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亦燦燦

懷孕三個月,許知言紅着眼遞給我一份報告說孩子有問題。
我四處求診,得到的結果出奇一致。
絕望之際我同意手術,卻在進手術門前聽到許知言和醫生的談話。
「真這麼狠心?三個月孩子都成型了,那可是你的親骨肉。」
「小雪回國了,我發過誓這輩子只會和她生孩子,我若違背了對小雪纔是殘忍。至於慢慢……大不了以後好好彌補就是。」
「那你準備怎麼安置小雪?」
「放心,誰也不能委屈了她。」
我緊緊捂住嘴巴,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眼眶裏卻不停有什麼落下來,一顆接一顆。
差一點我就以爲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原來,只是一個自作多情的可憐蟲罷了。
既如此,我選擇退出這場荒誕。

-1-
我大口呼吸,靠着牆勉強撐起身子,正想悄悄回到手術室。
卻又聽見醫生無奈嘆氣:「作爲兄弟我只能勸你到這了,希望你別後悔。」
「不過你讓我到處找人替你做假報告這種事,沒有下次了!萬一被她發現孩子是好的……」
許知言點了點頭:「放心吧,她發現不了,稍後我會讓人把錢打過去。」
我呼吸猛地一滯,一股涼氣竄到了天靈蓋。
什麼意思?我的孩子沒問題?
是許知言聯合所有人一起來騙我?
僅因爲一句過往的承諾,他要狠心把自己的骨肉殺死?
渾身止不住地顫抖,僅存的理智讓我拖着軀體往手術室的反方向走去。
腦子裏只有一句話:我要保護好我的孩子。
沒走兩步,熟悉的聲音在身後輕輕響起:「慢慢你怎麼又亂跑了,手術馬上要開始了。」
依舊是溫柔的語氣,可我卻瞬間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壓下哆嗦,我轉身強扯出一絲乾笑:「那個我…..今天有點不太舒服,要不改天再手術吧?」
許知言聞言快步走近我,習慣性地抽出手摸了摸我額頭。
「不發燒,哪裏不舒服?」
看着那滿眼真誠的關切,我忽然不爭氣地紅了眼。
他也許是愛我的吧?
「慢慢聽話,這個醫生是國際有名的專家平時很難約的,你放心我會在外面一直陪着你,不會有事的!」
眼淚戛然而止,心彷彿被千百片玻璃狠狠扎入。
我冷着聲:「可我今天就是不想做不行嗎?我還沒做好準備。」
許知言寵溺地揉了揉我的頭,「好好好,我知道你害怕,那等你做好準備了我們再來。」
我不可置信,他輕聲呢喃:「哎,我真是拿你沒辦法。」
說完他朝祕書點了點頭,給我遞過來一杯溫水。
「先喝口水緩緩吧,別怕我在。」
若不是我親耳聽到那些話,我怎麼也想不到。
人是怎麼可以僞裝到這種地步?
明明ƭṻ₎心裏裝着深愛的人,卻還能對別人如此呵護備至?
不管怎麼說,至少我暫時保住了孩子。ţű₍
只要離開了醫院,我就可以……

-2-
等我睜開眼時,人已經躺在病牀上,許知言紅着眼眶守在我牀邊。
一股強烈不妙的預感纏上心頭。
正想起身,下體卻傳來一陣痛感。
「慢慢你剛做完手術別亂動,你想要什麼我給你拿。」
一瞬間,我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周遭一切都沒了聲音。
縱然我拼命控制眼淚,卻也控制不住顫抖至牀架晃動的身體。
許知言不知所措,「慢慢你怎麼了?是哪裏不舒服嗎?我馬上給叫醫生給你……」
「爲什麼?」我恨恨地開口,脣角咬得滲出了一絲腥甜。
許知言有瞬間的堅硬,隨即恢復如常。
「慢慢我知道你捨不得寶寶,這也是我的孩子,我又何嘗不心疼。」
「所以你心疼到要給我下藥將我迷暈,也要把孩子拿掉?」
我情緒激動,許知言依舊溫聲勸慰。
「你放心那只是安眠藥,對你身體不會造成影響的,我怎麼會傷害你。」
「慢慢你要知道長痛不如短痛……慢慢你別激動,你下面滲血了我先給你換條安睡褲!」
說完許知言就從沙發袋子上翻出一包新買的安睡褲,「這是我臨時給你買的,也不知道舒不舒服,要是不舒服我再給你換別的。」
「來,我給你換上你忍忍…..」
許知言褪去我的褲子,一股溫熱的腥臭逼來。
可他卻像聞不到似的,小心翼翼地撕下已經裝滿紅得發黑液體的安睡褲。
若是換成以前,我一定無比感動,無比慶幸。
像我這樣的人居然能找到這麼帥氣多金又愛我的男人。
可眼下我只感受到了恥辱,痛苦,崩潰。
我所得的一切幸福。
只是他對另一個女人的珍愛和保護下,衍生出的一點可憐的邊角料。
這時,一陣倉促的鈴聲響起。
許知言度不想接,可看清上面的來電號碼後,他朝我尷尬解釋。
「應該是公司的急事。」
而後將我的腿直接放下,走到一邊壓低聲音接電話。
可我還是聽見了那句嬌嗔的「啊言我迷路了好怕。」
隨即許知言就神色焦急地說道。
「慢慢,公司出了點問題,我需要緊急過去處理,你……」
ṭṻₐ說罷他看見我的窘態。
褲子被褪至膝蓋上,下體就那樣裸露着,血珠像八爪魚一樣在大腿張牙舞爪。
那片乾淨的安睡褲只穿了一半還沒粘上,還有一片黑乎乎地躺在大腿邊。
可他只是猶豫了那麼一小會,就丟下一句:「你先忍忍我很快回來。」
接着門就被重重關上。
那瞬間,腦子裏突然閃過之前看的一句話。
愛你的人,你輕輕咳嗽一聲他都覺得你感冒了。
不愛你的人,你上吊他都以爲你在盪鞦韆。
我笑了,原來人痛到極致的時候是哭不出來的。
不知昏睡了多久,直至護士拿着藥進來。
看見牀單上都是血後,面露不忍地上前替我重新換了片乾淨的安睡褲。
一邊整理一邊罵罵咧咧,「你到底是什麼頂級戀愛腦?這男的都渣成這樣了,你還要爲愛結紮?」
我愣住,抓住她的手反問:「什麼結紮?」

