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唐卡

男朋友逼問我是不是處女,特別在意,甚至還帶我去醫院做了檢查。
我很生氣,跟他吵了一架,匿名把這件事發到網上。
果然引起了很多人的憤慨。
熱評第一勸分,說這種男的,以後肯定像個監控器似的,天天看着我。
但其實我男朋友這人,平日裏對我挺好的。
網友們罵得特別狠,我忍不住替他挽回了幾句。
然而就在這一片罵聲中,有一條評論顯得格格不入:
【你男朋友,不是漢族人吧?】

-1-
我看見這條評論,有點怔,因爲我男朋友還真就不是漢族人。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一條條回覆在下面排成隊。
【不是漢族怎麼了?地域黑唄就?】
【就你們漢族人高貴,我們都沒開化?】
【樓主就事論事,能不能別上升到民族問題啊,噁心人。】
「……」
看着越來越多的人憤怒,畢竟涉及敏感問題,我怕管理員封帖,趕緊回覆道:
【這位姐妹知道什麼?方便細說一下嗎,我百分百尊重民族差異。】
我想是不是有什麼民族風俗我不知道,引發了和我男朋友的誤會。
因爲我男朋友確實對我很好。
在一起兩年,每天我下班只管癱着,他會主動做飯做家務。
睡覺前還會給我端來泡腳水。
我的生理期他記得清清楚楚,提前幾天就提醒我注意防寒,不要喫冷飲。
我要是受了傷,出了血,他比我還着急,甚至會嚴肅地叮囑。
我從小沒有父母,他簡直是把我當女兒一樣寵着。
所以我也就很愧疚,因爲那一件事,招來這麼多人罵他。
我又刷了幾條評論,用着百變小櫻頭像的姐妹還是沒有回覆我。
我想可能是罵的人太多,她屏蔽掉了帖子。
我關上手機,轉頭看着身旁熟睡的男朋友,小麥色皮膚,脖子上一塊並不顯眼的蛇形紋身,眉眼深邃,我忍不住描摹他的眉眼。
他被我吵醒,卻沒有生氣,抓住我的手,放在脣上輕吻。
「快睡吧,明早的飛機。」
他明天要帶我去見他父母,我也是爲着這事,激動得有些睡不着。
「……」
隔天的飛機上,我睡眼惺忪。
閒來無事,我忍不住又打開手機,打算把我那條帖子刪了,不想再有人罵我男朋友。
剛打開某軟件,百變小櫻居然回覆我了。
【你男朋友是藏族嗎?】
我看着窗外的茫茫雪山,頓時愣住了。
還真是。
看來我是問對人了。
爲了這事吵過架,我和貢布說好誰都不要再提,我也沒有機會問他。
現在居然遇上了知道內情的姐妹,我心中一時興奮。
【是的,(送花花),有什麼說法嗎?】
我本沒想着她會立刻回覆我,但是她卻很快發來消息。
【別去他家。】
我心中一跳,因爲我此時就坐在去往他家的飛機上。
我緩緩轉過頭,看向正在處理工作的貢布,有些失神。
「怎麼了寶貝?」
他回望向我,還牽起我的手晃了晃,動作親暱。
「沒事,就是好睏。」
他咧開一個笑容,假裝責備道:
「誰叫你昨晚不睡,我媳婦又不醜,怎麼這麼怕見公婆。」
他幫我調整了座椅,蓋好毛毯,揉着我的手。
「不用擔心,我父母都是很好的人,快睡吧。」
他總是那麼體貼,言語溫柔。
我覺得可能是那個百變小櫻在惡作劇,又說不定她就是民族黑。
我和我男朋友交往了五年,居然因爲網友一句話,而不相信他。
我點點頭,縮進毯子裏,側過身。
過了一會兒,敲擊鍵盤的聲音又響起來。
於是我偷偷打開手機,想要拆穿百變小櫻,有些生氣地回覆道:
【去了又怎麼樣?】
她好像一直在等着我回復,幾乎是秒回。
【三年前,我妹妹去了就再也沒回來。】

-2-
我拿着手機的手一顫,飛機顛簸,「啪嗒!」手機掉落到地上。
我茫然去撿,貢布彎下身,伸手過來幫我撿起,遞給我。
我把還亮着的手機,迅速按滅。
他注意到了我的舉動,但沒有多問,磨蹭着我的臉頰,親暱道:
