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獵者:掠奪

每當我殺掉一個人。
我就能繼承對方腦海裏的所有知識。
高考前夕,我殺害了自己的閨蜜。
因爲她的學習成績一直很好。
等到高考結束後,我代替閨蜜。
順利考上一所重點大學。

-1-
我擁有一個不爲人知的超能力。
那就是每當我殺掉一個人。
我就能繼承對方腦海裏的一切知識。
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擁有這種超能力,是十歲那年的暑假。
我媽因爲工作太忙,顧不上我,就將我送到鄉下的姥姥家暫住。
說實話,小時候的我最討厭的一件事,就是被送到姥姥家。
鄉下又窮又破,一點兒都不好玩。
而且每天晚上八點剛過,我姥姥就準備上牀睡覺了。
爲此我跟姥姥之間,經常會爆發爭吵。
有好幾次,我姥姥那張皺巴巴的老臉,被我Ţŭ̀ₗ氣得漲成青紫色。
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都要暈過去了。
我媽過去總教育我,Ŧŭ̀ₛ讓我不要惹姥姥生氣。
因爲我姥姥心臟不好。
經常隨身帶着小藥瓶用於急救。
我自然知道這件事。
於是後來,某個再尋常不過的晚上。
當我再次跟姥姥爆發爭吵時。
我帶着滿腔惡意,惡狠狠地衝她罵道:
「老妖婆,你怎麼還不去死啊!」
我姥姥聽到這句話,驚愕地瞪大雙眼,像是撞見了怪物一樣地看着我。
「你、你……」
她被我這句話氣得渾身發抖,支吾了半天,都沒能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隨後我看到姥姥的眼睛猛然睜大,痛苦地弓起身子,抬起乾枯的右手按住心臟,整個人倒在地上。
「藥,我的藥……」
姥姥艱難地舉起手,伸向自己的衣服口袋。
我搶先一步,從兜裏拿出姥姥的小藥瓶。
我手裏攥着那個小藥瓶,飛快地後退幾步,面無表情地看着地上的姥姥。
時至今日,我都記得姥姥那時臉上的表情。
姥姥嘴脣發紫,仰起臉。
那雙深陷的眼窩裏,先是流露出一絲詫異。
過了幾秒,那絲詫異變成了混雜着難以置信的驚恐。
姥姥像是意識到了我想做什麼。
求生的本能驅使她想要從地上爬起來。
可姥姥越是奮力掙扎,她喘息得就越厲害。
一段在我看來極爲漫長的時間過後。
姥姥的動作在一瞬間僵住。
她趴在地上,手臂朝我所在的方向伸得筆直。
猶如被凍住的冰雕。
身體逐漸變冷,一動不動。
昏暗的房間歸於死寂。
我邁開僵硬的雙腿,走到座機旁,撥通了急救電話。
等待救護車趕來的間隙。
我又走到一個擺滿各種藥瓶的櫃子前。
攤開冷汗津津的手掌。
將手裏的小藥瓶放到櫃子上。
然後,我猛地一揮手臂。
那些小藥瓶噼裏啪啦地滾落到地上。
當刺耳的鳴笛聲從屋外響起時。
我一下子癱坐在地。
裝出驚慌失措的模樣,扯開嗓子大哭起來。

-2-
醫護人員當場就確認了姥姥的死亡。
我媽趕到醫院後,不停安慰痛哭流涕的我。
她沒有怪我,在姥姥犯病沒能及時找到櫃子上的急救藥。
所有人都以爲,這只是一場悲慘的意外。
而我察覺到事情開始變得不對勁,是在姥姥的葬禮結束後。
我突然發現自己掌握了一些以往完全沒接觸過的技能。
比如做飯、縫衣服,甚至還有一些關於如何種地的知識。
不過我沒有任何相關的記憶。
那些知識就像是憑空出現在我的大腦裏一樣。
直到後來的某一天,我嚐了一口自己炒出來的土豆絲。
跟我姥姥炒出來的味道一模一樣。
那時我才驀然間明白過來。
我大腦中多出來的那些知識,都來自於我姥姥。
也就是在那個瞬間。
一個無比瘋狂、不可理喻的猜測浮現出來。
很長一段時間裏。
我一直將這個猜測埋在心底。
從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然而這個猜測就猶如一粒種子。
在悄無聲息間破土發芽。
…………
初中時我的成績不好。
連考上一所普通高中都費勁。
恰好當時,我們班裏一個學習優異的女生與我同住一個小區。
我倆經常結伴騎車上下學。
說實話,我很羨慕她。
以她的學習成績,考上我們市裏的重點高中輕而易舉。
中考前夕的某一天,我趁着課間休息時,偷偷溜到車棚,鬼使神差地搞壞了那個女生的剎車。
我很難描述清楚自己做出這種行爲的原因。
我覺得自己並不是真的想要殺害她。
我只是想要借這個機會。
驗證一下那個長久徘徊在我心裏的猜測。
回家的路上,也不知是我的運氣太好,還是那個女生的運氣太糟。
我倆經過一個十字路口時,碰巧遇上一輛大貨車闖紅燈。
那個女生沒剎住車,在我面前直接被撞飛了,當場死亡。
那輛大貨車的司機是疲勞駕駛。
出事的時候,他已經快兩天沒閤眼了。
總之,這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
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後來我坐在中考考場上。
往日裏如同天書一般難懂的題目,一夜之間變得無比簡單。
中考成績出來後。
我以年級第十的名次,順利考上那所我心心念唸的重點高中。
所有人都以爲我是超常發揮,羨慕我運氣好。
我只是笑笑,從沒反駁過。
他們說得沒錯。
我確實是運氣比較好。

