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王府貴妾,但王爺寵妻滅妾。
王妃只顧和王爺談情說愛,完全不料理內宅。
管家大權旁落,我成了內宅掌權者。
後來王爺初登大寶,羣臣奉我爲後。
我由妾變妻,入主中宮。
那個高高在上的主母,淪爲了她看不上的位卑妾室。
-1-
我入府時,剛滿 14 歲,恰逢王爺王妃新婚。
兩人恩愛無比,成爲佳話。
而我,成了佳話裏那個礙眼的存在。
王妃無心俗事,只知道成日與王爺彈琴煮茶,耳鬢廝磨。
於是,管家大權旁落。
王爺不得已,把管家大權交給了我。
我兢兢業業做了王府三年的大管家。
從無錯處,底下奴僕無不信服。
如此一來,反而惹惱了王妃。
每每她得了空,便會把我叫過去敲打一番。
無不是提醒我,安守本分,切勿滋生妄念。
好在我早已習慣了王妃的做派,這些年倒也過得順遂。
王妃貌美但善妒,對我們這些妾室並無容忍之心。
王爺雖癡情,但身份使然,爲了應付宮裏和朝堂,每年都會迎新人進門。
於是,我們這些妾室就成了他們愛情的犧牲品。
四年裏,內宅進了一批又一批的美人。
大家都鉚足了勁想分擔王妃的寵愛。
而王爺爲了平衡各方勢力,縱使偏愛王妃,也少不得留宿她人房中。
王妃爲此發過不少脾氣,卻也無可奈何。
無處發泄的她,便選擇在次日,搓磨那個侍寢的妾室。
這原本不關我的事,但那日王妃身邊的奶孃把妾室搓磨狠了,那位姨娘轉身就投了湖。
好在被底下人救了起來,沒釀成大禍。
這便算了,那奶婆子不依不饒,使了手段不讓姨娘身邊的丫鬟叫郎中。
那丫鬟無法,ƭû⁻半夜三更涕淚漣漣地求到我這裏來。
我奉王爺之命統管後院,自是不能讓後宅鬧出人命,留人把柄,便差人在外面叫了郎中。
這一來,便徹底得罪了那奶母。
這些年我拿過她幾次錯處,那奶婆子便對我生了怨懟。
又因着差郎中這事,算是徹底把人得罪了個乾淨。
王妃是個極爲好面護短的。
第二日便把我叫去了她院裏。
丫鬟什麼也沒說,只讓我在院內跪着。
院門敞開,來往的奴僕皆在背後偷偷議論我狼狽的模樣。
王妃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她要下我的臉面,來羞辱我。
好叫府上的人都知道,誰纔是真正的主子。
她爲妻,我爲妾,她要罰我,我不得不受。
跪到日上三竿,我已經開始頭暈眼花。
汗水浸溼了我的衣裳,膝蓋從痠痛變得麻木。
就在我快要暈過去的時候,奶婆子端着一盆水全部倒在我身上。
我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模樣,似乎取悅了她。
她眼裏閃過一絲笑意,面上卻做出一副內疚的做派:
「哎呀,老婆子我眼神不好,竟未看見姨娘您在這裏,真是對不住了。」
我還未答話,前頭的丫鬟已經走了過來。
她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娘娘今日頭疾犯了,方纔睡下,白讓姨娘走這一遭,姨娘先回吧。」
我含笑點頭。
在外院守着的丫鬟聞言立馬跑進來攙扶我。
待那些人走了,她才咬牙道:「姨娘,王妃也太過分了!」
看着眼淚汪汪的丫鬟,我嘆氣:「若若,慎言。」
後院是王妃的天下,她若想搓磨我,有的是法子。
侍妾投湖這件事鬧得太大,王爺自然也是知道了。
他讓底下人找我詢問,次日便給那侍妾賞了不少好東西,算作補償。
王爺偏愛王妃,加之心下有愧,自是不可能因爲一個妾室去找王妃對峙。
這件事,便就此揭過。
往後幾日,王妃依舊找不同的藉口讓我去院裏伺候。
不是站規矩,就是伺候她用膳,左右不過是些體面的手段,我倒也不懼。
