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以爲我是女主角

我爸是黃毛,我媽是精神小妹。
六歲那年,他們突然得知我是虐文女主。
我爸怒而拍桌:「咱閨女必定是爽文女主!」
我媽握拳:「得給她生幾個又高又帥的哥哥,把她往死裏寵。」
我:?

-1-
自從發現我是虐文女主後,爸媽看我的眼神完全變了。
焦慮中帶着一絲敬畏。
「沒想到咱們這三室一廳裏也臥虎藏龍。」
我爸叼着煙糾正:「是一室半廳。」
我媽移目,又開始嘆氣:「老林啊,雖說我們女兒美若天仙、弱柳扶風,一看就是京圈佛子的白月光,但白月光命都不好,怎麼辦啊?」
「那不行,」我爸想了想,怒而拍桌,「咱閨女必須要當爽文女主!」
「我也覺得!」我媽握拳,「咱趕緊給她造幾個哥哥,又高又帥又霸道,把她往死裏寵的那種。」
正窩在牀邊寫作業的我:?
不是,你倆能先把外放的洋柿子小說關了麼。
還好我爸沒瘋,說後出來的應該只能是弟弟。
我媽頓時沮喪了:
「弟弟不好,弟弟會幫着外人欺負姐姐的。就那種真假千金文,你知道吧。」
「妹妹呢?」
「那更不好,要一邊搶她未婚夫一邊把她發賣的!」
「看來只能換個辦法了。」
他們頭腦風暴的時候,我已經把作業寫完了。
拿給他們檢查,全對。
甚至揪了幾個出題者的錯。
我爸一拍腦袋:「老婆,咱閨女怎麼這麼天才,她不會就是傳說中的——鳳傲天吧?!」
「有道理啊……」我媽喃喃着附和,「難怪會託生在咱們家,這不就是那什麼草根逆襲劇本嗎。」
於是我在他們眼裏的形象,一下子從悲慘虐文飛昇到了無腦爽文。
爸媽決定不給我造哥哥了。
他們想送我上個好大學,清華北大那種,然後風風光光嫁入豪門。
但問題來了——大學怎麼考來着?

-2-
我爸媽都沒見過高考的考場。
他們一個是工廠黃毛,學歷普高(肄業)。
一個是髮廊小妹,學歷中專。
兩人一見鍾情,未婚先孕有的我。
平時最大的愛好,除了聽洋柿子小說,就是一起在某音搖花手。
可以說和爽文毫無瓜葛。
這天我放學回來,發現他倆吵架了。
我媽指着我爸:
「應該你先戒菸!你一年省下來的買菸錢都能帶全家去迪士尼了。」
我爸不服:
「那你不許再做美甲,你每週做美甲的錢都夠寶寶買新衣服了。」
原來這幾天我媽在看狗血年代文,突然想開店。
但差點啓動資金,目前正在尋思怎麼來錢。
「等等,所以爲什麼要開店?」
「因爲我和你爸尋思了一下,那種鳳傲天女主都是又漂亮又聰明又有錢的,現在你漂亮又聰明,就差錢了。」
我媽邊說邊戀戀不捨地看她五光十色的指甲。
「如果真的要開店的話,那爸爸不許再抽菸,媽媽你也暫時別做指甲了。」
「爲什麼?!」他們異口同聲。
「因爲我是女主,你們必須得聽我的。」我挺直腰桿。
「嗚嗚……」
兩夫妻咬着小手帕難過了一會兒,還是勉爲其難地妥協了。
我頭一次體會到爽文女主的光環,連頭暈的感覺都減輕了許多。
他倆「改邪歸正」後沒少被身邊人蛐蛐。
先是我媽下班後不和小姐妹去美甲店了,那些阿姨皮笑肉不笑:
「我們蘇大美女也是學會勤儉持家了哈,真賢惠~」
我爸也開始用牙籤代替香菸,他工友直翻白眼:
「你還裝起來了,賭你撐不過兩天。」
我給他們打強心針:
「知道主角爲什麼是主角嗎?因爲他們從不隨波逐流,勇者的道路必然孤獨。」
他們聽得熱淚盈眶:「對,所以我們是孤勇者。」
大半年後,終於攢夠啓動資金,開了一家很小的早餐店。
實話說我媽做飯的確好喫,但我們家誰也不懂做生意。
直到我爸一擼袖子,從茶几下掏出一本厚厚的……
異世界網文。
「這作者的書我追很久了,怎麼選店面、怎麼裝修、怎麼進貨、怎麼營業寫得都特別詳細,我覺得比教科書好用。」
「真教科書你也看不懂。」我媽拆臺。
我爸紅了紅臉,嘟囔:「我小時候也是考過第一的……後來家裏出事才荒廢的嘛。」
總之咱家的生意就是做起來了。
賺不賺錢另說,但我很開心。
因爲店就開在老小區樓下,我每天上學放學都能看到他們,放假也能黏着他們。
再也不用一個人發半天呆了。
小本生意也不是那麼好做,他們忙得暈頭轉向,而我有空就去搭把手。
我媽總是急吼吼地趕我:「哎呀,你幹啥!
