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租住的公寓每戶都收到了一封殺人預告:
【背叛我的前任在這個公寓裏,我要報復 ta 和 ta 身邊的所有人。】
【今晚暴雨公寓會停電,從燈滅開始,每過一個小時,我就會殺死一個人。】
【我知道公寓裏總共只有八個人,希望殺完正好天亮去喫早餐。】
【除非 ta 願意回到我身邊。】
【死一個人,或者死一羣人,看 ta 怎麼選擇。】
-1-
張玲玲不以爲然。
她笑着朝我的臉吐了口白霧。
「無聊,裝什麼逼呢,他有本事直接跳出來砍死我。」
抽完這根菸,她起身拿起門邊的挎包。
張玲玲是我大學同學,大二當上主播以後就搬出了宿舍,既方便她工作,也方便每天晚上出去玩。
不過她最近準備搬出這個老破小,住進市中心的大平層了。
我望着窗外沉甸甸的烏雲,心底湧起一絲不安。
「玲玲,今晚可能會下大暴雨,你小心點。」
張玲玲回頭瞥了我一眼:「怕什麼,這不是還沒下嗎?」
說完,她撩着頭髮,一邊回覆手機裏的消息,一邊穿上高跟鞋出門了。
公寓是房東幾十年前在城中村裏建起的三層自建房。
現在附近都已經搬走了,只有這一棟還住着人,隔音極差。
張玲玲摔門的聲音引得隔壁情侶罵了句娘。
緊接着,噠噠的高跟鞋聲輕快響起。
我也準備回屋睡覺,但是下一秒,屋外電閃雷鳴,轟隆隆的巨響砸在玻璃窗上,一陣顫動。
房間裏的白熾燈連同走廊的光一齊驟然熄滅。
隔壁情侶的女生被嚇得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尖叫。
這一幕像極了恐怖電影裏厲鬼出現時的場景。
我忽然想起剛剛那個殺人預告。
猛地回頭,卻只能看到一片寂靜的漆黑。
穿着高跟鞋從三樓走到一樓,起碼要一分多鐘左右的時間,我的聽力很好,即使張玲玲走到樓下水泥地上,我也依舊能夠聽到她的聲音。
可是現在,
——張玲玲的腳步聲憑空消失了。
-2-
手機屏幕閃了閃,張玲玲在住戶羣裏發了張圖片。
受天氣影響了,圖片一會兒才被加載出來。
看清張玲玲發的是什麼時,我嚇了一跳,手機都摔到了地上。
圖片上一個女人背對着鏡頭躺在地上,微卷的長髮凌亂,聖羅蘭的高跟鞋落到一邊。
她身上的黑色短裙像是被液體浸溼了一般,黑得發亮,後背上數不清被扎破的細長小洞,翻出血肉。
而她的後心位置,赫然插着一把匕首。
我被照片裏,那一地濃稠到發黑的血嚇得愣住了。
過了幾分鐘,羣裏纔開始緩過神。
305 吳潤澤:【啥情況!這不是 306 那個女的嗎!】
303:【今天那個殺人預告就是那幾個大學生幾個搞出來的故意嚇人吧,真他媽無聊。】
303:【誰搞的鬼,自己站出來,別逼老子酒喝到一半出門去扇你。】
302:【看着有點逼真。】
304 趙夢:【@306 蘇蕊@306 張玲玲@306 何曼,是你們三個搞的嗎?出來解釋一下,再不承認我就去找房東了,讓他把你們趕出去。】
304 趙夢:【肯定是這個張玲玲帶的頭,小小年紀不學好,整天穿得像個騷狐狸精一樣,勾引別人男朋友!】
……
我緩過神來,立馬回覆道:【我對天發誓,絕對不是我們,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但是圖片裏的人,好像真的是我舍友玲玲……】
我打字的手顫抖不已,短短一句話,我打錯了好幾回。
張玲玲性格一向活潑開朗,以前在宿舍裏也總喜歡捉弄我。
但我敢保證。
她絕對不會用這種方式去跟別人開玩笑。
我深吸了一口氣。
【她剛剛纔出門……】
-3-
那雙聖羅蘭是張玲玲上司送的。
她喜歡得不行,每天都要穿着在客廳的全身鏡前拍照。
而且除了張玲玲,這棟樓裏還沒人穿得起幾千塊的高跟鞋,所以我一眼就能認出來。
303:【那照你的意思是樓裏真的有人殺人?】
303:【我看你們現在的大學生好的不學,專門搞這些歪門邪道,想嚇唬我們是吧?老子是嚇大的?】
303:【我要是出去看到是你們在惡作劇,後果自負。】
這個 303 是個人高馬大的獨居男人。
我以前聽張玲玲說,看到他和幾個紋着花臂的男人在路邊的燒烤攤喝酒,調戲隔壁桌的女孩兒,別人只是拒絕加好友就被他一酒瓶子砸進醫院。
結果報警沒過兩天,男人就被放了出來,女孩選擇了調解。
所以平時出門遇見提着酒瓶回家的 303,我都不敢抬頭跟他對視。
現在一看到他語氣不善,我更不敢再說了。
直到 305 那對情侶中發了兩條消息。
305 吳潤澤:【@303 大哥!感覺有點不對勁!你還是別出去了吧!】
304 趙夢:【對,我剛剛也聽到那個女的剛出門就沒有腳步聲了,平時她那高跟鞋走到樓下,怎麼着也得一兩分鐘,這沒出去也沒回來的,確實有點蹊蹺。】
303:【不明不白的,嚇唬誰呢?】
303:【我看照片裏那個花盆是 305 家門口的,那你去看看。】
305 吳潤澤:【……這咋看啊!萬一出去了真死了!不就破壞現場了嗎!】
303:【老子數到三。】
……
305 和 304 是一對住在這裏認識的情侶,趙夢總因爲自己的男朋友看了張玲玲一眼,找他吵架,找我們屋麻煩。
可現在她不敢多吵一句。