這日,王妃剛發落了王爺身邊幾個不安分的奴婢,又讓我去給她徒手剝核桃。
恰逢王爺下值歸來,見了我有些意外。
我慌忙把紅腫的雙手放在桌下,向他行禮。
「薛姨娘入府也纔是個 14 歲的小丫頭,如今都長這麼大了。」
我雖是王爺的貴妾,這麼多年卻少有相見的時候。
若不是我善管家,王爺大抵也不會記得我這個人。
王妃聽了動靜,忙從室內走了過來,見此冷笑一聲:
「王爺倒也多情,嘴裏說着下值陪我外出賞花,轉頭就和別人勾搭上了。想來是我人老珠黃了,不值得你多看兩眼。」
「不過是說兩句話,你又在鬧什麼?」王爺有些不耐,礙於旁人在側,多有隱忍。
未想這話卻激怒了王妃:「怎麼,我說錯了嗎?」
好在我是個識趣的,連忙起身告辭,免得殃及池魚。
我剛走出房間,就聽裏面起了爭吵。
「我鬧什麼?當初你是怎麼和我說的?你說這輩子只愛我一個。但是現在呢,你這滿院子的鶯鶯燕燕都算什麼?你就是這樣愛我的?」
「王婉君,你能不能成熟點,我對你還不夠好嗎?你明知道我的難處。」
說完,王爺好似摔了茶盞。
奶婆子從外邊匆匆忙忙地跑進來,路過我時,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聽她在裏屋規勸:「娘娘,你怎麼能這樣和王爺說話呢,王爺他心裏是有你的呀,你又何必鑽牛角尖。」
在之後就是陣陣哭泣聲。
我不再細聽,轉身出了院子。
-2-
晚間沒多久,王府上下都知道王爺王妃起了爭執。
於是,醉了酒的王爺當晚便宿在一位善唱小曲的丫鬟房裏。
聽說動靜鬧得很大,三更才叫水。
第二日,便聽說王妃砸了滿屋子的器具。
王爺這一舉動無疑是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她自詡得到了王爺全部的愛。
王爺宿在其他姨娘房裏都是迫不得已。
而如今,她再也沒辦法自欺欺人了。
對於一個丫鬟,王爺無須迫不得已,唯有心甘情願。
作爲王府一個合格的大管家,我請示王爺,給這位美人抬了位分。
王爺尤嫌不足,還給她賜了字,又分給她一個單獨的院落。
不出意外的,接下來幾天,他都宿在這位婉姨娘房裏。
聽說這事引得二人大吵了一架。
王妃當着王爺的面,砸了兩人的定情信物。
於是,兩人冷戰了。
冷戰的日子,王爺流連在各個姨娘房中。
洛水院那位氣得已經有三天沒進食了。
奶婆子沒辦法,拿着吊牌去請了太醫。
太醫前腳剛到,王爺後腳就趕去了洛水院。
兩人自是一番互訴衷腸。
第二日,王爺王妃和好如初的消息就傳了出來。
此時那擅唱小曲的婉姨娘正在我院子揪手帕。
見了我,趕忙上前:「姐姐,怎麼辦,王妃她會打死我的。」
我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毫不在意:「急什麼,一旦感情有了裂痕,我們就有機可乘了。」
我雖然不愛王爺,但我愛這無上的權利。
大概像我這樣的人,就是畫本子裏的惡毒女配吧。
沒辦法,誰叫我們這些愛情裏的絆腳石,也需要好好地活下去。
這位婉姨娘之前是王妃院裏的丫鬟,因爲王爺誇過一句,就被王妃打了一頓,丟到膳房去了。
我見她實在漂亮又頗有心計,便幫了她一把。
-3-
王爺與王妃和好的第三天,王爺外出公幹,王妃便趁機奪了我的管家權。
又以太后身體不適爲由,把我禁足在院子裏抄經祈福。
往日那些圍着我轉的姨娘們,如今散得一乾二淨Ŧúₐ。
生怕,殃及池魚。
那婉姨娘倒是悄悄在夜裏來看過我,還給我塞了不少銀子。
我大概看了一下,約莫一百兩,估計是她的全部身家了。
我倒是有些驚訝:「妹妹……」
婉姨娘紅着眼睛,對我笑:「反正我也是要倒黴了的,還不如便宜了你。」