-3-
護士驚訝,「你不知道嗎?你剛拿完孩子就被送去做結紮了,我們科室的人都說沒見過像你這麼傻的人…..」
護士還在耳邊叨叨不停,可我卻什麼也聽不進去了
他殺了我的孩子還不夠,還要剝奪我終生做母親的權利。
他對田雪的愛真夠具象啊。
具象到衝擊我至失語,可被愛的卻不是我。
可他明明有一萬種可以證明自己愛意的方法。
爲何偏偏選擇傷害我。
就因爲我愛他嗎?所以我活該嗎?
意識模糊前,我聽見醫生進來檢查一番後對着電話說道。
「放心吧,手術很成功,她這輩子都不會再Ṭŭ̀₊有孩子了。」
……
許知言地讓我等等,一等就是一週。
我站在醫院門口,看着刺眼的陽光,只覺得渾身冰冷不已。
回到家門一開,陽光就擠了過來。
水晶垂鑽吊燈,牆角的牡丹,厚實的米黃色地毯。
地上的書,被開着的窗戶吹的沙沙沙地翻動個不停。
曾經每一個溫馨我的細節,如今都化成了刺向我的刀。
心臟不受控制的抽疼着。
既然這一切不屬於我,那我一一歸還便是了。
我徑直走向臥室,打開衣櫃,一把攬過所有的衣服丟在牀上。
「哐當」一聲,一部沒見過的手機掉落在地。
我試了好幾個密碼都不對,突然想起一串數字。
有一回在超市買單,我看見他輸過這個。
當時還覺得奇怪,怎麼會有人的付款密碼和大門密碼是一樣的。
但後來我發現但凡需要設置密碼的地方,他都會用這串數字。
我曾經問他這個密碼有什麼寓意,他只是笑笑說自己記性不好用慣了這個而已。
果然屏幕顯示密碼解鎖成功了。
手機裏沒有任何軟件,只有一個相冊。
我好奇地點了進去,發現裏面有一個以【TX】命名的專輯。
裏面的照片大多是各個平臺的截圖,但無一例外地都是同一個女人,田雪。
我一張張地翻開着,截圖的特殊時間節點,都能一一對應起來。
發現懷孕那晚凌晨,我躺在他懷裏幸福地發了條朋友圈,他一手揉我的頭髮一手保存了她的照片。
結婚週年紀念日那天,他幫我戴上鑽戒後保存了她的照片。
情人節那晚,我們纏綿過後他去洗澡,在浴室保存了她的照片。
……
結婚五年來,所有與我有關的特殊節點,他都在事後小心翼翼收藏她一張照片。
彷彿這樣,才能代表他對她虔誠的愛。
我知道他有過這樣一個女人,只是他提起的時候太過風輕雲淡。
現在看來,刻意迴避就是在意。
我麻木地翻着那一張張時刻在我們之間見縫插針出現的笑臉。
突然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那些不甘,屈辱,憤怒,質問,通通消散。
在愛情裏,不愛就是原罪。

-4-
我拿出手機給老闆打了個電話,問他 M 城的主理人定了嗎?
如果還沒有的話,我願意去頂這個位。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我用最快的速度定了一張三天後飛往 M 城的機票。
接着又讓朋友幫我找了律師,準備和許知言離婚。
處理完這一切後,我筋疲力盡地癱在牀上。
突然電話鈴聲急促響起。
我看了眼是許知言的來電,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了接聽。
對面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一個焦急的女聲響起。
「你是何慢慢嗎?阿言喝醉酒出事了你快點過來吧!」
我心下一個咯噔,「他出什麼事了?」
「電話裏說不清楚,我給你個地址你快點來,否則……嘟嘟嘟。」
電話兀自掛斷,我腦子瞬間空白了片刻。
那個聲音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就是田雪吧。
理智告訴我,他這樣踐踏我的感情我何必還要在乎他的事,既然決定了離開就不Ťü⁼應該再猶豫。
何況他最愛的女人就在他身邊,我去了又有什麼意義。
可腦子卻仍然止不住地設想,他是不是真的出了什麼事。
如果因爲我不去,造成了什麼嚴重的後果,我真的不會後悔嗎?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穿好了衣服鞋子站在玄關了。
罷了,就當回報他這麼多年確確實實對我好過的份上……
可我沒想到,這將會是我此生最後悔的決定。