-3-
高考前的半個月,班裏的大部分同學都在全力備考。
只有我ṱű₉不一樣。
我每天坐在班裏,眼睛盯着課本,腦子裏思考最多的問題,就是如何不露痕跡地殺掉陳蓉。
在旁人眼裏,我是陳蓉最好的朋友。
高中三年,我們倆在校園裏幾乎形影不離,連去衛生間都不忘叫上對方。
陳蓉成績優異,長相甜美,性格開朗。
就是那種老師、家長眼裏典型的「好學生」。
而我成績一般,相貌普通,性格也有點內向。
簡而言之,陳蓉與我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
陳蓉之所以會選擇跟我成爲朋友,恰恰就是因爲我太「普通」了。
正是我的這種「普通」,才能襯托出她的「優秀」。
我早就知道,陳蓉在背地裏經常講我的壞話。
她說我腦子不太靈光,看起來笨笨的。
身上還總帶着一股難聞的藥味。
要不是看我可憐,她早就跟我絕交了。
陳蓉說得沒錯,我家是挺可憐的。
我爸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這些年,我媽一個人含辛茹苦地將我拉扯長大。
最終導致她自己積勞成疾,只能靠長期服藥來調理身體。
不過這些都無所謂了。
我完全不在意陳蓉對我的看法。
畢竟我也不是真心想跟她做朋友。
我第一次注意到陳蓉。
是在高一剛入學的摸底考試裏。
她考取了年級第一。
就是從那時開始。
我默默將她划進自己的備選名單。
當然,我也擔心過未來三年裏,陳蓉的學習成績會下降。
儘管我的備選名單每個學期都會更新。
但中途隨意更換人選的話,依然會變得很麻煩。
幸運的是,陳蓉的學習成績始終很穩定。
直到高考前的最後一次模擬考,她都沒有掉出過年級前五。
而且她也沒有走競賽保送的打算。
可以說,對我來講,陳蓉就是最完美的人選。
我能否從普通本科逆襲考上重點大學。
就全指望她了。