我沉思許久,緩緩開口:「倒也不是沒有解決之法……」
婉姨娘這才鬆了口氣:「姐姐再救我一次,此後,我便是姐姐的人了。」
我微笑:「好說。」
白日裏,我穿着素衣坐在院子裏抄經書時,依稀可以聽到院外傳來譏笑聲。
多是落井下石的,而那紅極一時的婉姨娘就更慘了,被王妃以不敬主母爲由,打發去當洗衣粗婢了。
如今當家的是王妃的陪嫁侍女,前陣子被王妃做主抬了姨娘。
瑞姨娘做主後,我的待遇就更差了。
發了黴的飯菜,嘗不出味兒的茶葉。
都成了我日常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閒暇時,還會時不時地遇到被丟進來的老鼠。
如此她還覺得不夠,把我身邊的奴僕遣散,只得若若一人在身前伺候。
若若每每見了我,必會垂淚。
我只得安慰道:「別哭了,這樣的日子馬上就會過去了。」
這一次王爺外出公幹了三個月。
瑞姨娘爲了討好王妃,剋扣府中下人伙食,而王妃的衣裳首飾卻成箱成箱地抬進洛水院。
底下人已經開始饅頭就菜了,就連那些姨娘也不例外,伙食從四菜一湯變成了一菜一湯。
府內怨聲載道,不少人反抗,皆被瑞姨娘賞了板子。
王爺回來時,第一時間去了王妃院子,只見王妃穿着新款的流仙裙對鏡自賞。
見了王爺,她像蝴蝶一樣撲進了王爺懷裏。
兩人自是好好地親暱一番,等他第二日精神抖擻地出府時,才發現府上的奴僕皆面色憔悴,精神萎靡。
他有心調侃:「怎的一個個都跟沒喫飽飯似的。」
趕車的馬伕笑了笑,並不多言。
李明胤此次立了功,被皇上厚賞,下了朝得了不少朝臣的恭維,他一一敷衍,只爲了能早些回家和嬌妻分享這個好消息。
這邊的王爺春風得意,馬車外的僕從蔫了吧唧。
突然一老叟撲通一聲跪倒在馬車外,此時老叟淚眼婆娑:「王爺可憐可憐奴才吧,奴才家中老婦病重,求您把老奴這兩個月的月錢結給奴才。」
熟悉的聲音讓他不禁掀開簾子,細看之下才發現竟是府中跟了他許久的老僕。
他又驚又怒:「何伯起來說話。」
幾句話下來,他才知道,這老叟被以年老體弱,無法侍奉主君的緣由趕出王府,並且府中還拖欠了他兩個月的工錢。
他第一反應是荒謬,堂堂王府,怎會幹出這樣的事情。
王府堂前,他不怒自威:「去,把薛姨娘給我叫過來。」
管家欲言又止,半晌才說:「王爺,如今府上是瑞姨娘當家。」
李明胤撫額,自家這個王妃還有多少驚喜是他不知道的。
「去把瑞姨娘叫來,還有王妃!」
聽到消息時我正在喫早膳,現在身上沒有庶務,又被人拘着,人也懶散了下來。
若若笑:「王妃這次怕是要喫點苦頭!」
我還未回話,門突然被人打開,平時守着院門,叫囂得厲害的老婆子們一水地跪在門外。
個個誠惶誠恐:「姨娘,之前奴才們也是逼不得已,對姨娘多有冒犯了。」
我倒是沒接她的話茬,放下手中的筷子問:「外面怎麼了?」
「王爺正在前廳發落瑞姨娘呢,命我們先來把姨娘您接出來。」
我挑了挑眉:「知道了,若若,更衣」
我到的時候正碰上王妃,我上前行禮,她攪着帕子冷笑:「你也別得意,只要我還是王妃,就容不得你放肆!」
我還是挺驚訝的,畢竟王妃還是第一個願意放下身段和一羣小妾斗的正室。
我含笑看着她:「娘娘,日頭大,仔細曬着。」
她嫌棄地橫了我一眼轉身走了。
我進去的時候,王爺正在前廳查賬,以前這些活是輪不上他來乾的,奈何王妃給他捅了個大婁子。
王爺放下賬本,打量了我許久,隨後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客氣地說這些天委屈我了。
我含笑不答,當然這並不影響他自顧自地把話說下去。
「薛姨娘,今後這管家權柄依舊交予你手中,王妃自幼在家裏嬌養慣了,並無壞心,你不要太與她計較。」
