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祭祖

上墳上到一半,表弟慌慌張張跑上山,說村裏剛死人了。
我默默躲在後排喫瓜,清明節死人,誰家這麼倒黴啊?
表弟伸手一指:「我姐開車把吳大娘撞死了!」
人羣唰一下看了過來。
我莫名其妙。
堂弟總結:「我姐上午 9 點開快車把吳大娘撞死了,就在吳家超市門口。」
上午 9 點?
早上 5 點上山祭祖,磕頭磕了大半天,燒紙灰都吸了一噸。
而且,上墳這麼多人,大家都擠在這麼小的墳地上。
「姐,你自首吧。」

離我最近的堂嫂說:「紅葉,你怎麼那麼不小心?」
堂哥也責備我:「紅葉,早就跟你說了,清明節人多,開車一定要當心。」
大伯母抹着眼淚:「紅葉,在裏面要好好改造,爭取早日重新做人。」
我趕忙問:「老弟,你說的撞死人的姐,不會是我吧?」
堂弟說:「就是你啊,我都親眼看見了,好多人都看見了,就是你開車撞的。」
「我一直在山上啊,就在這啊,一直磕頭,燒紙,哭,早上我還去喊你上山,你賴牀不起來。」
堂弟說:「姐,別解釋了,你認罪吧,吳大娘家的人馬上就要來找你算賬了。」
我對大伯說:「大伯,從上山到上墳,我一直就在你邊上吧,你不會沒看見吧?」
大伯腿腳不好,一直坐輪椅,上山的時候我還推了好大一截。由於人多不好活動,到了墳地我基本就在大伯身邊跪着。
大伯說:「那麼多人,我哪都記得?你要是犯了錯誤就主動承認,我們張家是有骨氣的。」
「不是,你……」
幾十雙眼睛冷冷看着我,和剛纔對着墓碑莊嚴肅穆的樣子截然不同。
尤其是堂弟,義正言辭中似乎還帶着點志在必得。
我還奇怪,清明上墳這麼大的事,他怎麼能不起牀呢?
我穿過人羣找到堂弟的爸爸:「小叔,你聽見你兒子說什麼了嗎?」
小叔是家裏的青年才俊,本科畢業,投身家鄉,創辦了助農企業,在網上賣村裏的農產品。因爲人長得帥,也賺了不少錢,還娶到了村長的女兒做我小嫂。
「紅葉,是人都會犯錯,你也不用太害怕,該認就認,該賠就賠,家裏人都會幫你的。」
「可是我一直都在山上啊,我認什麼認?你們這是在幹什麼?耍我玩嗎?」
「我看電視上有節目,撞死了人,只要取得家屬諒解,也可以不用坐牢的。吳大娘家裏都是實在人,不會不講理,你別太着急了。」
堂弟在身後大喊:「姐,去自首吧,別來不及了。」
陰風四起,颳得紙灰漫天旋轉。
原本就陰溼的天氣此刻更加冰涼刺骨。
「完了,吳家人過來了,姐,你耽誤大事了。」
十幾個人浩浩蕩蕩衝上了山,原本就擁擠的墳地更是站不下了。
帶隊的是吳大娘的大兒子吳萬利,身後有男有女,披麻戴孝,哭個不停。
「誰是張紅葉?」
都看着我。

我只好說:「我是。」
「你上午撞死了我媽,你說怎麼辦吧?」
「吳大哥,你肯定搞錯了,我從早上 5 點就到這上墳,一直沒下過山,我怎麼可能開車撞死你媽呢?」
吳萬利悲痛地說:「就知道你不承認,你去了城裏,人就變壞了,喪良心了。」
「吳大哥,你不能血口噴人吧。」
「我問你,車牌號 97336 的白色奧迪車是不是你的?」
我頭一懵:「是我的,我昨天開車回來,就停在我家院子外面。」
「好,你承認就好,你來看看。」
吳萬利掏出手機,點開一段超市門口的監控視頻。
時間是今天上午 9 點 03 分,吳大娘端着一堆紙殼從超市裏走出來,突然一輛白色奧迪車高速駛過,正好撞在吳大娘身上。
吳大娘被撞飛起來,跌在地上,血泊遍地。
奧迪車竟然還倒了回來,停在門口,但沒有人下車,也沒有打開車窗。
停了幾秒,飛馳而去。
就在這幾秒中之內,監控清晰地拍到了車牌。
確實是我的車,我在後視鏡掛了一個小娃娃,監控裏可以看得到。
「你不但撞死了我媽,還肇事逃逸,你這是死刑你知道嗎?還不承認!」
我真有點慌了。
車是我的,但不是我開的。
昨天洗澡時我把東西都放在臥室,車鑰匙也在一起。
早上起得太早,加上又要上山磕頭,我就儘量輕裝減負,車鑰匙自然就沒帶。
誰從我房間拿走了車鑰匙,撞了人,還逃逸?