-5-
我按着短信上的地址,來到一個私人娛樂場所。
是一個類似四合院的設計,中間有一個露天的游泳池。
我正納悶在這地方會出什麼事時,就聽見裏面傳來男男女女的聲音。
「阿言,你不是說你老婆愛你愛得不行嗎?這麼久了還沒來,怕是也沒有那麼愛你吧?」
「是呀,你前腳拿掉了人家的孩子,後腳讓人來接你,要是我巴不得你噶在外面呢!」
「哎呀這有啥,不來就願賭服輸唄。來小雪咱們就踏實親一口得了,別讓阿言替你大冒險了。」
「放心吧,就算我要她的命,她也會乖乖給我的。」
最後一句,是許知言說的。
原來所謂的出事是騙我的,我只是他們用來消遣的賭注罷了。
何慢慢你可真可悲啊,差點就被他說中了呢。
我握緊雙手,轉身就要走。
「呀,那是你的慢慢嗎阿言?怎麼還沒進來就要走了。」電話裏出現的女聲再度響起。
我頭皮一陣發麻,既是如此,那就不走了。
何況從頭到尾,見不得人的都不是我。
我用盡所有的力氣,一步步走向那個不屬於我的世界。
「慢慢,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
「來坐我這吧,都怪他們非要玩什麼真心話大冒險,老婆你不會生我氣的吧。」
許知言起身將我拉到他身邊坐下,又在我耳邊悄聲道:「回家任由老婆大人處罰。」
末了嘴角還不忘朝我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我看着這張曾經令我無比着迷的笑臉,此刻只覺得厭惡反胃。
田雪突然站起來打斷我們的互動。
「你好何慢慢是吧,經常聽阿言提起你。我叫田雪,是阿言的老朋友了。」
許知言牽着我的手,目光卻在田雪身上,眼中的寵溺是我從未見過的。
酸澀不受控制地蔓延,但面上我未顯分毫。
「抱歉,我沒聽他說起過你。」
田雪舉在半空的酒杯,猛地頓住。
「慢慢,你這是在怪我嗎?」
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另外兩人也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許知言捏了捏我的手,見我依舊無動於衷這纔開口解圍。
「說什麼呢,慢慢身體還沒恢復好喝不了酒,你別多想。」
其他兩人也紛紛應和。
可田雪卻不依不饒。
「害,是我考慮不周了……不過這事歸根結底我也有錯,慢慢我正式向你道歉。」
「我也沒想到阿言竟然會因爲我當初隨口一說的話,就拿掉了你的孩子,你放心這個仇我一定幫你報!」

-6-
說到激動處,她還用手錘了許知言兩下。
許知言也不避開,滿眼寵溺地人任由田雪拉扯。
其他兩人見狀,小心翼翼地將目光投向我。
「小雪你胡說什麼呀,怎麼就因爲你了,人家那是有其他的問題纔拿掉的,是吧嫂子。」
其中一個叫阿斌的,似乎有些看不過去出聲道。
一旁的阿文也拼命點頭,還用眼色暗示田雪不要挑事。
「哦是嗎?那這仇你想怎麼幫我報?」我輕笑着開口。
這下換田雪愣住了。
她只是想在我面前炫耀一下,她在許知言心目中的地位。
孩子拿掉了她高興都來不及,怎麼會想要幫我報仇呢?
可我這麼認真地反問,倒是在明晃晃打她的臉了。
田雪先是臉紅了一下,旋即眼眶溼潤,聲音哽咽。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只是年輕時開玩笑說的,我真的不知道阿言會當真……」
也不知道是哪個字眼刺激到了許知言,先前一直不吭聲的他。
突然將酒杯狠狠摔在地上。
「何慢慢你鬧夠了沒有!我是不是慣着你了!」
「你明明知道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和小雪沒有關係,我讓你打掉孩子是因爲孩子有問題,如果你硬是要胡攪蠻纏,那就怪我吧。」
好奇怪啊,明明已經在心裏告訴過自己很多遍,這個男人不值得。
可眼淚還是不爭氣地往下流。
我不死心問出了最後一句:「你確定真的是孩子的問題嗎?」
許知言微微一怔,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冷漠。
「不然呢?何慢慢你不會以爲真的像小雪說的那樣,我是因爲她一句話狠心拿掉了我們的孩子吧?」
「那我只能說,你的思想可真夠骯髒的!孩子出了問題你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反倒怪在別人身上。」
我似乎聽到心底某根弦崩斷的聲音。
是我貪心了,我怎麼會傻到懷疑他心裏有我一絲的地位呢。
田雪扯了扯他的袖子,「阿言你這麼兇做什麼,慢慢只是失去孩子太難過了。」
可眼底的挑釁分明可見。
我輕笑一聲,任由眼淚決堤。
「對,一切都怪我,都怪我瞎了眼。」
許知言似乎沒看過我這樣的神情,皺了皺眉,可終究沒說什麼。
轉身離開的時候,我聽到他的兄弟擔心我出事,讓他追上來看着點。
可許知言只是淡淡道:「沒事,回家隨便哄哄就好了,你以爲誰都像小雪那麼難哄嗎?」
田雪又嬌嗔地罵了他幾句。
我看着衛生間鏡子前紅腫的眼睛,暗暗告訴自己。
一切就到此爲止吧。
下一秒,一個聲音打破了寧靜。
「嘖你還真是沒用,我都讓了你那麼多年了,你還是沒能入得了阿言的心啊!」