若是以前我本不想多說什麼,我們這些妾室如水上浮萍,上位者喜之則憐,不喜則棄。
若是正室不大方的,自有搓磨人的法子。
「王妃雖無壞心,但是其隨隨便便擺個臉色,自有底下人爲難我們。我們下面這些姐妹,體面的可能餓上幾頓,不體面的可能還要被當庭辱罵。妾知曉王爺愛重王妃,王妃雖有您護着,也有委屈要受,我們底下這些人無人護着,也無權無勢,全都仰仗王爺王妃,還請王爺王妃憐惜則個。」
王爺似乎沒想到,一向溫順不起眼的我竟會說出這樣的話,愣了許久,才說:「是本王的不是。」
上位者的憐憫珍貴而縹緲。
我對着王爺跪了下去:「是妾僭越了!」
他趕忙把我扶了起來:「薛姨娘這是哪裏的話,起來吧,本王並不怪你。」
權力是個好東西,有了權力,誰也不能隨意踐踏我。
以前我若是說這些,縱使王爺不說什麼,身邊的嬤嬤都要過來掌嘴了。
如今,他只會看在我能給他善後的份上,妥協一二。
我掌權的第一天,處置了府內一些刁奴,得虧了瑞姨娘一頓操作,底下人才知曉了我的好,掌權之後竟也乖順許多。
我看着她們乖順的嘴臉,在心裏滿意地笑了笑,沒有瑞姨娘,我也沒法這麼順手地處置了這些個刁奴。
-4-
後院逐步走向穩定,我坐在院子裏嗑瓜子,最近這日子,太平靜了。
王爺歸府了這麼久,也沒有一件能讓他開心的喜事,這怎麼行呢?
我看向若若,含笑道:「去,把婉姨娘叫過來。」
第二天,就得了喜訊,婉姨娘被府醫診出有孕了。
這對成婚四年還沒有一個孩子的王爺來說,是個天大的喜訊,前兩年礙於王妃沒有身孕,旁的人也都賜了避子湯,後兩年王妃依舊沒有動靜,王爺賜湯的心已經不如往年那般堅定了。
畢竟太醫每每診脈都說王妃沒啥大問題,其他皇子每每見了他,都要拿這事調侃他,他也有點擔心,有問題的會不會是自己。
現在婉姨娘懷孕了,起碼替他證明,他自己是沒問題的。
總之,這件事情王爺很高興,甚至第一時間通知了皇上和貴妃老孃。
皇宮裏的貴妃娘娘也很高興,這是她的第一個皇孫,爲了表示重視,她賞下了好些禮物。
唯一不高興的應該就是王妃了吧,聽說知道消息的那晚,整個院子燈Ŧū́⁰火通明,偶爾還能傳出丫鬟們的啜泣聲。
想來是王妃又在責罰院裏的奴僕了。
這事沒多久,王妃的母親相國夫人突然上門了,還帶着幾個強勢的老嬤嬤,說是太久沒見女兒,甚是有些想念了。
我到的時候,王爺王妃正在客廳陪着。
幾個嬤嬤把我攔在外面,嘴裏譏笑:「且慢,若是見我家老太太,還得我們去回稟了纔是!」
若若有些生氣:「這裏可是王府,哪裏有見客還需要回稟的道理!」
我攔下來若若,和氣地笑了笑:「那就勞煩嬤嬤!」
那嬤嬤冷哼一聲,就往前廳去了。
也不知道她們湊在老太太跟前嘀咕了什麼,我遠遠地便聽老太太譏笑道:「一個小小的姨娘想湊什麼熱鬧?打發了吧,什麼阿貓阿狗都往前湊。」
王妃挽着老太太的手,冷笑:「娘,那不一樣,那可是王府的管家呢。」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一臉慈愛:「你呀,都怪娘把你嬌慣的,竟是還需要別人替你管家!王爺,Ţü⁷這次我既然來了,自是要好好教導我家姑娘的,這樣吧,這管家之權,還是暫且先交回來吧,等我家姑娘實在學不會了,再交出去也不遲。」
管家本就是主母的權利,王爺雖是不悅,但自是不能說什麼。
老太太臨到四十才生下這麼個女嬌娘,在府裏時便萬般寵愛,一切只管順着女兒的心意來,如今得知自己女兒受了委屈,也顧不上會不會得罪貴妃和王爺,便迫不及待地來王府給姑娘撐腰來了。
早間便聽聞這位是個拎不清的,如今發現傳聞倒是一點也沒有錯。
婉姨娘坐在院子裏哀怨地看着我:「姨娘,我們該怎麼辦?」