羣裏又安靜了一會兒,我坐立不安地啃着指甲,倏忽站起身,朝門口走去。
但我沒有開門。
公寓的門沒有貓眼,我只能緩緩趴在地上,貼着門縫朝外面看去。
藉着微弱的月光,我看到一隻慘白赤裸的腳,正靜靜地躺在地上。
隔壁的情侶再度發出一聲尖叫,聲音裏有男有女。
這次更加淒厲,更加恐懼。
305 吳潤澤:【真的死人了!】
305 吳潤澤:【我看到隔壁那個女生躺在地上,眼睛瞪得好大,地上流了好多的血,她被人紮了好多刀!】
屋外淅淅瀝瀝下起了雨,雨聲淹沒了一切。
我呆呆地握住手機,看着上面的消息。
羣裏的人似乎也被 305 的發言嚇到了,沒人出來說話。
忽然,白色的對話框跳動了一下,彈出一個我熟悉的網感美女的頭像。
306 張玲玲:【下一個死的是誰?】
-4-
張玲玲的消息出現在羣裏的瞬間,我後背淌出了冷汗。
趴在地上往門縫裏一看,她還是那個姿勢躺在地上,沒有動彈。
誰拿走了她的手機?
羣裏的消息彷彿被一塊巨石投入的水池,不斷往外彈。
303 在羣裏破口大罵,隔着 305 和巨大的雨聲,我隱約能夠聽見他在屋裏砸東西的聲音。
303:【你們合起夥耍老子?】
303:【知道老子最近被人搞了,所以都想騎在老子頭上拉屎是吧?】
303:【等我哥東山再起,老子要把你們這羣狗眼看人低的賤人全都殺了!】
302:【你們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已經報警了。】
302:【難道真有殺人犯在樓裏?】
我們房子是「凹」字形的建構,我住的 306,對門是 301。
而 302 靠近 301,和我們這邊幾戶隔着樓梯,再加上下着暴雨,所以聽不到什麼動靜。
如今 301 沒有住戶,房東又是個左耳失聰的中年人,住在樓下 205,平時都睡得很早。
所以羣裏只有 302 那個離異的獨居女人搞不清狀況,四處詢問。
我和 305 都親眼看到張玲玲的屍體,在羣裏互相作證。
我看着羣裏吵了半天也沒個結果,轉身去敲裏間的臥室。
拍了將近一分鐘,何曼姍姍來遲地打開門。
她摘下耳機,語氣有些不悅:「我在背單詞。」
我急匆匆地舉起手機懟到她面前。
「公寓裏死人了!張玲玲被人殺了!」
何曼愣了愣,目光緩緩轉移到屏幕上,當她看清羣裏的消息,瞳孔明顯猛地縮小了一下。
「那還不快點報警!」
我搖搖頭:「這段時間都在暴雨,一樓地勢低窪,已經被水沒過了,警察一時半會上不來的。」
何曼遲疑片刻,一把將我推開,朝門口走去。
「蘇蕊,你不會也幫着張玲玲耍我吧,這破樓天天停電,我已經很煩了,你也知道我馬上就要考試了,這是我最後的機會了,我不能再錯過……」
她話還沒說完。
就親眼看到了躺在門口,滿身是血的張玲玲。
-5-
屋外飄着雨滴和冷風。
潮溼凜冽的空氣裏,混雜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不知道怎麼的,在這黑得看不見盡頭的走廊裏,感覺彷彿有一個人站在角落裏,沉默地注視着我們。
「每個小時殺死一個人,現在距離第二個小時還有……」
我瞥向牆上的鐘,嚥了口唾沫。
「十分鐘。」
何曼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像是被嚇懵了似的,動不了了。
緊接着,手機震動了幾下。
306 張玲玲:【是你嗎?@306 何曼】
306 張玲玲:【是你嗎?@306 何曼】
306 張玲玲:【是你嗎?@306 何曼】
張玲玲的賬號在留下最後三句話以後,就被管理員 302 給踢出羣聊了。
可我們都知道。
殺人犯正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地方監視着我們。
我飛快衝上前,將渾身僵硬的何曼扯回來,把不堪一擊的木板門反鎖,再從廚房推了兩把椅子,堵在門前。
何曼臉色蒼白如紙,沒有血色的雙脣微微翕動。
「不是我,我要考試,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我要考試,我得複習,我要考試……」
她轉過身,顫顫巍巍的回到房間裏。
關上門的瞬間,我聽到了落鎖的聲音。
我知道今晚誰都不可能置身事外,何曼一定在屋裏全神貫注,關注着屋外的動靜,但我來不及說什麼,屋外忽然響起一陣的敲門聲。
有人從 302 一路敲到了 306 的門前,每次三下。
那聲音不大不小,像是敲在我耳膜上。
302:【你們聽見了嗎?誰在敲門?!】
303 還在羣裏叫囂:【到底是誰,站出來!看老子弄不死你!】
可他不敢出門。
誰也不知道,殺人犯會不會正拿着兇器站在自己的門邊。
305 吳潤澤:【我剛剛想試着從三樓跳下去,發現草地上被人放滿了捕獸器和刀子,這個人是有備而來的。】
304 趙夢:【殺人預告是不是所有人都收到了?】
304 趙夢:【這一看就是感情糾紛,我們現在所有人都是被連累了!】
304 趙夢:【解鈴還須繫鈴人,誰認識這個殺人犯,就自己站出來吧,不然別逼我不顧及鄰居情分,把你揪出來!】
