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的路知知

我向心上人表白的那天,突然發現自己是小說裏的一個炮灰。
突如其來的系統提醒我,面前這個就是男主角。
故事線馬上開始,女主即將閃亮登場。
天命如此,我註定是路人。
我反骨大爆發。
猝不及防,「吧唧」就在男主臉上親了一口。
系統和男主都呆住了。

-1-
我準備向靳川表白。
但我太緊張了。
臉漲得通紅,喘了半天粗氣,硬是沒憋出個屁。
我倆站在巷口的海棠樹邊。
我硬找話題。
「你看這拔絲海棠,開得真好。」
靳川低頭睨我一眼,漂亮的下頜線比我人生規劃還清晰。
「路知知,拔絲的是地瓜。
「這是垂絲海棠。」
我尬笑兩聲。
系統就在這時,突然出現在我腦海。
它說,不要白費工夫了,在這本小說裏我只是個炮灰。
所以男主角靳川今日拒絕我的告白。
和以後會愛上女主。
這兩件事,都是必然發生的。
我問:「女主出現了嗎?」
系統答:「還沒有。」
我大怒:「奸賊!此時告訴我是何居心!」
說不出口的愛意瞬間化作憤怒。
我腦子進地瓜,狗膽包天。
踮起腳就在靳川臉上親了一口。
「吧唧」一聲,十分響亮。
靳川愣住了。
清澈的眼睛裏燃起一絲困惑。
接着,秀麗的眉便顯而易見地慢慢擰起。
風雨欲來。
我哪還敢說出喜歡兩個字?
「不要驚慌!嚐嚐鹹淡!」
我大叫一聲,落荒而逃。

-2-
我咬咬牙問系統。
「多少積分,可以給我安排個重要角色?」
「比如變成靳川的白月光,美美談一陣戀愛,然後家裏暴富,出國留學再也不回來那種。」
「……積分是?」
系統疑惑不解。
「做任務得積分,可以換取道具啊,系統不都這樣幫宿主?」
它沉默了。 
我催促:
「快,給點單子做做。」
「我不是那種系統……」
「那你講講之後的劇情,給我開開金手指。」
系統說,告訴你也沒用。
因爲我是一個對劇情無關緊要的人。
它只是來警示我不要做無謂掙扎,順應劇情。
據說,我在整個小說中出現的篇幅就三五句話。
「路知知是住在靳川家隔壁的同校生,從小就喜歡靳川。」
「喜歡靳川的人雖然很多,比如隔壁鄰居路知知之流,但他從未對任何人動過心。直到……」
路知知之流。
我一時無語,欲言又止。
「現在的意思就是說。
「我只能老老實實當個 npc 見證男女主的故事?」
系統說是。
我皺眉:「可是我已經喜歡上靳川了呀。」
系統答:「你憋一下,不要和女主搶男人,不會有結果。」
「神經啊!」
我勃然小怒我怒火低燒我火冒 0.5 丈。
「不是還沒出現呢嘛,少 pua 我!我路知知愛喜歡誰喜歡誰。」

-3-
豪言壯語之後是膽小如鼠。
我梗着脖子,和靳川坐在我家二樓的小書房裏。
對面還坐着閨蜜夏小芸。
此刻她正對我擠眉弄眼。
我頂着靳川不時飄過來的刀子目光。
低頭去看手機。
「四口你瘋啦?靳神給你補課,叫我來當電燈泡幹嘛?
「不過我怎麼感覺今天他格外低氣壓,好像想生吞了你……」
哈哈,他當然想宰了我。
不然我也不會把夏小芸叫來當防火牆。
昨天回去,靳川破天荒給我發消息。
只有兩個字。
「解釋。」
而我當然沒敢回消息。
說什麼?
我路知知不是在親你,是在對抗命運的不公?
靳川能立刻告訴我媽,把我塞去精神衛生科看診。
我畢生的勇氣都被那個吻消耗殆盡了。
再也打不出我喜歡你四個字。
「路知知,題做出來了嗎?」
靳川涼涼的聲音傳來。
我抬頭「啊?」了一聲。
然後訥訥收好手機。
「快了快了。」
「你的快了,是指十分鐘寫了一個『解』字?」
我不敢說話。
「這不是頭腦風暴呢嘛……」
靳川嘴角一彎,話中帶刺。
「頭腦風暴風雪是吧?」
桌上,放着剛剛夏小芸帶的暴風雪冰淇淋。
我那杯巴旦木巧克力已經見了底。
「噗嗤。」
夏小芸沒憋住笑了一下。
靳川涼悠悠看她一眼。
夏小芸也閉了嘴。
我真懷疑靳川哪天舔一下嘴巴,把自己毒死了。