「委屈妹妹了,只是這孩子怕是留不住了!」
婉姨娘苦笑:「這孩子,一開始我便知道是留不住的!」
我摸了摸她的手,不知如何寬慰。
王妃的性子其實大家都清楚,她怎麼會容忍妾先誕下王府長子。
王夫人來的第二天,便藉口旁的院子住不慣,王妃身邊的奶婆子便說婉姨娘的院子最合適不過,冷暖適宜。隨後她又裝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那婉姨娘懷着身孕呢,怕是不會給夫人挪院子的。」
奈何奶婆子不過提了一嘴,王妃卻把這事放心裏去了。
「不過是一個賤妾有孕而已,若以後個個都像她這般拿喬,我這主母都要去遷就不成?」
奶婆子眼珠子一轉:「那就說婉姨娘懷孕,府中人多眼雜,怕衝撞了,要不就以養胎爲由,把婉姨娘支去怡芳園,那裏又大又清靜,說出去也不算是虧待了她。」
「就這麼辦吧。」王妃毫不在意地揮揮手,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婉姨娘在王爺面前哭了一通,王爺賞了她一些珠寶,只說僻靜些的院子確實適合養胎一些。
事後,婉姨娘對我笑:「王爺素來不把我們這些人放在心裏,若是真鬧起來,大抵還會覺得我不識好歹,恃寵而驕了。」
怡芳園有些偏僻,晚間時常可以聽到隱隱約約的哭泣聲。
落水院的那位怕是想通過這個法子嚇唬婉姨娘,可是她不知道,婉姨娘這從不怕鬼,在她眼裏,人才是最可怕的。
雖然如此,婉姨娘還是裝出一副驚魂不定的樣子往落水院跑了幾回,皆被奶婆子擋了回去,只說叫她別疑神疑鬼,只有心裏有鬼的人,纔會害怕這些。
婉姨娘只得哭哭啼啼地回了院子,如此幾回,這事鬧得王府上下皆知。
王老夫人在王府住了五天便走了,同她一道來的四個老媽子則被留了下來。
得了消息若若興奮地衝進院子:「那王夫人總算走了!」
我正在調香,聞言笑了一下:「這老太太也是愛女心切,做出這等得罪貴妃王爺的事來。」
她來了這幾天又能如何呢?自己家的女兒小時候不好好教,難道靠這幾天就可以改變什麼嗎?
若若:「王夫人留下了幾個得力的老婦,今後有他們替王妃管家,姨娘,那我們今後可怎麼辦呀。」
我嘆氣:「自然是讓他們鷸蚌相爭了。」
不說別人,就說王妃那奶婆子,怎麼會允許別人在王妃面前比自己還得臉呢。
既然主母無德,那就廢了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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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兩月。
婉姨娘肚子大了起來,走起路來也笨拙了些,我勸她多走走。
她只慘白着臉苦笑:「姐姐總是教導我心要狠些,我看你還不如我呢」
我拍了拍她的手:「王妃不值當你如此,裝裝就行了。」
王爺偶爾得空去看看,只覺得她起色越來越差,賞下了不少藥材,明面上卻沒說什麼。
大家心裏都門清着,縱使婉姨娘有身孕,在王爺心裏,依舊不如王妃重要。
李明胤這邊也有許多煩惱,今天的早膳又有蟹黃餃子,其實他一點也不愛喫,薛氏管家的時候就不會出現這道菜。
王妃管家的日子,雖然沒有薛式妥帖,但好歹沒有出大差子,他也只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加之每回只要提及婉姨娘,王妃就鬧脾氣,他現在也不敢提了,只得自己暗中接濟一些。
那日他剛下朝,看見府上奶婆子慌慌張張往外走,他直覺不對,連忙叫住:「幹什麼去!」