-4-
其實我也不是沒嘗試過認真學習。
可想要學習優異真的好難啊。
哪怕依靠那位初中女同學打下的基礎,我也只勉強撐了半個學期。
從高一下半學期開始,我的成績就直線下降。
或許有些人天生就不適合學習吧。
反正我覺得自己就不是學習的那塊料。
還不如思考如何把別人殺掉更簡單一些。
我利用高中三年的課餘時間,瘋狂惡補各種懸疑推理小說。
還看了不少兇殺案相關的紀錄片。
我發現那些警察的偵破手段都太厲害了。
他們不光思維縝密,而且擁有好多高科技手段。
幾乎能讓犯罪分子無所遁形。
我在腦海中構思了好幾種殺掉陳蓉的方案。
但都覺得不夠理想,漏洞太多。
一旦警方認定案件是他殺,就會咬死不放,一直追查下去。
所以我必須要努力做到讓陳蓉的死,看起來像是個意外。
就像前兩次一樣。
經過一番冥思苦想,我大致勾勒出了一個計劃。
雖然陳蓉表面上看起來是個好學生,但實際上她爲了追求刺激,也會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比如在校外談個混混小男友,或是躲在廁所偷偷抽菸之類的。
於是我決定利用這一點,讓陳蓉自己走上絕路。
臨近離校的前兩天,我不停在陳蓉耳邊旁側敲擊,提議離校前一晚,我們應該肆意放縱一下。
我故意問她,敢不敢在晚自習的時候溜到教學樓的天台上喝酒。
起初陳蓉有點遲疑,反問我怎麼把酒帶進學校。
我說你傻呀,讓走讀的朋友帶進來不就行了。
這下陳蓉不說話了。
我沒再繼續勸她,只是丟下一句:
「你不敢就算了,回頭我自己去,我可不想讓自己的高中生活留下遺憾。」
「誰說我不敢?我只是在想要買哪種酒。」
果不其然,陳蓉上鉤了。
我繼續佈下誘餌說:「那要不就買幾罐啤酒?」
陳蓉鄙夷地瞥了我一眼,神氣十足地說:
「那多沒意思,回頭我讓我朋友帶幾瓶威士忌過來讓你嚐嚐。」
我強忍住想要笑出聲的衝動,裝出非常羨慕的樣子,不停稱讚她真厲害。
…………
等到離校前的那個晚上,陳蓉果真帶來了兩瓶威士忌。
不過等我倆準備上樓去天台的時候,我故意在樓梯口拽住陳蓉,弱弱地說:
「蓉姐,要不咱們還是算了吧,萬一被主任抓到怎麼辦?」
「都這個時候了,你怕什麼?就算被抓到也沒事,頂多就是罵兩句,咱們馬上就要高考了,要顧及咱們的心情。」
陳蓉硬生生拽住我的手腕。
「快點,跟我上去!」
我象徵性地反抗了兩下,上樓時瞄了一眼樓梯口的監控。
樓頂的天台門只是纏着鐵鏈,沒有真的上鎖。
我特意跟在陳蓉身後,等到她拆下鐵鏈扔到旁邊,我纔跟着走進天台。
初夏微涼的晚風吹在身上格外舒服。
陳蓉看起來心情不錯,異常興奮。
她催促我趕緊把晚上從學校超市買的零食倒出來,自己迫不及待地拔開酒塞,將那些深褐色的液體倒進兩個一次性紙杯。
「乾杯!」
陳蓉大喊一聲,也不管我,自顧自地將紙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剛開始我從她臉上的表情判斷,這酒的味道恐怕不是太好。
我還在想,萬一她要是不想喝了怎麼辦。
所幸,事情的進展比我預想中更順利。

-5-
那天晚上,陳蓉絮絮叨叨跟我說了很多。
她說她爸媽其實早就沒有了感情,卻還要在她面前裝出恩愛的模樣,令她感到噁心。
她說她家裏還有一個小她十歲的弟弟,是全家人的掌心ţü⁸寶,根本沒人在乎她。
她說她終於熬過了高中這三年,要解放了。
她說等高考結束後,要去南方畢業旅行,還問我要不要一起去。
陳蓉臉頰漲紅,雙眼迷醉地拉住我的手向我道歉。
她說自己以前不該背地裏講我壞話。
口齒不清地說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我的內心毫無波瀾,只覺得她肯定是喝多了。
事實上,陳蓉也真的喝多了。
她腳步踉蹌,整個人控制不住地往下倒。
我攙扶着她站到半人高的欄杆前吹風。
當鏽跡斑斑的欄杆斷開時,陳蓉的身體失去平衡。
驚慌中,她朝我伸出手。
而我只是輕輕一推。
陳蓉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天台邊緣。
沉悶的重物落地聲響起。
短暫的沉寂過後,樓下傳來一陣騷亂聲。
我爲自己灌了一大口酒。
隨後閉上眼,癱倒在天台的欄杆前,半個身子露到外面。
等到耳邊傳來嘈雜的腳步聲。
我勉強睜開眼,年級主任那張煞白的臉出現在我眼前,像是個死人一樣。
…………
等陳蓉的爸媽趕到學校時,我跪倒他們兩人面前,聲淚俱下地說都是我不好,都怪我害死了陳蓉。
我不該答應陳蓉去天台喝酒的。
如果當時我能攔住她,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陳媽媽瘋了似的想朝我衝過來,叫嚷着讓我還她女兒。
現場的警方將她牢牢控制住,示意她先冷靜。
警方調取了樓梯口的監控。
監控畫面顯示,是陳蓉硬把我拽上天台的。
幫陳蓉帶酒進來的學生表示,是陳蓉主動拜託他幫忙的。
天台上斷掉的欄杆也沒有被人爲破壞過的痕跡。
陳蓉的身上也沒有打鬥過的跡象。
可以說,導致這場慘劇發生的主要原因是陳蓉違反校規校紀,私自跑到天台喝酒。
次要原因是天台的欄杆年久失修,校方管理不當。
面對清晰明瞭的調查結果,陳蓉的爸媽沒有再來找我的麻煩。
聽說爲了顧及影響,校方還賠付給了陳蓉爸媽一大筆錢。
高考結束後,我回學校領完畢業證,到家就把班級羣全退了。
我想起陳蓉那天在天台上說,高考完她想去畢業旅行。
可惜我不知道她想去的是哪個城市。
只好等我考上大學後,再慢慢幫她完成這個願望。
希望她能安息,不要怪我。
當然如果她安息不了,我也沒辦法。
隨她吧。
查詢成績的那天晚上,可能是我人生中最緊張的一天。
當網頁終於刷新出來時,我看着自己的成績,不由得喜極而泣。
要知道,親眼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墜樓身亡,心理壓力也是很大的。
只是不知爲何,我媽在得知我的高考成績後,卻顯得沒那麼開心。
她還勸我不要報太好的學校,普通一點的就可以。
我跟她說,我想報考醫科大學,以後學醫。
沒想到我媽的情緒一下子變得非常激動。
她明確告訴我,絕對不允許我報考醫學類的專業。
我媽說這番話的時候,神情嚴ṱű⁼肅到可怕,甚至把我嚇了一跳。
「閨女,媽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學醫太累了,媽不想看你那麼辛苦。」
我媽的神情放鬆下來,溫柔地撫摸着我的頭髮說:
「乖,聽媽的話,報個別的專業吧。」
那時候我媽媽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整個人看起來非常虛弱,不管喫多少藥都沒用。
我不想惹我媽媽生氣,只好選擇了金融學。
聽說這個專業畢業以後比較容易賺錢。