-4-
系統說,小說的故事線是從靳川考上大學開始的。
頂尖學府,天之驕子,遇上了命定的女主角。
然後……
「我不聽了!」
我急急打斷。
「我纔不要給自己添堵。」
而且,光這前四個字就非常完蛋。
頂尖學府。
我是考不上的,不然媽媽也不會拜託他來幫我補課。
看在鄰居的面子上,他爸逼他來的。
不然 A 班的靳川,大概不會來幫助 G 班的我。
不用掰着手指數 G 班是幾班。
總而言之,是最後一個班。
系統說:
「你《惡作劇之吻》看多啦,以爲自己是袁湘琴?」
「我天,你還知道這個呢?」
我嘖嘖稱奇。
我當然不是袁湘琴,因爲我從來就不是小太陽。
在喜歡靳川之前,我是個陰暗比。
十七歲的年紀,不愛出門,沉迷看番看小說。
成績自然一塌糊塗。
文科成績尚能及格,數學只能考三十分。
網上可以啊啊啊啊大叫,對喜歡的角色寫上三千字表白。
現實只能陰暗爬行,見人唯唯諾諾不敢說話。
只和夏小芸有點共同話題。

-5-
夏小芸走了。
靳川好整以暇地坐在凳子上望着我。
雙腿交疊,漂亮的眼睛泛着一點菸波藍。
他說:「路知知,說話。」
躲無可躲,我只能硬着頭皮道:
「說什麼呀,不就那個意思嗎?」
「什麼意思?」
都親他了,還能什麼意思?!
明明看出來了,還要這樣問我。
我偏不給他拒絕我的機會。
「就是,你說那是垂絲海棠,我覺得很丟臉,火氣上來了,想噁心一下你的意思。」
「……」
靳川沉默了,像是有點生氣一樣。
半晌才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然後說:「路知知,下次考試,你必須考到四百五十分。」
我一躍而起。
「什麼,搞什麼大躍進,我現在四百分都難!」
「聽話,不然我就告訴你媽媽,你親了我。」
他漂亮的嘴角微微彎起,漾出一點點惡意。
我懂了,他也噁心我來了。

-6-
喜歡靳川是個意外,又不是。
他並不算高冷,但越長越好看,天生自帶生人勿近氣質。
我就變得有點害怕他。
所以這麼多年,雖然就住在隔壁。
卻幾乎沒有太多交集。
只是身高腿長的男孩每次出現在巷口。
我的目光就會悄悄追隨幾秒鐘。
這絕不至於是喜歡。
因爲好看的東西大家都會想多看兩眼。
爲什麼會心動呢?
「怪只怪,十七歲的雨季太潮溼……」
我在發給夏小芸的消息裏寫。
夏小芸回:「神經。」
是有點神經。
可是十七歲的雨季真的很潮溼呀。
少女們逐漸開始變得敏感、曼妙,有時又像積雨雲。
我卻還停在小時候,總穿媽媽做的「土氣」衣服去上學。
有時是校服外套加蕾絲小蛋糕裙。
有時毛衣上有五顏六色的針織娃娃。
多少顯得有點滑稽。
大家表面上不說,目光卻總是在暗處跟隨。
他們背地裏說我像個顯眼包。
那麼大了,還以爲自己是小公主呢。
但有一次,我路過 A 班一羣打籃球的男生。
審視的眼光太過明顯。
有個大高個說:「她怎麼老穿得奇奇怪怪的。」
「挺漂亮的啊。」
靳川用很平淡無所謂的語氣說。
快步走過的我剛好聽到。
心動像枝頭的小水珠。
啪嗒一聲掉下來。
我清楚我並不是美人。
但靳川也清楚我爲什麼老穿些幼稚衣服。
媽媽幾年前車禍截肢一隻腿,沒法再出去工作。
在我和爸爸的鼓勵下,她開始愛上了做一些手工活。
比如給我做一些鮮豔的裙子。
她不知道她的審美可能是過時的。
我們也不會覺得她過時。
我雖然死宅又社恐,有時甚至顯得怯懦。
但只有在穿媽媽做的衣服這件事上。
我從來不會臉皮薄。
我曾以爲靳川刻薄又嘴毒,給我補課嚴格得要死,批改我作業時總是長吁短嘆。
但卻又有一點僅我可知的、遙遠的溫柔。

-7-
這樣的小事還有很多。
比如在還是顆小豆丁的時候。
我沒有太多零花錢,又嘴饞。
就站在他們家院子外面,像女鬼一樣一言不發。
呆呆盯着靳川喫零食。
他一臉嫌棄,卻從鐵柵欄裏接連丟給我好多包吸吸凍。
小小的我撿起就跑,跟撿了寶似的。
我倆全程沒有說過話。
我卻一直記得那吸吸凍特別甜。
有葡萄味,還有橘子味。
我的人生是如此完整。
Ṱū́₄那天晚上巷口的海棠花也開得那麼清晰。
爲什麼我只是路人甲,是炮灰呢?
哎,好難過。
不喜歡系統,系統告訴我靳川會有自己的女主角。
搞得我明明什麼都沒做,就好像已經變成了小三。
可那還只是一團沒出現的空氣呀。
我不認識,靳川也不認識。
命運是一定會實現的既定法則嗎?
我很不甘心。
我問這該死的系統:
「你不能給我身份,可不可以讓我自己猴子撈月啊?
「我保證,就算撈到了,我也就嚐嚐味道,到時候我自己滾。」
系統無語。
「第一,你一定不會成功。
「第二,錯誤的記憶會被自動清除。
「你可以試試。」