「哎,拿你怎麼辦呢?在哪裏睡覺都這麼不老實。」
我嘿嘿一笑:「這不是有你嘛~」
我重新躺回座椅,凝望着認真工作的貢布。
我實在想不出這樣好的人,會做出什麼不利於我的事。
但出於好奇心,我再一次打開手機。
評論區熱鬧極了。
【樓主這話什麼意思?話說清楚了,別搞民族歧視那一套!】
【你可真是長了張嘴,什麼都敢說啊,你妹妹失蹤不找警察,怪男朋友?】
【本漢族瑟瑟發抖。】
【樓主是在這連載民俗怪聞嗎?該說不說,我真的期待了。】
「……」
其他人的評論提醒了我。
我這帖子因爲「處女」倆字的標題,流量很大,他還真有可能是跑來寫故事的。
我賭氣回覆:
【可我已經去了怎麼辦?好怕怕呦。】
然後我把手機扔在一邊,戴上眼罩睡覺去了。
下了飛機,貢布的家並不在拉薩,我跟着他又轉乘了幾次車,纔算是到了。
說算是到了,是因爲他家在山裏。
他帶着我進了山步行,左拐右拐,我根本記不清路。
其間他父母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問他怎麼還不到,似乎是在催促。
這時我不由想起百變小櫻的話,心裏有些膽寒。ƭṻₘ
我想跑。
「怎麼不走了?累了?」
貢布停下腳步,回頭笑望我,然後他蹲在地上。
「上來,我揹你。」
我環顧四周,現在就算我想跑,也走不出這座地形複雜的山。
我一咬牙,趴在了他的背上。
我就不信願意揹我走山路的男人,能壞到哪裏去。
到了貢布家,我覺得我可能真的想多了。
想不到深山裏居然會有一座古老的碉房。
他的父母人都很好,待我親切,給我煮了加鹽的酥油茶,殺了羊煮羊湯。
其間還一直在說,酥油茶當然要加了鹽纔好喝。
當然這些我都聽不懂,是貢布翻譯給我聽的。
喫完飯,由於舟車勞頓,伯父伯母又讓我洗了澡,聽說還是雪山融水。
酒足飯飽,我回了房間歇息,又打開了手機,打算戳破百變小櫻的謊言。
她不是說不能來嗎?我來了也並沒有怎麼樣啊。
百變小櫻早就回復了我。
我本以爲她會氣急敗壞,可她卻一本正經地告訴我:
【去他家頂層的那間房,看看有沒有掛畫。】
我心裏狐疑,她的指示未免也太神神叨叨了。
但來都來了,去看看應該也不會怎樣,如果沒有,那萬事大吉,更不用擔驚受怕了。
如果有……
我正這樣想着,推開了頂層的房間。
一股香火味撲鼻而來,斜陽打在掛畫上。
掛畫!
「砰!」
一陣寒風吹過,身後的房門合上,我僵在原地。
我身上滲出絲絲冷汗,頭皮發麻,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
那畫很大一張,畫着我不認識的紋樣,民族風味十足。
但讓我害怕的是——
那張掛畫,一米多長,人形。
我勉強維持冷靜,將掛畫拍下來,發到了評論區。
照片一發,評論區炸了。
【我靠什麼鬼!還真有畫?!】
【我膽子小啊,別嚇我,天都黑了,你倆商量好的吧!】
【這玩意爲什麼是人的形狀啊,好他媽嚇人!】
【肯定是爲了火騙我的,肯定是……】
【姐妹你趕緊跑吧,我總感覺哪裏不對,陰森森的。】
「……」
評論愈演愈烈,我打下一串字:
【這是什麼?】
她緊接着我的話回覆道:
【人皮唐卡。】

-3-
【什麼是人皮唐卡?】
還沒等我問,就已經有人發出了疑問。
【簡單來說,就是用人皮,做的宗教卷軸畫。】
她一介紹完,我幾乎要站不穩,看着那張掛畫,覺得又噁心又恐怖。
四周一片寂靜,屋子裏只有一扇小窗,正對掛畫,此刻光越來越微弱。
香火味綿綿不斷,像是要把我吞噬於黑暗。
想要跑,雙腿卻像灌了鉛,動也動不了,只能呆愣愣看着手機。
【人皮……不會是我想得那樣吧,姐妹你自己小心啊。】
【我聽說過這東西,據說只有得道高僧和未嫁少女的皮才能用。】