「你是要嫁豪門的人,別跟我一樣圍着竈臺轉。」
我哭笑不得:「媽媽,世上哪有那麼多豪門啊。」
結果她跟爸爸一起訓了我一頓。
老實了。
晚上我坐在小板凳上寫作業,聽到他倆在背後偷偷咬耳朵:
「咱閨女的手那麼好看,跟我一樣留疤就不好了。」
「你別動,這兒還沒貼好……」
「磨嘰。」
「老婆的手也好看。」
嘖。
我們家真的窮到只剩愛了。
事實證明爸媽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我們早餐店的位置人流量大,又沒什麼競爭對手。
加上媽媽的包子祕方的確好喫,附近的人口口相傳,很快就盈利了。
我算了筆賬,淨收入是之前他們給人打工時的兩倍。
爸爸淚流滿面,連夜去給那作者寫了千字好評。
錢賺到手,下一步就是花了。
他們還是想花在我身上。
但關於是送我去學藝還是學武,起了爭執。
那天我慢騰騰地從房間走出來,捂着腦袋:
「先送我去醫院吧。」
然後咚地暈倒在了地上。

-3-
去醫院檢查出是低血糖,還有一堆其他小毛病。
都是孃胎裏自帶的。
我半夢半醒間,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我媽媽十九歲懷的我,那時家裏條件一般——應該說很差,她沒安好胎。
加上生我前和外公外婆大吵了一架,直接就早產了。
吵架的內容無非是外公外婆看不上我爸,但我媽非要嫁。
「給你找的大老闆和高中老師你都不見,非要嫁個爸媽都死絕了的窮小子,你鬼迷心竅了!」
「屁的老師,把自己老婆打跑兩個,名聲臭了沒人要才丟給我;那老闆人都五十了,比你們年紀還大,你們爲了錢也好意思。
「當初我成績那麼好,爲了供弟弟上學去打工,把自己一輩子都耽誤了,這回你們誰也別想管我!
「老林再不好,至少不會打我,罵我,把我當驢使喚,他還攢錢給我買新衣服呢!」
我媽說得煞有介事,臉上又神氣又甜蜜。
「就這樣,我說服了你外公外婆,跟你爸爸結婚了。」
我:……
用現在的話說,我媽鐵定是個戀愛腦。
但個人有個人的境遇。
誰也不能說自己在那個位置上,就一定能做得比她更好。
她倒從不後悔嫁給我爸,唯一懊悔的,是沒能給我一個健康的身體。
我醒過來的時候,他們正守在我病牀邊,乖乖聽醫生訓話。
「是是是,我們回去一定注意,每天逼她喫紅棗香蕉雞鴨魚肉,每年都來體檢。」
「也別光靠喫,還得經常帶她鍛鍊身體,跳跳操跑跑步什麼的……」
他們不住點頭,看向我的眼神滿含愧疚,像闖了禍的小學生。
我輕聲說沒事。
其實爸媽小時候,生病也是自己硬扛過去的,大概沒想過養孩子會這麼嬌貴。
不能全怪他們。
我掛着點滴喫水果,他們又聊起之前的話題。
我媽堅持說女孩子就應該學芭蕾,芭蕾優雅,招男人喜歡。
我爸說優雅有屁用,就應該學跆拳道,虎虎生風。
最後吵起來了。
「我過得辛苦點也就認了,我就想自己閨女是個體面人,嫁給有錢人過體面日子,難道這也不行嗎?!」
「跆拳道哪裏不體面了?遇到黃毛一拳一個。」
「你還想自己女兒遇到黃毛?!」
「行了別吵了。」我又捂住頭,他們安靜了。
其實除了算數題和立方體外,我並沒有特別感興趣的東西。
公平起見,爸媽讓我在附近的芭蕾舞團和跆拳道館都試幾堂課。
結果芭蕾老師差點被我整哭:「好久沒見過四肢這麼不協調的小姑娘了,你們快帶走,帶走……」
跆拳道老師倒是眼前一亮:
「雖然體力不是很好,但身體柔韌度和耐力很強,而且肌肉的恢復能力很棒。只要持之以恆,未必不能成器啊!」
「等等,柔韌度強,恢復能力好……」我媽忽然警鈴大作,「那不就是 po……po……
我爸迅速捂住她的嘴:「老師,我們就學這個了!」

-4-
於是八歲這年,我開始學跆拳道。
我一邊練拳,一邊讀書。
四年後拿到了藍帶,又以全縣第一的成績考上了市一中。
市一中離我們家有點遠,這意味着我要離開他們身邊,獨立生活了。
開學那天我爸媽抱頭痛哭。
「老林,你去送吧,我捨不得。」
「老婆,我也捨不得……要不,要不別讓閨女別去了。」
「那不行!」我媽馬上抹淚,「她待在這個小地方一輩子都遇不到霸總的。」
最後還是他倆一起送的我。
分別的時候我媽千叮嚀萬囑咐:
「寶寶,要是有男生追你,你一定要看看他是真少爺還是被抱錯的假少爺啊,這個很重要的。」
「說啥呢你!」我爸把她拉走了,又回頭對我招手,「要好好唸書啊寶寶!」
結果開學沒多久,他們就接到我班主任的電話:
「二位家長有空來一趟吧,林愛蘇在學校跟人打架了,說對方騷擾她。」
我媽大驚:
「什麼?難道校園文男主這就出現了?