那婆子慌了神,跪在地上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這纔看清,是王妃身邊的人。
「回王爺的話,婉姨娘動了些胎氣,王妃命我去府外請郎中來。」
「府中不是有府醫嗎?」
「府醫……昨日告假回家了。」
「告假?難道四位同時告假?」李明胤只覺得離譜。
那婆子顧左右而言他,李明胤也沒耐心和她耗,轉頭去了婉姨娘的院子,院子偏僻,他費了不少腳程Ťūₖ。
他終於有些後悔把人安排在這麼偏僻的院子裏了。
他趕到門口的時候,便聽見裏面淒厲的尖叫聲。
他趕忙往院裏跑去,卻被王妃院子裏的婆子攔下:「王爺,您不可以進去,這姨娘胎位不穩,怕是……」
李明胤一腳把她踹開,當他看到滿身是血的滿姨娘的時候,眼睛着實被刺痛了一下。
「去,傳太醫!!!」
「王爺,這怎麼使得,區區一個姨娘,怎麼有資格傳太醫了。」其他婆子跪在他身前攔着他。
「都給我滾開!」
我趕到院子裏的時候,就聽那婆子「啊」的一聲慘叫,倒在一邊。
王爺捏着她的下巴冷笑:「她肚子裏的是本王的孩子,誰給你們的膽子這樣對她?」
礙於王爺在場,我也不好表現得太過,只得繞到牀前去。
我瞧着她臉色慘白,雙眼緊閉,不由驚呼:
「婉妹妹,婉妹妹,好像暈過去了。」
一刻鐘後,太醫姍姍來遲,看了看滿牀的血搖了搖頭,趕緊上前把脈。
大家都知道孩子沒了,唯一所求的不過是把婉姨娘救回來。
許久太醫才說:「王爺,最壞的結果想必你已經知道了。」
李明胤閉了閉雙眼:「辛苦太醫了。」
王爺到落水院的時候,王妃還在彈琴。
驀然ƭũ₂看到王爺站在門口還有些驚訝。
「王爺怎的這麼早就回來了。」
正說着,一巴掌就迎了上來:「王婉君,你真的讓我失望透頂。」
王妃捂着臉頰,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你有身爲主母的樣子嗎?縱容奴僕生事,刁奴欺主,然後調走府醫。這一切都是你乾的好事。」
「我什麼時候調走府醫了?那賤婢自己摔一跤關我什麼事?爲了一個賤種,你竟然打我?李明胤你有沒有心?」
王爺也是氣急了:「還敢狡辯?來人!把人證帶上來,讓王妃看看自己的好家僕,還有你也不用一口一個賤種了,我李明胤是聖上的孩子,我的孩子亦是王公貴族,血統不知道比你王家高貴多少!」
那些個婆子被壓在地上不敢吱聲,這也是她們第一次意識到,王爺再好說話,也是皇族血脈,這事,註定不能善了。
我守在婉姨娘牀邊等她醒來,一直到了中午,她才悠悠轉醒。
她的第一反應是摸了摸肚子,隨後對我笑:「姐姐,成功了嗎?」
我艱難地扯出一抹笑:「王妃被貴妃娘娘傳進宮了,身邊的那些婆子全部被仗殺,今後再也沒有人可以欺負我們了。」
婉姨娘艱難地伸出手,想爲我抹淚:「姐姐不哭,值得的。反正這孩子也保不住,不如利用它爲我們謀個前程。」
「只是,有些委屈你了。」
皇宮那邊震怒,王妃院子裏的人都在一夜間換了一批,王爺也無力阻止。
出事後的某天夜裏,我在亭子裏散步,夏日蟬鳴,繁星滿天,倒也驅散不少我心頭的愁苦。
然後,我就看到了喝悶酒的王爺。
王爺見了我愣了一下,隨後對我招招手,我只得硬着頭皮過去。
他給我倒了一杯酒,苦笑:
「母妃當年和我說,若是要娶婉君,就必須迎你做側妃,我不明白,爲什麼小官之女會入她的法眼。
「我一度以爲,你是她安插在我身邊的眼,後來我抗爭不過她,爲了娶到婉君,我依言把你娶進府,卻執拗地不肯封你做側妃,我不想,讓婉君委屈。
「上次她和我說,她只是看中了你的才能,婉君的性子,確實不適合掌管偌大的王府。
「對不起啊,是我太自私了,這些年委屈你了。我納了你,卻一直晾着你!