我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
「吳大哥,讓我再看兩遍。」
吳萬利又點開了視頻。
視頻我一遍就看清楚了,但我需要時間思考對策。
眼下奇怪的不只是誰開了我的車,還有跟我一起上墳的這些親戚怎麼異口同聲也說是我撞的?
視頻反覆播了幾遍,吳萬利把手機踹進了口袋。
「證據確鑿,我告訴你,超市隔壁的鋪子,對面的鋪子都有監控,都拍到了,你想抵賴是不可能的。」
我深呼吸:「我不會抵賴,吳大哥,這輛車確實是我的,但不是我開的。是有人偷走了我的車,然後撞人逃逸。我建議報警,我也要報警,偷車也是要判刑的。」
堂哥喊道:「不能報警,警察來了,我們家還怎麼過日子?那不被閒話說死了?」
堂嫂也說:「是啊,小寶剛上小學,要是知道家裏親人殺人了,還怎麼得了啊?」

「小吳啊。」大伯搓着輪椅靠了上來,「我說句話行不?」
爺爺奶奶都不在了,家裏大小事都是大伯說了算。
「小吳,我跟你媽從小就認識,一起打過豬草,一起幹過建設,你給我個面子,別報警了,我讓紅葉給你們家磕頭賠罪,今天這個事就在山上解決,下了山我們還是好鄉親,行不行?」
我傻了,大伯這是給我徹底定性了。
「張大叔,我今天上山就說明我不是不講理的人。」吳萬利說,「我要是不講理,我們吳家上上下下已經把你們家拆兩遍了。俗話說殺人償命,我媽身體好的很,幹超市每天 6 點起 10 點收,突然就這麼死了,你們家總得給我個說法吧。」
大伯雙手合十不停作揖:「你說的對,你說的在理,殺人償命,我跟你媽年紀差不多,要償命就讓我償吧。我腿殘廢,自己動不了,來來來,你把我推山口那邊,把我推下去,那邊是陡坡,我肯定是個死。」
「不行!誰撞死的人誰償命,不許動我爸!」堂哥護着大伯,大伯抹着眼淚。
大伯母拽着我的衣角:「紅葉啊,你就承認了吧,犯了錯誤可不能不承認。你爸媽走得早,是我們家最可憐的一個小輩,你要是不承認,全村都會說我們張家沒教育好你,我們可沒有臉去見你爸你媽了。」
吳萬利對我說:「你說怎麼辦吧?」
我問他:「你想怎麼辦?」
「好,就等你這句話。」吳萬利看看我,又對我大伯說,「張叔說了,我們兩家世代住在村裏,要是爲了一個意外從此翻臉,我媽在九泉之下估計也不想看到。只要你們家認錯,在我媽的靈堂上磕九個頭,賠償我們家的損失,這事就坐下來好好談。」
「要多少賠償?」我問。
吳萬利說:「五十萬。」
五十萬一條人命,不多。
但這錢不該我賠。
墳地死寂一片,沒有人走動,甚至感覺不到呼吸。
「紅葉,你就認了吧,錢不夠,我們全家給你湊。」大伯含淚哭求。
「紅葉,敢作敢當,你不能丟我們張家後代的臉。」堂哥下了命令。
「紅葉,你是我喂大的,我拿你就當自己女兒一樣,你別怕,知錯就改還是好孩子。」大伯母說。
「姐,你要給我們樹立榜樣啊!」
堂弟好像還挺興奮。
今天全家人都來上墳了,除了小叔的老婆和兒子。
換句話說,家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能摸進我臥室的,還能是誰呢?
