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先天鍛造聖體。
煉一把,出一把神兵。
女主一句萬劍歸來,召走了我第九把畢設。
劍靈喊着感情啊羈絆啊什麼的就衝過去了。
第九次打劫失敗的山匪看不下去,扔給我一根破水管。
我:?
後來魔潮來襲。
女主因找不到神劍無力抗衡,拋下城鎮和百姓逃走。
千鈞一髮之際,我手裏的水管忽然開口。
「跟我念,萬劍歸來。」
-1-
聽到那句萬劍歸來,青堯瞬間從我掌中脫出。
只拋下一句。
「山高水長,後會無期。」
劍直入雲霄,沒有一絲留戀。
留下我手握成空,在荒郊野嶺的包圍圈裏,和十幾個山匪大漢,原地大眼瞪小眼。
半晌,其中一個小弟問。
「還打嗎?」
不知道這是在說打架,還是打劫。
我扯着嘴角苦笑。
「這話該由我來問纔對。」
「你也看見了,我全身上下最值錢的東西,就在剛剛飛走了。」
我向前幾步,把包袱往地上一扔。
麻溜的跪下了。
「幾位大哥行行好我們劍修是真的窮啊!」
青堯向來看不慣我這副沒骨氣的樣子。
他是我鑄的第九把劍。
隨劍成靈,一心一意要當天下名劍。
認爲只有女主星璇,才配得上使用他。
「她生來就是要拯救天下蒼生,你一個匹夫,怎敢與她相提並論。」
青堯嫌我一個靈力匱乏的凡人,用血鑄他,拉低了他的下限,污了身份。
嫌我帶着他到處奔走除魔,而不是獻去宗室名門,讓他得不到重用。
嫌得久了,最常掛在嘴邊的就是。
「宋應星,你能有今日是拜我所賜,別妄想我奉你爲主。」
山匪扒拉着我的包袱。
我立即宣誓忠誠。
「要找值錢的東西嗎,我跟你們一起找。」
別說靈石奇珍了。
那破布一樣的包袱,底朝天了也沒找出一個鋼鏰。
靜了半天,不知道是誰往裏扔了一文錢。
我伸手去接,袖口下掩藏的皮膚無意暴露出來。
山匪老大看了我一眼。
臉上除了呆滯,還帶出一絲不忍。
他從包裹中抽出一根黑黢黢的東西,扔了過來。
我猝不及防,抱了滿懷。
低頭一看,是根生了鏽的水管。
「幾天前從墓裏撿的,掂着像鐵,你留着防身吧。」
他翻身上馬。
「這死物啊,好歹不會棄主。」
我抱着鐵管嘆氣,指節捏得泛白。
一路磕磕絆絆,回到了我的小破工坊。
當晚,我擺劍起陣,開始淬鍊下一把劍。
既然不中用,我就再造。
誰有空管那個劍人。
-2-
我,宋應星。
三尺微命,凡人一個。
毫無修煉天資,卻是先天鍛造聖體。
煉一把,出一把神ƭũ⁺器。
以我的血當做輔料,效果要比高階靈石還強上百倍。
那時青堯才完工不久,神形俱不穩。
四散的靈氣吸引了魔物,引得獸潮撞開了我的工坊。
情急之下,我擋在巨爪前,替他生生挨下這一擊。
其他人常說,物品就是物品,壞了再造便是。
可我不這麼認爲。
我的心血,無異於我的親人。
血飛濺在青堯作爲劍靈的心臟處。
他眼瞳裏神情一閃,自暴漲的靈力中,孕育出神識。
這是我最好的傑作。
只一瞬,就擊退了魔物。
可看見因失血跌坐在地的我時,他皺了皺眉,脫口而出。
「嘖,髒死了。」
我拂去滿地鐵屑,摒除雜念,把水管當礦料放入陣眼。
挽起袖子,割開手腕取血,注入鍛造的法陣中。
頓時,那根原本破舊的水管劇顫。
一道流光從表面閃逝,屋外跟着落下一聲驚雷,暴雨驟落。
我心中又詫異又狂喜。
劍越強,伴生的動靜越大。
如此浩大的天地異象,我也第一次見。
這水管,怕是有點隱情在身上。
只是下一秒。
它哐噹一聲拍回了地上。
就連剛纔的異象,也消散得乾乾淨淨。
「啊?怎麼回事?」
我正摸不着頭腦,忽有一陣暖意裹住手腕。
原本汩汩往外冒血的傷口,居然在癒合。
一道清冷英氣的嗓音在腦海中響起。
「你就是這樣鑄劍的?」
「還有哪有傷?」
我匪夷所思的環顧四周,目光落回那根水管上。
剛要伸出手。
一道劍光貼着我的手指擦過,深深釘在地上。
我順着眼前的衣袂向上望。
瞧見了未歸的青堯。
他面色有些難看。
「方纔的異象,是你引發的?」
我剛想開口,又是一個身影闖了進來。
劍修天才,青堯心心念念倒貼的主人,星璇。
「彈幕說了,你這是軍火庫,上你這進貨就對了。」
她衣袂飄飄,一塵不染。
與這混着血與汗水腥氣的工坊格格不入。
星璇環顧四周,皺着眉掩上了鼻子。
又一腳踢開了水管,笑吟吟地將手一伸。
「你新造的劍在哪呢,快交出來吧。」
-3-
我與星璇身份懸殊,本該這輩子都再難有交集。
可多年前,她忽然說自己得了天道指引,點名道姓的逮着我的劍薅。