「我們還沒準備好啊!」
家裏的生意走不開,我媽自告奮勇讓爸爸待在家裏,她要親自來會會這個未來「女婿」。
看到她的時候,我馬上走過去告狀:「媽媽,就是他對我性騷擾。」
我媽看了眼那個男生的長相,竟有點喜上眉梢:「哪種騷擾?壁咚還是公主抱?」
「他摸我胸。」
我媽噌地就站起來了:「死小子你哪隻手碰的?!」
那男生先前被我一腳踢出了鼻血,現在臉還腫着,但表情仍舊很欠揍:
「你敢動我?我警告你我爸爸是開公司的。」
我媽坐下:「但是話又說回來……」
「媽媽!」我睜大眼。
我媽清醒了,掏出手機:「哪家公司?來來我查一下。」
那男生突然不自在起來,但還是喏喏地報了一串名字。
我媽沒坐幾秒又站起來:
「兩年前就倒閉了,你敢唬老孃?!
「虧我以爲你是什麼富二代香餑餑,還打我閨女的主意,家裏沒有鏡子也有尿吧?還是沒前列腺尿不出來?小小年紀不學好,我看你以後託關係都進不了電子廠!」
我媽是個網絡街溜子,常年浸淫網絡術語,罵起人來不重樣。
辦公室的人聽着她輸出,一個個目瞪口呆。
班主任根本攔不住,直到對方家長也趕過來時,她才勉強中場休息喝了口水。
那男生已經被羞辱得淚流滿面,他母親心疼兒子,斥責我媽太得理不饒人。
「我怎麼不饒人?怎麼不饒人?啊?我閨女是未成年,她被騷擾了我是可以報去公安局的,沒鬧到那個份兒上你們就偷着樂吧!
「我告訴你們,我蘇美霞這輩子就這麼一個女兒,以後誰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欺負她,我扒誰的皮!」
她指着那對母子,罵得面色潮紅、唾沫橫飛,一向仔細打理的頭髮都散了。
看見她略顯狼狽的樣子,我不知怎的,心底像被狠狠揪了一下。
「媽媽,我沒事了,真的。」
我拉住她的袖子。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瞬間軟了許多,只將我緊緊摟在懷裏。
叫家長的初衷本意不是吵架,而是對涉事雙方進行教育,然後握手言和。
我媽還不是那麼服氣,但我勸了她幾句,這件事總算各打五十大板地過去了。
事後我把她送到回家的車站。
路上她還在吐槽:「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兒子好色,當媽的也拎不清,這種人可不能做我親家……」
夕陽給她的臉鍍了一層很美的金輝,我默默注視着,良久問了句:
「媽媽……難道他真的足夠有錢的話,就可以騷擾我嗎?」
我媽聞言愣了下:「那倒也不是。」
她想起什麼,摸着我的腦袋嘆了口氣。
「寶寶,其實我年輕的時候啊,美得跟王祖賢一樣。那時有個戴金鍊子的客人一直追求我,說要讓我住大別墅,但他太醜了,我不樂意。
「他對我死纏爛打,結果還是你爸路見不平打跑的他。我當時就一見鍾情了,哪管什麼有沒有錢,非要跟着他,然後一處就處到了今天。」
「哦……」我點頭,「所以人還是得嫁給愛情。」
「你不準!你要嫁給榮華富貴,別跟我一樣,一年到頭懶覺也睡不了幾次。」
熱氣卷着塵土味襲來,是車要到了。
我一邊送她過去一邊說:
「媽媽,等我長大了你們就不用這麼辛苦了。你可以把早餐店關掉,然後天天睡懶覺、做美甲!」
她身形很瘦小,被人羣推搡着擠到車上,幾乎眨眼間便消失不見。
但車發前,我還是看到她努力地探到了窗邊,笑着對我大喊:
「可是寶寶,我已經很幸福了啊!
「你要比我更幸福纔行,因爲你是女主!」
我站在外面對她招手,目送着車身搖晃而去。
直到不見她的身影,才發現自己眼角已經微微濡溼。
是不知何時溢出的淚。

-5-
中學生的日子很枯燥,除了唸書就是八卦,我媽來學校大鬧一通的事迅速傳開了。
於是我在許多人眼裏的印象,從不愛說話的乖乖女變成了下手狠辣的暴力女。
而我媽,成了養成暴力女的「夜叉」。
不過被人怕也總比被人欺負強。
我堵着耳朵讀我的聖賢書,成績一直保持在年級前三,時不時拿個獎狀和獎學金。
也算老師口中的「看看人家」。
家裏的生意蒸蒸日上。
到初三這年,爸爸媽媽終於換掉那套住了十幾年的破舊二手房,買了套新住宅。
這下是真正的三室一廳,再也不用委屈他們打地鋪或者睡沙發了。
搬進新家那天,我媽坐在寬敞明亮的客廳裏大哭。
一面哭一面扒拉那扇漂亮的落地窗:
「老林,我真的死都沒想過自己也會有今天。
「我看以後誰還敢笑話我蘇美霞!誰還敢說我嫁得不好!老孃現在分明過得比我兩個弟弟還風光!」
我爸沒嚎出聲,但一直在角落吸鼻子,手還抖個不停。
我湊上去瞟了眼。
哦,原來又在給之前那個作者寫好評。
【感謝大大,我又來還願啦!靠着您的教程一步步賺到了錢,還買了房。
【等供女兒上了清華北大,我會再來還願的!】
不是,要不要把清華北大說得這麼輕易啊!