-8-
我成天就是陰暗窺伺,我怎麼試?
真是萬事開頭難、中間難、結尾更難。
我要是漂亮又活潑就好了。
那樣,我會像其他十六七歲的女孩子一樣。
在靳川面前假裝和閨蜜嬉戲打鬧,故意笑得很甜,像小蛋糕。
靳川要是長得醜一點就好了。
像小時候給我丟零食那會兒,又矮又瘦,乾巴巴的。
不要像現在這樣,好看得太鋒利,像刀子。
那樣他就會知道,也有一個人會不止因爲外貌……
我專心致志在本子角落畫火柴人,那是小時候的醜醜靳川。
臺上男教授的聲音傳來。
「角落那位女同學?」
大禮堂坐滿了高二年級的學生,今晚的晚自習沒有上,改成了某大學教授的講座。
我努力把自己往陰影裏縮。
不是我不是我。
「那個正在練縮骨功的女同學?誒,就是你。」
禮堂裏鬨笑聲一片。
我硬着頭皮站起來,看見第一排中間的靳川也回了頭。
教授問我關於剛纔內容的看法。
我抬頭看看禮堂上邊兒「心理健康與成長」的橫幅。
遲疑一瞬,開始胡說八道。
「我感覺,青少年心理要健康,就需要找到合適的紓解方式,比如發展自己的興趣愛好……」
「比如?」
教授循循善誘。
說到這個我就來勁了。
「比如我就喜歡看一些熱血動漫,比如尋找寶藏的《xxx》、地球人大戰外星人的《xx》,還有……」
我不斷列舉神作唾沫橫飛,班主任的臉也越來越黑。
旁邊的夏小芸被我尬得捂住臉,身體努力往另一邊偏。
其他同學露出一副「二次元、二次元」的震撼和尊敬表情。
輸出倒是爽了。
講座結束,班主任讓我留下來掃垃圾也爽了。
每個班留一個人,還好靳川也輪到留下來掃垃圾。
他脫掉外套,挽起襯衣袖子,認真幹活。
我想想自己的猴子撈月計劃,便努力厚起臉皮。
靳川掃地我鏟灰,靳川擦桌我洗毛巾。
恨不得跟在他後邊兒搖尾巴。
他沉吟一下,聲音涼涼的。
「……老實說,路知知,這次周測倒數第幾名?」
我還沒來得及搪塞過去。
「啪」一聲,工具儲藏間的門被風扣上了。

-9-
很完蛋,接近晚上十點。
我和靳川被鎖在了禮堂外邊兒的工具間。
其他同學都已經離開。
而我們的手機也都在教室。
我着急起來,努力呼叫腦海裏總是沉默的系統。
預料之中的沒有迴音。
沒過一會兒,靳川好像哪裏不舒服,坐到地上,臉色越發蒼白。
本來他還很鎮定,告訴我沒事。
待會兒家長一定會來學校找人。
但他逐漸手抖,額上也冒出冷汗,很難受的樣子。
小小的工具間裏,我像熱鍋螞蟻。
「靳川,你身上哪裏痛嗎?怎麼辦怎麼辦……」
「……不要吵,我不痛。」
他扶住自己的額頭。
我福至心靈,跪坐到他身邊,遲疑地說: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幽閉恐懼症?」
小說男主必備病症之一。
「不是。」
「……但也有點類似吧。」
我看着他擰緊的眉頭,大着膽子去拍拍他的背,哄小孩兒似的。
「吸氣……」
「?」
他面上露出一點疑惑。
「別管,吸氣!」
我以身作則,深深吸進一大口。
嘴巴也鼓起來,憋成河豚。
他明明還在冒冷汗,卻難得乖順,抬眼看我。
跟着我吸進一口氣。
「憋住啊,數五秒鐘……慢慢吐氣……
「對,就這樣,吐氣也要慢……再吸一口……」
我媽出車禍生死未卜的那一年。
爸爸看着哭得不成樣子的我。
對我說:「知知,你要學會呼吸。」
緊張焦慮的時候,極度難過的時候。
不用想任何,只要記得呼吸。
呼吸是最好的魔法。
不好的東西都會隨着呼出去的氣,慢慢化掉。
靳川居然這麼聽話,沉默地隨我呼氣吐氣了五分鐘。
他手沒那麼抖了,好像真的平靜了一點。
我這才懊惱地一拍腦門。
幹嘛呢路知知!
這個時候應該像電視劇裏,講點什麼暖心小故事。
分散一下男主的注意力,順便給他帶來溫暖和心動。
而不是在這裏吐吐又氣氣,呼呼又吸吸。
兩個人一起當沉默河豚。
沒事,我知錯就改,努力找補。
立刻開啓溫馨回憶大法。
「你還記得小時候有一次,你給了我好多吸吸凍……」
「記得,你站在我家門口流鼻涕,風一吹,左鼻孔的鼻涕差點甩到右臉上。」
靳川的聲音,平靜得很好聽。
我無語望青天。