【難怪她男朋友帶她去醫院做檢查……】
【我就是藏族,這東西建國之後就廢止了,現在都是仿製皮,別嚇唬人家小姑娘了!】
【但這未免也太巧了吧……姐妹你要小心啊!】
「……」
我止不住地膽寒,控制不住地呼吸急促,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時候,百變小櫻又發來消息:
【不要喫他們給的東西,不要洗雪水浴。】
我幾乎忘記了呼吸,牙關都在顫抖。
從昨晚開始,我身上所發生的一切,都和她說得相吻合。
要麼她在我身上安了監控錄像。
要麼她沒在騙人,她說的是真的。
我雙手顫抖地打字,問道:
【如果我已經喫了,洗完澡了呢?】
我剛剛按了發送鍵。
「咚咚咚——」
敲門聲從身後傳來,打破了漫長的寂靜。
每一下敲門聲都如同擊打在我的心上,牽着我脆弱的神經。
「咚咚咚——」
「絮絮,你在裏面嗎?」
溫柔的嗓音,是貢布來找我。
此刻那種溫柔,卻似一把藏着利刃的恐怖,要將我毀滅。
冷風瑟瑟,我死死盯着那扇門,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咚咚咚——」
敲門聲還在繼續,眼看着門就要被推開,我當機立斷,藏在了人皮掛畫下面的供桌底下。
門被推開,帶來一陣風,吹起供桌的桌布,我看見貢布走到供桌前站定,腳上還穿着我買給他的運動鞋,和我僅僅隔着一道布簾。
我死死地攥着手機,突然「滴答」一聲,手機發出了聲響。
該死,沒關提示音。我屏住呼吸,往桌底後縮了縮。
幸好幾乎是和手機同一時間,門口傳來一道女聲,是貢布母親的聲音。
藉着桌布下的縫隙,我看見那雙運動鞋走離了桌前,門口傳來兩人的交談,用的是我聽不懂的藏語,語氣聽起來有些嚴肅。
我藉着他們談話的時間,打開手機,看到了百變小櫻的回覆。
只有一個字——【跑。】
跑?
高原之上,荒郊野嶺,人生地不熟,我能跑到哪裏去?
還沒來得及問,我突然感受到側面有一道強烈的視線。
我迅速偏過頭,側面的桌布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掀起,貢布半蹲在那裏,衝着我笑,皮笑肉不笑。
「我找到你了哦,絮絮。」
「啊……」
我大叫出聲,跌坐在地上,頭磕在桌子上,手機也掉了下去,縮到桌底的斜對角。
貢布撿起我的手機握在手裏,衝我伸出手。
「見你看得認真,就沒打擾你,嚇到你了嗎?」
我強裝鎮定,把手交到他手上,由他拉着鑽出了供桌下面。
我嗔怪道:「你好煩吶,故意嚇我。」
一邊說着,我一邊去拿他手裏的手機,他卻輕巧地避開了,笑道:「嚇到你的確怪我,可你今天一直在看手機,都沒怎麼理我,罰你手機交給我保管。」
我伸出去的手一頓,那部手機和手機裏的百變小櫻,是我此時此地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望向貢布,他言笑晏晏,沒有任何異常,也不知道有沒有看到手機裏的內容。
「老闆說工作上出了點問題,一會兒還要聯繫我,所以還不能交給你保管啦,晚上,晚上我交給你,怎麼樣?」
我拽着他的袖子搖晃撒嬌,等待着他的回答。
不管怎樣,無論人皮唐卡的事情是真是假,我和貢布現在並沒有撕破臉,還是一對正常的情侶。
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貢布拿着手機在手裏摩挲,思索着,猶豫片刻後:「那好吧,只能接老闆的電話哦,今天你放假,要好好休息,不能再忙着工作了。」
他把手機遞迴給我,親暱地揉了揉我的頭,寵溺的樣子,讓我又不由得懷疑起百變小櫻的話來。