-6-
考入大學後,我感覺稍微輕鬆了一些。
我的宿舍關係很融洽。
學業壓力也沒有高中時那麼大了。
雖然績點做不到專業前幾。
但只要能按時上課,起碼不會掛科。
我享受着忙碌而充實的大學生活,感覺到很幸福。
可最近兩年,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
每次放假回家,我總覺得媽媽在有意疏遠我。
而且她的身體每況愈下,卻執拗地不肯住院。
大二那年冬天,她在家中突然暈倒,當晚就被送進了重症監護室。
醫生告訴我,我媽媽由於過度操勞,全身器官嚴重衰竭,讓我做好心理準備。
我守在病牀前,看着那張無比衰老的臉龐,心痛如刀絞。
我媽媽今年才四十多餘,卻頭髮花白,滿臉皺紋,像是個年邁的老太太。
後半夜,我媽媽隔着呼吸面罩,雙眼勉強睜開一條縫,歪頭看向我。
她嘴脣嚅囁着,似乎有什麼話想說。
我連忙攥緊她的手,貼到她耳邊,想聽清她要說什麼。
可她乾裂的嘴脣只是動了動,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很快,她就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一行清淚順着她的眼角滑落。
我傷心難過到了極點,撲到媽媽身上。
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來。
我強忍悲痛,處理好媽媽的後事。
這些年來,我媽媽幾乎就是我最大的依靠。
現在媽媽走了,只剩下我孤苦伶仃的一個人。
回到空蕩蕩的家,看着屋裏隨處可見的藥瓶,我再一次忍不住痛哭出聲。
我將媽媽遺留下來的物品整理好裝進箱子,放到了她的臥室裏。
其實我有考慮過將這套房子賣了,再加上媽媽留給我的錢,足夠我換個城市重新開始。
但最終我還是沒能下定決心。
這裏還留有母親的痕跡,我捨不得丟棄掉。
…………
當我逐漸接受媽媽已經離世的事實後,我思考了很多。
比如要不要退學回去重新高考。
我覺得成爲醫生或是警察,更容易方便我使用自己的能力。
但經過一番思索後,我還是沒有選擇這樣做。
一是原本的高中知識我都快忘得差不多了。
二是以我現在的情況退學回到高中,肯定十分引人注目。
這時候要是再動用能力的話,風險太大。
況且我也不想違背媽媽的意志。
於是我決定轉換方向,從金融學跨考法律碩士。
這樣倘若未來事情敗露,我也能維護一下自己的權益。
我花了一整年的時間,總算鎖定了一個人選。
她叫盧芊芊,是我另一位室友的高中同學。
如今在我們隔壁學校念法學。
爲此我專門申請了個小號。
僞裝成學弟在網上找她請教經驗。
我得知她保研無望,只能努力備考。
同時,我極力避免跟她在現實生活中產生任何聯繫。
讓自己完全遊離在盧芊芊的生活之外。
現實裏,她甚至都不認識我。
對我來講,這簡直就是最理想的狀態。