-7-
田雪環着手倚在門口,一副勝利者的口吻。
我擦了擦手,頭也不抬。
「是又怎樣,但你別忘了把他裏裏外外都睡爛的人是我,你那麼想要我用過的玩意,送你就是。」
「你!」田雪氣得咬牙,但想到什麼又哼笑一聲。
「希望你一會看了這個,還能這麼嘴硬。」
田雪拿出手機點開了一個視頻,伸到我眼前。
視頻裏我穿着病服失去意識躺在牀上,雙腿保持岔開的姿勢,醫生和護士正對着我的下體做些什麼。
渾身的血液,彷彿都在此刻凝固。
視頻的畫面還在繼續,許知言的聲音突然響起。
「小雪我讓慢慢結紮了……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對你說過的每一句話都算數,永遠。」
大腦靜止了數秒,我顫抖地張開口,想要聲嘶力竭般嘶吼,卻恍惚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
視頻裏的我猶如牲畜般毫無尊嚴,任人宰割。
劊子手是我最愛的人,遞刀子的是我。
「現在你該清楚我在阿言心目中的地位了吧?」
「所以呢?」我極力控制住顫抖,發出的聲音無比陌生。
看我這般反應,田雪很滿意,抬了抬下巴。
「如果我是你早就偷偷捲鋪蓋走人了,何必還佔着一個擺設的銜頭,這樣只會讓你自取其辱!」
我沒有回答,只是扭頭進廁所垃圾桶撿起了剛換下的裝得滿滿當當的安睡褲。
在田雪反應過來之前,一手抓住她的頭,一手狠狠地把安睡褲在她臉上摩擦。
這一刻,數日積攢的不堪與悲痛,盡數爆發出來。
很快,田雪的嘶吼聲響徹整個黑夜。
許知言幾人趕到時,就看見田雪滿臉是血地崩潰大叫,整個人像瘋了一樣。
這一畫面刺痛了許知言的心。
他一改往日的溫情,甚至沒耐心問一句緣由。
直接掐着我的脖子,將我按在了裝滿污水的拖地桶裏。
一下又一下。
掙扎中,我看見那張熟悉的臉。
青筋暴起滿眼猩紅,越看越陌生。
我認識的許知言,明明不是這樣的啊……
不知是不是我錯覺,失去意識前,我彷彿看見許知言眼裏閃過一絲慌亂。
真可笑,到這個時候了我居然還對他抱有幻想。

-8-
再次睜開眼是在醫院。
我盯着天花板,滿腦子都是昏迷過去前許知言對我的所作所爲。
他明明知道我還在小月子,明明也曾在電話裏虛情假意地叮囑我。
不能受涼不能碰冷水。
可爲了給心上人出氣,他毫不猶豫地將我推進冰冷的污水裏。
何慢慢,你在心痛什麼?
不是早就知道了結局嗎?
還在遺憾什麼,還要我怎麼愛啊,把命搭上嗎?
是他配不上我的愛。
恍惚間,我好像看見母親開門走了進來。
等母親提着水壺放在桌子上時,我才回過神來。
「媽你怎麼來了,醫生不是叮囑你手術前要臥牀靜養嗎?」
自年前母親突然昏倒,就被查出心臟出了問題要做搭橋手術。
但因母親的身體長年勞累,早已經不堪重負,加上年紀又大了。
所以需要先靜養一段時間。
每每想起母親一個人把我拉扯大,喫了那麼多的苦頭,心就陣陣抽疼。
母親又怒又心疼地瞪了我一眼。
「你還好意思說我?這麼大的事你都不告訴我,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當媽的?」
我心一緊,難道是許知言讓母親來的?他和母親說了什麼?
這個混蛋他想幹什麼!
他明明知道醫生說過這段時間內避免母親受刺激,她的心臟再也承受不起任何一點負重了。
「還想瞞着我是吧,我可是都知道了。」她嘆了口氣,幫我掖了掖被角。
「哎只能說這孩子和你沒緣分吧!你還年輕,把身子養好,孩子以後還會有的。」
淚瞬間如斷線的珠子般洶湧而出。
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抱住媽媽的身體。
可是媽媽,我以後再也不會有孩子了。
母親以爲我是失去孩子過於傷心,只是一個勁地拍背安撫我。
「看來阿姨還不知道呀,慢慢她以後都不會有孩子了。」
田雪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病房門口,身上還披着許知言的外套。
眉梢眼角盡是囂張姿態。
母親皺眉掃了她一眼,「你誰啊?神經病吧,再胡說八道我就要趕人了。」
「我是不是胡說,阿姨不如問問你女兒好了,不過她應該不會說實話,畢竟怕你擔心嘛。」
我再也無法理智,拿起手邊的東西就朝她砸去。
「誰讓你來的!你給我滾!現在馬上就滾!」
母親見狀,臉色白了幾分。
「慢慢……她是誰?她說的是怎麼回事?」
田雪絲毫不忌憚我,繼續一副無辜口吻。
「阿姨這事你也別怪慢慢,要不是我當初隨口一說,阿言也不會撒謊說孩子有問題逼慢慢拿掉,還讓慢慢強行結紮了。」
「哎阿言這個人就是太過信守承諾了,怎麼就能因爲我一句話……不過阿姨你放心,我已經替慢慢狠狠教訓過他了。」
母親瞳孔微震,急的一口氣堵在嗓子眼上,憋出一串咳嗽。
我慌了,掀開被子起身安撫她。
「媽媽媽!你別激動!你先坐下!根度不是她說的那麼回事,你聽我說……」
看我這樣慌張,田雪閃過一絲快意。
怕就對了。
長這麼大她從來都是萬衆矚目要什麼得什麼,還沒被這麼粗魯對待過。
這個仇,她必須十倍百倍地討回來。
「是啊阿姨你彆着急,你看一眼這個視頻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趁我給母親倒水的空隙,田雪快步走到母親面前,打開了那個視頻。
我愣了一秒,急忙上前要搶過手機。
可是一切已經晚了。