-10-
等到我倆的爹帶着保安趕到,靳川已經像是沒事了。
夜色已濃,我們坐在他爸的車上。
我按下一點車窗,窗外的雨便鑽進幾絲,溫柔親吻我的額頭。
我帶着劫後餘生的慶幸,笑着轉頭去看靳川。
「下雨啦靳川,還好我們在雨落前上車了。」
靳川低頭看我,面色也比平時舒緩。
Ŧũ̂₈但下一刻,便好似有霧氣在他眼中凝聚。
空氣突然陷入詭異的沉默。
他定定看我半晌。
終於輕輕皺起眉頭。
琥珀一樣漂亮的瞳仁裏,是平靜的疑惑。
「爸,路知知怎麼在我們車裏?」
春夜小雨涼涼地飄落在我心上。
沉睡已久的系統再度出現。
它用一種極度冷靜的聲音開口。
「我早就告訴過你。」
這,便是靳川未來無數次的遺忘之中。
第一次忘記我的故事。

-11-
準確地說,靳川不是忘記了我。
而是忘記了這段時間,我倆之間發生的事。
從巷子口的親吻,到工具間的呼吸。
他爸也忘了我們父女爲什麼在他車上。
老師和保安不知道我們曾被鎖在那個小房間。
他還記得給我補課,卻不記得課後的「威脅」。
連他手機裏給我發的「解釋」兩個字都消失了。
我心裏酸酸的。
真好啊,不用逼自己考四百五十分了。
反正世界上,只有路知知這個路人甲記得。
天啊,本路人甲竟然就姓路!
我這才發現作者對我這個角色的敷衍。
好無語,虧我還覺得自己名字挺可愛,有四個口。
連微信名都特意取的口口口口。
現在看來,跟每個字都打了碼似的,好似我的人生。
我無能狂怒,對着空氣揮出一記重拳。

-12-
我很不服氣。
和靳川八字沒一撇呢,就給我刪檔了。
我很疑惑這個清除記憶的標準是什麼。
於是地痞流氓一樣在巷口堵他。
反正都會忘記,不是嗎?
我雄赳赳氣昂昂,上去就拉住靳川的手臂。
畫面非常力拔山兮氣蓋世。
「我喜歡你,聽到了嗎,靳川,我喜歡你!」
擲地有聲。
我此生從來沒有這麼大大方方過。
春日天光裏,他漂亮的臉蛋果然浮現出錯愕。
然而那錯愕,只持續了不到一分鐘。
就全數消失殆盡。
熟悉的刪檔重啓果然來了。
靳川低頭看向我的手,目光如刀光。
「路知知,你在試圖通過掐死我的手臂,來暗殺我嗎?」
一如既往的漂亮又刻薄,生人勿近。
我放開他,低頭盯着腳尖,突然有點沮喪。
靳川自然不懂我的情緒,像想起什麼似的。
「回去放了書包就過來找你,週末有事補不了課,今天先給你講了。
「你那個記錯題的方式不行,我給你重寫了一個範本,你等下照着弄。」
月亮那麼遙遠,月亮不屬於我。
可月亮實在美麗。
煩死了,他能不能乾脆一點,真的做個特別討厭的人呀?

-13-
系統可能也覺得我神經。
一會兒希望靳川醜,一會兒希望靳川討人厭。
它說:「靳川是男主角,怎麼可能是壞人,更不可能醜。」
「那我是壞人,我是壞人行了吧!」
我精神狀態大崩潰,在小閣樓「啪啪」揍沙袋。
並伴隨詭異自言自語。
「這一拳,打我橫刀奪愛;這一拳,打我不自量力;這一拳……」
系統又不說話了。
媽媽在樓下喊我喫飯。
她這兩年已經好了很多,對義肢比前幾年適應。
就算正常人看到她,也只覺得有點跛足。
反而我現在,應該纔是家裏精神狀態最差的人。
我叼着紅燒獅子頭,問她:
「媽,你ṭū́ₑ說人真的違抗不了命運嗎?」
「什麼命不命運的,我看你獅子頭喫多了……」
她一如往常,揶揄我兩句。
但可能看我實在萎靡不振,又沉吟了一下。
很認真地開口。
「不要因爲一定會溺水就不掙扎,不要因爲命運在後面追就不逃跑。
「這是我的想法。」
她笑起來,站起身轉了個圈,裝了義肢的腳在地上點了一點。
「你看媽媽這樣,不也還想努力跑起來麼?」
我鼻子一酸。
順勢環抱住她的腰,把臉埋在她懷裏。
「媽,你會不會覺得我整天特別不務正業啊……」
「不會呀,你這次考試不是還考了四百多嗎?還有一年多,我相信你。」
對哦,我這陣子有在化悲憤爲力量。
補習時簡直要把靳川的臉盯出個洞,仔細聽每一句教導。
「不錯,444 分。進步很多。」
拿到成績那天,靳川拿着我的成績條說。
……連這分數都好像在詛咒我。
其實我沒有那麼光明磊落志向遠大。
我只是想,如果看到我也算可造之才。
說不定,他會在系統發現不了的地方,偷偷喜歡我了呢?
那也算是我路知知,戰勝了一小陣子所謂的「天命」。
再退一步說,考個好點的大學,能跟他挨着那種。
就算參與不了一點,也讓我看看熱鬧嘛。
我還……挺想看看主角們的人生的。