應該沒有第三次還願的機會了。
我輕咳,給他們都擦了擦淚:「好啦,搬新家是好事,想想我們的喬遷宴,開心點。」
我們家親戚雖然不算多,但在爸媽眼裏,喬遷畢竟是和升學宴一樣重要的事,所以還是把能請的都請了。
甚至一向和爸爸水火不容的外公外婆也來了。
可等他們都到了,我們才明白來者的用意是什麼。
宴席後,外公外婆在屋子裏溜達:「美霞,你們這兒還有一個房間空着啊。」
我媽解釋:「是,我現在跟老林一間,愛蘇單獨一間,這間我們是打算做書房的。」
外婆搖頭嘆氣:
「愛蘇平時又不在家,這兒不住人可惜了。美霞,其實這幾年我跟你爸身體都不太好……」
我媽忙壓低聲音:
「不行,老林他不會答應的!再說,當年讓我去打工的時候就說好了,你們跟着弟弟住,我——」
「閉嘴!這是你跟父母說話的態度嗎?」
外公怒聲打斷她,「你一個女娃,讀了中專還想怎麼樣?我們虧待你了?你兩個弟弟負擔都那麼重,你作爲長姐,好意思當撒ṱûₙ手掌櫃?!」
他們拿出長輩的架子開始訓話,我媽條件反射般垂下頭,看上去無措又無助。
而另一邊,爸爸已經被姑姑拉去了陽臺。
雖然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麼,但我眼睜睜看着爸爸從口袋裏掏了厚厚一沓紅票子,遞給她。
我們家這幾年掙了錢是不假,可每一分都是辛苦錢。
況且,買房已經花光了大半。
到底出了什麼事,姑姑要問爸爸借錢?
我心下不安,想把他們從包圍中解救出來,卻被媽媽一個眼神制止了。
她對我動口型:「回房間。」
我只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等他們叫我,已經是晚上了。
爸爸媽媽一語不發收拾着家宴後的狼藉,沒誰說笑。
只有滿地果殼和紙屑,堆積如山。
沉默也如山。
我那時不明白,一場熱熱鬧鬧的聚會後,留下的爲何會是這些寂寞的東西。
「爸爸,媽媽,我們的書房是不是沒有了?」
我很輕很輕地問他們。
以前擠在小小的二手房裏時,甚至只有我能睡完整的牀,有掛壁的書櫃。
而他們的書籍,全都雜亂無章地堆在茶几下面,或者拿去墊墊桌腳。
那是他們期待了很久的東西啊。
可他們望向我,囁嚅了半晌,什麼也說不出。
那天我們都很早就睡了,但即便隔着一道客廳,我也還是能聽見隱隱約約的爭吵聲。
其實我早就習慣了爸媽三天一小吵。
只是唯獨這次,他們選擇了迴避。
原來真正意義上的爭執,他們從來不想讓我知道。

-6-
第二天收假,我回了學校,繼續備戰中考。
媽媽沒拗得過外公外婆,那段時間,外公先住了進來。
而姑姑那邊,據說是姑父賭博欠了錢,纔不得不向我們求助。
爸爸不想書房被佔用,可媽媽也不希望家裏的錢往「外」流。
於是他們罕見地冷戰了。
就連早餐店的生意也受了影響。
經常有客人說喫東西的時候,感覺頭頂涼颼颼的。
這回的矛盾顯然不是那麼好解決,但我複習忙得暈頭轉向,沒空插手。
不過萬幸,我在考場上沒出岔子,尤其體考,拿了好幾項滿分。
帶隊的老師很好奇:「練過?」
「沒有,」我不好意思地搖頭,「只學過一點跆拳道。」
「真的假的?」她更驚訝了,「很少有家庭會讓女孩子學Ŧũ̂⁽這個,你父母有遠見啊。」
我聽着這句話,思緒幽幽地飄回了童年的一個午後。
那時我正在道館裏練習踢腿,而爸媽在角落偷偷看我:
「哎呀,老婆,咱們寶寶真帥!」
「帥什麼呀,你不怕她長大後一身腱子肉?哪有女孩子這樣的?」
「那又怎麼了?你手勁兒也大,我不照樣喜歡。」
「她跟我能一樣嘛,又來……油嘴滑舌!」
我忍不住抿了抿嘴角。
對,爸爸媽媽很愛我。
也很愛彼此。
只是在我們這個小家之外,他們還有各自血脈相連的親人。
這種羈絆即使帶着苦痛,也並不那麼容易割捨。
最終只能剪不斷理還亂。
回到家時,我預想中的雞飛狗跳並未出現,反而安靜得有些詭異。
問了才知道,原來是外公不喜歡吵鬧,又有嗜睡的毛病,禁止爸媽在家裏外放狗血小說。
爲數不多的興趣愛好-1,爸媽苦不堪言。
但也只能背地裏嘟囔:「哪裏吵了?沒京劇咿咿呀呀地吵啊。」
這還不算完。
中考成績出來後,姑姑突然帶着表弟來看我們。
爸媽還以爲是他們終於渡過難關,打算還錢了,激動了一把。
結果姑姑把表弟往我面前一推:
「愛蘇啊,聽說你考了全校第一,恭喜恭喜。反正你暑假也沒事,幫你弟弟補補課唄?