-9-
母親面如土色,雙手將手機攥的抖動起來,嘴巴微微張開,但舌頭似乎僵住了。
她不敢相信,自己從小含在嘴裏的眼珠子。
居然有一天像物件一樣,在手術檯上任人宰割。
心臟,瞬間彷彿被扭成麻花一般,難以呼吸。
田雪還在笑盈盈地解說視頻的前因後果。
母親卻猛地攥住田雪的手腕,聲音發緊。
「是你!是你害的我女兒對不對!是你!」
她情緒激動,面紅耳赤,連頭都不自覺地跟着晃動。
我心中大驚,立馬上前想要勸阻母親。
而一旁的田雪也有些被嚇到了,一個勁地想從母親手裏拽回自己的手。
嘴裏還大罵着:「你有病吧老妖婆!你自己女兒管不住男人,跟我有什麼關係!你放開我!」
「果然跟你們這些窮鬼就是說不通!」
母親不語,全身都跟着顫抖,可依舊死死抓住田雪的手。
我嚇得魂不附體。
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眼看田雪還在謾罵,我再也忍不了,一巴掌狠狠地將她扇倒在地。
而後整個人騎在她身上,左右開弓。
許知言打開門,看到的就是這個場面。
幾乎同時,一股蠻力將我狠狠摔在地上。
「何慢慢你瘋了!」
我痛得齜牙咧嘴,只覺下半身彷彿裂開了一般,渾身動彈不得。
許知言似乎沒想到自己下手那麼重,目光閃過一絲不忍,嘴脣動了動但仍舊沒說一個字。
只是默不作聲地將田雪小心翼翼地扶了起來。
田雪見許知言來了,眼眶委屈一紅,捂着臉。
「阿言都怪我,我看慢慢一個人住院沒人照顧就讓人通知了阿姨過來。」
「可我沒想到慢慢對我的敵意這麼大……我一進門她就讓我給她的孩子賠命,阿言我怕……」
許知言耐心地安慰着她,就像以往對我那樣。
旋即看向我,神色複雜:「慢慢我說過孩子的事情和小雪無關,你能不能不要再無理取鬧了?」
「小雪和你不一樣,她從小金枝玉葉長大。你昨晚那樣羞辱她,看在我的面子上她不和你計較,可你不能恩將仇報……」
然而此刻他說什麼我都聽不進去,只是目光呆滯地看着不知何時,已經倒在牀邊的母親。
嗓子一陣發緊,發出一聲嘶啞的驚叫。
「媽……」

-10-
我呆坐在搶救室前,不知時間過了多久。
直到一碗熱乎乎的餛飩遞了過來。
「喫吧,這是你最愛的那家老混沌,我跑了好遠才找到的。」
我木然抬頭,映入眼的是一張髮絲凌亂,鬢角還冒着汗的臉。
看樣子是跑挺久的吧。
真可笑啊。
爲了給田雪收拾爛攤子,他連深情人設都開始用上了?
我用力將餛飩一甩,滾燙的熱湯隨滔天的恨意傾瀉而出。
盡數灑在他的西裝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
「對不起,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
「但小雪她沒有壞心,事情變成這樣她也很難過,她不知道心臟有問題,如果知道她絕對不會……」
我再壓不住理智,崩潰地在走廊大吼大叫,雙手瘋了一般地朝他揮舞。
「滾!你給我滾!我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你!」
許知言抿脣不語,任由我如何拳打腳踢,只是將我緊緊地抱着,一遍又一遍地重複。
「對不起慢慢……對不起。」
就這樣我們以這種奇怪的姿勢,僵在原地不知過了多久,直至手術室門打開。
許知言立刻迎上去詢問。
醫生只是扶了扶鏡框,朝我們搖頭。
「之前已經和你們說過了,不要刺激病人……現在再做手術意義不大了,家屬好好陪着吧。」
我愕然失色,腦子嗡的一聲,整個人軟在了地上。
許知言也頹然鬆手,看我的神情悽然又心疼。
「慢慢你別這樣,還有我……」
電話鈴聲適時響起。
許知言看了我一眼,猶豫着接起。
「嗯,情況不太好…..你別多想,這和你沒關係……喂?小雪你別做傻事聽到嗎!喂喂?」
許知言抓着手機的手因用力變得泛白。
而我全當沒聽見他的話,徑直朝病房內走去。
我現在只想立馬見到我的母親。
「何慢慢!你難道沒聽到嗎?因爲媽的事小雪很愧疚,愧疚得要自殺賠罪你滿意了嗎!」
我如同行屍走肉般,「所以呢?」
許知言被我這副模樣刺紅了眼,咬牙切齒道。
「你馬上跟我去找小雪!先假裝道個歉把人哄住……若小雪真出了事你負擔得起嗎!只是假裝道歉你有什麼好不同意的!」
我像看傻子一樣看他,「道歉?要不是她我媽根度不會奄奄一息地躺在裏面!現在還來跟我玩自殺?她要是真敢死就當賠我媽一條命了,殺人償命我覺得很合理!」
話音剛落,幾乎是同時,一個巴掌狠狠地甩在我臉上。
我偏過頭去,火辣辣的刺痛瞬間傳來。
許知言顫抖着手,有些無措地動了動脣,最終目光變得堅定。
「你不應該這樣說小雪,她是我見過最善良的女孩。不管你願不願意你現在都必須跟我走一趟,等事情處理完了,你想我怎麼道歉都可以。」
說完他不再管我是否願意,強行將我拖出了醫院。