「我現在終於知道母妃的苦心了,因爲我心心念唸的女子身份高貴卻不識大體,身居高位卻又任性擅妒,她主母的職能只能讓他人代替了。母妃的苦心,我竟是一直不知。」
我木然地看着眼前的王爺,原來我突然入府,竟是這樣的原因。
我一直以爲是養父家爲了攀附權貴,把我獻了出去,爲此久久不能釋懷。
一滴淚從我臉上流了下來。
「王爺,妾知曉了。」
王府好大,我剛來的時候都要迷路,後來我又覺得王府好小啊,關着這麼多可憐的女子。
王爺愣愣地看了我半晌,隨即有些手足無措:「對不起啊,薛……」
他不知道我的名字,只知道我是他的薛姨娘。
我又揚起了一抹笑:「妾今日身子有些不適,就不能陪王爺在這裏喝酒了!」
「王爺,風大醉酒容易頭疼,早些回去休息吧。」
-6-
次日,聽說王爺爲我請封爲側妃,賜號良。
府上恭賀聲一片,我卻選擇閉門謝客。
又過了一些時日,聽說貴妃娘娘請旨把王爺調到邊塞去了,王爺把王妃也帶了過去。
大抵是怕京中無人,貴妃搓磨王妃吧!
這京都王府後院,終於是我的天下。
若是以前,我大抵會享受權力帶給我的快樂,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我卻是倦了,府上沒了王爺無人爭寵,沒了王妃,無人受苦。
一時間倒也和和睦睦。
後來我挑了個上好的天氣回了一趟我的養父家。
養母見了我涕淚漣漣:「我的好孩子,你終於回來看我們了,王府你待得可還習慣?」
我自是笑:「一切都好,母親。」
我能活着站在這裏,自然是習慣的。
在我回去的那晚,我遇到了匆忙下馬的小郎君,他因着急,還差點被絆倒。我在暗處瞧着忍不住笑了一下。
小郎君似乎沒想到暗處有人,仔細瞧了許久,才遠遠地行禮:「阿姐!」
小郎君曾經是從不肯叫我阿姐的,因爲我只ṭû⁾比他大一個月。
「郎君安好?」
他拱手垂眸:「一切安好,阿姐呢?」
我亦回:「一切安好。」
不遠處有婆子催促,我含笑告辭,小郎君從門內追了出來,把一盞蓮花燈交於我手裏。
「仔細腳下!」
我打量了他一眼,確實穩重了許多。
聽聞他官至三品,想來是未來可期。
我怔愣接過,走了幾步,又回頭瞧了他一眼,他靜靜站在原地,朝我揮了揮手。
至此,山高水長,後會無期。
又半年,王爺命我去邊疆。
王府的姐妹聞言頓時鬼哭狼嚎,我都不忍心告訴她們,更慘的還在後面,王妃要回來了。
三個月後,我到了邊疆,王爺的眉眼依舊,卻是堅毅了許多,他親手扶我下馬車。
「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你了。」
我含笑:「不辛苦。」
命苦。
這一次王爺倒不是讓我來處理內宅的,而是不少軍需要有人打理。
他的幕僚雖多,卻沒有擅長管賬之才,於是我被他千里迢迢地請了過來。
我表面笑嘻嘻,內心罵了他三天。
邊疆苦寒,我第一次感受到,戍邊不易。
匈奴入侵城門的那天,我三更被人搖醒,周遭亂哄哄的一片。
王爺走時,匆匆把一塊令牌塞我手裏,只說他若回不來,讓我拿着令牌去找周將軍。
我站在院門口,看着那些惶惶不安的老弱婦孺,第一次生出氣惱之情。
氣惱自己目光短淺,體弱無能,我沒有能力,保護好這些人。
王爺打馬出門迎戰,臨走囑託我保護好她們。
而我,又有什麼能力呢?我有的,不過是些上不得檯面的宅鬥手段罷了。
好在王爺平安歸來,也不枉我真心實意地跪了一晚上的菩薩。
這次過後,我請了不少教習師傅,王爺見了有些驚訝地瞧着我:「薛禾禾,你長大了。」
因着我生氣的時候總喜歡呵呵冷笑,王爺便給我取了這麼個綽號。
我也不慣着他:「王爺,你也要努力啊!」