我可不像她身邊衆星捧月哄着的人。
對她,我就是個炮仗。
我抄起燒火棍就衝臉上戳。
在被我烙過幾次後,她學乖了。
學會了直接搶。
「好手藝啊,用起來確實爽利。」
那日她從祕境歸來,笑着Ťű¹拂袖,甩出了幾把殘劍。
天河。月長。石英。東陵。
每一把都乾癟如枯枝,破爛得不成樣子。
我捧起那些劍的屍骸,顫抖着摸過上面的鏽跡。
被損耗成這樣,無論如何修補,也救不回來了。
星璇冷哼一聲。
「做作什麼,喫一塹長一智,下一把給我造經用點。」
我不願我的劍,生來就遭到桎梏。
拼了命放血,精進冶煉之術。
機緣巧合,誕生了有神識的青堯。
只是。
我看着那低眉斂眼,儼然一副忠心護主的青堯,心裏一陣發笑。
「沒有了。」
「沒有?」
星璇眉眼一彎。
「那你現在再煉一把就是。」
青堯的眸光微不可查的暗了一下。
我捏緊了袖口。
牽動了尚未癒合的傷口,隱隱發痛。
「你不是有天道護佑嗎,憑什麼總是搶我的東西。不煉。」
星璇睜大了眼睛,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她向我走近幾步。
山一樣的靈壓,壓得我喘不過氣。
「知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嗎?」
「這話意思就是,你們這些小嘍囉,生來就是給主角墊背的,嗯?」
我猛地抬頭,死死盯着她。
這張臉,真是與十年前一樣。
滿嘴胡言,面目可憎。
見我頑固不化,星璇遺憾地嘆了口氣。
「你既搬出天道來壓我,那我可告訴你。」
「彈幕跟我說了,十日之後,魔潮必至,只有手握神兵的人才能救世。」
她吹了吹漂亮的指甲。
「你若不給我鍛出神兵,這一鎮子的人,都要因你而死了。」
因我而死?
我氣笑了。
「星璇,你是天才劍修,又口口聲聲說受上天眷顧,可非但不想着怎麼完成使命,反倒好意思以此脅迫我。
失德與失職,你真是一人佔盡了。」
我看着她,一字一語。
「老天若真是選你爲救世主,是老天瞎了眼!」
「休得無禮!」
我的話音未落,一直緘默的青堯出劍,直刺向我的手腕。
四目相對的瞬間,他動了動口型。
「抱歉」
我讀懂了。
他是要毀了我鑄劍的手。
-4-
叮。
水管忽然飛橫在我面前,接下了青堯的劍鋒。
它只略微退了幾節,跌回我的掌心。
以青堯的功力,居然沒有在上面留下一絲痕跡。
青堯的臉色難看至極。
他剛要發作,就被臉色更難看的星璇一把打退了。
「等等,彈幕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有眼不識物理學聖劍?」
她喃喃自語。
緩緩看向這根,剛剛被她踢了好幾腳的破水管。
「什麼叫,這就是神兵?」
星璇崩潰的大叫,一巴掌把水管抽成了兩截。
「這也太難看了吧!叫我怎麼拿得出手!」
餘波震盪。
只一下,我本就破爛的工坊,徹底成了露天的。
她猶嫌不足,指着我的鼻子痛罵。
「你有沒有品味啊,怎麼煉出這麼個破爛玩意兒!如何與我相稱!」
「重做!給我重做!」
語畢,她氣跑了。
滿地狼藉中,青堯定定地看着雙截水管。
目光落回我身上,似乎鬆了口氣。
「宋應星,念在以前的情面上,我忠告你一句。」
「以你的身體情況,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煉成下一把,必會透支血氣。」
青堯背過身,御劍離去。
「你若想活命,就不要再鑄劍了。」
我全當沒聽見,轉身去把水管刨了出來。
斷面接回去的瞬間,水管恢復如初。
我在上面彈了彈。
「你到底什麼來頭?」
許久,那清冷英氣的聲音再度響起。
「如你所見,一根水管。」
-5-
「我其實能理解青堯的。」
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
握着水管,對準房樑上的釘子咚了一下。
釘子裂開了。
「我不會使劍,只會幹這樣的粗活。」
「星璇出口就能招來萬劍,我把嗓子喊啞了,也就嗓子啞了一下。ţŭ̀₂」
我嘆了口氣。
「而且吧,你現在被當錘子使兒了,有何感想?」
水管想了想,語氣誠懇。
「對不起,我睡太久了,沒控制好力度。」
「不不,你是神兵,你本該名揚天下,在小破屋屈尊幹這種粗活,成何體統啊。」
「我沒那個本事,所以本來也想,以後擇個好的劍修帶他走的。」
我嘆着氣,又掄着它忿忿地錘了一把。