「老弟,你來。」
堂弟搖頭晃腦地走了過來:「姐,就算你坐牢了,我也會去看你的。」
我笑着摸他的頭:「你放心,姐不會坐牢的,姐還要讓那個偷我車的人坐牢。」
他很鎮靜,但並不自然。
「姐,真有人偷你的車嗎?不會吧?那麼多人都看到你撞人了。」
「張紅葉,你不是想嫁禍給我兒子吧?」小嫂從山下衝了上來。
「小嫂來啦,你不是回村長家祭祖去了嗎?」
小嫂冷着臉說:「就是去的路上看到你撞人的,你還不承認?」
「你看到我撞人?9 點撞了人,現在都中午 12 點了,你怎麼纔來抓我啊?」
「你還敢嬉皮笑臉的,你別把我們全家都害了。」
吳萬利伸手推了我一把。
「張紅葉,別磨蹭了,我還要回去辦白事,到底怎麼說?」
「吳大哥,我知道是誰撞死了吳大娘。他趁我把車鑰匙放在臥室,偷了我的車,撞人逃逸,再假裝什麼都沒發生把罪推給我。」
「誰?」
我怕怕堂弟的肩膀。
堂弟往後一躥,躲到小嫂身後:「姐,你……你拍我幹什麼?」
我說:「老弟,你知道行車記錄儀嗎?」
堂弟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抖動,臉色越來越難看。
「不知道的話我告訴你,就是能記錄全車行程的錄像,不但能拍路,還能同時拍駕駛艙,還能遠程實時查看。」
我掏出手機。
「吳大哥,我們看看是誰偷了我的車?」
吳萬利死死盯着手機屏幕。
堂弟的臉猙獰起來,和她媽一樣,驚恐扭曲。
「正在連接您的行車記錄儀……」
幾秒鐘後,屏幕跳出一個紅框。
「未檢測到車載存儲卡,請點擊重試。」
我傻了。

記錄儀的卡被取走了。
我很尷尬地捧着手機,吳萬利說:「你讓我看什麼呢?」
「稍等。」我拿回手機,快速點開撥號,按下 110。
但我還沒碰到撥出,手機就被搶了。
小叔攥着我的手機,說:「紅葉,你這樣就不好了。」
「是我不好嗎?」我無奈地笑道,「爲了你兒子,你也是不容易了。」
顯然,小叔和在場各位都明白我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
昨天我回來的時候,堂弟就圍着我的車轉了好幾圈,一會兒問車多少錢,一會兒問我是什麼發動機。
他要試駕,我沒同意。
因爲他壓根就沒駕照,而且車不外借是原則。
今天一早等我走了,他摸到我房間偷走鑰匙,玩命體驗了一把豪車癮。
我真不敢相信,他撞死了人竟然還能那麼沉着冷靜,知道不下車,不開車窗,立刻逃走,還拔掉了行車記錄儀的存儲卡。
之後,他還能像沒事發生一樣,跑上山說我撞死了人,勸我自首認命。
而更令我毛骨悚然的是,全家老小竟然不知不覺間統一了口徑,紛紛指認我就是兇手。
理由也不難猜。
堂哥堂嫂沒文化,他們的兒子從小散養,將來多半也是個普通村裏人。
二伯已經去世,只有我堂姐一個女兒。
小叔是家裏的驕傲,小嫂又是村長的女兒,堂弟算不上品學兼優,但至少上了大專,長得也相貌堂堂,小叔還打算送他去國外混個文憑。
我爸排行老三,我媽生下我不久就病死了,我爸在我 6 歲的時候工傷意外去世,我是在家裏喫百家飯長大的孤兒。
和堂弟比,顯然我沒有那麼重要。
在這個問題上,全家人不用討論就能達成共識。
「小叔,你應該不會不讓我報警吧?」
小叔陰着臉:「報警對我們全家都沒有好處,對你更沒有好處,你聽小叔一句勸,你大伯年紀大了,經不起這麼折騰,就算爲了全家着想,你也應該面對這個問題。」
「小叔,你們企業家是不是都這麼說話,壞話一套,廢話一堆?」
「我是爲你好。」
「爲我好就是把我送到牢裏去,讓你兒子繼續逍遙法外,對吧?」
「你胡說些什麼?你弟乾乾淨淨。」
小嫂走上來說:「紅葉,嫂子知道,你一個人在外面打拼很不容易,口袋裏肯定沒那麼多錢,50 萬我讓你小叔出,絕對不讓你受委屈。」
「50 萬買我一個清白是嗎?可惜,這東西我不賣。」
吳萬利不耐煩了,惡狠狠地說:「你們演夠了沒有?到底怎麼辦?我不可能一直陪你們在這耗!」
小叔說:「吳哥,我們家內部商量一下,你給我點時間,就幾分鐘。」
吳萬利瞟了一眼,揮揮手,吳家的人跟着他走到十幾米外。
大伯對親戚們叫道:「你們不相干的都別聚在這。」
其他親戚都擠向了另一邊,剩下大伯、堂哥和小叔幾家圍着我。
「紅葉,你知道自己是怎麼長大的嗎?」大伯問。
我點點頭:「我知道,是你們養育了我,給我喫穿,讓我讀書,我能活到今天,最要感謝的是你們。」