-7-
寒冷刺骨的十二月。
考研前一週的某天晚上。
我身穿黑色的羽絨服,戴着口罩和墨鏡,守在小區門口。
依照往常的習慣,盧芊芊通常會學到晚上十一點。
然後回到自己在校外租的單間。
爲了省錢,她租住的小區十分老舊,連路燈都壞了好幾個。
我躲在路邊的陰影中,大概等了十幾分鍾,聽到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傳來。
手機的閃光燈在黑暗中晃動着,讓盧芊芊身上那件紅色的羽絨服格外顯眼。
確定周圍沒人後,我攥緊兜裏的榔頭,快步跟上盧芊芊。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她就悶哼一聲,一頭栽到地上。
我先是撿起她掉落的手機,關掉閃光燈,繼續掄開手臂。
辦完正事,我故意翻亂盧芊芊的衣兜和書包,拿走了她的手機和平板。
隨後我從小區的後門翻牆離開,繞開大路,找到一家隱藏在巷子裏的小網吧,徑直走了進去。
網吧裏燈光昏暗,人聲嘈雜,沒人注意到我。
前臺的網管甚至懶得抬頭看我一眼。
我閃身躲進衛生間,反手鎖上門。
這畢竟是我第一次親自動手。
說不緊張那是假的。
我用溼巾擦乾淨羽絨服和榔頭上的血跡,脫下外套,連同各種雜物裹成一團,順着衛生間的窗戶扔到了外面。
我事先在衛生間窗外預備好了另一套衣服。
換好以後,我離開了衛生間。
走到網吧門口的時候,我還特意掏出一根菸放到嘴裏。
以一個非常自然的姿勢,低下頭,伸手擋住臉點火。
等走出監控的範圍,我捻滅菸頭,將菸蒂裝進兜裏。
緊接着我繞到網吧後面,取回那件黑色羽絨服,又找了個沒人的角落,砸碎了盧芊芊的手機和平板,把零件隨手扔到了各處。
回學校的路上,我將榔頭丟進灌木叢,把那件黑色羽絨服塞到了捐舊衣服的綠箱子裏。
處理完一切,我躺到宿舍牀上。
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讓我整個人都快虛脫了。
隔天醒來後,周遭風平浪靜,沒有任何人找上我。
唯一不同的是,我腦子裏多出了海量關於考研的知識。
直到第三天,我那位室友,也就是盧芊芊的高中同學,才得知盧芊芊出事了。
她滿臉驚慌地告訴我們。
她的高中同學遇害了。
學校附近好像出現了一個搶劫犯。
據說手段十分殘忍,人現在還沒抓到。
她提醒我們最近要注意安全,晚上回宿舍別太晚。
我露出十分惋惜和擔憂的神情,接連點頭。
後來我上網搜索了一下相關報道,基本都沒有後續。
只說目前警方正在全力偵破,請廣大市民積極提供線索,並注意防範。
我暫時放下心來,開始全力準備幾天後的研究生考試。

-8-
直到四月份我參加完複試,盧芊芊的案子都還沒破。
多虧了盧芊芊,儘管面試時有些磕磕絆絆,但我還是順利通過了。
看着擬錄取名單上的名字。
我眼前不禁浮現出盧芊芊的臉。
黑色短髮,五官清秀,小巧的鼻樑上架着一副眼鏡。
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可愛。
只是很可惜,她的人生就到此爲止了。
先前案件熱度最高的時候。
網上流傳過一段視頻。
視頻裏,盧芊芊的爸媽抱着遺像,在鏡頭前哭成了淚人。
底下的評論無一例外,都在譴責咒罵那個慘無人道的兇手。
也就是我。
不過我本人倒是覺得無所謂。
如果罵我兩句能讓這些人心裏好受點的話,我不介意犧牲一下。
起初我還有過一些擔憂。
生怕這起案子的熱度太高,讓自己那天晚上的行蹤暴露。
但後來事實證明,我想多了。
只過了四五天,網絡上就再也沒人關心這起案子了。
…………
大學畢業的那個夏天。
我把南方的幾個城市都逛了一遍。
也算是給陳蓉一個交代。