可很快,我就發現我又天真了。
貢布送我回房間後,就說要去把牛趕回來,讓我自己待一會兒,我自己在房間又打開了手機。
在「跑。」這句之後,百變小櫻又發了一句,【往附近最高的山上跑,我去找你。明天第一縷陽光降臨之時,就是你的獻祭儀式,活剝人皮。】
這句話的指向並不明確,而且我還是沒辦法完全相信一個網上的陌生人,於是編輯了文字想再問問她。
但我的消息根本發不出去。
我又刷新了幾次,重連了網絡,情況依然沒有改變。
消息發不出去了,帖子的新消息也加載不出來,就連電話也撥不出去。
難怪貢Ṭų₃布如此輕易地就把手機給了我。
我想要去找貢布,問問他網絡怎麼了,卻發現門被反鎖了。
門窗緊鎖,手機信號全無,太陽的光線越來越弱。
我被切斷了與外界的聯繫,被囚禁了。

-4-
這下由不得我不信,我必須走,只有聽百變小櫻的話,說不定還有一絲生路。
好在貢布家雖然偏遠,但窗戶還是玻璃窗戶。
我拎起房間內的椅子,用上最大的力氣扔向窗戶,砸出了一個大洞。
我知道這樣做會弄出很大聲響,但這是我唯一的出路,我必須趁貢布父母趕來時跑出去。
我翻窗而出,腳落地的那一剎那,耳邊傳來蹩腳的漢語:「姑娘,要去哪啊?」
我心跳漏了一拍ṱū₃,僵硬地偏過頭。
是貢布的母親。
原來她一直守在窗外,監視着我。
我連窗戶都砸了,她這就是在明知故問。我也不再和她假意逢迎,不動聲色地向後退。
她眼睛放着精光,我退一步她跟一步。
剎那間,就在伸出手想要抓住我時,我推了她一把,然後不顧一切地拼命往門口跑。
貢布的母ţüₓ親衝着門口大喊道:「多吉!」
門口的樹上,還掛着下午被砍下的羊頭,在傍晚暮色中陰森森地盯着我。
貢布的父親倏地從樹後面跳出來,張開雙臂笑嘻嘻地擋在了大門前。
後面是貢布的母親在追趕我,前面是貢布的父親,我根本無處可逃!
此刻,貢布父親的頭看起來比羊頭更可怖駭人。
只能賭一把了。
我猛然停下腳步,撿起玻璃碎片抵在自己脖子上,示意他們不要靠近。
人皮唐卡要取活人的皮,如果我死了,那他們抓住我也沒有用處,貢布這許多年浪費在我身上的時間,也將全部白費。
果然,貢布的父母放慢了腳步,比畫着手勢讓我放下玻璃碎片。
「別過來!」我讓他們不要動,自己步步後退。
他們只能眼睜睜看着我跨過院落的籬笆,翻了出去。
我拼了命地往前跑。
身後傳來貢布父母的喊聲,和追趕的腳步聲。
天越來越黑,風在耳邊呼嘯,我朝着周圍望了望,鎖定了目之所及最高的那座山,一頭扎進山裏,頭也不回地往山頂跑去。
進了山,遮蔽變得多了起來,我也安全了許多。
可高原空氣稀薄,我又跑得太極,一時間頭昏腦漲,只能走走停停。
又走了一段時間,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我甚至分辨不出去山頂的路。
天黑了,我沒有食物沒有水,也不知道百變小櫻會不會來找我,只能一個人緩緩走着,警惕着周圍的一切,偶爾甚至能聽到幾聲野獸的嘶吼。
想來真是荒唐,我居然把性命全部交付給一個從未謀面的網絡上的陌生人。
人家憑什麼爲了我,大老遠跑來高原荒野。
可我沒有任何其他辦法,我只能一直走,一直走,期盼着能早一點到山頂。
突然身邊的樹林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一個黑乎乎的影子在其中穿梭。
我懷疑自己可能進了某種野獸的領地,於是加快腳步朝反方向走去。
身後追趕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我也幾乎是小跑起來。
「是三月暮嗎?」
身後傳來弱弱的詢問聲,我緩緩停下步伐。
三月暮,我發帖用的網名。