「你弟馬上也要小升初了,把他輔導上市一中不是難事吧?反正這幾個月就拜託你了啊!」
我爸一下子跳起來:
「不成,我剛給她報了個夏令營,等她回來我還要送她學鋼琴學畫畫學游泳,她沒時間!」
「哥!」姑姑生氣地叉腰,「你說謊不打草稿啊,她一個人學得了那麼多東西?就抽出十天半個月教教她弟弟怎麼了?又不是什麼外人!
「你可不能把愛蘇帶壞了,將來不顧一點姊妹親情,那她成績再好也是個不頂用的!」
我爺爺走得早,奶奶在爸爸上中學的時候也離開了,所以姑姑和我爸是相依爲命長大的。
兩人情誼深厚。
爸爸重感情,一向對姑姑百依百順,現在卻不管不顧地急了眼,說她白日做夢。
他這邊吵着,我媽那邊電話響了。
是外婆。
「美霞,愛蘇在家吧?」
「媽,你又有啥事?」
「哦,是這樣,我這邊認識一個做傢俱生意的老闆,對方人很好的,一年能掙幾百萬。我不尋思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愛蘇她……」
「媽你瘋了!愛蘇纔多大?」我媽崩潰地打斷。
「她還小啊?虛歲都十六七了,再過兩年都能抱娃了,你們相親不就是這個年紀嗎,你行她不行?!
「別磨磨蹭蹭的,人家範老闆等着呢,我錢都收了,你趕緊讓她出來跟人見見……」
亂成一鍋粥的時候,外公拄着柺杖出來了:
「你們吵吵啥呢?還要不要人睡覺了?」
「——啊啊啊啊啊啊!」
我爸媽突然爆發出一陣刺耳的尖叫。
然後猛地掀翻桌子,瓶瓶罐罐噼裏啪啦碎了一地:
「真把我們當反派整呢?滾!滾!都別活啦!」

-7-
有時人的覺醒真就是一瞬間的事。
我眼睜睜看着兩個月前還對外公外婆唯唯諾諾的媽媽,果斷掛了電話,又咬牙切齒地把外公往大門外拽:
「車票給你買好了,你今天就回去。當初結婚你們也沒添一分嫁妝,養老倒是想起我了,還佔了一整個書房——呸!」
而我爸不僅抄着掃帚把姑姑和表弟都趕了出去,還硬從姑姑口袋裏掏了幾張紅票子:
「這是三百,你還欠我家四萬九千八。回去告訴你男人,別當縮頭烏龜,下回一口氣把欠的錢全還清,不然老子跟他法院見!」
姑姑氣得眼淚都出來了:
「哥,媽走之前怎麼說的?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你還敢提媽?我是不是爲了養活你才輟的學?我是不是讓你好好讀書?我是不是讓你找個正經工作?我是不是早就叫你跟那個不爭氣的離婚?!」
他邊說邊揮舞掃帚:「滾滾滾,別來氣我!」
砰的一聲。
門終於被關上了。
屋裏又恢復了熟悉的寂靜。
但這次,是我們都夢寐以求的平靜了。
爸媽虛脫着靠在一起,我給他們扇了很久的風,他們才緩過神。
「老林……你居然真把你妹趕走了?」
我爸苦笑一聲:「她要只借錢也就罷了,居然打寶寶的主意。」
「就是。」我媽嘆了口氣,「別的我都忍了,寶寶怎麼能跟我一樣十五六歲就被拉去相親呢,又不是什麼青梅竹馬門當戶對。」
我忍不住湊上去抱住他們,把臉埋他們中間。
我媽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
「你說人也真是的,以前愛看什麼一夜暴富的爽文,然後虧待自己的父母終於後悔了,哭着求着我回去……哈哈,當時看得神清氣爽的,結果落到自己頭上,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偏心的人哪裏會後悔啊,他們只嫌啃我啃得不夠狠。」
我爸也點頭:
「所以這戲跟人生啊,真就是兩碼事。我還老想着自己是誰家走丟的大少爺呢,但兩眼一睜還得洗菜切菜。
「所以往後不看那些東西了,反正都不是真的,看多了也糟心……」
他說着說着停下了,因爲屋裏響起了另一個聲音——
【昏暗的地下酒吧,女人將一張合同擺在桌上,似笑非笑……】
「喏,爸爸,」我遞上手機,「你之前追的那個都市異能小說更新了。」
「對,就是這個,就是這個,八百年了,作者終於填坑了!」
我爸忽然從地上坐起來,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長舒一口氣:
「老婆啊,我好像又活過來了。」

-8-
經過這麼一鬧,我們家徹底清靜了。
名聲也算徹底臭了。
不過爸媽不在乎,乾脆退了烏煙瘴氣的家族羣,每天只在我們的三人小羣裏冒泡。
時不時分享一些自己正在追的炸裂網文。
我還總結了一下,我媽愛看豪門追妻帶球跑,我爸愛看升級打怪無腦爽。
反正的確過得比之前開心了不少。
恰恰印證了那句話:只要人沒有道德,就絕對不會被道德綁架!