-9-
開學以後,研究生的生活比我想象中更忙碌。
不光要每天上課,還要抽時間去律所實習,回來寫報告。
由於我本科是非法學專業,因此研究生要讀三年。
這對我來講幾乎是折磨。
說實話,要背下那些法律條文實在太痛苦了。
我非常羨慕我的導師。
他叫周暘,四十多歲,教授職稱,兼職法學會理事,發表過很多重量級的論文,各種法律條文熟記於心。
我時常會想,要是我能繼承周暘的知識就好了。
那樣的話,我往後的學習生活一定會順遂很多。
不過該用哪種方法殺掉周暘,讓我比較犯難。
類似盧芊芊的那種方法肯定是行不通了。
我之所以能ťű¹僥倖逃脫警方的追查,一定程度上是因爲我對於盧芊芊來講,完全是陌生人,警方調查不到我頭上。
可週暘就不一樣了。
一旦他遇害,我肯定會被盯上。
還是要想辦法僞裝成意外才行。
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
我注意到周暘患有高血壓。
而且還經常會出席一些飯局。
我腦海中構思出一個極爲大膽的計劃。
正當我思索該如何動手時。
周暘竟然主動爲我提供了機會。
某天晚上,周暘以指導論文爲由,將我叫到辦公室。
辦公室裏只有我們兩個人。
他帶着渾身酒氣,期間手臂有意無意地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心裏止不住泛起冷笑。
沒想到周暘平時看起來嚴肅認真,背地裏竟然是這副模樣。
不過這樣也好,省去了我接近他的麻煩。
指導完論文,周暘拉住我的手,問我有沒有興趣跟着他繼續讀博。
他說我資質很好,天賦很高,將來肯定會有一番作爲。
這番話差點給我聽笑了。
我強忍住想笑的衝動,表示很有興趣。
周暘頓時喜出望外,讓我改天去他家裏深入聊聊。
我欣然同意。

-10-
三天後的晚上,我如約來到周暘家裏。
他挺有情調,安排了一桌子西餐,還開了瓶紅酒。
這倒是幫我省了不少事。
喫飯時,周暘一直跟我訴苦說前妻不懂自己,他已經跟前妻離異多年。
我表示理解,安慰他別太難過。
他握住我的手,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不會虧待我。
我笑了笑,不停給他灌酒。
終於,趁着周暘起身去衛生間的間隙。
我往他的酒杯裏倒入了提前準備好的藥物粉末。
看到周暘毫無察覺地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我總算鬆了口氣。
喫完飯後,周暘迫不及待地想要步入正題。
我讓他先別急,找了藉口將餐桌收拾乾淨,以掩蓋我來過的痕跡。
等收拾完後,我立即換上另一副面孔。
毫不客氣地推開周暘,示意他放尊重一點。
周暘頓時懵了,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我徹底卸下僞裝,嫌棄地瞟了周暘一眼,故意說:
「你也不照鏡子看看自己,肥得跟頭豬一樣,噁心死了。」
周暘氣得臉色漲紅,惡狠狠地瞪着我。
「徐悅,你敢這麼跟我說話?」
我譏諷道:「你不就是個上了年紀沒人要的老男人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在周暘驚愕的目光中,我頭也不回地摔門走了。
此時計劃只完成了一半。
最關鍵的部分在於被我激怒後,周暘是否會去喫降血壓的藥。
這就不在我的掌控範圍內了。
只能聽天由命。
要是老天爺沒有站在我這一邊。
接下來的日子我可能會比較難過。
我必須考慮是否要鋌而走險,採取極端手段了。
那天晚上,我躺在牀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直到凌晨一點多。
無數紛雜的知識湧入腦海。
讓我瞬間清醒過來。
我花了整整一個晚上的時間,才消化完那些知識。
只是令我有些意外的是。
除了專業知識,周暘還懂得不少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
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
幾天以後,我們學校公佈了周暘的訃告。
聽一些小道消息說,周暘是因爲喝酒後服用藥物,引起了雙硫侖反應。
當晚他自己打電話叫了救護車,卻還是沒能搶救回來。
同時我還瞭解到,周暘其實根本沒離婚。
他只是跟妻子長期分居而已。
在葬禮上,我見到了周暘的妻子。
她沒有流露出絲毫悲傷的神情。
給人的感覺就像是爲了完成一項任務。
與此同時,網絡上流傳出不少控訴他的文章。
周暘不是第一次做出哄騙女學生這種事了。
只不過此前都被他用各種手段壓下去了。
如此想來,我也算做了件好事吧。