「但他爲何偏偏選了星璇。」
「之前就想問了。」水管說,「你與她?」
「十年前,我阿孃上山採藥,撿到了渡劫失敗,劈得外焦裏嫩的她。」
「她熬了補湯和藥,教我一口口餵了她。」
「阿孃說,咱們小地方是仰仗修士除魔,才過上的安生日子,現今能幫則幫。」
修好房頂後,我脫下那件灰撲撲的外衣。
接着把水管當洗衣錘,在河邊舞得揮汗如雨。
我也不想的。
但傢伙子都給那倆貨拍成渣了。
「我們餵了好幾天,她兩眼一睜,就開始說些聽不懂的話。」
「什麼彈幕啊,什麼主角遇險必有奇遇啊,什麼這下修煉更省事了啊。」
「再後來。」
再後來。
她閉關修煉,抽乾了我家鄉的靈脈,對滋生的魔氣不管不顧。
我心裏不安,在她離開那日,再三懇求她留下探查。
她只不耐煩地揮手。
「時候未到。」
直到,那股魔氣不斷膨脹。
孕育出一隻噴塗火焰,吞喫人命兇獸。
一夜之間,整座小村爲了一片焦土。
我渾身是血,抱着阿孃的半隻胳膊,淚痕在光火下烤得生疼。
星璇才姍姍來遲。
只一劍,就剖出了那兇獸的內丹。
她收了內丹,回頭瞥我一眼。
「哦,這個現在還死不得。」
從那時起,我便不相信她的天道,更不相信她。
我要自己學劍,再也不要求人。
再也不要。
水管沉默,被我掄得一顛一顛的問。
「這些事,你有,同他講過,嗎?」
「倒也不是講與不講,大概是因爲鑄劍時血氣相融,他在冥想時,總會有這些畫面閃過。」
我抹了把汗。
「他說,往事放下也就罷了,何必在心底記仇,攪得他修煉都不安生。」
「她又不是故意的,何況,你的今日還有她促成呢。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可我帶他去下礦,去爲了便宜幾文錢的紅糖,費盡口舌時。
青堯只抱劍,冷冷立在一旁,滿臉屈辱。
我駝着背,因爲貧血體虛,又揹着滿滿的礦料,冒了一身冷汗。
我打破沉默,跟他半開玩笑,說欲成大事,也得爲生計不拘小節。
他不屑的冷哼。
「靈根都沒有的人,不要白日做夢。」
…..
「你是對的。」
水管叉了我的幾件溼衣,找了兩截枝杈,把自己卡上。
「老天若真是選他們爲救世主,是老天瞎了眼。」
我看着這一幕,半天不知道怎麼反應。
總覺得好像有點割裂。
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當夜,我夢見了一片焦土。
舉目之間一片血紅,盡是斷壁殘垣。
我踟躕獨行,唯見一個身影佇立在鑄劍池前。
懷中之物,卻不似劍。
「爲何天地不仁,天道不公。」
「如果這一城被毀,僅僅是因爲命該如此。」
「我們的命不由我們,憑Ţű₃什麼?」
那人的聲音含着怒氣,英氣而又清冷。
身影回過頭,似乎遙遙地與我對視一眼。
然後,一躍沒入火海。
再不回頭。
-6-
一覺醒來的時候,水管在煮粥。
它跳起來劈碎了柴,把桌上的一把野菌野菜鏟進鍋裏。
我坐起來又坐了回去,才發現自己沒在做夢。
「醒了?」
水管給我打了碗熱乎的。
一點米,配了一打的輔料。
「就近找的食材,你身子虛,得多補補啊。」
我驚疑不定的嚥了一口,熱淚盈眶。
「太好喫了。」
「水管,你對我真好,就像阿孃一樣。」
它沉默了足足半晌。
「我倒是沒當過娘…..」
水管不自在的轉了轉,隨意指着工坊後院那些小土包。
「那些是什麼?」
我看了一眼。
「哦,是我造的劍。」
成功的,失敗的;精妙的,拙劣的。鏽蝕的,損毀的。
造得多了,最終都Ţŭ̀ₕ留在我這院裏葬了,是個歸宿。
「真好啊。」
水管感慨。
「要是我能留個墳,就想在上頭種些花。」
我打趣它。
「你一個水管,居然喜歡這些呀?」
「倒也不是。」
水管解釋。
「變成這樣之後,我就感觸不到什麼了,能看見這些帶顏色的小東西,實屬不易了。」
「你以後要是葬我,就給你那山頭多種點花。」
「種菜也行,那麼大塊地兒呢。」
「而且。」水管頓了頓,自言自語。
「能開出花,那就代表是沒被魔氣污染,很有生命力的土地吧。」
我聽着水管說話,習慣性的摩挲着手臂。
不知何時,手臂上的切口竟然痊癒了。
我又環顧四周。
這破屋裏外乾乾淨淨。
「你到底是什麼來頭,真的是神兵嗎?怎麼感覺你比我還擅長幹家務。」
水管晃了晃。
「神兵嘛,從老百姓手裏鍛造,到老百姓中去。」
看着它的樣子,我其實點發愁。
使它幹了兩天粗活,我略微試探過。
大部分情況下,這就是一把格外結實的水管。
那股治好我的靈力,根本尋不到蹤影。