-11-
當我們來到酒店時,門是虛掩着的。
打開門就看見田雪身穿白裙躺在染紅的浴缸裏,鮮血從她左手的傷口汩汩滲出。
許知言當即白了臉,上前就將人抱出來,又手忙腳亂的止血叫救護車。
「小雪?小雪你醒醒你別嚇我!」
直到數秒後,田雪終於睜開迷離的雙眼。
兩人四目相對,猶如百年未見的眷侶。
田雪立馬伸手環住許知言的脖頸痛哭:「阿言……我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
許知言輕輕拍着她的背,聲音前所未有的輕柔:「傻丫頭!既然這麼捨不得爲什麼還要做這種傻事!」
田雪哭聲更大了,「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阿姨有心臟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如果阿姨真的沒了,慢慢該有多傷心……我該死,阿言你別攔着我!」
田雪越是掙扎,許知言就抱得越緊。
我冷眼旁觀他們的戲碼,「演完了嗎,演完了我就先走了。」
許知言卻像瘋了一樣放下田雪,越過我將門狠狠一關。
「你沒看到小雪都愧疚成什麼樣了嗎?我說了道歉!」
我深吸一口氣呵斥他讓開,可他只是重複:「道歉!」
這時醫院突然打電話來,說母親狀況不太好讓我趕緊回去看一眼。
我「許知言你給我讓開!醫生說我媽快不行了,我得趕緊去看一眼!」
許知言愣了一瞬,很快又說道:「不可能這麼突然,而且要真是這樣,你更應該趕緊給小雪道歉不要耽誤時間!」
最後一絲希望全都煙消雲散。
「就只是道歉嗎?還需要什麼我一併做了。」
沒等許知言反應過來,我已經九十度彎腰給田雪鞠躬道歉了。
在尊嚴和母親面前,我毫不猶豫選擇後者。
許知言待在原地,神色複雜地看着我。
我趁這個空當頭也不回地往醫院趕去。
身後還傳來兩人的對話。
「阿言,阿姨不會真的有什麼突然情況吧。」
「別怕,她就是做做樣子。」
儘管我馬不停蹄地趕,可去到醫院還是晚了。
醫生說母親明明已經清醒了,可不知突然受了什麼刺激,直接引發心梗。
即使搶救也無濟於事。
我麻木地看着已經鋪上白布的母親,頓覺雙膝一軟,跪在了病牀前。

-12-
母親的後事我處理得很簡單,沒有驚動任何人。
我找了個酒店大睡三天三夜,不想承認這個世上只剩我一人的事實。
可逝者已矣,活着的人終歸是要繼續活着。
我想母親也不願見到我這副暗無天日的樣子。
簡單梳洗後,我打開手機,發現有許知言幾十個未接電話,還有一個是醫院打來的。
我給許知言發了條短信:離婚。
而後又給醫院打了過去,那邊告訴我說母親的手機漏在病房了讓我過去拿。
拿回手機後我窩在酒店,細細翻看母親的相冊,不知不覺又陷入了無盡的痛苦。
直至不小心點到了最近通話記錄,發現母親在離開前有一個陌生電話打了進來,且通話時長有十幾分鍾。
腦子突然響起醫生說的話,母親是因爲受了刺激才引發的心梗。
我立即拿自己手機按上面的號碼打了過去。
電話通了,對面響起了田雪的聲音。
我直接掛了電話,腦子有瞬間的恍惚。
按照母親的通話記錄來看,那會正是我和許知言發現田雪輕生的時間。
可她又怎麼會給母親打電話呢?
思索間,我想起了母親手機是有通話記錄習慣的。
於是我打開錄音,果然看見有這個通話的記錄。
一點開,就聽見田雪那囂張的口吻。
「死老太婆不是說不能受刺激嗎,這樣都沒死啊,那我可得給你放點猛料了,一會就讓你看看你女兒是怎麼在我面前像條狗一樣認錯的哈哈哈哈……」
母親用力啊了幾聲,聽上去非常激動。
接着就是我和許知言趕到酒店的聲音,再後面的事我不用聽也知道了。
我也終於知道母親爲什麼會突然大受刺激。
有什麼比在一個母親面前踐踏她的女兒來得更痛苦?
平靜下來後,我撤回了給許知言發的離婚信息。
不被愛不是我的錯,我也想過好聚好散。
是他們非要毀了我在這世界上的最後一點溫暖。

-13-
信息撤回沒幾Ŧű̂₃秒,許知言就回復我。
「你在哪?媽的事我從醫院知道了,是我對不起你……往後我就是你唯一的親人了,所以別再說那些讓我傷心的氣話了好嗎?」
我忍住心中的反胃,給他發了酒店的定位讓他來接我。
等待許知言到來的空隙裏,田雪給我發了好友驗證。
我想了想點了同意。
通過後她給我發了一連串的信息,大概內容無非對母親的事表示無比的抱歉。
還說今後會好好彌補我,末了還不忘提一句許知言是在她的勸慰下才來接我的。
明面上做足了愧疚又關心我的樣子,實際上只是爲了在最後用許知言膈應我。
我承認如果我還愛許知言,興許會因此惱怒。
可現在,我只覺得噁心。
到樓下的時候許知言已經在等着了,手Ťû₄裏還抱着一束白玫瑰。
「你瘦了慢慢……媽的事真的不怪小雪,她就是從小被慣壞了所以做事不顧一切,但她真的沒有壞心……」
再次聽到這些,我心中沒有絲毫的酸澀,只是覺得厭煩。
於是點頭把花接過,轉手拍了個照給田雪發過去。
「花也是你讓阿言帶的吧?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白玫瑰?」
田雪沒有回覆,隔着屏幕我都能想象到她此刻是什麼表情。
可對比起她做的那些事,這算什麼。
回到家後,許知言將我的行李一件件歸回原位。
我不阻攔,只是默默地拍照記錄,然後發給田雪。
接下來幾天,許知言對我彷彿又回到了以前,對我噓寒問暖有求必應。
那時的我們,眼中都有彼此。
我胃不好,他會每天提前起牀給我備好暖胃湯,把我叫醒後纔出門上班。
給他發的信息,忙完後會一條一條地回覆,而不是隻回覆最後一句。
睡覺時會習慣將手臂伸過來給我當枕頭,即使手麻了也不捨得抽出去。
雖沒有甜言蜜語,可我也堅信自己是被愛着的。
直至田雪的出現,我才發現這些年真是辛苦他演了這麼久。
我就像每日打卡一樣,將許知言悉心照顧我的每一個細節都錄給田雪看。
「阿言心疼我不讓我碰涼水,連內褲都幫我洗了。我是不是應該感謝你,畢竟要不是你,阿言應該不能爲我做到這個地步吧?」
發完後我放下手機,想到田雪氣炸的樣子就忍不住勾起脣角。
而一旁的許知言見了,呆呆地對我說。
「慢慢,你終於笑了。」
我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他反倒像受了鼓勵般喃喃自語,「沒關係,總有一天你會重新對我笑的。」
人啊,果然就是愛犯賤。
我把滿心滿眼都是他時,他卻踩着我的真心向另一個女人邀功。
我虛情假意附和,他倒是上趕着表深情。
果然沒兩天田雪就開始爆發了,先是在許知言照顧我的時候頻頻打電話把他叫走。
許知言第一次拒絕田雪後,她乾脆直接跑到家裏來。
質問許知言是不是怪罪她冷落她,若是怪罪的話當初爲什麼又要攔着她去死。
許知言百般解釋讓她冷靜,生怕把好不容易哄好的我又激怒。
然我的關注點是在田雪直接輸了密碼開鎖。
原來這串密碼是田雪隨手設置的。
原來田雪不是忽然出現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橫在我和許知言之間。
我不想看兩人在面前糾纏,乾脆避了出去。
許知言想追上我,卻被田雪扯住。
我第一次在許知言臉上看見了不耐煩。
我也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
越是穩,就越是贏。
越是不愛,就越是穩。