「你知道就好,一家人之間不說什麼感謝,我們是有血緣的,是天底下最親的人。最親的人就要相互扶持,遮風擋雨,否則這個家就散了。」
「大伯,你說的對。」
大伯撫摸着我的手:「你能這麼懂事,大伯很高興。你從小就懂事,長大掙錢了還知道給我買輪椅,你是好孩子,所以今天這個事,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我更加堅定地點頭:「我知道,我會報警,讓警察把兇手抓起來,還我們張家一個公道。」
大伯火了,伸巴掌甩了過來,但他離得遠,夠不到,沒打着我。
大伯母痛恨地說:「我養了你十幾年,有什麼好的都緊着你用,雞蛋給你先喫,雞湯給你先喝,你怎麼能這麼薄情寡義?」
「大伯母,你對我的養育之恩我記在心裏,我也一定會加倍報答你,但要我頂殺人罪,不行。」
大伯唉聲嘆氣,大伯母哭着把他推到了一邊。
「紅葉,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什麼時候才能懂得大局爲重?」
「堂哥,什麼才叫大局爲重?」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看妹妹的眼神可以那麼兇狠。
但我不能露怯,我不能讓他們發現我意志的縫隙。
「堂哥,你也有駕照,怎麼不能是你撞的人呢?」
堂哥咬着牙,說:「小寶才上小學,家裏那麼多擔子,我又是長子,你要我怎麼辦?」
堂嫂也說:「你還年輕,將來時間多的是,這種事處理好了一點影響也沒有,根本不耽誤你在外頭繼續闖,你怎麼就那麼不懂事呢?」
「堂嫂,你也有駕照,你還開過拖拉機,不如是你撞的唄。」
「你!那小寶怎麼辦?小寶是你們張家的長孫!他要是沒了媽還怎麼成長?」
我忍不住笑:「堂嫂,你才說的,這種事處理好了一點影響也沒有,那也根本不耽誤你帶孩子啊。你嫁到我們張家來,不想着怎麼爲我們張家做貢獻,怎麼就那麼不懂事呢?」
我真是壯着膽子說這些話。
堂哥從小愛打架,身上一身腱子肉,曾經一拳擂倒了一面土牆。
要是把他逼急了,能一巴掌扇暈了我。
堂哥果然氣得肌肉亂顫,想抬胳膊,又放了下去。
要是把我扇暈了,我醒了不認賬就麻煩了。
想到這,我輕鬆了許多,只要能想辦法報警,只要去了派出所,總有辦法還我一個清白。
堂哥說:「這個事沒得商量,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都必須聽我的安排。」
「不然呢?」
我毫不猶豫地反問讓堂哥卡殼了。

「不然……不然你就別想再進張家的門!張家也再不會承認你這個後人。」
「好,一言爲定。」
「啊?」堂哥傻了,「你……你寧願不姓張?」
「姓張是我的權利,誰也不能強迫我改姓。」
堂哥憋不住了,緩緩抬起胳膊,把巴掌攥成了拳頭。
我也傻了,這一拳下來我就不是暈了那麼簡單了。
「我來,你冷靜下。」堂嫂攔住堂哥,對我說,「你不進張家門,就不是張家子孫,你從此就不準再祭拜你爸,你爸也不能再葬在張家的墳地裏。」
啪!我一巴掌扇在堂嫂臉上。
這下換我火了。
「我爸也是你的長輩吧?你是什麼東西,也敢議論他葬在哪?你還沒進我們家墳地呢,就急着佔地方了?」
堂嫂眼淚嚶嚶說不出話,堂哥從來沒打過她,什麼事都順着她,所以她在家裏也飛揚慣了。
「張紅葉!你反了!」堂哥用盡全力揮起胳膊,卻被小叔攔住。
「你倆先過去,我和紅葉好好說,別動手。ťů₀」
小叔財大氣粗,在家裏說話也好使。
「紅葉,小叔一輩子沒求過人,我就你弟這一個兒子,沒教好他,是我的錯。」
我沒說話。
「你看這樣好不好?小叔這幾年混得還不錯,能找到上面關係,把肇事逃逸做成普通交通事故。再花點錢把吳家打點好,拿到諒解書,判成緩刑,不用坐牢。不管幾年,你就在我的廠子裏上班,什麼都不用做,每個月領錢。過幾年,我再使點手段,把這個犯罪記錄洗乾淨,就徹底沒事了。」
「徹底沒事,爲啥不讓堂弟去你廠子裏上班呢?」
小叔嘆了口氣:「其實要我說,該判就判,該坐牢就坐牢,男人做錯事就應該受懲罰。可是你也知道,你弟的外公是村長,他要是犯罪,牽連就大了,搞不好連我的廠子都開不下去。上百口人的飯碗保不住,那就是上百個家庭能不能活下去。不管怎麼說,我也要爲廠子裏的職工還有全村人考慮。我掙不到錢是小事,大不了全家少喫點少穿點,可是影響了縣裏鄉里招商引資,那對不起的人就多了。」