靠它,真的能抵禦魔潮嗎。
想到這裏,我迅速輕點了行囊,一把把水管插在裏面。
「走了神兵,我們去見一個人。」
-7-
之前,我求教無門,輾轉流落到這座小鎮討生活。
我心裏憋着股氣,又本能的想要接觸劍之類的武器。
於是,找上各種鐵匠鋪求收留。
柳婆是唯一一個看出我是女兒身後,還願意把我留下的。
「還是個娃娃,出了鎮子郊外還有魔物,把她趕了能去哪呢。」
她勸當家的。
「你嫌她力氣小,就留她打個下手,教點傍身的手藝活。」
「在做實事上,哪來什麼男女之說呢。」
後來,當家的想淬一把驅魔劍。
爲一塊上品靈石踏入祕境,卻再也沒有回來。
柳婆自此封了劍爐。
可這些年過去,她看物的眼光還Ŧṻ₌在。
柳婆眯眼打量。
「你上哪撿的老物?當年造出來時,我們這也預備鋪設過這個,可遭上了魔物襲擊,丟的丟,毀的毀,工程就停了。」
還真就是水管。
對這個答案,我並不意外,衝着水管捏了一下。
它立即心領神會地捲了層軟布,充當起阿婆的捶背槌。
「喲,」柳婆有點高興。「這小器靈,可比青堯討喜。」
我趁機把偷偷攢下的靈草塞進她的抽屜。
「說來怎麼不見青堯,又被你打發去除魔了?」
我手上的動作頓住了一瞬,若無其事地說。
「是啊阿婆,最近城外不太平,你可千萬別往外跑咯。」
柳婆背對着我,絮絮叨叨。
「丫頭,自從你搬去半山腰去,這些年鎮子沒遇上糟心事,都是你在忙吧?」
「阿婆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可執念太深,是會困住自己一輩子的。」
我知道她是想起了當家的,出聲安慰。
「沒事的阿婆,我知道分寸。」
「還說知道分寸呢,你瞧你,連鐵都買不起了吧,連水管都挖出來了。」
「我還不瞭解你,要不是上邊有器靈,你非把它融了重塑不可。」
說到這裏,她語鋒一轉。
「不過也真稀罕,一般爲了增強靈力,也只在武器上,怎麼會有在水管上附着器靈的?」
「除非…..」
「除非,當時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不僅找不到武器,連塊像樣的鐵都找不到了。」
接話的是水管,語氣異常的平靜。
「機緣巧合,以人的魂靈爲養料,才讓一根水管具備了本該只有劍靈纔有的靈力。」
我帶着它從訓話的柳婆那離開。
聞言,腳步停了下來。
不知不覺中走到的,正是鎮子裏車水馬龍的集市。
賣糖果子的,變戲法的小攤延綿不絕,人間煙火鼎盛。
在那之中,有青堯的身影。
他正隨手從攤上抽出一根簪子比劃。
想來,應該是他挑來討星璇歡心的。
青堯餘光瞧見了我,不屑地把簪子丟了回去。
攤主瞧見他負着劍,敢怒不敢言。
「宋應星,還抱着那根水管當寶貝呢。」
「這些天星璇都試過了,這明明就是一根連萬劍歸來都共鳴不了的廢物。」
他睥睨我一眼。
「你知道星璇的脾氣,你不讓她稱心,她是不會來的。」
「還有三天,如果你現在求我,我也不是不能考慮回來幫你….」
我輕輕叫住他。
「青堯。」
「如果我不求你,你就也不會出手救他們,是嗎?」
青堯莫名其妙的看我一眼。
「是。」他承認道。「我憑什麼要爲這幫凡人做那麼多?像你一樣當冤大頭嗎?」
「我誓要當天下名劍,志不在此,你非要讓我涉世太深,只會誤了我的前程。」
看着他理直氣壯的樣子,我深深的嘆了口氣。
「你既然認定我不配當你的主人,又何必今日來找我?」
「該不會,是因爲星璇壓根瞧不上你吧?難爲你還這麼殷勤的倒貼了。」
「你——」
青堯被我氣得說不出話,怒極反笑道。
「你若是當時多願意爲我流點血,我現在又怎會止步於此!」
宛若平地一聲驚雷。
我不覺得憤怒,也不覺得寒心。
只覺得在這須臾之間。
我好像,終於找到了了我引血鑄劍的意義了。
「不,你不值得我這麼做。」
我握緊了手上的水管,語氣堅定。
「我已經找到神兵了。」
-8-
那日,黑雲壓城,頗有一副末日之景。
星璇倒是守信。
沒有所謂的神兵,果真來也不來。
我收拾了包袱,深吸一口氣。
這幾天無人叨擾,我和水管相安無事。
爲了養好氣血,我忍痛買了幾塊豬肝,給自己開了點葷腥。
水管靜靜地杵着。
很久,才發出似有若無的嘆息。
出發前,我把家裏最後一個紅糖饃饃蒸好,掰了一半。
一半塞進嘴裏,一半留給了水管。
想了想它也沒嘴,就插在了上面。
水管頂着半個饃饃,一戳一戳的問。
「你決定要去嗎?」
「是啊。」
「你一個人可以嗎?」
我可以嗎?