304 吳潤澤:【別害了公寓裏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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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 305 和 304 這對情侶說的話,頓時脊背發冷,驚恐到了極點。
事態似乎朝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了。
我忍不住地問道。
【可是我們怎麼知道殺人犯說的是誰?我們連殺人犯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萬一殺人犯只是在胡說八道,想找個理由引起恐慌,讓我們自相殘殺、互相猜忌呢?】
羣裏不說話了,距離燈滅、張玲玲被殺害已經過去五十五分鐘。
還有五分鐘,第二個死者就要出現。
而且很有可能是我們之中的某一個人。
雨,變得更大了。
304 趙夢:【好像有人在撬門!】
我趕緊貼在門上注意外邊的動靜,可淅瀝瀝的雨吞沒了一切聲音,我什麼也聽不清。
趙夢還在不斷髮着消息,從她打字的速度,我能夠感覺到她此時的恐懼。
304 趙夢:【真的有人在撬我的門!】
304 趙夢:【我和你無冤無仇,爲什麼是我!@306 張玲玲】
304 趙夢:【我好害怕,誰能來幫幫我,求你們了,救救我,我不想死!】
羣裏沒人回覆她。
然後趙夢發了一條視頻,伴隨着雨聲和女人驚恐地嗚咽,視頻裏黑色的防盜門的把手正在不斷地被瘋狂擰動。
好在趙夢上週才換了新的防盜門,上面還有三道鎖。
除非從裏面開,否則誰也沒法撬開這扇門。
視頻的最後一秒,門把手終於停止搖動。
趙夢舉着手機向前走了幾步,將攝像頭貼在貓眼上,模糊地看見昏暗的走廊裏,站着個黑衣服的人。
一道閃電劈下,照亮了整片夜空,黑衣人頭上的帽檐壓得很低,看不清他的臉,只看見他手裏拿着一把沾着血的斧頭,朝着 301 的方向去了。
趙夢長出了一口氣,剛想將手機移開。
下一秒,一張慘白怪異的面容猛地貼在的貓眼上。
鏡頭天旋地轉,摔在地上。
304 趙夢:【殺人犯戴着面具,我沒看到他的臉……】
304 趙夢:【他好像走了,我聽到離開的腳步聲了,我真的好怕……】
305 吳潤澤:【寶寶,我去陪你吧。】
305 吳潤澤:【我剛用鏡子探出去看過了,我們這邊沒ŧû₅有人,你把門打開,我去陪你。】
我眉心一跳,趕忙在羣裏艾特趙夢。
【別開門!你男朋友好像有點不對勁,我注意到他之前打字,都是拿感嘆號當逗號用,你沒發現他現在標點符號變得正常了起來嗎?】
【可能他已經不是你男朋友了,而是殺人犯早就殺了你男朋友,正在用他的手機騙你開門!】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習慣。
對於別人來說是正常的,就是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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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夢還沒回復,吳潤澤先跳出來回覆我。
305 吳潤澤:【標點符號只是個人習慣!不代表我不會用正常的標點符號!】
305 吳潤澤:【我看你纔是殺人犯!在這種緊要關頭還挑撥別人的關係!我女朋友剛剛差點受到生命危險!我跟她待在一起還能保護她!有什麼不對!】
305 吳潤澤:【而且你觀察我幹什麼?!】
我愣了一下,沒想到好心提醒也能被引火燒身。
更重要的是,我忘了 304 的趙夢是個喜歡幻想異性勾搭她男朋友的戀愛腦。
304 趙夢:【我差點就被蘇蕊你這個賤人騙了!】
304 趙夢:【你沒事觀察我男朋友幹什麼?你也跟張玲玲那個賤人一樣想勾引我男朋友是不是?】
304 趙夢:【我就知道你們幾個臭婊子,整天在公寓裏搔首弄姿,就是爲了勾引男人,平時裝得多純,我就知道你和張玲玲一樣,是個爲了錢上趕着被男人乾的賤貨!】
趙夢又發了許多污言穢語,沒人理她,羣裏全都是她的長語音。
好心當作驢肝肺,這種人死了也活該。
304 趙夢:【@305 吳瑞澤,老公你快過來,說不定殺人犯是去找工具撬鎖了,我的門是公寓裏最結實的,他肯定打不開,你過來我們一起躲着!】
302:【趙夢妹子,我覺得 306 說得有道理,你還是小心點吧。】
302:【萬一殺人犯在門外蹲着你……】
304 趙夢:【我自己裝的門上有貓眼,我有腦子,有眼睛,會自己看,不用你們說!】
說完,趙夢就砸了砸自己的門。
誠如她所說,防盜門光是聽聲音就又沉又悶,跟我們這種紙板似的木門強太多了。
接着我隔壁傳來開門的輕微響動。
我屏息凝神的去聽,卻聽到一陣非常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狂奔而來。
砰!砰!砰!砰!