「哦……小叔,你不說我還不知道,我對不起那麼多人呢。」
「小叔求你了,大局爲重,只要你點頭,後面的事我全包了,你後半輩子衣食住行我也全包了,你看行不?你現在在外面打工,一是辛苦,二也掙不到什麼錢,不如回家來跟小叔。」
「挺好的,小叔不愧是做大生意的,每句話都好聽。」
「那……你是同意了?小叔不會害你的,這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小叔,不是我不相信你,萬一,我是說萬一,我認了罪,被判了刑,你不管我了怎麼辦?」
「怎麼會呢?小叔你還不放心?」
「不是不放心,是凡事都有個萬一,我認了罪就不能翻案了,到時候你關上門不認賬,我怎麼辦?」
小叔想了想,說:「這個好辦,我現在轉給你二十萬,就當是個定金,以後每年都給你二十萬,你願意來上班就上,不願意就在家待著,二十萬隨便你怎麼花。」
「小叔,我還是不放心,除非你立個字據,寫清楚這個錢怎麼付,爲什麼付,將來萬一你不認賬,我還有個憑證。」
「行,你太小心了。」小叔點點頭,從口袋裏掏出記事本,剛寫了兩個字,筆停住了。
「媽的,差點上了你的當了,丫頭片子敢跟我玩花招?」
我無辜地看着他:「我哪騙你了?」
「我要是給你寫了東西,你反手交給警察怎麼辦?」
我忍不住大笑起來:「小叔,你不也不相信我嗎?要不,我也給你立個字據?」
小叔牙都要咬碎了,關節攥得咔咔響。
小嫂大罵:「你個不要臉的玩意,嫌錢不夠?不夠你開個數,不就是想要錢嗎?」
堂弟也說:「要多少錢你說吧,我爸給不起,還有我呢。」
我看着他智障一般自信的臉,問:「你都 22 了,掙過一毛錢嗎?」
他憋着氣:「我是懶得掙,我要動動手,分分鐘超過馬斯克。」
「好啊,那我就開個價。」
小叔問:「你要多少?」
「那就……一萬。」
小叔看看小嫂,小嫂看看小叔。
「一萬?人民幣?」
「嗯,人民幣。」
小叔喜笑顏開,小嫂突然變了張臉。
「我就說紅葉是咱們家最仗義的人,一萬太少了,我多給十萬,三十萬一年,可以吧?」
「別啊,小叔,三十萬怎麼夠?差太多了,你也太摳門了。」
「你不是一萬嗎?」
「對呀,一萬一天。一年 365 萬,我今天 27,怎麼着也能再活 50 年吧,50 個 365 萬,你算算是多少,抓緊給我轉過來。」
小嫂拿手機按了按,大叫:「1.8 個億,你瘋了?」
「是你們先瘋的,手機還給我,我要下山了。」
「你走不了。」
小叔朝吳萬利大喊一聲,吳家呼啦啦擁了過來。
「我這個妹子脾氣倔,死活不認罪,你們不是要一命抵一命嗎?你們現在動手拿她的命抵,事後我還給你們 50 萬,能扯平了吧?」
我慌了,公開殺人我是沒想到的。
「50 萬不夠的話,還可以商量。」
吳萬利紅了眼,朝我步步逼近。
我身後是陡峭的山坡,各種墳包延伸而去,像個冥界的階梯。
「吳大哥,你別上他的當。」我邊退邊說。
但吳萬利毫無反應,繼續朝我靠近。
「吳大哥,你殺了我就成了殺人犯,我小叔就能拿捏你,到時候你不但拿不到錢,還會被他要挾一輩子,要麼就直接槍斃。」
吳萬利停下了腳步。
「你提醒我了。」他轉過身對小叔說,「先給錢,一百萬。」
「你這是買兇殺人罪加一等!」我的狂呼並沒有作用,小叔把他拉到一邊,搗鼓了一陣,雙方握了握手。
一百萬,對小叔來說算是筆不小的開支,但能買堂弟一條命,也很值了。
「妹子,別怪我。」吳萬利貼着我小聲說,「我快死了,我得給老婆孩子留點錢。」

我突然想起昨晚聽親戚們扯的八卦,說吳萬利得了絕症,兒子正在上高三,所以吳大娘一把年紀還要起早貪黑掙錢。
我只以爲是詛咒式的閒扯,沒想到是真的。
對不住了妹子,來生我當牛做馬報答你吧。」吳萬利伸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頓時天旋地轉,劇烈的疼痛卡在喉嚨,吳萬利的力氣非常大。
我沒處跑,這風水寶地背山面河,我就杵在無路可逃的山牆下。
祭祖祭了自己,我也對祖宗們徹底無語了。
我掙扎着往後退,靠在了山壁上,摸到了風化的土。
我用盡全力抓了一把,往吳萬利臉上拍去。
吳萬利眼一閉,手上的勁立刻變小了,我趁機甩開他的胳膊往側面一撲。
「Ŧü₎別讓她跑了!」小叔大喊着奔了過來,我什麼也顧不上了,往隔壁別人家的墳包連滾帶爬,鞋還蹬掉了一隻。
兩個墳地中間隔着長滿荊棘的樹叢,是天然的分界線。