我想起更久的以前。
這個問題,我從柳婆那拜別,她含着淚扶我起來時也問過。
當時,我拍拍背上的原胚,笑着說沒事,我要鍛一萬把劍,一樣能召萬劍歸來。
但其實,我是怕的。
我怕得沒有一天安眠,怕會夢到那化爲灰燼的故鄉,和阿孃的枯骨。
我怕我的倖存派不上用場,辜負了那些死去的人。
怕我再怎麼努力,也不能阻止悲劇重演。
儘管作出了決斷,但壓力還是讓我喘不過氣。
但都到最後了,我不想失態。
「沒事,不都一個人這麼過來了嗎。」
我強作鎮定的捂了捂眼睛,還是有淚水還是從掌縫裏落下。
水管靜靜的立在一旁,溫柔的敲了敲我的腦袋。
「笨丫頭,沒事的。」
我們一人一水管,尋到了山腰。
遠遠望去,那陣魔氣翻湧,不斷幻化出各異的魔獸。
獸羣呼吸簇擁在一起起起落落,像一片海洋。
只看了一眼,我就有點手抖。
水管倒是毫無緊張感。
「其實,治你的貧血也不能老喫紅糖,萬一喫壞了牙就不好了。」
「聽說蜂蜜入藥是能祛疤的,可惜時間太短,我沒有找到,抱歉。」
不愧是能當我母親的水管,這個時候了話還這麼密。
可那些,應該都不能實現啦。
「水管。」
我打斷它,握緊這把唯一的武器,聲音微微發顫。
「你說咱能贏嗎?」
「當然,等下大獲全勝的時候,你現在找到的這個位置剛好能看清。」
我扯出一個笑容,取出了畫劍陣的材料,和取血的刀片。
「都這個時候了……不過,謝謝你願意哄我。」
「是真的,相信我。」
「接下來,你只要按着我說的去做就可以了。」
與我微微發顫的聲音截然相反,水管很平靜。
「跟我念,萬劍歸來。」
我的動作頓住了。
我不是星璇,別說用靈力御萬劍了。
就連自己拿劍亂揮都費勁。
可水管語氣溫柔又篤定,讓人情不自禁想要信服。
我慢慢重複了一遍。
「萬劍……歸來?」
「嗯,聲音有點小。」
一線熒光從水管上閃逝。
「不過,我們都聽見了。」
「我們?」
什麼我們?
我還來不及問下去,便聽見一聲嘹亮的嘯鳴。
一柄碧綠的殘劍劃開天幕,如燃燒的流星,直墜入獸羣之中。
原本蠢蠢欲動着湧近的魔潮,被四溢的靈氣鎮得生生退開。
「東陵!」
碧色的齏粉散去。
我認出了那是我造的劍,忍不住驚呼。
緊接着,更多的劍出現在了上空。
成功的,失敗的。精妙的,拙劣的。鏽蝕的,損毀的。
萬劍起鳴,織成燦如白晝的光幕,對峙下方獸羣的嘶吼。
每一柄墜下的,都是殘劍。
每墜下一柄,都鎮壓下一大片魔獸。
直到魔潮,徹底泯滅。
「水管,你有這能耐怎麼不早說啊,我還以爲我要祭了嘞!」
我抹着淚,看着這近乎奇蹟的一幕。
「不過你怎麼做到的,深藏不露啊,這也太厲害了吧?」
「水管?」
無人應答我。
我低頭去看,一道裂紋浮現在水管上,越擴越大。
它像樹枝一樣迅速枯萎下去,裂成了幾塊,從手中滑落。
-9-
是日,天有異象,魔氣蔽日。
忽有萬劍天來,星墜如雨,蕩平獸潮。
這個消息,傳遍了鎮內的大街小巷,爲說書人津津樂道。
又被青堯帶來我的工坊。
彼時,他提着自己的本體,一劍劈開了門。
「憑什麼是他——」
青堯看見了匍匐在地,重新繪製劍陣的我。
陣眼上,赫然擺着那根殘破的水管。
我隨意束着發,灰頭土臉的抬起頭。
「你擋光了,讓一讓。」
本該是看膩了,甚至一貫在過去嫌棄的畫面。
青堯竟然有片刻的失神。
「宋應星!」
他一把我從地上拽起來。
「那根本不是劍,是以生祭器形成的器靈!」
「你是工匠,最清楚這是靈力透支,救不回來的,別白費力氣了!」
青堯的語氣轉了又轉,變成了一種隱隱的哀求。
「……我纔是你最好的劍,爲何偏要對一個外物這麼上心?」
我沒理他,別過頭去看水管。
果然這樣嗎,獻祭了自己祭物,才成了器靈。
那個時候,一定很疼吧?
我甩開青堯的手。
「你當時說,我一個廢靈根,是不可能成事的。」
「是你口中的外物,讓你口中的廢物救了這座鎮子。」
青堯噎住了。
「我,我是想,當你造的唯一一把劍,那名揚天下的劍,必然只能是我。」
「我只是想證明,我纔是神兵。」
那個曾經嫌棄我最深的,高高在上的青堯。
此刻手足無措,滿眼帶着小心的試探。
「你之前說,欲成事者在其心。」
「我識人不清,我那時不懂,你讓我留在你身邊,你重新教教我,好嗎?」
青堯的聲音急迫起來。
「他現在只是一坨廢鐵,可我不一樣,我可以保護你,還可以去給你找靈石,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爲你去做!