-11-
憑藉周暘的專業知識,碩士畢業後,我順利考上博士。
我本打算讀完博士後留校任教。
可沒想到這個時候,我的身體突然出了問題。
讀博以後,我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
時常會覺得異常疲倦。
起初我以爲自己只是太累了。
但很快我意識到事情沒那麼簡單。
在我休養了一週後,我身體狀況沒有任何好轉。
我能明顯感覺到自己正變得越來越虛弱。
每次早上醒來,看着枕頭上凌亂的頭髮,都讓我感到一陣心悸。
我去好幾家醫院做過全身體檢,卻沒查出任何問題。
醫生只是建議我多注意休息。
可我心裏很清楚,絕對不是休息的緣故。
那些醫生肯定沒有跟我說實話。
我必須要想辦法救自己。
此刻的我,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
於是當我除掉第一個醫生後。
我依照腦海裏的知識,爲自己買了一些藥物。
可我的狀況沒有絲毫好轉,反而變得越來越嚴重了。
我開始大把大把地掉頭髮。
身體的各個關節像是生了鏽。
沒走幾步就要停下來休息。
我本以爲是那個醫生水平不夠。
就又盯上了另一個醫術精湛的老教授。
我喫了很多藥,嘗試了無數種辦法。
然而還是沒有用。
我只能眼睜睜地目睹自己逐漸枯萎下去。
卻無能爲力。
直到又一個崩潰的清晨。
我麻木地拿起藥瓶,準備服藥時。
塵封的記憶沒來由地翻湧起來。
讓我渾身一僵。
我雙手顫抖,驚恐地發現一件事。
我現在喫的這些藥。
跟我媽媽活着時,常年服用過的藥物。
好像差不多。
剎那間。
我覺得自己彷彿被一個巨大的冰塊鎖住。
失去了所有溫度和動彈的力氣。