我一蹬腿,就感覺小叔的手已經抓到了我的腿,卻沒用上力讓我滑了出去。
渾身刺疼,臉上火辣辣的。
但我根本沒法停下來,只能閉着眼往前爬。
每一步都如萬箭穿心。
爬過荊棘叢,我算是稍微安全了點,他們要追過來得繞個十幾米。
想爬土牆是不可能,我只能繼續往前爬下一個墳。
感謝這些祖宗的後代,趕在強制火葬之前把墳地都翻修了一遍,家家鋪了水泥地,斜坡都挖成了平底和直牆。
要是正常山坡,我一溜煙往山頂跑,他們不一定追得到我。
在心裏問候這些刨山修墳的一萬遍,我又爬過了另一個荊棘叢。
臉上辣糊糊潮糊糊的,不知道毀容了沒有。
我還沒談戀愛,還沒結婚,還有那麼多男同事天天要見。
第三個墳再往前,是一道幾乎 90 度的陡坡,宛如黃土懸崖,至少 30 米高。
我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我完了。
我要被血緣至親逼死了。
小叔和吳萬利他們追到了墳前,大伯母推着大伯也趕了過來。
小嫂舉着手機對着我。
小叔喊道:「張紅葉,你開車撞死了吳家超市的吳大娘,你要畏罪自殺嗎?」
我真佩服我現在還有腦子思考他們想幹什麼。
我大喊:「今天是 2024 年清明節,我小叔的兒子張紅豪趁我上山祭祖,偷我的白色奧迪車,車牌號 97336,撞死吳大娘後栽贓給我,並買兇吳萬利殺我滅口。」
「媽的……」小嫂罵了一聲放下了手機。
「小叔,我跳下去,你就是兇手,你們父子倆都是殺人犯,真是我們張家的好子孫,哈哈哈……」
我像瘋子一樣大笑起來,笑得他們不知所措。
「爸,媽,我是被老張家逼死的!」我朝天邊大喊。
挺豪邁的。
風蕭蕭兮易水寒,我一去兮不復還。
大清明的怎麼山上全是墳也沒個活人。
要麼自己死,要麼被吳萬利和小叔弄死。
不管了,我跳吧。
我閉上了眼,站在了陡坡邊緣。
身後傳來小嫂的聲音:「讓她跳,自己跳得更好。」
怎麼辦?
小叔要我死,是因爲我不給堂弟頂罪。
吳萬利要我死,是因爲要拿我換錢。
但是我跳下去死了,一樣要頂罪,一樣被換錢。
豪邁頂個屁用。
我轉過身對吳萬利大喊:「姓吳的,我小叔連我這個親侄女都敢逼死,你以爲你死了之後,你兒子會有什麼好下場嗎?你以爲我小叔不敢殺人滅口搞死你老婆兒子嗎?」
吳萬利的眼神突然凝重了起來。
「你聽說過敲詐勒索嗎?你沒看新聞嗎?夫妻離婚都能被判敲詐勒索,你拿我小叔一百萬,他身邊大把的律師能把你送到牢裏,錢還要一分不少的還回去。你不信你自己拿手機查查,再不會你問問你兒子。你兒子上高三,有腦子,如果他爸成了殺人犯,他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小叔慌了,對吳萬利說:「你別聽她挑撥,她就一副爛嘴皮子,在外面不知道幹什麼勾當。一百萬我有,你還不相信我?」
「你不知道我幹什麼勾當,我告訴你呀小叔。我在沿海城市做教培,就是教學生考試,我讓全校倒數一百的學生考上 985,讓家裏貧困的學生考上免學費的公費師範大學,我對得起社會對得起我每個學生。」
我不是做教培的,我只是有好朋友做這個,業績屬實不誇張。
「吳大哥,你兒子成績一般吧,頂多就上個爛大專,有什麼用?你交給我,我帶他上分,考北大清華,考全國名校,將來就算你死了,你躺棺材裏也驕傲,吳大娘多少在天上幹個公務員。」
吳萬利沉默了,原本準備衝鋒的姿勢漸漸鬆了下來。
他自己的命不重要,但他心裏掛着他兒子。
「你殺了我,吳大娘也白死了,你兒子永遠是殺人犯的兒子,你們吳家所有後代都有個殺人犯的親戚。」
他身後的人戳了戳他,說:「我覺得丫頭說的有道理。」
另一個說:「咱們家是死人的啊,怎麼變成殺人的了?」
隔着幾米遠,我能清楚感覺到吳萬利的大腦正在飛速旋轉。
小叔靠在吳萬利身邊說:「吳萬利,你別忘了。」
吳萬利沒動。
「實話告訴你,你答應我老婆的時候,她都拍下來了。你不做到位,今天誰都別想跑。」
我驚呆了,原來從 9 點出事到現在的 3 個小時裏,小叔和小嫂已經和吳萬利達成了協議。
吳萬利上山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真相了。
他也是來演的。
寒意遍體,毛骨悚然。
大伯朝我招手:「紅葉啊,就算警察來了,我們所有人都咬定了是你開的車,你又能怎麼樣呢?我們家裏人你是知道的,說一不二,那是有骨氣的。所以,你還是認了吧,認了,頂多兩三年就出來了,該怎麼活還怎麼活?」