他能做到的,我都可以,而且比他更好。」
「你再也不用鑄劍了!」
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樣子,我忽然有些想笑。
我從不質疑青堯的能力。
但是,多可笑啊。
那些事,是他原本早就可以做到的。
何況相伴數年,他。
我不再理青堯,蹲下去補畫劍陣。
「青堯,我只是一介凡人,我只會鑄劍。」
「從前鑄劍,是爲了保護我自己,現在,是找到了自己的意義。」
「也爲了報恩。」
青堯沉默了。
「他對你來說就那麼重要嗎!」
他眼睛微紅,聲音發着顫,一拳砸在了牆上。
「難道你要爲了他,放幹自己的血去死嗎!」
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一扇半開的櫃門。
裏面是滿滿當當的喫食。
補血的紅糖,和大包小包的棗茶,肉乾。
萬劍歸來的奇景,我並沒有聲張。
可鎮子裏的人記得光源的方向,尋到了這裏。
他們都念着情。
這些東西,幾乎每天都會有人送過來,悄無聲息的放在門口。
託他們的福,我最近臉都圓了。
「我的身體我自己會養好。」
我背過身,平靜地說。
「我過得越好,才越有機會找到復原的辦法。」
「就不用你來費心了。」
-10-
入夜,淅淅瀝瀝的落了雨。
以往這個時候,總有發性的山貓出沒,攪得我整夜不安生。
可現在,四下寂靜。
我知道是青堯在外面守着。
他用劍氣展開了領域,那些山禽野獸不敢靠近。
以往這事,都是我求着他,他不厭其煩才應的。
我盯着屋頂。
聽着空曠的落雨聲,幽幽嘆了口氣。
這段時間以來,我算着日子,規律地引血注入劍陣,試圖重塑水管。
青堯硬要留下來。
每次看見這一幕,都鐵青着臉,把眼睛死死閉上。
可惜,這事沒什麼進展。
關於祭物祕術的記載,也是少之又少。
我有些心焦了。
橫豎也睡不着,我索性披了衣服起身,想去散散心。
剛一拉開門。
只見門口直挺挺地杵着一個白得反光,長髮飄飄的身影。
我嚇得驚叫:「鬼啊!」
幾乎在我大喊的同時,青堯凌冽的劍氣從屋頂迸發,破空而來。
氣流掀開了那層溼漉漉的頭髮。
我看見一張意想不到的臉。
「星璇?」
青堯也喫了一驚,急忙收了劍。
月光稀薄,模糊地照亮了她紅腫的眼睛,淚痕與雨水混作一團。
這個憔悴,失魂落魄的人,與之前囂張倨傲的星璇判若兩人。
「我看不見了……」
面對險些刺傷她的青堯,她置若罔聞。
只是雙眼無神,怔怔地望着我。
「彈幕、彈幕都罵我貪生怕死,是個品行低劣的小人,怎麼還有臉繼續當女主……罵得很兇,罵了好久。」
「然後就在昨天,那些彈幕……我就再也看不見了……」
-11-
星璇就這麼賴在我這了。
最開始,我當然沒給她好臉色看。
扔了件外衣給她後,我就轉身進屋,把門鎖死了。
第二天,我去河邊浣衣。
她跟着。
我揹着水管去靈脈滋養。
她跟着。
我去挖菌子。
她跟着採。
我回頭一看,急得把自己那簍扔了。
「我的活爹,你看你這豔豔的紅,像不像棺材板上的漆?」
不管我怎麼趕,星璇都巴巴在後面,留着一段不近不遠的距離。
像只剛出殼的雛鳥,只知道亦步亦趨的跟着。
青堯第一個看不慣。
「她一直這麼糾纏不清,不知有什麼居心。」
他不由分說把我護在身後,看着星璇的目光滿是戒備。
「你要是嫌煩,我就去把她趕走。」
我瞥他一眼。
實在沒想明白,他是怎麼說得出來這話的。
偶爾,我去鎮上找柳婆商討。
「以魂靈祭物啊,本就是把自己充作柴薪,這等損耗是不可逆的。」
「回天乏術啊。」
柳婆眯了眯眼,視線越過我,望向背後。
「你後面跟着的姑娘是誰啊?」
我回頭。
看見星璇的腳步轉了又轉,停在路口。
發現柳婆在看她,便如驚弓之鳥一般逃走了。
她心裏有愧,見誰都像耗子似的躲着不敢面對。
這副怯懦的模樣,也難怪鎮子裏的人都認不出她。
不知是第幾個晚上。
這門外早沒有山貓了,只有她隱隱的啜泣聲。
我起身拉開門。
看着蹲在門口,蜷縮成一團的星璇。
「我現在是真沒劍給你偷了,你還想幹嘛?」
「……我不知道。」
她抬起頭,迷茫地睜大眼睛。
「天道不再給我指引,彈幕罵我,我……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了……」
我想起水管之前吐槽過的話。
「仗着主角光環爲虎作倀,卻從不知道自己想要的什麼。」
「這樣的人,本質上是空心的。」
離了所謂天道,便連怎麼活也不知道了。
她可恨,可悲。
也可憐。
我終究還是有點不忍,蹲下去問她。
「他們——就你說的那些彈幕,不是看不見了嗎?」