開學我就要升高一,爸媽糾結着帶我去哪所學校報名。
他們營業時從別的叔叔阿姨那兒打聽到,現在市裏教育資源最好的已經不是市一中了,而是對面那所開了沒幾年的私立中學。
那所學校財大氣粗,挖了不少好老師和好生源,甚至就在今年,高考的升學率已經超過了市一中。
當然,如果要把我送進去,學費和生活費都得翻倍。
借給姑姑姑父的錢還沒全部要回來,店面的租金又漲了,夜裏他們翻着賬單,有一陣沒一陣地嘆氣。
趁媽媽在洗漱,我悄悄拉住爸爸的袖子:
「沒事的,我在市一中都待習慣了。再說了,也並不是越貴的東西就越好啊。」
「你傻呀,丫頭。」爸爸拍了下我的頭,「人家貴當然有貴的道理,我看了他們的宣傳片,那個羽毛球館,那個恆溫泳池,還有豪華宿舍、心理諮詢室……建得跟城堡一樣,是個人就想住。
「我跟你媽知道,你睡覺淺,在之前那種八人間總睡不好,但怕我們擔心,從來不說。你每次回家,眼睛都黑成熊貓眼了。
「現在我們有條件供你,爲什麼要沒苦硬喫?再說了,你說不定能在裏面遇到七八個霸總呢,那你媽媽的心病就了了。」
「爸爸!」
他手動閉嘴,而我低下頭,慢慢靠在牆上:「可是……可是你們對我這麼好,我真的會有負擔的。」
我會害怕,自己成爲他們的拖累。
也會擔心,自己根本承託不起他們的期待。
但他哈哈笑了:
「這有啥負擔不負擔的!你是我閨女,家裏所有東西,包括錢,本來就通通都是你的。」
他說着,神色頗爲感慨,「你媽媽命不好……十八九歲就跟了我,是我沒本事讓她過上榮華富貴的好日子。
「所以我就想着,我們的娃不能再喫這樣的苦。你是女孩子,得養得精細些,別將來遇到個稍微對你好點的人,就屁顛顛地跟去了。
「不然你媽也饒不了我,要一把火把我的書全燒了。」
我聽着也笑了,差點擠出個鼻涕泡。
「可是爸爸……我沒有書裏的人那麼聰明。如果我最後還是考不上清華北大怎麼辦?」
「那就去別的學校唄,怕什麼,只要別跟我一樣考家裏蹲就行。」
「如果我遇不到霸總怎麼辦?」
「那就讓你看上的人入贅!咱又不是養不起。」
「如果我不喜歡男生怎麼辦?」
「那……」我爸突然呆住了,後退半步,扭頭叫道:「不Ṭű³好了,老婆——」
「我開玩笑的爸爸!」
老實了。

-9-
少年時代匆匆如梭。
我在那所私立中學過得平淡而順遂,因爲獎學金力度比較大,倒也沒給家裏增添過多負擔。
後來沒考上Ţú₄清華北大,差十幾分,但也去了北京。
爸媽專門給我辦了個升學宴。
這次只邀請了早餐店周邊的叔叔阿姨,和一些關係好的鄰居。
我算是他們看着長大的,上臺致辭時,很多人都哭了。
「愛蘇,將來要好好孝順你爸爸媽媽,他們不容易啊。」
裁縫店的王嬸直抹淚,「你爸媽是我們整條街最勤快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得有三百六十天沒休息過。
「你媽的手一到冬天就生凍瘡,是在冷水裏泡出來的,她都捨不得燒熱水;你爸有回在雨天進貨,不小心摔了,在牀上躺了好幾天動不了,硬是叫我們別告訴你,怕你分心。」
「是啊。」鄰居爺爺搭腔,「每回跟你爸媽們聊天,他們都念叨你,說要多賺點錢,送你上好學校,去大城市,嫁好老……」
「好了好了!」我爸忙打斷他們,「喜慶的日子不說這些啊,孩子聽了心裏堵。
「來,都喝酒,喝酒,祝賀我女兒考上大學,邁入人生新篇章!」
我跟他們一齊高舉酒杯,明明想笑,視線卻模糊了很多。
「對不起啊爸爸,這回你不能去還願了。」我偷偷拍了拍爸爸的肩膀。
「嘿嘿,沒事兒。ẗü⁾」他憨憨笑笑。
「爲什麼沒事?」
「那作者因爲抄襲半年前就被投訴下架了,還不了了。」我爸聳了聳肩,眼底閃過一絲遺憾。
但仔細看,似乎又有一絲僥倖。
我:……
所以說生活這玩意兒,有時候比小說都荒謬。
關於我大學念什麼專業,爸媽又小小地吵了一下。
「我看現在的女主都流行學新聞,真的,十個裏有八個都學新聞。每天出入各種高端場合,然後會遇到命中註定的金融大佬。」我媽比畫。
我差點一口可樂噴出來。
「還不如學計算機呢,能直接黑掉總裁電腦,上國際新聞,少走幾年彎路。」我爸抗議。
我擺擺手打住:
「沒關係,最後讀出來都是當社畜的命。嫁豪門那是極小概率的事件,我選擇先養活自己。」
於是我揹着書包,繼續念我的理工科去了。
專業不說高大上,但多少也凝聚了我年少時的一丁點夢想——
航空航天。
這下一去幾百公里,我每天上專業課上到髮際線上移,爸媽的日子反倒清閒了。
但或許正是閒着無聊,他們終於解除封印。
開啓了支線任務——催婚!