每一步都十分沉重用力地跺在地上,彷彿跺在我心臟上。
是那個殺人犯!
他朝 305 和 304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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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腿軟。
直接癱倒在地,不敢靠近門邊。
生怕我發出什麼動靜,吸引了殺人犯,他會以這樣猛烈的速度,撞開脆弱的門板。
雨聲、雜亂的腳步聲、用力的關門聲在我耳邊交織響起。
302 的女人不斷詢問着情況。
302:【發生了什麼?剛剛也太嚇人了!】
302:【我又打了一次電話給警察,雨下得太大了,水已經漫過小腿了,警車沒法開到這附近,只能等雨停。】
302:【@304 趙夢,你還好嗎?@306 蘇蕊,你聽到什麼了嗎?】
我緩過神來,連忙回覆。
【沒有,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他們好像把門關上了…ṭúₒ…】
羣裏的氣氛又安靜了下來,303 不知道是不是喝醉睡着了,很久都沒說過話。
Ṱų₈
過了一會兒,趙夢的消息才跳了出來。
304 趙夢:【沒發生什麼事,還好我們反應得快。】
趙夢發了張圖在羣裏,不大不小的一居室裏點着幾根香薰蠟燭,暖黃色的燭光讓屋子看起來很溫馨。
她的男朋友吳瑞澤披着一件外套,坐在沙發上,頭垂得很低。
彷彿是被剛剛的殺人犯嚇傻了,正在愣神。
可我還是覺得哪裏說不上來的怪異。
還沒有細想,302 又在羣裏接連發消息。
302:【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警察進不來,我們就想辦法出去!】
我皺了皺眉:【可是我們都是手無寸鐵的普通人,而趙夢發的視頻裏,殺人犯拿的可是斧頭,還有張玲玲身上的刀,誰知道他還有沒有準備其他的兇器,再說了現在又下暴雨又斷電的,誰敢出去?】
302 不以爲然:【再怎麼樣兇手只有一個人,我們拿上屋裏能用來防身的傢伙什一起衝出去,怕什麼。】
304 趙夢:【大姐你可快拉倒吧,之前疫情的時候也是你說一起出去囤物資的,結果只有我和我男朋友出去了,你在屋裏頭看戲,害得我們因爲沒有在屋裏隔離被社區工作人員罵了好久,我可不敢再跟你衝了!】
305 吳潤澤:【是啊,這種時候,萬一衝出去的只有我們怎麼辦?】
304 趙夢:【不好意思,我們怕被背刺!】
304 和 305 這對情侶最喜歡在羣裏一唱一和,不過也不無道理。
換作是我,也不敢隨便跑出自己的出租屋。
我不表態,303 又沒有消息。
302 的女人說不過情侶的兩張嘴,只好放棄衝動的想法,但她還不依不饒的在羣裏發消息。
【那現在該怎麼辦?就這麼等到雨停警察過來嗎?】
【你們現在是安全了,萬一兇手轉移目標,下一個要殺的人是我們怎麼辦?】
除了趙夢,我們都沒有換防盜門。
所以接下來倒黴的將會是我們。
我深吸一口氣,慢慢靠坐在牆角里,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浸溼了。
難道真的只能坐以待斃了嗎?
趙夢忽然又發了幾條消息:【還是回到殺人預告吧,他爲情所困,所以才故意殺人的。】
【他也說了,除非把他的前任交出去,這是他放過我們唯一的路。】
【死一羣人,不如死一個人,現在我們唯一的辦法就是把這個人找出來,然後在殺人犯徹底發狂失去理智之前,把這個人推出去,沒有其他的選擇。】
我有些猶豫:【可明明錯的人是殺人犯,爲什麼非要有人死,或許我們可以想想辦法……】
304 趙夢:【那你還能想到其他更好的辦法嗎聖母婊!難道你想死嗎?剛纔 302 說想辦法出去,是你第一個說不行的,現在說把殺人犯要找的人推出去,你也說不行!】
304 趙夢:【還是說,你就是這個該死的前任?】
-9-
我瞪大了雙眼,頓時手腳發冷。
在這種關鍵時候,趙夢的一句話意味着我很有可能被推出門外,慘死刀下!