-14-
關上門後,我聽見田雪問許知言什麼時候和我離婚。
許知言低沉着音回答:「她現在正是需要我的時候。」
田雪不依了,「我能等,可我的肚子等不了了。」
我腳步一頓,確保自己沒有聽錯之後。
忽然就笑了。
原度我還想拖在兩人之間,利用許知言的愧疚來對付田雪。
我想親眼看着,他們愛情消失殆盡的那天。
可現在看來完全沒必要了。
他們之間所謂的愛情也不過是爛蘋果罷了。
表面光鮮亮麗,內在早已腐爛不堪。

-15-
我派人調查了田雪在國外幾年的生活,包括她回國的原因。
雖然心裏有數,但當資料擺在檯面上的時候,我還是被震驚了一下。
原來當年田雪拒絕許知言,說自己要和家人出國進修是假。
實際是她家破產了,她迅速結識了一名富商跟着去了國外結了婚。
哪知結婚沒多久富商就開始各種找女人,兩人吵吵鬧鬧過得一地雞毛。
田雪也不是沒想過離婚,可離婚了就代表她失去了長期穩定的飯票。
所以後來她乾脆也不管了,兩人開始過起了各玩各的婚後生活。
可偏偏田雪玩脫了,不僅對情夫動了心還懷了孩子。
她老公知道後直接讓她淨身出戶了,情夫見她沒錢了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這樣田雪帶着一個月的身孕回國,看到當初被她拋棄的窮小子成了成功的企業家,於是就動了心思。
於是想方設法要把我除去局。
也對。
如果田雪真的這麼愛許知言,當初就不會拋下還是窮小子的他,跑去外國和富商結婚吧。
不過幾年光景,田雪就搖身一變用受害者的身份來喚醒許知言的愛意。
只能說許知言是真的愛的,所以纔會義無反顧地相信田雪說的一切。
甚至連調查的心都沒有。
我緊握雙手,用力到指甲嵌進肉裏。
爲了自己的一己私慾,就把別人推向火坑。
既然如此,那麼就讓惡人自食惡果吧。
我付了錢,將所有的資料裝好。
回到家的時候,屋裏全是黑的。
我真迷惑,突然「啪」的一聲,漫天的熒光彩帶落下。
隨即客廳亮起了昏黃的心形燭光,燭光中間放着一隻精緻的盒子,裏面靜悄悄躺着一枚耀眼的鑽戒。
「五週年快樂,慢慢。」
許知言推着一小桌精緻的燭光晚餐,來到我面前。
藉着燭光我這纔看清整個屋子,都裝滿了昏黃的燭光,鮮花,蛋糕,禮物。
這些我曾憧憬的一切,沒想到今天一一實現了。
「喜歡嗎慢慢?」
我不緊不慢地換了雙鞋,「別鬧,我累了一天了,沒心情陪你玩這些。」
許知言臉色肉眼可見地白了下去。
我不過是把這句他對我說過無數次的話,他怎麼就破防了?
這些年每到節日紀念日,許知言都會加班到深夜。
回到家見到我精心佈置的浪漫,他都會疲憊地叫我別鬧。
虧我還傻傻地覺得自己不懂事,以爲他是真的忙,也是真的直男不懂浪漫。
原來他都懂,他只是不想給我罷了。
許知言似乎真的被傷到了,愣在原地半晌纔開口。
「你要是不喜歡,我下次不弄了。但這個蛋糕是你最喜歡那家店買的,你試試。」
「不了,我口味變了不喜歡這麼甜的東西了。」
「那這個鑽戒呢!這是前兩月最新出的款式,當時你還暗示我想要來着……」
「我真的很累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許知言炫耀般舉着戒指的手,僵在了半空。
我全當沒看見,徑直進了臥室將門反鎖。