我回過頭,一個女孩站在我身後不遠處,小麥色皮膚,大大的眼睛。
我感到不太真實,遲疑問道:「百變小櫻?」
她點點頭,觀察着我的反應。
我欣喜若狂,激動得眼淚幾乎就要奪眶而出。
「你怎麼找到我的?不是約好了我去山頂找你嗎?」
「我看你一直不來,擔心你出事,所以就下來找找你。天黑山上危險,我們走吧。」
「好,麻煩你了。」
她在前面走着,我跟在她後面。
她似乎對山路很熟悉,不需要辨別方向,就準確無誤帶我上了一條平坦的道路。
但她貌似不太願意和我搭話,我問什麼,她也是簡單地回答。
「我們現在去哪?」
「下山。」
「你好像對這座山很熟?經常來嗎?」
「以前來過。」
「對了,你網名爲什麼叫百變小櫻啊?」
「喜歡看。」
「你家裏妹妹還好嗎?」
問完這句,她停下腳步,轉過身認真地對我道:「你在說什麼啊?我妹妹五年前失蹤了啊。」
「奧,抱歉,我這人記性不太好,記錯了。」我衝她尷尬地笑笑。
她擺擺手,說「沒事。」,然後轉過身繼續往山下走。
我站在原地盯了她一會兒。
隨後迅速俯衝下去,將她撞倒在地,用玻璃碎片抵着她脖子。
「你幹什麼!」
她用手推着我,想將我推開。
我緊了緊手裏的碎片,「別動!」威脅道。
「我是來救你的啊,你爲什麼這對我?」
「是嗎?那還真是多謝你了,央金。」
她聽見我叫她名字,愣了一瞬,隨後不再抵抗,冷眼看着我:「你怎麼發現的?」
「可魯貝洛斯。」
她皺起眉頭,不懂我在說什麼。
「百變小櫻不是你的網名,是頭像,可魯貝洛斯纔是,你哥應該沒看清楚吧。」
貢布有個妹妹,雖然他告訴我已經去世了,但我經常能看到他給手機裏的置頂上,還是有他妹妹央金的名字。
以前我只當他是思念妹妹,可今天發生的一切,我知道他和我過往的一切都不能信。
一個藏族長相的少女,對山路極爲熟悉,半夜能在山裏找到我,怎麼看都不太正常。
「你帶我出山,我不殺你。」
她冷哼一聲:「你真以爲你逃得出去?」
我呼吸一滯,朝四周環顧,樹林裏,四面八方的火把光束正朝我聚攏。
我剛想拉着央金站起來做威脅。
霎時「嘭」的一聲,重重的一悶棍打在我後頸。
我暈倒前的最後一眼,看到的是貢布一家人猙獰的微笑。
「……」
TMD,還是真是愛笑的一家人。

-5-
再睜眼時,我已經被綁在了祭臺上。
四周火光高低起伏,人影攢動。
穿着祭祀服裝的人跪在我正前面,嘴裏唸叨着什麼祈禱。
在他周圍,人們圍繞成一圈,手拿響鼓,跳着類似於鍋莊的舞蹈。
耳邊的祈禱聲、嗡嗡聲,不絕於耳,吵得我頭痛。
我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應該是剛纔被灌了什麼藥。
在大祭司抬頭朝我望來之時,我迅速閉上眼睛,垂下頭,繼續裝睡。
百變小櫻說,第一縷曙光降臨之時,就是將我獻祭的時刻。
現在天邊已然泛白,我的時間不多了。
沒過一會兒,幾個人上了祭臺,查看我有沒有甦醒的跡象,聽着語氣,他們似乎很是奇怪,我爲什麼還沒有醒。
我不知道醒來即將面對什麼,所以遲遲沒有睜眼,這個節骨眼,不回應就是最好的回應。
不多時,一道聲音傳過來:「絮絮。」
是貢布,他竟然還敢來找我。
「我知道你醒了,睜開眼睛好不好。」
他依舊是溫柔的聲音,哪怕他已經把我送到了祭臺上。
我沒有回答,仍然緊閉着雙眼。Ŧũ̂₋
我感到有什麼東西觸碰到我的衣衫,在一粒一粒解開我身上的扣子。
我知道,是貢布。
要剝人皮,當然不能穿着皮膚剝。
「別碰我。」我狠厲道。
我緩緩睜開眼,緊盯着面前那一張小麥色的俊俏面龐。
「絮絮,你醒了?」
他手上解釦子的動作未停,依舊笑着,如沐春風,聲音和煦。
但這笑此刻只讓我覺得噁心。
「我說別碰我!」
我猛一向前,用盡全身力氣將他撲倒在地!