-14-
主角也是人,也會得病。
系統告訴我,靳川上次發作那個叫恐慌症。
壓力過大或者過於焦慮引起的。
「可是他家庭幸福,成績又好……而且向來只有他讓別人壓力大,沒有別人讓他焦慮的道理。」
我百思不得其解。
系統只說它不知道。
我只當小說男主都得自帶一點點病症,才能在恰當的時候惹人憐惜。
但是……上次看着他挺難受的。
我雖然看不透靳川的心。
但醫生能看好他的病!
我旁敲側擊,委婉詢問。
很怕傷到靳川隱藏的玻璃心。
但靳川的目光很犀利,像蛇一樣纏繞過來,簡直要看穿我的靈魂。
「你爲什麼知道?」
對啊,那次在我面前發作的事,他根本就不記得。
我怎麼會知道的呢!
人怎麼能……捅這麼大簍子……
攥着出汗的手,我突然萌生出告訴他一切的衝動。
但,我知道我的語速並不會比記憶抹除快。
抹除了記憶,我還是問不出他的病因。
看我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靳川眼神變得有些玩味。
大概已經把我當什麼經常偷窺他的變態鄰居。
但他沉吟一下,還是回答了。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
據他講,偶爾會有那樣的症狀,但頻率並不高,只在有時候……
「什麼時候呢?」
我湊近半步,多少有點兒急切。
連我自己沒有察覺到,自那些被他遺忘的接觸之後。
我在他面前,早已不像最初那樣唯唯諾諾和不自在了。
靳川面對我的突然靠近,微微睜大了眼睛。
很快又垂下眼去,掩住所有神色。
「你不告訴我,我也不告訴你。」
我一口氣又差點沒上來。
卻還是耐着性子。
「那就去看病,我查了,這並不簡單,需要喫藥的……」

-15-
靳川居然真的去看了病。
病好沒好我不知道。
但某天在學校食堂遇見時。
他第一次坐到我對面,心情挺好的樣子。
「路知知,我最近都沒再發作了。」
甚至是有點驕傲得意的語氣,小孔雀似的。
我努力忽略周圍人的震驚目光。
小聲提醒道:「其實我們在學校沒有那麼……」
「沒有什麼?沒有很熟嗎?」
靳川笑意更深,眼裏卻帶點兒莫名的神色。
「但你上次可不是這樣的。你上次可是相當主動,非常關心我的病情……
「也不知道到底什麼時候發現的。」
他支着下巴看我,笑吟吟的。
本陰暗比跟大帥哥在大庭廣衆下,這樣近距離接觸。
簡直是一場酷刑。
我漲紅了臉,「都說了我沒有故意……」
空氣突然安靜了。
我察覺到了什麼,抬頭看他。
果然,不過頃刻之間。
靳川已經放下了支着下巴的手。
剛剛的笑意消失殆盡。
長長的眼睫撲扇了一下,露出一點迷茫神色。
恰好另外一邊有朋友在叫他。
靳川平平常常地看我一眼,很自然地端起了餐盤。
從我旁邊擦肩離開。
周圍小聲的議論也終於平息。
再也沒有人記得剛纔食堂裏,我一個小透明,和靳川面對面坐在一起。
好像剛纔的一切都是我在做夢。
他沒有高高興興笑着跟我說病情有所好轉。
我沒有漲紅了臉,低下頭去囁嚅不敢言。
嘴裏的食物突然變得寡淡無味。
我閉上眼。
在心裏對自己重複。
要記得呼吸呀,路知知。
要呼吸。
要跑起來。

-16-
俗話說,事不過三。
俗話又說,蝨子多了不怕癢。
這種事經歷了三次,我終於習慣了。
也終於察覺到了系統的惡劣。
它既然可以精準修改記憶,那一定可以,讓我也忘記所有這一切。
但就因爲我一身反骨,不信命運,親了男主一口。
它就要我得到懲罰。
在只有我一個人記得的世界裏,孤獨的泅泳。
承受永遠的路人甲命運。
系統說:「路知知,你不該再掙扎。你喜歡靳川,看着他幸福也很好不是嗎?你該祝福他。
「你還年輕,好男人多得是,不至於這麼執着強求,彷彿就要至死不渝、之死靡它。」
「你懂個屁。」
我平靜反駁。
「就算靳川親口對我說『路知知,我永遠不會喜歡你』也沒關係。
「我知道他是很好的人,我會接受的,最多就是傷心很久罷了。
「但你只是恐嚇我,說他一定會拒絕我;只是阻止我,讓我從來不能聽到他的答案。
「然後告訴我,這就是我的命。」
「不是告訴,這確實是會發生的事。」
系統頓了頓,第一次自我介紹。
「不然我也不會叫小說謬誤修正系統了。」
我看着自己攤開的手心。
「也許你說得對。
「但這南牆該讓我自己去撞,這答案該我自己去聽。
「他不喜歡我,應該是他說。」
我想了想,又補充。
「而且,我就是很倔的人呀,第一次見面,你就該看出來的。
「你如果不告訴我就罷了,告訴我路是怎麼樣的,我就不想順着路走了,我會反方向狂奔。
「還沒出現的空氣『女主』就想拿來給我上枷鎖,告訴我這是既定情節,束縛住兩個同樣是自由之身的人,我不會聽的。」
我笑起來,眨眨眼睛。
「不如回去規勸作者,改改這過時本子吧。」
我不會再崩潰了。
我會朝前奔跑。