我火死了,去年我發了年終獎,特地給他定做了一個高檔電動輪椅。他高興地繞村子轉了好幾圈,一直轉到沒電才停。
而他卻坐着我買的輪椅,污衊我讓我坐牢。
上山的時候他還在發牢騷,說這個輪椅動力不行,坡度一大就爬不動,還是要人推。
我恨不能把他推海里。
我在心裏默默詛咒了一萬遍,他們看來我在發呆。
「紅葉,你幹嘛那麼倔呢?你就爲家裏做這一點貢獻不行嗎?」
渾身疼。
我放棄了。

我不想死,我好不容易在城裏混了點名堂,我不想就此了卻殘生。
判刑就判刑吧。
我總不能把我爸的屍骨挖出來帶走。
我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小叔悄悄摸過來,一把摟住我,把我按在地上。
「小叔,你不用按,我想通了,我願意行了吧,我實在沒辦法對你們不好,我更不想死。」
小叔鬆開了手。
「吳大哥,你別殺我,我願意頂罪。回頭就說吳大娘是我撞的,然後我再逃回山上假裝上墳。車呢?老弟,車你停哪了?不能警察問我我不知道。」
堂弟支支吾吾地說:「停在柳葉巷子裏了。」
「我認,我頂,你們帶我去自首吧。」
小叔看了看吳萬利,吳萬利掏出一張紙。
「簽了就去。」
我一看,認罪書。
時間地點經過,最後以上內容我保證屬實。
「我籤。」
我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張紅葉。
小叔讓我捧着認罪書,拍了張照。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大伯說:「好,好,好。」
小嫂得意極了,摟着堂弟說:「沒事了,沒事了,不怕……」
「吳哥,可以報警了。如果她臨時反悔,我們就按說好的辦。」
說好的辦,意思應該就是衆口鑠金。
吳萬利含着淚打了 110,聲淚俱下說了遍車禍怎麼發生,怎麼查到逃逸的兇手,怎麼追到山上拿下了我,還有書面的認罪書。
幾分鐘不到,警笛就從山下傳來。
十幾個警察衝了上來。
問清情況後,警察表示要帶我走一趟。
我同意。
但是走的時候,必須要帶上一樣東西。
在柳葉巷深處,一間茅草棚的後面,警察找到了我的車,它被掩蓋在一大堆乾草下面。
方向盤、門把手上都沒有指紋。
堂弟確實很謹慎,關鍵時刻很冷靜。
但有一點無法解釋。
我的車鑰匙還在我臥室裏,車鑰匙上面也沒有指紋。
如果是我撞死了人,沒必要把鑰匙送回家。
由於我供述的案情離譜且涉及村幹部,縣公安機關很重視。
尤其是從山上帶回去的那樣東西。
我反覆強調,那裏面的內容不止存在具體的東西里,而是存在於網絡服務器。
也就是說,如果有人想瀆職枉法,包庇村長家屬,他必然無法銷燬所有證據。
更不要說小叔一個農村企業家了。
我很快被洗清了冤屈,我的確一整個上午都在上墳的隊伍裏。
偶爾不在,時間也不允許我回去撞死個人,再把車藏好,再把鑰匙送回家。
吳大娘被肇事致死的焦點轉移到堂弟身上時,堂弟提交了一份證據。
早上 8 點半開始,他和兩個哥們在家裏打遊戲。
因爲勝利,他們還合影留念。
兩個哥們都可以作證,他們一直打到 10 點左右,其中一個回家了,另一個覺得沒意思也回家了。
後走的那個人說,出門的時候還看到了堂弟的母親回家。
村長家清明不上墳,他家有祠堂,儀式都在家裏,一般快到中午的時候開始。
小嫂應該在 10 點左右出門纔對,怎麼會 10 點回家呢?
帶小嫂問話,小嫂有點慌。
尤其是早上出門的時間,一開始說 8 點多,後來又說 9 點多。
村長特別看重祠堂,裝了攝像頭。
那天,小嫂並沒有出現。
她解釋不了自己去了哪,只說看到我開車撞了人然後跑了,在哪看到的說不清,也沒有證明。
對這樣明顯的心虛,警察得心應手。
不到 24 小時,小嫂就供述了撞人逃逸的是她。
我工作後很少回家,我那間臥室平時就用來放生活用品。
早晨堂嫂準備回家要帶的東西,到我房間發現了我的車鑰匙。
她之前看過這輛車,想要,但小叔沒給她買,因爲去年剛給她換的車,老是換會影響他和村長的名聲。
村長家的儀式很快,上香磕頭,其他就是賭博喫飯喝酒。
小嫂心生一計,把車開回自己家,儀式辦完再開回來,反正我們在山ṱũⁱ上至少要呆到下午 2 點。
就算被發現了,嫂子借妹妹的車開一下算什麼?