-12-
爲了確認自己心裏的疑惑。
我強行打起精神,買了最早的車次趕回家。
自從讀博以來,我已經很久沒回過家了。
顧不上滿屋的灰塵,我徑直衝進我媽的臥室。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沒動過我媽留下來的東西。
我重新拆開收納箱。
我媽以前買過的那些藥還剩下一些。
儘管包裝盒跟如今不太一樣。
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來。
我媽以前喫的那些藥,跟我現在喫的差不多。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知爲何,我回想起媽媽臨終前,躺在病牀上的那副模樣。
隱隱感覺一股寒意沿着脊樑骨直躥上來。
各種零散瑣碎的片段翻滾着捲起漩渦。
讓我的思維陷入了混亂。
這時,屋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我拖着疲憊不堪的身ṱú₊體去開門。
看到門口站着兩個身穿警服的男人。
其中一位警察直接掏出一副冰冷的手銬,銬到了我的手腕上。
「陸瑾,我們懷疑你是兩起殺人案的兇手,請配合我們的調查。」
此刻我心裏萬念俱灰,也不打算反抗,順從地被帶上警車。
我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
掙扎和辯解都是徒勞。
接受調查期間,我沒有任何隱瞞。
將自己殺害那兩名醫生的經過,一五一十全部說了出來。
我給的動機是對那兩位醫生的診斷結果不滿。
只不過在錄完筆錄後,我拜託審訊我的那位陸警官,幫我調查一件事。
關於我爸爸的死。
記憶中,我爸是在我五歲那年,晚上喝醉酒,在回家的路上不小心跌進河裏,淹死了。
可現在我覺得,我爸的死很可能不是意外。
那位陸警官看起來是個好人。
儘管他對我的請求很困惑,而且距離那起意外發生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但他還是答應幫我查查看。
一個多月後,陸警官找到我,說他的確查到了一些東西。
陸警官告訴我,他找到了那天晚上跟我爸喝酒的幾個人。
其中一個人回憶說,那天晚上我爸確實喝多了。
他們本想替我爸叫輛出租車,但我爸嫌貴,說沒事,有人來接他。
我爸口中的那個人,應該就是我媽。
但意外發生後,我媽表示那天晚上她臨時有事,並沒有去接我爸,是我爸自己回來的。
如今已經沒辦法再對這些細節進行考證了。
不過陸警官還告訴了我另一個消息。
我媽似乎曾多次提出過要跟我爸離婚。
原因是我爸家暴。
這件事還一度在我爸單位鬧得沸沸揚揚。
只是那時我還太小,對此完全沒印象。
陸警官說,他能查到的就這麼多了。
最後他問我,爲什麼要特意拜託他去調查這起意外。
難道懷疑是我媽殺害了我爸,然後僞裝成意外嗎?
我抿緊嘴脣。
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13-
開庭審理的前夕。
我由於全身多器官衰竭,被緊急送往省級醫院救治。
躺在病牀上。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經時日無多。
同時,我也大概明白了使用那個能力所要付出的代價。
如果我的猜測沒錯。
在使用那個能力繼承對方知識的同時。
對方掌握這些知識所花費的時間,也一併附加到了我的身上。
例如我害死姥姥後掌握的知識,像是做飯、縫衣服、種地這些,換算成時間可能只有幾年。
而我那位初中同學和陳蓉所掌握的知識,換算成時間的話,就是三年和六年。
再往後的盧芊芊是十年。
周暘或許是二十年。
最後的那兩名醫生所花費的時間,沒準會達到三十年,甚至更多。
換句話說。
我二十七歲的身體,承受了將近一百多年的時間。
所以纔會導致如此嚴重的器官衰竭。
而至於我媽,她應該遭遇了跟我類似的情況。
我爸以前是高中教師。
他所掌握的知識換算成時間,估計也有二三十年。
如今回想起來。
許多以往感到怪異的地方。
在此刻都得到了解答。
或許在得知了我的高考成績後。
我媽就猜到了我做過什麼。
所以她纔會極力反對我學醫。
所以她纔會刻意疏遠我。
我最近時常會想。
在她臨死前,究竟想要跟我說什麼呢?
是想要提醒我,不要再使用那個能力了嗎?
可她又該懷着怎樣的心情開口呢?
難道要告訴自己的女兒。
她一向敬愛的媽媽,就是親手殺害她爸爸的兇手嗎?
我試着想象過當年媽媽的心情。
悔恨、擔憂、絕望,卻又無能爲力。
最終,媽媽承受了她的代價。
接下來,該輪到我了。
事到如今,我並不爲自己的所作所爲感到愧疚。
也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人都是自私的。
我只不過是想要爲自己爭取更好的生活。
這個世界上,每時每刻都有無數人在跟我做着同樣的事。
他們要麼依靠金錢,要麼依靠權力。
肆意剝奪他人的人生,以便讓自己過得更好。
在我看來,這世上根本就無所謂好人與壞人。
人類一直就是如此醜陋邪惡的生物。
每個人都註定會付出代價。
只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

-14-
意識恍惚間。
重症監護室的門好像被打開了。
我奮力睜開眼。
看到一個護士模樣的女人,牽着一個小男孩的手,站在我的病牀前。
我不知道她是怎麼進來的。
也不知道她要做什麼。
那個護士摘下口罩,露出一張精緻好看的臉。
她說自己名叫秦安然。
來自一個叫作「美麗新世界」的組織。
組織裏的每個成員,都擁有與衆不同的特殊能力。
他們要打造一個沒有紛爭、罪惡的「新世界」。
我聽到那個女人說:
「你的能力對我們來講很重要。」
「只是很遺憾,你還不夠完美。」
秦安然將那個小男孩推到我面前。
「這孩子的能力跟你很像。」
「每當他殺掉一個人,就能獲得對方的能力。」
秦安然笑着眯起眼。
「是不是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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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緊接着她又不滿意地撇撇嘴,說:
「但有點可惜,他只能兼容兩種能力。」
「不過也足夠了,這孩子體內已經擁有『不死』的能力。」
「再加上你的,很快他就將成爲『神祇』。」
我努力轉動僵硬的脖子。
那個小男孩長着一張五官端正的臉。
雙眼皮,厚睫毛。
稚嫩的瞳孔如同黑曜石般閃亮,讓人忍不住盯着看。
「去吧。」
秦安然輕輕推了一下那個小男孩。
我看着他走到病牀旁的一臺機器前。
操作了幾下後。
我的瞳孔驟然收縮。
開始感覺到呼吸困難。
我拼命地睜大眼睛。
想要牢牢記住這個小男孩的臉。
如果可以的話。
我真想看看這個即將揹負一切的「神祇」。
會將這個糟糕的世界變成什麼樣子。

-15-
意識渙散的前一秒。
那個小男孩走到我面前。
替我合上了雙眼。
我心想。
真是個溫柔又可憐的男孩子。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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