-10-
我爸還好一點,我媽堅持每晚給我轉發一部古早狗血言情,幾百萬字起步的那種。
並附帶六十秒長語音:
「寶寶,這本我看哭了,你有時間也一定要看看。你要是在學校遇到男主這種人,馬上躲得遠遠的,花花公子要不得。還有女配這種惡毒小人,你多看幾本就能識破她的茶藝了。至於男配……」
我回到宿舍一般都是九點到十點了,還要肝作業,不得不婉拒:
「媽媽,我真的很忙。」
「也沒有男生主動追你嗎?」她小心翼翼。
「沒有,都怕我將來搶他們工作吧。」
理工科男女就是這樣純粹的關係,不存在團寵,都是競爭對手。
「這羣沒品的東西!」我媽怒喝,「沒事寶寶,你在別的班級和學校都轉轉,聯誼會也多去去,說不定就遇到什麼命中註定的京圈太子爺了!」
「媽,現在是新社會,太子早亡了。」
我困得倒頭就睡了。
見遲遲沒有進展,我媽居然真的安靜了一段時間。
但不知是不是我爸跟她說了什麼,某天凌晨,她默默轉了我一本很文藝的……雙女主百合。
「寶寶啊,你別有壓力,媽這段接觸了一些新鮮東西。其實現在社會開放了,每一種取向都應該被包容。
「之前是媽媽考慮得不夠周到,讓你困擾了。其實如果你非要帶京圈大小姐回家,媽媽也不是不能接受。
「我這個用詞可以吧?我沒說格格什麼的,就是大小姐,嘿嘿。」
什麼跟什麼呀!!
我要崩潰了。
終於,在大三這年,我跟一個大四的學長交往了。
現在想想,多少有點一怒之下爲自己正名的意思。
暑假我就帶他回家去見了爸媽。
他們熱淚盈眶。
是真的京圈!本地人!家裏有錢!富二代!
爸媽拿出招牌的小籠包接待了他,學長伸手道謝時,他們的眼神更是狠狠一震。
因爲Ŧṻ₃他們發現,學長手腕上戴着一串圓潤的佛珠(其實是我地攤幾塊錢買的)。
原來還是個京圈佛子!
那晚爸媽激動地發了條某音,配文:
【等了好久終於等到了我們的太子爺女婿,閨女太爭氣了,也希望大家都能成爲自己生命中的大女主!(愛心)(愛心)】
下面評論全是踩的:
【喫拼好飯中毒了吧,還太子爺?】
【你們的首要任務是卸載洋柿子小說。】
【門不當戶不對的愛情走不到最後哦(偷笑)】
爸媽一個個刪了:
「都是嫉妒我們的 NPC!」
但這份幸福沒能持續多久。
我留在北京讀研的那個夏天,學長出軌了。

-11-
其實這段感情的崩裂早有預兆。
我們本來就不算一見鍾情,也不算日久生情。
無非是枯燥歲月裏偶然的荷爾蒙作祟,他撞見了我,而我也恰好遇到了他。
那天和他看電影,他中途去洗手間落下了手機。
那女孩發來消息,我才無意中看到了他們的聊天記錄。
【我希望她一畢業就跟我結婚,但她非要考研,結果還真考上了,簡直不把我放在眼裏。
【性子也很硬,被家裏人寵得無法無天,沒有半點情趣。除了這張臉,根本一無是處。
【她還會跆拳道,手勁很大,我真不知道一個女孩子學這些東西做什麼,跟你一樣跳芭蕾不好嗎ṱū₂?
【至於她父母?哈哈,很窮酸,見面竟然請我喫自己做的包子,誰稀罕那玩意兒。】
……
他從過道走回來的時候帶着些許慌亂。
我強忍着不適,把手機丟給他:「我們分手了。」
「愛蘇,你聽我解釋——」
我狠狠甩開了他,衣袖打在他臉上。
或許別的都還能有餘地,但侮辱我父母,不能。
雖然並未付出過多麼沉痛的代價,我還是因此消沉了很久。
我一頭栽進圖書館,學得廢寢忘食,不分晝夜。睏倦時我望着鏡子裏自己想,其實我本來就不是個受歡迎的人。
什麼大女主,鳳傲天,只是爸爸媽媽對我充斥着濾鏡的幻想。
真實的我內向駑鈍,不擅長社交,從小到大沒多少朋友,也沒遇到過惺惺相惜的戀人。
上學的時候,會有不喜歡我的孩子叫我「暴力女」和「書呆子」。
但確實只有伏案學習和工作時,我才能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價值。
我做不到完完全全滿足爸爸媽媽的期待,一直都不能。
爸媽知道這件事,是在兩個月後。
我隱去了出軌這個導火索,就說性格不合導致的分手,免得他們衝動之下去找人麻煩。
但他們更難過了,一邊哭一邊自責:
「寶寶,是不是我們哪裏做得不好,讓他不高興了?還是、還是他家裏的人嫌棄我們,不願意跟我們做親家……」
「你這麼優秀,爸爸媽媽是不是拖累你了?」
我抽出紙巾,像小時候那樣,一點點幫他們擦眼淚。
「沒有,我從來不覺得他們高貴,也不覺得你們不好,是有些人太傲慢,跟我們無緣。
「之前……你們總是希望我遇到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別跟你們一樣辛苦忙碌半輩子,可人生沒故事裏寫得那麼容易啊。或許我能擁有你們當爸爸媽媽,就已經花光很多好運氣了。」
我又握住他們的手,認真道:
「不過我想明白了,人活着也不是非要結婚不可,我可以把自己嫁給工作。
「祝福我和我國的航天航空事業吧,爸爸,媽媽。」
他們有點感動,又有點無措,面面相覷了很久,最終哭笑不得道:
「寶寶……你、你不會封心鎖愛了吧?」
「不能幫你們找豪門女婿了,你們會失望嗎?」
下一秒,我的手被用力地回握住了。
我看見兩張慈愛而真摯的面孔。
「不會,獨美也很好!