她明顯意識到了這點,不斷在羣裏艾特我。
304 趙夢:【@306 蘇蕊,是不是就是你?】
304 趙夢:【怪不得前面還挑撥我和我男朋友的關係,你就是想害死我們,讓我們當你的替死鬼!】
304 趙夢:【平時看你還算老實,沒想到心眼比張玲玲還壞!】
304 趙夢:【你說話啊,再不說話我們就去你屋裏把你抓出來,丟到門外去!】
就連 302 也開始附和她:【小蘇,年輕人如果有什麼誤會說清楚就好了,千萬別害人害己。】
我氣急了,立馬回覆她。
【你血口噴人,什麼證據證明我是殺人犯的前任,我大學四年裏從來沒有談過戀愛!】
趙夢不屑:【裝清純玉女給誰看?】
儘管憤怒的情緒已然達到頂峯,可我仍然沒有忘記,面對造謠,自證是最愚蠢的行爲。
深吸了幾口氣,我打字飛快。
【那你呢?你這麼沒安全感,把男人抓得那麼緊,難道不是因爲你以前出過軌,跟吳瑞澤無縫銜接,所以以己度人,生怕男朋友也像你一樣花心嗎?】
【我前幾天聽到你和你男朋友吵架了,嘖嘖,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怪不得平時這麼敏感。】
【說不定這個殺人犯就是你那個被綠的前男友來上門尋仇了!】
【不過我也只是隨便說說,畢竟殺人預告裏用的人稱是 Ta,也可能是你男朋友的前女友來複仇也說不定哦。】
隨即我將矛頭轉向 302 的女人。
【@302,姐,你獨居那麼久了,整天只跟房東這樣的老男人來往,難道就不覺得無聊寂寞?我不信,我看到過好幾回你和幾個大哥在一塊聊天了,笑得像朵花似的。】
302 住的時間最長,樓裏都知道她和房東關係曖昧,不然也不會成租戶羣的管理員。
【這年頭年輕的渣男多,中年男人最癡情,會不會是哪個大哥爲愛發狂了?】
我冷臉看着她倆氣急敗壞地在羣裏反駁我,然後互相攻擊對方,推卸責任的樣子。
忍不住扯了扯脣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意。
大難臨頭,人性之惡就這麼袒露無疑。
-10-
可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轉眼時間又快到第三個小時了。
上一個時間段裏,兇手沉默得讓我毛骨悚然。
我忍不住翻起前面的聊天記錄,又看了一遍趙夢發的那些視頻和照片,想要從裏面找到有關於兇手的線索。
可看着看着,我不自覺地「咦」了一聲,然後捂住了嘴。
因爲我放大,在趙夢發的那張照片裏,看到她男朋友吳瑞澤身上的外套上沾着一些血漬。
而這血似乎是從裏面那件衣服上蔓延出來的……
再放大,我忽然看到角落裏還躺着一隻穿着玉桂狗拖鞋的腳,腳趾上還塗着銀色閃片的指甲油。
趙夢就喜歡玉桂狗,我見過好幾次她戴着玉桂狗髮帶,穿着玉桂狗睡衣。
如果坐在沙發上的人是吳瑞澤,躺在地上的人是趙夢……
那拍照的人是誰?
正當我準備將我看到的東西偷偷告訴 302 的女人時,我發現一直在潛水的何曼竟然在羣裏說話了。
可是她的話,卻讓我的心一寸寸冷了下來。
306 何曼:【是蘇蕊。】
306 何曼:【她談戀愛的事情偷偷告訴過我,她說那個男人是個瘋子,她甩不掉他,所以直接把對方拉黑了,沒想到會惹怒對方。】
306 何曼:【她怕死,所以不敢告訴你們。】
我Ţůⁿ渾身都僵硬了。
我從沒想過何曼會背刺我。
我們不僅是大學四年的同學、舍友,也是曾經患難與共的盟友……
她爲什麼要這麼對我?
就在這時,沉寂已久的 303 彈出了消息。
【媽的死女人,原來是你這個賤人害得老子不得安生。】
【老子這就把你抓出來。】
-11-
在逐漸停止的雨聲中,303 的動靜很大。
走廊外很安靜,所有人都躲在屋裏竊喜,慶幸自己逃過一劫,屏息聽着我會怎樣被 303 的男人抓出去,活活打死。
我幾乎可以想象到 303 舉着酒瓶子,罵罵咧咧地踩在張玲玲的屍體上,朝我走來的樣子。
我還能逃到哪去?