-17-
指針撥向下一年的時候。
靳川已經遺忘了我很多次。
但我已經不難過了。
這可是魔法啊,我想。
我猜測,只要我對靳川有點兒所謂的「越界」行爲,系統就會修改他的記憶。
抹除一切我故意留下的痕跡,讓故事回到正軌。
那我可以做的事其實有很多。
我惡作劇過。
在靳川講題的時候,不經意般慢慢貼近他。
呼吸的距離不過咫尺。
他一般嘴毒兩句,臉上又會浮現一些不自然的神色。
原來他這樣做,他並不會罵死我。
而是露出這種類似於害羞的表情呀。
我嘖嘖稱奇。
等到靳川被修改記憶之後,我便裝作剛纔的難題是自己做出來的。
對他說「我是不是很厲害?」
靳川完全不記得,挑挑眉,「這次還行。」
我瘋狂過。
以前如此社恐的我,悄咪咪溜進了學校的廣播室。
在大家自習課的時候打開了廣播。
「咳咳,高三 A 班的靳川同學,你在聽嗎?我要大聲說一次!我喜歡你!至於我是誰,你一定聽得出來,就不說了……
「我一直覺得你很好,你不像別人一樣嫌我笨,嫌我穿得奇怪,雖然你經常嘴我幾句,又很嚴格……
還沒膩歪幾句呢,我一眨眼,又站在緊閉的廣播室門外了。
我愣了一下,像個神經病一樣,在無人的長廊上大笑。
原來發瘋是這麼爽的。
我感天動地過。
我們出去研學旅行的時候,是在隔壁市的山裏。
盤山公路九曲十八彎。
靳川站在路邊,背朝公路拍遠山。
繞山下來的三輪車失了控,差點就要撞上他。
我想,反正我可以開掛,讓這件事彷彿不存在。
所以我不會有危險。
又或者我什麼也沒想。
反正我飛身撲了上去,推開了靳川。
三輪車最後時刻堪堪剎住了車。
只擦過我小腿,留下大片鮮紅的擦傷。
我從沒見過靳川那樣的眼神。
以我淺薄的文學素養來說。
就好像是被雷劈了一樣。
劈成一根木頭柱子釘在地上。
也許是錯覺,他的眼皮在微微顫抖。
我閉眼默數 123。
再睜眼時畫面果然倒轉。
A 班那些人,包括靳川,都退到了山麓,還沒來得及爬到我們這塊兒。
可夏小芸卻顫抖的抓住我,幾乎要哭出來。
「你瘋啦路知知?看着三輪車都失控了,你還往這邊躲?」
腿上傳來大片皮肉擦爛的疼痛。
原來……我受的傷並不會消失。
我很後怕。
然ƭü⁷後又想,其實這一點也不感天動地。
天不知道,地不知道。
只有路知知知道。
……我怎麼像個蟬,吱吱吱的。
而且,要是早知道這麼疼,傷口也不會消失。
我也不會撲過去的。
還有,男主角是絕對不會死的,我怎麼連這一層都沒想到!
路人甲的小命纔是命。

-18-
「總而言之,在漫長又短暫的十七八歲。
炮灰路知知,經歷了無數次,僅自己可見的瑰麗冒險。
在被所謂的命運一直捉弄的時候,她反而和命運做起了遊戲。
真是一個堅強、勇敢的小女孩。」
班長讀完我寫在板子上的內容,狠狠敲了一下我腦袋。
「寫什麼亂七八糟的,路知知!讓你寫畢業寄語!」
副班țü⁰長也湊過來快速瀏覽。
然後對班長說:「你懂什麼,這就是我們二次元,熱血!青春!夢想!」
我捂着腦袋,「我那麼棒,給自己鼓勵一下都不行嗎!」
對呀,我好棒。
這兩年不僅沒有崩潰,還活得好好的,開開心心的。
還把學習也搞好了,應該能上個不錯的大學。
因爲靳川實在是太負責、太好的老師了。
我不能對不起他的付出。
而且,炮灰也可以書寫一點自己的劇情呀。
比如好好唸書,居然逆襲了一丁點什麼的。
在這本小說的邊邊角角里,悄悄發一點光。
這又不影響主線劇情。
靳川還是那個樣子。
人淡淡的,嘴毒毒的,臉帥帥的。
在他眼裏,我還是原封不動的形象。
一個週末會去幫忙補課的鄰居。
只不過,應該有從不開竅的笨鳥鄰居,變成孺子可教的上進鄰居吧?
這就很好了。
我對自己說。
過幾天的志願填報,我決定不和靳川填同一所城市的大學了。
這段路走到這裏就夠啦。
他不知道的那些事。
那些荒謬的、甜蜜的、瘋狂的暗流。
我還記得就行了。