他顯然沒有預料到我能夠掙開繩索,雙目睜大,滿是震驚。
「你……不可能,你那塊玻璃碎片也早被我扔了!」
「誰告訴你,我只有一塊玻璃?」
「央金搜過你,你身上明明沒有多出的碎片!」
沒等我回答,幾個祭祀已經把我從貢布身上拉起來。
他們不顧我的意願,三兩下扯去我身上的衣服。
被人扒衣服很不舒服,但我並沒有過多掙扎。
等到外衣脫下,我上半身只剩下一件內衣的時候。
一道長長的、深深的口子就血淋淋橫在我的胸前,由左至右。
第一縷陽光已然降下,幾個祭祀見此情況,驚恐萬分。
他們一霎時匍匐在地上,衝着天空高呼着,祈禱懺悔。
祭品被毀,他們的儀式還沒開始就失敗了。
剛纔在山上並不確定能不能找到百變小櫻,於是我先行對自己下手,給自己留了後手。
大祭司撥開人羣,大步上了祭臺:「怎麼回事!」
貢布驚訝地看着我,似乎是沒想到,一向嬌嬌弱弱,被他寵在手心裏的我,會對自己下此狠手。
而後他又是突兀地一笑:「你以爲這樣他們就會放過你嗎?」
我還來不及反應他的話,大祭司已經差人將我重Ṭůⁿ新束縛起來。
我雖然不懂他們說的話,但從表情看出來,他們很生氣,這是對他們天神的不敬,他們要殺我來平息天神的怒火。
並且,他們也不打算放過貢布一家。
我和他們一家四口,被排列在祭臺上,接受着衆人的辱罵和爛菜葉臭雞蛋。
貢布一家試圖和大祭司交涉,拼命嘶喊着。
我看着他們心中一陣冷笑,輪到自己身上,他們似乎沒有那麼愛笑了呢。
大祭司已經拿着利劍向我走來。
我是觸怒天神的源頭,理應第一個受刑。
還未等我做些什麼,突然人羣中一陣騷動,喊聲不斷。
我應聲望去,不遠處的村落火光漫天,濃煙滾滾。
人們吼叫着,哄嚷着,一齊朝着火的地方跑過去,只留了幾個人看守我們。
「他們怎麼像發狂了似的?」
我問綁在我身側的貢布。
他雙瞳裏閃爍着火光,滿含震驚,無意識地喃喃道:
「那個方向,是整個村子,廟宇……神像……天神降災!」
原來是他們供奉的邪教寺廟着火了,難怪一個個急成這樣。
我冷笑道:「神經。」
還是一整個部落的神經。

-6-
說完,我站起身,迅速抄起身旁被扔下的火把棍子,招呼上身旁看守之人的後腦。
那人應聲倒地,其他幾個看守的人圍了上來。
貢布一家也齊齊看向我,似乎搞不明白我爲什麼能再一次掙脫繩索。
我憑着從前學過的三腳貓防身術,和那幾個看守的人纏鬥着。
一個防守不及,側方有人拿着斧頭向我砍來,我來不及閃躲。
可下一秒,「嘭」他倒在地上。
他身後現出一道人影,穿着一身黑衣,身材高挑頎長。
撂倒拿着斧子的人後,他沒有過多停留,三兩下將其他幾個人也一起解決掉。
隨着「嘭嘭嘭」幾聲倒地響動,他終於停下手,轉過身,看向我。
他皮膚白皙,清冷疏離。
這種氣質有些熟悉,我試探問道:「你是……百變小櫻?!」
因爲是粉色的百變小櫻頭像,我一直以爲手機另一端是個姐妹,根本沒想過原來是個男生。
「不是。」他漠然道。
我臉上的希望一瞬間消失,取代以警惕。
「是可魯貝洛斯。」他補充道。
我鬆了一口氣,這人怎麼Ṭùₑ還說話大喘氣。
「你還真來救我了。」
不用問也知道,村裏和廟裏的那把火,就是他放的,根本不是什麼神明。
「嗯。」他淡淡道。
他一句「嗯」ẗúₗ,扼殺了我所有感激的話,看起來並不想和我多說。
「走吧。」他說道,語調沒有起伏變化。
「嗯。」我點點頭。
他沒有動,我也怔怔看着他。
下一刻,他脫下自己的黑色外套,披在我身上。
這時我纔想起自己上衣被扒掉了,一時有些尷尬。
跟着他走出幾步,我突然想起來什麼,回過身,看着祭臺上的一家人。
「救救我,絮絮,你救救我好不好?!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你救救我,他們回來不會放過我們一家的!」
我輕嗤一聲:「救你?姐把你放心裏,你把姐踹溝裏。我憑什麼救你?」
我拿起祭臺上擺放的烈酒,看向貢布。