在邊疆的這些日子,我們好像都沒有像以前那麼討厭彼此,雖然他當丈夫不咋地,當將軍還行。
這人,也不是一無是處。
-7-
次年三月,聖上大病一場,王爺被召回京城。
我不想回去,因爲我感受到了自由的味道。
我第一次忤逆王爺的想法,我說:「王爺,我留在此處爲您善後。」
他想牽着我的手頓了頓,看了我許久才笑了一聲:「行。」
還不如不笑。
三月後,王爺被封爲太子,王妃成了太子妃,而那個總是跟着我身後問我姐姐怎麼辦的小丫頭,也成了府中說一不二的側妃娘娘。
聽到消息的那天,若若嚴肅地看着我:「娘娘,你該回去了。」
是啊,王爺遲早會成爲皇帝,而我遠在邊疆,到時候就尷尬了。
我看着若若,指了指幅員遼闊的疆域:「看過山川河流的我,並不想再回去了。」
太子登基的那年,我 23 歲,剛學會騎馬射獵。
聽說羣臣力薦我爲後,皆被新皇壓了下去。
沒多久,就來了消息,王婉君成了皇后,讓人意外的是,我被封爲貴妃。
曾經的太子,如今的皇帝給我寫了封手信。
【速來,打理後宮!】
得,我和這位爺的關係更像是上下級。
後宮的關係很尷尬,皇后像寵妃,貴妃掌後宮。
王婉君這些年沒怎麼變,依舊漂亮,只不過漂亮的臉上多了幾份倦怠。
皇上剛登基,子嗣稀薄, 只有在潛邸時得了一子ẗŭ̀ₕ,這小子出生三個月就被他爹扔去了邊疆, 自幼在我身邊撫養長大。
我猜他是在防着他的寶貝夫人。
王婉君喜美豔太監, 在宮裏養了不少,我這貴妃自是管不到皇后娘娘。
後來有一天皇上終於想起了被自己冷落多時的髮妻, 去她宮裏才發現自己的皇后娘娘, 和太監滾作一團,一貫仁慈的皇帝第一次仗殺宮人, 景仁宮所有頗有姿色的太監一夕之間全部死於非命。
後位被廢, 景仁宮成了大家不敢提的存在。
我以爲皇帝得顛一段時間,沒想到他神色平靜地來到我宮裏。
「禾禾,我們得有個孩子了。」
我:「?」
孕三月的時候,我成了繼後。
幾個月後,我誕下後宮第一位公主, 皇上很喜歡小公主,對我這個當母親的,倒沒有什麼好臉色。
這也不怪他, 自從他知道我曾經和薛家郎君有婚約後,看我就是這副不鹹不淡的樣子。
好在,我從不關心皇上的臉色。
秋妃和婉貴妃時常來我宮裏,其他新入宮的妃嬪沒有召是絕對不會來的。
我這個皇后當得清靜自在。
皇帝成了明君,對官員, 對宮妃多有仁慈,我亦欣慰。
我時常感念太后教子有方,所以時常前去討教一二。
畢竟我那小公主, 從小惹是生非, 沒有一天消停日子。
後來得了薛太傅這個舅舅的教導,乖巧了不少,皇帝知道後又氣了一月。
後宮平靜, 前朝卻動盪。
如是這樣過了十五年。
小公主成親後,皇帝的身體也一天天地差了下去。
某日午後皇帝約我下棋,問我屬意誰當皇帝。
這些年他越來越像個皇帝了, 對誰都多疑,現在疑到我這裏來了。
我說六皇子。
他倒是有些驚訝:「朕以爲你會說大皇子。」
我客氣:「後宮的孩子, 皆是臣妾的孩子。」
後來他立了三皇子當太子, 我冷笑, 小樣,就這還想和我鬥。
後來皇帝死了,他給我留了封信,他說他知道我恨他,也知道我屬意的人是三皇子。他說他欠了我很多, 但是他需要一個合格的皇后,所以算計了我的一生。
他最後還是選擇和元后合葬了,他這輩子,估計也只認真地愛過那一個女人吧。
好在, 整個後宮都無人在意。
我呢, 在當上太后的那一年就跑了。
從今以後,我不再是薛姨娘,薛皇后, 我有我自己的名字。
我薛衿衿,以後的每一天,都是快樂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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