「嗯……但是,我會一直做夢。」她啜泣着。「我夢到滿屏幕的字,全都在罵我,他們全都罵我。」
星璇仰起頭,眼淚汪汪地懇求。
「你有辦法勘破了天道的定數,只要跟着你,我一定也可以得救!」
恍惚間。
這ṭṻ₈一幕竟與數十年前,眼淚汪汪着求人的我重疊起來。
但,我是很能打鐵不假,可不會給人打鐵啊。
我嘆了口氣,手順着往後院那一指。
「能種地不?」
星璇迷茫的看着我,點了點頭。
「能喫飯不?」
她點了點頭。
「那好辦,你把地犁了花種上,我把紅糖饃饃分你一個。」
我把手一拍。
「你就是沒喫飽,手裏又沒活兒,看給你閒的。」
-12-
星璇這人,高高在上太久,是得接點地氣。
傲慢源自淺薄。
生活的苦她不親自嚐嚐鹹淡,就永遠不知道疼。
但第二年,她捧了棵上品靈芝,怯生生的看着我。
「你是說。」
我看一眼靈芝,看一眼她。
「這喫一口能解百毒的奇珍,是你從咱們那後院裏種出來的?」
不是我說,這主角光環也太猛了。
念及水管之前說想種花,我便在空蕩蕩的後院撒了籽。
但星璇來了之後,不是用祈雨訣澆水,就是招雷劈蟲子。
看得我抄着水管當戒尺敲她。
星璇也不敢還手,只抱頭哭訴。
「可是,我不會,沒有天道的保證,我,我又失敗了怎麼辦啊。」
「那就失敗嘍。」
我苦口婆心的勸這位從沒喫過癟的女主。
「人做事嘛,用你們修仙的話講,就是一個尋道的過程。」
「等你自己意識到做錯的時候,纔是你長本事的時候。」
這樣的道理,從我鑄第一把劍便知道了。
真是風水輪流轉,我還有給女主上課的一天呢。
星璇聽進去了。
她開始學着親自鬆土,澆水,捏着鼻子鏟肥料。
笨拙,但耐心。
曾經捏一個訣就呼風喚雨的手,如今小心地撥弄一株萌發的新芽。
青堯一邊冷臉攬下打一套農具的活,一邊用鼻孔說話。
「我也很會種花。」
語畢,又行雲流水的給我倒滿了茶。
「用不着她裝模作樣。」
他現在殷實得緊。
對我身邊的一切,都充滿了競爭意識。
我研究復原水管,看日子一天天流淌而過。
星璇養死的豆苗花卉,也是一批接着一批。
她看着寸草不生的後院,欲哭無淚。
漸漸的,在深夜或者暴雨時,我也能看見她去後院忙碌的身影。
我是個打鐵的粗人,形容不出四時之景的流轉。
只是能感覺到,她在這之中,慢慢的變了。
等到終於有一朵花成功開出來時。
星璇低下頭,眼淚落在了花瓣上。
「……活着怎麼這麼難啊!」
星璇哭夠了,把臉一擦。
「我知道的太晚了。」
「所以,我現在想去鎮子上,開一間義診藥館。」
此時的星璇,捧着那株靈芝,眼裏微微閃着光。
「我找到自己更合適的才能了,我想去那尋我的道。」
「也….贖我的罪。」
對着這個拿菜籽種出靈芝的農業奇才,我能說啥。
我祝她前程似錦。
哽了半天,我忽然發現。
她的修爲好像退步不少。
星璇發現了我的疑慮,解釋說。
「我試着把我的靈氣注入土壤,結果時間久了,形成一小處靈脈。」
「以後,你也不用那麼辛苦的去找了。」
臨行之前,我問她。
「現在還會有彈幕罵你嗎?」
星璇愣了一下,笑了。
「我已經忘了這事了。」
我目送她遠去的身影,輕輕摸下水管。
「唉。」
「這是比單純的報復,更有意義的事情吧?」
水管依然毫無反應。
只有青堯在一旁看着我們,眉毛皺得打結。
-13-
星璇離開後,青堯肉眼可見的越來越焦躁了。
有時,他會一臉失蹤幾日。
回來的時候,必然提了滿滿一筐靈石。
「給你的。」
青堯把籃子往地上一扔,臉別向一旁。
「以後鑄劍都不要放血了,傷身。」
我覺得莫名其妙,通通都推了回去。
有時,他在門外練劍,劍風揮得一下比一下狠。
我看得發怵,睡覺都把水管壓在枕頭底下防身。
青堯發現之後,更氣了。
「你連星璇都可以原諒,你連對她都那麼好!」
他質問我,語氣裏翻湧着強烈的不甘和悲切。
「這麼長時間了,你有空做無用功,爲何就是不願意把我塑煉成下一把神兵?」
「當不成天下第一的劍,連ŧŭ̀₆你心裏的第一也當不了嗎?」
我愣住了。
這倒是,預料之外的問題。
我揮開他的手。
「一事論一事吧,青堯,我沒有原諒她。」
「她的所作所爲我看在眼裏,如若她還是不知悔改,我再會造一把劍,誅去這個禍害。」
我嘆了口氣。
「她說,在我這尋到了她的道路,那你呢?」
「如今你可以對我百般殷勤,費盡心思彌補」
「可在從前,你也可以爲了讓我鍛不成劍,毫不猶豫要毀去我的手。」
「你選擇留下,是爲了我,還是自始至終只爲了你自己?」
青堯被我說中了心事,臉色由青變白。
畢竟是經我之手鍛造出來的劍。
我瞭解他,也瞭解他的野心。
瞭解我的劍,自始至終,不曾與我同心。
只是,他太拎不清了,我又懶得再同他講道理。