-19-
我屁顛顛跑到 A 班,在典禮前給他送畢業禮物。
靳川多少帶點欣慰地接了過去。
用修長的手指慢慢打開。
亂七八糟的鐵盒子裏裝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他看不懂。
講座筆記一張,角落有個醜陋火柴人。
廣播室報廢的開關按鈕。
意義不明的遠山照片。
還有很多很多。
甚至有一隻很假的塑料蟬。
大概是要畢業了,面對這些怪東西,靳川也難得沒有嘴我兩句。
只拿起最下面那張印着垂絲海棠的明信片。
念出了那首我改的小詩:
「我們不要在這裏。
跟我回去十七歲,
躲到海棠花樹下,
不要被命運找到。」
他笑一下,表情淡淡的。
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好看。
也都要遙遠。
「可以呀路同學,現在都讀簡媜了。」
畢業典禮即將開始,遠處有人叫他。
靳川合上鐵盒蓋子,對我鄭重點頭。
「路知知,多謝你,祝你前程似錦。」
說罷便轉身要走。
靳川沒有錯,這一路還幫我那麼多。
我最不該怪的就是他。
就算我的喜歡能夠宣之於口,他也會拒絕我的。
一切都是無用功。
這些道理我明明都懂。
可我仍然沒有忍住。
在他轉身的時候,哭出聲來。

-20-
【靳川】
靳川轉身的時候,背後突然傳來了哭聲。
路知知哭得是如此真切又洶湧,像漫長又隱祕的時光裏,那些命不由人的遺憾。
他的腳步忽然就邁不開了。
爲什麼她明明剛纔那麼平靜,此刻卻如此傷心呢?
靳川不知道。
他只覺得自己的心,很沉很沉。
甚至壓得他走不動路。
「不長記性的壞蛋……」
路知知如此哭道。
靳川的心臟忽然傳來一陣強烈的劇痛。
像是亙古沉寂的雪山終於迎來了第一次崩塌。
他昏了過去。
然後便做了一個極爲漫長的夢。
在夢裏,ťŭ̀⁷他還是他,卻有無數個不一樣的路知知。
有的路知知在海棠花下,飛快地踮腳親他。
有的路知知賊眉鼠眼溜進廣播室,卻敢大聲向全世界說喜歡他。
喜歡他?
怎麼可能呢。
她總是一副怯懦的模樣,即使聽課也顯得乖巧無比。
對他敬而遠之的那種乖巧。
兩人從未有過其他私交。
至少他一直是這麼以爲的。
可在夢裏,路知知憂心忡忡跪坐在他身邊,讓他深呼吸,輕輕拍他的背。
她最喜歡的裙子裙襬在地面散開,沾上了地板上久遠的灰。
女孩眼睛亮晶晶的,寫滿了焦急。
卻還要努力在他面前裝鎮定。
努力大口呼吸的樣子,是穿蛋糕裙的小河豚。
靳川一邊難受一邊想笑。
甚至都忘了告訴她別用嘴巴呼吸。
回去時她還趴在車窗上,伸出臉去感受雨。
然後笑嘻嘻回頭看他。
她好可愛。
靳川的心臟突然一陣抽痛。

-21-
後來也總是這樣。
有時是愛。 
有時是痛。
總有東西在分泌。
他的心總是疼。
每次疼痛之後,他會忘掉剛纔與路知知的一Ţū́ₘ切。
最開始,路知知還會用一種震驚的、黯然的眼神看着他的轉變。
後來她就習慣了。
因爲太多太多次啦。
她甚至會笑着自言自語,說沒關係反正我也是路人甲。
即使在夢裏,靳川也察覺到當時的自己,心中的湧動。
他很想衝破某種桎梏,說一聲。
不,你不是。
可他做不到。
他恨他自己做不到。
夢裏靳川一次又一次重新體驗那種疼痛。
複習那些他不認識的路知知。
路知知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總是自言自語。
說些憑什麼,好生氣之類的話。
卻還是一次又一次跑到他面前。
讓他去治恐慌症。
還衝上來一把將他從三輪車面前推開,明明個子那麼小。
她保護他,治癒他。
一次又一次用愛意滋養他。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將他養得很好。
因爲在另外一個版本的夢裏,
那次的三輪車,將他腿撞斷了一條,甚至沒法再做特別劇烈的運動。
大夢一場,七百多個日夜。
又或者不止七百多個。
因爲有一次路知知坐在他身邊,兩人在操場的雙槓上看星星。
這個場景也是極爲陌生的。
路知知白淨的小腿在空中晃呀晃。
她突然說,「要是有一天能讓你知道就好了,不是現在,是很久很久以前就開始了。
「我喜歡你。」
說着喜歡,她卻壓根沒有轉過頭來看靳川。
因爲知道身邊的人會忘記。
「哎呀,又說漏嘴了。」
路知知在笑,聲音卻有一點點悲傷。
那模樣讓他即使是在夢中,也徹骨地疼。
這一個畫面後,靳川終於知道了每次記憶重置的原因。
不是路知知的「越界」。
而是他自己的「喜歡」。
只要他心上溢出一點對路知知的喜歡,疼痛就會更尖銳地生長出來,ẗů⁺將他覆蓋。
他也喜歡她。
無數次。