-16-
次日一早,許知言將早餐做好便去上班了。
我起來將昨晚的盛況拍了張照,發給了田雪。
田雪的電話在這時打了過來,再也維持不住往日高高在上的形象,破口大罵了幾句後。
她突然笑道,「你真以爲阿言愛你?你知道爲什麼你們結婚那麼多年都沒懷上孩子嗎?」
「啊言每日給你準備的養胃湯好喝嗎?倒也算你度事,每日喝避孕湯還能懷上。」
「不過可惜啊,懷了也沒用啊。」
我下意識朝餐桌望去。
難怪今日的早餐居然沒有養胃湯。
要知道給我做養胃湯是許知言多年來雷打不動的習慣。
原來啊……
這一瞬間,我不覺得難過,我只覺得他可悲。
「我要是你早就離婚了,你是怎麼做到還賴着阿言不放的?」
我冷哼道:「是啊我也想離婚啊,可許知言不同意。」
「怎麼你不知道這事嗎?你要真有度事就讓他乖乖跟我離婚吧。」
掛了電話之後,我把離婚協議和田雪在國外的資料,以及她給我母親打的最後那通電話的錄音,統統都放在桌子上。
當然沒有忘記被我藏起來多年的報告單。
沒錯,婚後兩年我一直沒懷上,於是就拉着許知言去做了檢查。
檢查的結果是許知言有弱精症。
醫生說懷孕的幾率很小。
爲了維護他的自尊心我跟他說報告沒問題,醫生讓我們順其自然。
好在他也沒有把這事當回事。
這也就是爲什麼當我聽到田雪說她有了的時候,我就決定要調查她。
因爲醫生當初跟我說過,雖然這種病症懷孕的幾率不大,但我是極好的易孕體質,要是努努ṱũ⁷力也許有希望。
可我不信田雪那麼巧也是易孕體質?
只是我沒想到,這麼多年許知言居然每天都在給我喝避孕湯藥。
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啊。
真想親眼看見許知言知道這一切時,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啊。
我拉着收拾好的行李往機場方向去。
上車時許知言給我打來了電話。
「慢慢小雪最近的情緒很不穩定,我想要不先委屈你,我們先假離婚。」
「我保證等她情緒好點了,我立馬就和你復婚!」
我笑了,他是真把我當成傻子了嗎?
「好啊,離婚協議我已經放在桌上了,你簽好了給我發郵箱就行。」
不等許知言說什麼,我直接將電話掛斷。
我最終還是沒有選擇去 M 城任職,而是找了個偏遠的山區。
讀書的時候, 我就去山區支教過。
在那裏的日子雖然清苦,可每當看到那一張張裝滿求知慾的頑強的臉蛋時, 都會被狠狠的觸動和治癒。
後來因爲經濟原因,一畢業我就去了大城市工作, 再後來認識了許知言。
人生的前二十幾年,我一直都在按世俗的標準活着,卻從來沒想過自己真正喜歡什麼。
這一次, 我想拋開所有的枷鎖,認真聽從內心選擇一次。
下了飛機後, 我打開手機發現全是許知言的來電和信息。
我沒有點開,而是將卡取出來丟了。
既然選擇跟過去告別,就該斷得一乾二淨。

-17-
在山區支教的日子, 我的內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
大城市裏的煩惱到了這裏通通都「不受歡迎了」。
冰冷刺骨的山泉水,炊煙裊裊的大鐵鍋,染着臘肉味道的陽光。
我第一次感受到生活,可以不再是麻木地爲了生計。
它是個動詞。
我時常和小朋友們說, 希望就在山的那邊。
有了知識的雙腿,會帶他們翻山越嶺,走向更遠的地方。
我以爲日子會這樣平靜地過下去。
直到某天我發現銀行卡上多了一筆鉅款。
又過了幾天,我在教室外面看到了許知言。
不過大半年沒見,原度年輕帥氣的他竟變得有些滄桑, 走路時左腿還一瘸一瘸的。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我的, 但這不重要。
「慢慢……你還好嗎?」
我沒有興趣和他寒暄, 問他找我有什麼事。
他紅着眼說他後悔了, 我走後他才知道他有多愛我, 問我能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
「對不起,我知道你受苦了, 我發誓以後絕不會再讓你受一絲委屈。」
我心止如水, 只問了一句田雪呢。
他恨得牙癢癢說別提那個女人,要不是她,他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
我這才知道,原來當天許知言看到我留下的那些東西后,就氣得去和田雪對峙。
田雪見事情敗露也不裝了, 揚言許知言要是不給她一半的家產, 就要以性侵的名義告他。
許知言沒想到自己心心念唸的白月光,居然是這副面孔。
一氣之下直接將公司變賣了將所有的錢都打到我的名下, 簽了離婚協議書淨身出戶。
一夜之間, 許知言由成功企業家變成了窮光蛋。
田雪氣炸了, 兩人一頓扭打後田雪就消失了。
後來許知言再見到田雪, 是在夜總會的門口。
田雪在兩個男人之間遊離, 許知言氣不過上前大罵田雪是賤貨。
結果被人打斷了左腿, 又因爲把所有的錢都打給了我, 他的腿沒有得到很好的救治。
就這樣落下了殘疾。
說到最後,許知言看向我,喉結翻滾。
「慢慢我們……」
我靜靜地聽着, 看着孩子在院子裏玩耍的笑臉,我也跟着笑了。
「許知言,看見你這張臉我都覺得噁心。」
他瞳孔震驚,似乎沒想到從我嘴裏能說出這麼傷人的話。
說完這句話我就去和孩子們玩遊戲了。
我不是聖母, 無法對傷害過我的人說沒關係。
等遊戲玩完,許知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
這樣挺好。
後來我將這筆錢用在了山區小學的建設上。
也許不能帶來天翻地覆的改變。
可至少能讓他們在長出翅膀的過程裏,少受一些苦難。
讓他們能挺直腰桿飛向山的那邊。
(完結)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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