從我身上起來。
我忽然勾住他的脖頸,我倆離得那麼近。
他的呼吸打在我的臉上,灼灼的目光燒在我的身上。
「你會愛我嗎,哪怕我是個壞女人也會愛我嗎?」
我近乎做作地問他。
他的喉結輕輕滾動,而後盯着我。
黑色的眼眸帶着最誠摯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說:
「會。」
指骨落在脊尾最敏感的地方,他咬在我的肩頭。
輕捱。
「你什麼時候不是Ṱū́ₘ個壞女人了?」
所以我早就把他給毀了,不服氣也沒有用。
世界斗轉星移,我不相信這世界存在百分之一百的感情。
我唯一確信的就是他愛我。
這麼難的事情都讓他做到了。
所以如果哪天我這殘破的生命能擁有華麗的終結。
那麼我勉強允許他給我賦予盛大謝幕的意義。

-18-
我盯着天花板浮沉,上上下下。
這是在天堂嗎,不可能。
倒不是因爲「天堂」的樣子太過像一艘船倉。
而是靠在我身旁睡着的人。
我和周秦川怎麼可能死了去同一處地方。
「醒了。」
身旁的人淡淡瞥了我一眼,
然後把稍有滑落的毛毯重搭在我的肩頭。
「我們在哪。」
「公海上。」
「估計快到哥本哈根了。」
……
那是漂得夠遠。
「我怎麼沒死?」
「你就這麼想死?」
我扭頭看他,他的眸色沉沉,其實氣色不太好。
而且眼神有點兇。
我抬手,蹭了蹭他的胡茬。
「你還是來救我啦?」
「代價是什麼,周秦川?」
「拋棄醫藥學的身份,拱手讓出 ydx2。」
「永遠都不能涉及這個領域,也永遠都不可能踏進國內領土半步,對嗎?」
「……」
我側過頭去,一方船舷框住奔騰的海浪。
「指使那羣人綁架我的,是我父親,我早該想到的。」
我的權利超重,他要爲他的親生女兒鋪路。
到頭來我還是那隻被人隨便踹一腳的野狗。
……
海風裹挾着淡淡潮溼的氣息,
我靠在他身旁, 緊了緊毛毯,
「周秦川, 你就沒有哪怕半分的怨言嗎。」
他盯着我。
「阿煥。」
「很多事情,我想幹就幹了, 想做就做了。」
「我嘗試過,這輩子走不一樣的路,可那不是我想要的。」
「這個世界條條框框,黑白分明, 可關於你的一切,我都可以打破。」
昏暗的船艙裏, 他輕輕摸到我的手,
「一條路走到黑我就再陪你走一輩子。」
「我就是如此迷戀你, 在你爲我放棄生命的時候,我特別恨自己。」
「我這條爛命都這樣了,爲你放下點身段又算什麼。」
……
他問我在笑什麼。
「就覺得, 這世界也太地獄般的公平了吧。」
我仰頭,
「我什麼都沒有了,可我唯獨有你。」
「你什麼都有了,可偏偏攤上了我。」
我在心裏悄悄地說, 周秦川,下輩子別遇見我了。
我蹭了蹭他的指腹,然後十指相扣。
這輩子,換我來保護你吧。
19(給林煥的信)
昨天鄰居史密斯太太跟我說看你在院子門口轉悠了半天才回家。
今早又藉着買菜的緣由一句話都沒跟我說就奪門而出。
我想, 你應該是知道了來自大洋彼岸的消息。
Ydx2 確實是我的心血, 林氏憑藉它取得空前的成功我也早就料到了。
平心而論, 我覺得心血被他人拿來做嫁衣, 卻不及你已經整整十一個小時沒跟我說話帶來的苦楚。
我知道, 我和你對於感情這種事的感觸完全不同。
你無法理解我對你的愛,那種情感對我來說超越世俗的意義以及生死。
所以,你無需在意是否對我帶來傷害。
畢竟你垂垂手對我的賞賜已然足夠。
你昨晚躲在房間裏哭,被我聽見了。
很不齒,夾雜着心疼,懊惱, 我的心裏, 竟也感覺到一絲雀躍。
這說明你在意我,這點在意已然讓我全身戰慄, 興奮得恨不得把你摟在懷裏親吻。
我無時無刻不壓抑着這種病態,瘋狂的想法,這是我對你來自思想的侵害,
我的罪過。
所以, 你無需自責,
無需自責。
你就永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了,張揚也罷,謙遜也罷。
只要是你想做的。
對了, 回答一個你總是喜歡問我的問題。
我爲什麼會愛上你。
其實我說過很多遍了。
那天你被你父親領着打開門。
你咖色的圍巾輕輕從肩上滑落。
我看見你了。
我的意思是,愛上你不需要理由。
因爲是你,所以從來都沒有理由。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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