-22-
大夢方醒。
父母喜極而泣,說他原因不明地昏迷了三個月。
靳川驚疑不定。
夢中場景似幻似真,讓他生出了近鄉情怯般的懷疑。
他不敢去相信那都是真的。
可路知知那時悲切的哭聲猶在耳畔。
他扯了輸液針頭,發瘋一樣跑回路家。
家中只有路知知的媽媽在。
他只問了一個問題。
路知知的媽媽就感慨起來。
「是呀,當時回來跟我哭鼻子了呢,說特別疼,小腿外側沒幾塊好肉了都,還好後來沒留什麼疤……」
話沒說完,便看見眼前這個高個子年輕人竟然流下了眼淚。
他無比確定那些都是真的。
路媽媽很驚慌,「你不要哭呀,有什麼事等她放假回來吧,她也去看過你幾次,只是大學早就開學了這會兒。」
說完,像是察覺自己言語有失,捂住了嘴。
靳川昏迷了三個月,早就錯過了高考志願填報。
至少今年,頂尖學府是去不成了。
他卻一點不在意,問了路知知的學校,立刻就趕了過去。
路知知真的考上了很不錯的學校。
她生長得很好。
像朵堅強的小玫瑰。
只是小玫瑰見他像見了鬼。
那個畏畏縮縮又努力往角落縮的模樣。
簡直在說你怎麼會在這裏,你快忘掉我那會兒嚎啕大哭的丟臉模樣吧。
心思都寫在臉上。
他心裏軟得一塌糊塗。
猶豫了半天不知從哪說起,路知知卻想趁機開溜。
想拉住她,指尖卻抓了個空。
巨大的心慌感再次襲來,靳川大聲喊她。
「路知知!」
「哈哈,等下還有課,下次有緣我們再……」
靳川只說了六個字。
路知知的腳步便頓住了。
回過頭時,肉眼可見的紅了眼眶。
以至於靳川走過去,像珍寶一樣將眼前女孩擁入懷中時。
路知知也只是緊緊抱住了他,又一次放聲大哭。
靳川的聲音很溫柔,飄散在敞亮的天光中。
他說。
「路知知。
「拔絲的是地瓜。」
(全文完)
番外一:以身外身,做夢中夢
在遙遠的以前,有個 1.0 版本的靳川。
那時他還是個較爲單純,也不太毒舌的半大少年。
某一天, 他發現自己好像有點喜歡隔壁那塊小蛋糕。
可話都還沒跟人家說上一句呢。
系統從天而降。
系統說他是小說男主,有自己另外的女主角。
跟路知知的不聽不聽不一樣。
1.0 靳川說:「哦?說來聽聽。」
系統說他和那個女孩是前世戀人,今生註定要再續前緣的。
靳川:「好土。20 年前的地攤文學都不這麼寫。」
系統無語。
靳川又說, 「那你的意思就是, 我轉世了,她也轉世了, 我們雖然沒有前世記憶, 但一定會再次相愛是嗎?」
系統表示肯定。
靳川笑了,「你知道什麼叫『人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嗎?人由他的一切經歷組成,而不是虛無縹緲的靈魂……」
然後扯着系統大講馬克思,大談唯物主義和無神論三小時。
給系統繞暈了。
「總之,」靳川總結道, 「我不信前世今生這套,就算靈魂一樣, 我也不再是前世的我了。你也尊重一下那個女孩子,別助長小說作者寫這種奇奇怪怪的前世今生了。」
系統很生氣。
他給 1.0 靳川的第一個警告就是奇怪的病症。
只要和路知知距離過近, 就會心慌、手抖, 呼吸困難。
可這完全治不住他, 他依然自告奮勇說要去給她補課, 還不讓她知道是自己主動的。
身爲先進的小說謬誤修正系統,自然不能遭此奇恥大辱。
它洗了靳川的記憶, 並施加禁制,讓他變成了 2.0 版本的「只要喜歡上路知知就會自動失憶版靳川」。
雖然不小心把恐慌症留他身上了, 但系統很滿意。
然後系統決定去捏一捏那個名叫路知知的軟柿子。
至於後來軟柿子如何硌了系統的牙,倆人如何給系統氣得罷了工。
那又是後話中的後話啦。
畢竟系統不知道, 人類的偉大在於一旦開始奔跑逃離,
反抗命運, 就已經成了她命運的一部分。
(番外一完)
番外二:取名
很久很久以後。
我和靳川在一起也很久了。
靳川簡直是輕輕鬆鬆玩了一年, 毫不費力又考入了頂尖學府。
不過這回, 是我大學旁邊那所。
我在靳川懷裏扯他頭髮玩。
反正他盤靚條順,頭髮又多又黑,薅幾根也沒關係。
我說:「那個系統爲什麼再也不見了?」
「覺得我倆煩了吧,一個比一個倔。」
「好可惜, 我到最後都不知道你的書裏到底寫了什麼。」
說着可惜, 我卻嘿嘿偷笑兩聲。
「好好的一本書, 被我們毀啦——
「你的男主人生,也徹底沒啦——」
靳川低頭吻我指尖:「隨便吧。誰愛當誰當。」
「哎。」
我心念一轉,突然惆悵起來。
「要是有人也給我寫本書就好了。不要多麼澎湃和驚心動魄,只要真誠就好了。」
靳川抬眼看我, 眼眸中閃着灩灩的光。
「那你先給這本書起個名字?」
「唔,我想要個勁爆又通俗的名字,讓人迫不及待想點進去看那種?就叫《炮灰路人甲強吻男主角後》吧,怎麼樣?」
靳川勾起嘴角, 「我倒是有個更適合的名字,雖然簡簡單單,卻能讓人看到她勇敢的心。」
「嗯?」
「《奔跑的路知知》。」
(番外二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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