「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沒辦法!如果我不帶你來,我妹妹就要獻祭!」
貢布聲嘶力竭,絲毫不見往日的從容溫和,他的家人也衝我喊着,但我聽不懂。
「這就是你傷害我的理由嗎?」
我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他,爲了妹妹,就要傷害無辜的人,不是我,也會是別人,真是個「善良」的好哥哥。
我拿着酒瓶,把酒倒在他們周圍的木質祭臺上。
貢布意識到我要做什麼,撥浪鼓一樣搖着頭:「絮絮別這樣,你是愛我的呀,不是嗎?」
「屁。」
我把最後一點酒液潑在他臉上。
他見我不爲所動,默了片刻,冷靜道:「我最後問你一件事,就一件!」
「說。」
「明明你已經沒了工具,是怎麼解開繩子的?」
我輕哂:「怎麼?想學我?」
他露出被看穿的窘迫, 但並沒有否認。
「貢布, 你這個月一直都心不在焉,都忘了幫我剪指甲了。」
我舉起右手,一根細小尖利的玻璃碎片, 直插進我的中指指甲縫隙,插進肉裏,一片血肉模糊。
玻璃碎片與我融爲一體, 藏進肉裏, 當然搜不出來。
貢布大驚失色:「你早就懷疑我了?」
「一個人出軌的時候, 總是很明顯。雖然你不是出軌,你是要殺我。」
我拿起燭臺上正在燃燒的蠟燭,緩緩走向他。
「好好享受,你期待了兩年的祭典吧!等你的天神來救你。」
我不再廢話, 輕輕一拋,燭火剛一碰到酒液, 迅速躥起來, 形成一個火圈,將他們一家包圍其中。
貢布眼裏是深不見底的絕望, 我卻是笑着。
畢竟本來要死在這祭臺上的, 差一點就是我。
我最後深深望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百變小櫻」還在原地等我,我們一起快步離開這裏。
一路上都沒有什麼話, 他這個人很是冷淡,等進了山路,我問道:「你來的時候報警了吧?」
他搖搖頭。
「爲什麼?」我臉上全是驚訝和不理解。
他妹妹不是爲此喪命, 他居然可以不報警。
我們正巧走到山頂,他沒有回答我的話,而是往上下指去。
黎明將至,天色仍未大亮, 山下四散着無數個村落, 微微亮着燈火。
我震驚到雙目瞪圓,我一直以爲這裏只有貢布他們一個異教部落, 沒想到山裏竟還隱藏着這麼多。
「這裏, 已經過了邊境線。」
我蹙起眉頭, 沒想到自己已經被貢布帶着,七拐八拐, 走出國門了。
「百變小櫻」不再停留,我默默跟上他的腳步。
等我從震驚中回過神,纔想起來問他:「喂,可魯貝洛斯,你叫什麼名字?」
高大的身軀突然停住, 轉過身。
我一直低頭往前走, 直直撞在他寬闊的胸膛上。
「你不記得我了嗎,柳絮?」他語氣裏帶了些微微的慍怒。
「你認識我?」
他黑起臉,不再理我, 繼續往前走。
可我真不記得我還認識這樣一個大帥哥, 簡直是我人生中的滄海遺珠。
一路上我都在追問他怎麼會認識我,和我是什麼關係。
直到我們到了返程的機場,我都在嘰嘰喳喳地繞着他問。
我跟着他往機場裏面走。
倏地, 身邊傳來女生的一聲痛呼。
「啊!出血了,好痛……」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這麼深的傷口要恢復至少需要一週你知不知道!」
男生不同尋常的訓斥聲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頓住腳步,僵硬回過頭。
「百變小櫻」也在同一時間做出了同一反應。
那男生的小麥色皮膚……
脖子上的蛇形紋身……
映在我眼裏格外刺眼……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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