張玲玲的房間上了鎖,我的門鎖壞了一直沒修,只有何曼的房間是好的。
我想都沒想衝到何曼門前,用力拍打搖晃她的門。
下一秒,大門也被人敲響了。
悶悶地,一下又一下,嚇得我渾身發抖。
「何曼,求求你看在我以前幫過你的份上開開門好嗎?」
「雨停了警察馬上就能過來救我們了,你讓我進去我們一起堵着門,拖延時間到警察來就有救了!」
「何曼!救救我!」
我絕望的嗚咽越大,雨聲就變得越小,最後我的哀求迴盪在整個公寓裏。
何曼一直躲在房間裏沒有開門,但我卻能看到門縫裏搖晃的影子,何曼就站在門前,可當我還要開口,門沉沉地被壓住了。
何曼抵在了門上。
我徹底絕望了,轉身發了瘋似地衝到廚房,拿了一把從來沒用過的水果刀。
雙手握住,站在大門前,等門一被打開就捅上去。
但門一直在不斷地敲擊着,直到血順着門縫流了進來,但濃郁的紅色之中還混着一些白。
我愣了愣,扒開了堵門的椅子,趴在地上往外望。
從地上積水的倒映中,我看到 303 的男人頭頂上插了一把斧頭,被黑衣人按住後腦勺一下又一下地撞着門。
原來他一出門就被殺死了。
剛纔敲門的,其實是他的頭撞在門上的聲音。
忽然,黑衣人鬆開了手,轉身向後走去。
早就沒有呼吸的 303 軟趴趴地滑倒在地,臉正好堵在門縫上。
藉着光,我看到 303 的頭像是被爆開的西瓜一樣,血肉模糊,還混合着乳白色的腦漿。
-12-
我被嚇得心跳驟停,在尖叫的瞬間捂住了自己的嘴。
下一秒,趙夢在羣裏發了一條讓我毛骨悚然的消息。
304 趙夢:【圖片】
304 趙夢:【圖片】
304 趙夢:【嘿嘿,被騙了吧。】
304 趙夢:【@306 何曼,下一個是你。】
圖片裏,趙夢和吳潤澤死不瞑目的坐在沙發上,高高仰起頭,喉嚨被人割開了,血噴了一地,稠得發黑。
302 的女人背對着趴在地上,但是頭被斧頭用刀劈開了,只剩一層薄薄的皮還連在一起。
他們無一例外是在瞬間被殺死的,幾乎連發出尖叫的時間都沒有。
可怕的是,我根本不能判斷他們的死亡時間,尤其是 302。
難道說今晚在羣裏說話的,除了我和 303 的男人。
都是那個殺人犯?
或許公寓里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前任,他這麼做,只是爲了看我們面對死亡前的醜態。
巨大的恐懼讓我的感官變得無比清晰,我聽到窗外的樓下傳來一陣腳步聲。
像是有人穿着皮鞋,在潮溼的水泥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警察嗎?我不敢去窗邊看。
我愣神地盯着手機屏幕,目光落在趙夢發出的最後一句話。
我忽然意識到,何曼的房間外面連通了水管,如果有小偷,輕易就能順着管道往上爬到窗邊,很不安全,但提了很多次,房東都只是嘴上答應沒有任何措施,最後不了了之。
緊接着,屋外傳來一陣噔噔噔的響動。
我衝到何曼門前,握住她的門把手用力搖晃。
我大聲喊道:「何曼,何曼,你別反鎖着門,殺人犯順着管道爬上來了,你趕緊出來!」
回答我的,是何曼嗓音顫抖的大聲揹着單詞。
我猜她爲了逃避發生的一切,將耳機裏的音量開到了最大聲,企圖以此麻痹自己,無視我的死亡。
可她不知道的是,死神已經站在她的身後了。
隨着一聲玻璃破裂的聲音,屋裏的何曼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我頭也不回地朝大門外跑去。
屋外下着濛濛細雨,四處都是廢棄的荒樓,窗口裏黑洞洞的,像是一張張喫人的大嘴。
我一直跑,一直跑,淌着地上的水,不敢有絲毫停留。
生怕稍慢一步就會被殺人犯追Ṭũₓ上。
公寓的人已經全部死光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耳邊響起了刺耳的警笛聲,我渾身脫了力,緩緩抬起頭,看到一輛白色的警車由遠及近,行駛而來。
駕駛座上的兩名警員,看到我,瞪大了雙眼,滿臉驚恐。
一抹紅藍色的光,籠罩在我的眼前。
我筋疲力盡,朝他們舉起了雙手。
然後,一副銀色的手銬落在了我的手腕上。
-13-
一束強光直射在我瞳孔上。
我直愣愣地看着旁邊的玻璃,雖然上面只能看到我自己的影子,但我知道,有無數人在那背後看着我。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名警察推門而入,坐到我面前。
他神情嚴肅:「蘇蕊,我們已經掌握了你全部的殺人證據,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哦,對。
人都是我殺的,我就是那個殺人犯。
我掀起眼皮,望着面前滿臉正義的中年男人,脣角勾起一個弧度極大的笑容,搖了搖頭。
「沒有,我沒什麼想說的,李警官。」
「判我死刑吧。」
李德華眼神毫不避讓地,和我四目相對,片刻,他收回了目光,長嘆口氣。
「說說你的殺人動機吧。」
我沉默了很久,摳了摳沾滿鮮血的指甲縫,開口說道。
「他們罪有應得。」
我叫蘇蕊,今年二十歲,是個大四的學生。
暑假一過完,我就和何曼一起從學校裏搬到了城中村,我準備找實習單位,而她要準備考研考證。