她很興奮,油門踩大了,把吳大娘撞飛了。
她感覺到了撞了個什麼,又把車倒回去,從玻璃看見吳大娘躺在血泊裏,當場嚇傻了,立馬逃了。
在村外開了大半個小時,她才冷靜下來,10 點左右回了家。
堂弟知道後,給她出主意。
先把車處理好,把痕跡處理掉,把鑰匙放回來,當做不知道。
堂弟給小叔打電話,小叔還誇獎他思維敏捷,並聯系吳萬利,讓小嫂和他當面協商。
協商的內容,被小嫂偷偷錄了下來。
吳萬利得了癌症,在利誘下同意了收錢諒解。
但當時滿大街的人都目睹了車禍一幕,也都看着司機揚長而去。
肇事逃逸,就算家屬諒解,也要判刑,只是量刑適度減輕。
不管怎麼判,小嫂這輩子算完了,小叔和村長也一定受影響Ťù⁰。
他們一家三口急中生智,很快想明白了。既然一定要判,那就找個人判。既然是我的車撞的人,那判我最合適不過。
我是個孤兒,又是個單身女人,依靠長輩親戚餵養才長大。
小叔在墳地偷偷摸摸把每個人搞定,他是家裏最有權勢的人,幾乎每個親戚都因爲小叔而得到過好處。
小嫂通過加錢搞定了吳萬利,讓他上山配合搞定我。
村長負責搞定街道兩邊的商戶,保留視頻監控,但不準說看見了司機。
村長甚至緊急給村裏派出所送了一堆禮品,美其名曰節假日村委會專項補貼。
大伯聽到小嫂被刑拘,氣得差點站起來打人。
當然是想打我。
但他打不到我,他沒有電動輪椅。
輪椅已經被當成證物,鎖在了刑偵隊,等着上法庭。
我給大伯定製輪椅時,因爲很自豪, 沒怎麼考慮就選了頂配。
頂配自帶一個隱藏式的輪椅行車記錄儀,還送了三年雲服務, 可以保存近 7 天的視頻。
回家送輪椅給大伯, 大伯太高興, 一家人圍着誇我, 我就把這個事忘了。
後來想起來, 覺得反正也沒什麼用,就沒提過。
在陡坡邊,大伯的輪椅正對着我,太陽的反光點亮了一塊鏡片,照在我眼睛上。
一閃一閃, 就在扶手下面。
那個時刻, 我只能賭記錄儀還在工作,服務器仍然存活,全家人都沒發現那有個鏡頭。
豁出去了。

記錄儀完完整整記錄了我早上跟大伯問好,給他拿包子當早飯, 一路推着他上山,還跟他聊輪椅的動力不行。
到了墳地,輪椅還拍到了我磕頭,磕完了走到大伯身邊蹲着。
幾次不在鏡頭裏, 時間間隔也不長。
大伯只能大罵張家沒有我這麼個逆子, 讓我滾, 有多遠滾多遠。
正合我意。
本來家裏也沒什麼我的東西,除了幾張我爸媽的照片沒什麼別的掛念。
家裏所有人都拉黑了我, 大伯還要去派出所給我改姓。
結果姓沒改成, 大伯也被帶走了。
三個月後, 這起全縣矚目的大案Ṫū₂宣判了。
小嫂犯交通肇事罪, 致人死亡,情節特別惡劣, 判了 8 年。
犯誣告陷害罪險些致我被殺害, 判了 5 年。
故意殺人罪未遂, 參與策劃殺害我滅口, 判了 10 年。
數罪併罰, 判了無期。
小叔犯包庇罪、行賄罪, 且是誣告陷害罪的共犯,數罪併罰,判了 13 年。
吳萬利犯受賄罪和故意殺人未遂, 判了死緩。
堂弟犯毀滅證據罪, 是交通肇事罪共犯, 判了 4 年。
小嫂的父親, 村長犯包庇罪、濫用職權罪、妨害作證罪等, 判了 7 年。
大伯和堂哥一家犯包庇罪,各判了一年,由於大伯身患殘疾, 緩刑一年。
法院還判決小嫂向吳大娘家屬及我進行民事賠償。
可惜了吳萬利的兒子, 真成殺人犯的兒子了。
小叔的錢全賠了吳家, 廠子要破產的時候被縣裏接管。
賠我的那部分我沒要。
我跟家裏所有親戚說,如果有一天我爸媽的墳被破壞了、不乾淨了,哪怕被野狗刨了幾下, 這錢一分不少得給我。
我想過把爸媽的墳遷走,但他們在天之靈未必願意。
也許,他們會覺得我已經能保護他們了吧。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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