「青堯,神兵只是一個名頭而已,你把你的私心放在做實事上,比搞這些彎彎繞繞強。」
「一個名頭,而已?」
青堯愣住了,又很快笑了出來。
「私心?」
「宋應星,你敢說,你沒有私心嗎?」
「我有何私心?」
他又一指水管:「那他就沒有嗎!」
「如果不是因爲神兵的名號,你怎麼會留下他?」
「如若不是爲了坐實神兵的名義,他怎麼會爲了毫不相干的人,自損至此?」
「你不願成全我,我便自己成全了自己!」
我來不及阻止,青堯已一把擊退我,站到了陣眼中心。
他舉劍下揮,一劍切開了自己的手腕。
血流如注,汩汩匯入劍陣。
一直以來毫無動靜的水管,忽然像初次那樣,劇烈的顫抖起來。
「青堯,你幹什麼!」
我認出他是把自己的劍魂當做根基,重塑了水管。
兩者從此異體同源。
「宋應星。」
他帶着笑看我,眼中卻含恨帶怨。
「你不能理解野心和抱負有多重要,沒關係。」
「但同爲神兵,他一定懂。」
「我便讓你看清他的真面目!」
他的話音未落,便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
水管上附着的影子影影綽綽。
現了形狀,緩緩勾勒出一個影子。
「你,你怎麼是個女人?」
-14-
青堯當然想象過,神兵合該是什麼樣子。
見血封喉,盪滌四方,一將功成萬骨枯。
何其快意,何其威武。
一件武器的最高標準,當然是不可戰勝的銳利。
所以,青堯當然不能理解。
爲什麼這件神兵中寄宿的魂靈,
是一個相貌平平,甚至算得上有些瘦弱的。
女人。
千言萬語堵在他的喉間,變成一句句乾癟的問句。
「你爲何能當成這天下第一的神兵?」
劍靈,哦不,水管靈,顯然對現況有些茫然。
可面對青堯咄咄逼人的質問,她冷笑一聲。
「什麼神兵不神兵的,我只想守住我的家。」
她忽然眉頭一緊。
「等等,你身上,怎麼會有魔氣?」
我也嗅到了。
那縷不詳的凶氣,正以青堯爲中心,不斷蔓延。
青堯不可置信的搖了搖頭,眼中的癲狂更甚。
「你是說, 我不如她?」
「你是說,我跟一個女人雄競, 爲此還把自己的畢生修爲搭上了?」
「荒唐,實在荒唐!」
我看着越來越失控的青堯, 最後勸阻道。
「青堯, 停下,你已經走火入魔了!」
「那又如何!」他一聲爆喝,又獰笑着。「若能成神兵,我修魔道又如何?」
「何況我與她現在同源了, 你一個廢靈根,奈何不了我!」
「同源?那還是蠻好殺的。」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水管毫不猶豫地從劍陣脫出。
一枚幻化的光球浮現在她的掌心, 又被她毫不猶豫地捏的粉碎。
她放棄了修爲,選擇了自行了斷。
「怎麼可能?」
巨大的變故只在呼吸之間,
青堯愣住了, 迷茫的看着自己不斷消散的身形。
「你沒有自己的野心嗎, 你不想活下去嗎,怎麼捨得那些修爲……」
就在這露出破綻的一瞬, 我喊了句。
「劍來!」
水管應聲,飛入我手中。
我運了運力,敲爆了青堯的最後一縷神識。
他掙扎着, 在不甘中化作一縷塵煙散去。
我鬆了口氣,一下跌坐在地上。
「水管。」
「爲民除害, 又給你積了功德了。」
水管湊上來看了看, 還是用她那清冷的嗓音吐槽。
「他那最後一點修爲, 用在把自己砸死上了,真是死得其所。」
她頓了頓, 看向了我。
只在這須臾之間,她的身形就在不斷消散了。
「城,我們保住了嗎?」
「當然。」
「那魔潮麼, 退了嗎?」
「已經沒事了,託你的福。」
「不用打了?」
「不用了, 再也不用了。」
說完這話,我也頓住了,話語在發緊喉間滾了又滾。
這一切變故來的突然。
想說的話太多,可相聚的時間太短。
我只能撿最要緊的話。
「接下來, 你有何打算,還回來當神兵嗎?」
「用不着了。」
她眼裏複雜的情緒翻湧着, 最終只化作一聲含笑的長嘆。
然後,伸出虛化的手, 輕輕摸了摸我的發頂。
「把它融了, 做成犁, 我也好去投胎了。」
是啊。
我也醞釀出笑, 望向那具幾乎消融的身形。
「我還沒問過, 水管, 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一縷帶着暖意的風迎面而來,拂過我的面龐。
「一件兵器而已,不必惦記了。」
那風一直吹向了遠方, 再無留戀。
我拍了拍手上的灰,將剩下的水管朝天一指。
看着它盡數在日光中零落,歸塵歸土。
我笑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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