這座城市裏寸土寸金,即使在城中村房租也十分高昂,好在早一年搬出宿舍的張玲玲說她一個人住三室一廳,覺得沒有安全感,讓我們跟她一起合租。
剛搬進新房子的時候,儘管這棟公寓破舊、吵鬧,我仍然覺得新奇不已,但這種興奮的情緒很快就被面試接連失敗的挫折打破了。
我看着餘額裏的錢,點開跟爸媽的聊天記錄,最後一條還停留在我媽說爸爸在工地出意外住院的消息上。
張玲玲說我可以加入她的公會,一起去做主播,底薪 8000,保底分成。
我心動過一瞬。
可在我看到她公司的小隔間裏,那一個個穿着暴露,對着屏幕拋媚眼叫老公,一個火箭就能脫一件的女主播,我還是猶豫了。
張玲玲在我旁邊點了根菸:「這年頭,長得漂亮的一抓一大把,要是沒點兒絕活,怎麼可能養活得了自己。」
「我是看你長得清純,身材也好,男人最喫你這套,反正在網上露露又不會掉塊肉,你跟我一起做,只要豁的出去,我保你一個月就能住上大平層!」
我是缺錢,但我絕對不會掙昧良心的錢。
我猶豫了一陣,還是搖了搖頭。
「我幹不了這個,我可以先去當服務員、送外賣,總有辦法能賺到錢的。」
我轉身,想要離開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張玲玲卻猛地拽住了我的胳膊,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嫣紅的脣翹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她伏在我耳邊,語調婉轉:「蘇蕊,實話告訴你吧,是經理讓我把你找來的,他在我朋友圈看到了你的照片,很欣賞你。」
「只要你願意,經理一定會把你扶持成大主播的。」
我的視線越過張玲玲的肩頭,和她身後辦公室戴着金絲眼鏡的男人對視了片刻。
他的目光像陰冷黏膩的蛇一樣,纏繞着我,讓我有些悚然。
我想都沒想,甩開了張玲玲的手。
她怔愣了幾秒鐘,惱羞成怒地皺起眉頭:「要不是我,你連住的地方都沒有,我看在同學一場的份上想帶你一起賺錢,你不領情就算了,這是什麼意思?!」
我看着張玲玲,說不出話,慌亂地逃離了她的公司。
跑出去,過了很久,我的心跳才恢復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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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公寓,因爲下着暴雨,出租屋裏又停電了。
我只能拿着水盆和換洗衣服,到二樓的公用衛生間去洗澡。
公用的衛生間又黑又冷。
好在有一盞應急用的小燈和煤氣,勉強讓我洗了個熱水澡。
正當我準備穿衣服的時候,餘光瞥向窗外,一個男人的臉正貼在開了一小條縫隙的窗邊,瞪大眼睛,向裏張望。
他就是 305 的吳潤澤,偷窺別人洗澡的禽獸!
我發出一聲尖叫,引來樓裏所有的人,趙夢第一個穿着玉桂狗的睡衣,從樓上跑了下來。
看見我裹着浴袍,抓着她男朋友的手不放。
趙夢第一時間不是質問自己男朋友爲什麼偷看別人洗澡,而是給了我兩耳光,罵我勾引她的男朋友。
302 的女人好整以暇地站在旁邊,笑着造我的黃謠。
「現在的女孩兒真是不檢點,明知道樓裏有男人,還敢裹着浴巾到處招搖,這不擺明了想讓人看嗎?」
我捂着胸口被趙夢劈頭蓋臉罵得滿臉通紅,又驚又恐,插不上嘴。
就在這時,張玲玲回來了。
她大步走上前,揚起手狠狠抽了吳潤澤一巴掌。
趙夢氣急了,想撲上來撓張玲玲的臉。
被她扯着頭髮吐了一口唾沫:「你要是敢碰我和我朋友一根手指頭,我就馬上報警把你男朋友抓起來,他這個人渣不是第一次偷看別人洗澡了,上次我就拍了證據,還是你哭着求我,說他要考公務員,讓我別發的!」
趙夢被嚇得愣在原地,睜大眼睛,看着張玲玲不敢說話。
最後她瞪了吳潤澤一眼,兩個人灰溜溜地回了三樓,沒過多久,樓上又傳來吵架的聲音,302 的女人發現沒戲可看,也轉身下樓了。
我躲在衛生間裏,氣得渾身發抖,但緩過神來,我又覺得無比委屈。
張玲玲在外面敲門:「蘇蕊,今天的事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本來我晚上應該在公司直播的,但我實在放心不下你,特地趕回來找你,你別怪我好嗎?」
她在門外安慰了我好久,我才緩過神來。
此時此刻已經凌晨,屋外靜悄悄的,沒有人聲兒了。
張玲玲嘆了口氣。
「對不起,蘇蕊,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吧,我們一起回 306 好嗎?」
可當我打開衛生間的門,門外站着的不是張玲玲,而是戴着金絲眼鏡的經理。
他捂住了我的嘴,將我拖回衛生間。
我不斷地試圖求救,一直在敲衛生間的牆壁,隔壁住的就是房東,可夜已深了,他應該早就睡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前走過了兩個人。
一個是醉醺醺的 303,另一個是下了夜班從外面回來的 302。
302 聽見了我的小聲嗚咽,她在衛生間門前停留了一秒鐘,透過縫隙看到了絕望的我,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砰」地一聲,我聽到樓上傳來關門聲。