「現在都流行這個了,對吧,老林?」

-12-
爸媽抱着我可能要「獨美」一輩子的想法回去了,也沒再跟我分享過什麼言情百合小說。
我媽開始改看耽美,說這樣不會突然聯想到我和工位的愛情然後抓心撓肝。
我的生活恢復了平靜,畢業後進了設計院當加班狗。
那種爲了自己熱愛的事業燃燒生命的感覺,經常讓我着迷。
結果第三年,我遇到了另一位跟我一起燃燒生命的同夥——不,同伴。
仔細一問,原來還是我中學同學。
他記得我,但我對他印象比較模糊,對着畢業照看了半天才想起來。
我們被分到了一個項目組,經常坐一起頭腦風暴,性格意外地合得來。
最重要的是,因爲老家都是同一個地方的,飲食習慣也一樣。
團建聚餐時,通常是我跟他消滅最辣的那道菜。
過年我坐他的車回的家,我媽發現情況,抓着我的胳膊搖了很久。
我腦袋都快暈了:「對,剛談一個月,你們別嚇着他。」
「這不是重點!」我媽一臉嚴峻,「你說中學同學,不會就是那個騷擾過你的臭小子吧?他不行,他拿破鏡重圓追妻劇本也不行!我巨討厭他媽媽,死也不要跟她當親家!」
「是高中,高中。」我無奈解釋,「他高中三年跟我一個班的,但他那時候也是個書呆子,我印象不深。」
我媽大喜:「也是那所私立的啊?現在也在北京?那他條件不錯嘛,還是暗戀成真劇情,喔唷老林啊,我嗑到了!」
我:……
算了,她說是暗戀那就是吧。
嘻嘻。
再幾年後,我們研究的新型飛行器經過重重檢測,進入了太空,將會爲祖國的航天事業做出新的貢獻。
我和周鶴然也結束了平平淡淡的戀愛。
領證了。
周家父母都是人民教師,爲人低調親和,對我們店的小籠包讚不絕口。
這是一門兩家都很滿意的親事。
婚禮那天,我媽戴着新做的五光十色的指甲, 我爸也戴着禮花,做了一番用情至深的致辭(雙簧版):
「各位來賓, 各位親朋好友, 大家好, 我是新娘的父親林韜。」
「我是新娘的母親蘇美霞。」
「其實從我家小孩很小的時候開始, 我們就堅信她是這個世界的女主角, 不過, 是活在虐文裏的那種。因爲她很漂亮, 但身體不太好, 家世也不太好。」
「我一直很喜歡看各種小說,喜歡代入主角的人生,覺得虐文爽文各有各的精彩。但當發現自己女兒是虐文女主時,我還是慌亂了, 因爲我不希望她歷經磨難,只希望她幸福快樂地度過一生。」
「於是我和孩子他媽商量,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我們必須得幫助她成爲真正的鳳傲天。」
「可惜我們沒什麼文化,也沒什麼技術, 這麼多年了, 只能守着一個小小的早餐店, 不能給她更體面的人生。」
「但也正是在這個過程中, 我們發現, 所謂的體面不一定要和高貴的身份掛鉤。就像我和她媽媽辛苦操勞大半生, 被很多人不看好,但我們還是很幸福,很滿足。」
「寶寶教會了我們,只要做人自強不息,做事問心無愧, 那不管往哪邊走,都是最好的人生路。」
「最後我們想說,我們的孩子林愛蘇,是當之無愧的大女主!希望大家都爲她的優秀和堅韌鼓掌!爲她的事業和愛情歡呼,謝謝!」
臺下觀衆聽得雲裏霧裏,但都特別捧場地鼓起掌來。
其中周鶴然鼓得最厲害。
還偷偷用胳膊肘捅我:
「寶寶, 沒想到你這麼厲害呢。」
「別把他們的口癖學去啊, 可惡!」
後記
我和周鶴然都是工作狂, 但還是計劃着要了一個孩子。
當年媽媽生我時不太順利, 我原本還有點忐忑。
但萬幸, 孩子呱呱落地, 是個哭聲嘹亮、健康強壯的女嬰。
我們給她取的乳名叫「小福」。
此生不圖榮華富貴,唯願她多福、少憂。
老家這幾年經歷了城區規劃, 市中心逐漸轉移了,早餐店生意也受到影響,變得冷清許多。
爸媽乾脆關門大吉,在五十多歲的年紀去追求自己的熱愛。
我爸買了把電吉他搞起搖滾, 媽媽則成了很受中年羣體喜愛的某音達人。
他們來北京照顧過小福一段時間。
當週鶴然把小小一個粉團放到他們懷裏時,我媽忽地嘆了口氣:
「可惜了,是個女孩。」
我跟周鶴然心下一驚,她才抬眼, 幽幽說出下半句話:「不能給她生幾個又高又帥又霸道的哥哥把她往死裏寵了。」
我爸捏着她ţű⁺的小臉蛋,笑眯眯地接話:
「所以我們小福啊,也當個快樂的獨生女吧!」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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