這兒多黑,多冷啊。
又過了很久,經理擰開了我頭頂的花灑,冰冷刺骨的水從我頭頂噴湧了出來,他陽地上扔了一沓錢,離開了公寓。
事後,我敲響了房東的門,沒想到他很快就開門了。
我開口,嗓子彷彿被刀割了一樣的疼。
「您……有沒有聽到什麼?」
房東搖了搖頭,指着自己沒有戴助聽器的左耳,可我分明看到,他視線掠過我赤裸的大腿上時,眼睛亮了亮。
房東他,明明只聾了一隻耳朵。
第二天清晨張玲玲纔回來。
她看見我,晃了晃手裏聖羅蘭的袋子,若無其事地和我打招呼。
「早啊,蘇蕊,我要去補覺了,困死我了。」
我拉住她的手:「你昨晚去哪了?」
她回過頭,扯了扯嘴角,脣畔浮起了一個嘲弄的笑意。
「我昨天一直在公司直播,從晚上 10 點到凌晨 5 點才結束,公司裏的人都可以爲我作證,你不是知道的嗎?」
張玲玲卸掉混血美瞳後的瞳孔漆黑,彷彿一池深淵,要將我吞沒,她甩開我的手,往我胸口插了一張紙條。
「如果這件事被傳出去,我敢保證你的照片也會被傳到全中國的每一個角落,尤其是你父母的手裏。」
看着上面威脅的話語,我手心冷汗津津,不是因爲恐懼。
而是憤怒。
我憎恨這所公寓裏的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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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一開始就先對房東,和 302 的女人下了手,他們對我毫無防備,所以我很輕易就把他們給殺了,他們的旁觀和縱容,跟兇手沒有區別。」
「然後是 305 的吳潤澤,沒見過這麼蠢的男人,都說了公寓裏有殺人犯,還敢開門去看張Ṱùₘ玲玲的屍體,卻沒想到我一直躲在門背後,準備割開他的喉嚨。」
「只要解決了吳潤澤,趙夢這個戀愛腦就很好解決了,我只是稍微激將了一下,她就心甘情願的開門了,只是抱着吳潤澤的屍體站在貓眼前面很累,這個男人又沉又臭,差點沒把我累死。」
「最後是 303 那個酒鬼,他本來就是社會的渣滓,我已經背了這麼多條人命,不介意再多他的一條。」
我揉了揉還有些痠痛的手腕,小聲嘟囔。
「但是他身體很強壯,我用盡了全身力氣拿斧頭砸他的腦袋,才保證一擊斃命,殺他一個比殺所有人都要費勁,我手都麻了。」
李德華正是偵辦 303 調戲女孩案件的警察,他是個好人,但人微言輕,對種種不公無可奈何。
我想如果不是這身警服,他或許也想要親手替天行道。
他望着我,目光很複雜。
「那何曼呢?」
「你們在大學裏關係很好,形影不離,爲什麼要對她下手?」
我臉上的笑容僵滯着,慢慢淡了下去。
「我本來沒想殺她的,否則怎麼會讓她躲在房間裏呢?」
何曼出身於一個偏遠山村,是最典型的小鎮做題家。
爲了出人頭地,她整個大學都在忙着刷績點和打工做兼職,無暇顧及自己的形象和衛生,有時候一個星期纔有空洗一次澡。
但因爲這件事,何曼在女生中的名聲很不好。
久而久之,要演變成了校園霸凌。
何曼被一羣家境優越的女孩兒針對了,她們在她的飯裏倒鋼筆墨水,在洗髮露Ṱũ̂⁸裏擠脫髮劑,在護膚品裏放膠水。
我沒辦法對和我出身相仿的何曼坐視不管,選擇了上課和她坐在一起。
那些霸凌和造謠因此轉移到了我的身上,甚至更加惡劣和卑鄙,讓我在大三確診了精神疾病。
可是後來我纔在同學口中得知,那些謠言是從何曼嘴裏傳出來的。
我聽到這句話,第一反應是不相信的,心臟突突地跳。
直到同學把跟何曼的聊天記錄放在我面前, 我才確定這是真的。
想起那些內容,我無奈地笑了笑:「那天晚上, 我架着梯子爬進何曼的房間裏,才發現她用椅子和櫃子堵着門, 生怕我闖進去,拉着她一起死,而她戴着耳機, 以爲能逃過一劫。」
「所以我從窗口跳進Ťŭ̀⁽去,從何曼背後用繩子纏在她脖子上之前,她都渾然不覺。」
「殺她之前, 我問過她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何曼望着我那怨毒的目光讓我有些茫然。
她像是在看一個仇人。
「明明我們都來自大山,憑什麼你因爲長得漂亮一點, 就能享受更多的優待, 而我付出全部的努力才能翻身, 還要受人欺凌!」
「如果被欺負的人不是你,那就永遠都只會是我了!」
李德華聽完這一切, 陪我一起沉默了很久。
他捂着眼睛, 聲音有些沙啞:「我一直在爲你的事努力,但是你洗過澡, 沒有物證, 更沒有人證, 所以我沒有辦法。」
「我知道。」我笑了笑, 「我知道不應該洗澡,可是太髒了, 我控制不了自己, 我害怕。」
「我本來想請你父母來陪你一段時間的, 但是他們……」
我父母勞動了一輩子,從來沒去體檢過。
前面雙雙確診了癌症晚期。
而我因爲那件事錯過了回家探望他們的班車,沒想到這一次,就是最後一面。
也是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李德華搖了搖頭, 又問了一遍:「所以你認罪嗎?」
「認罪。」
門外走進一個年輕的刑警,他看了我一眼, 眉眼帶着複雜的惋惜。
他將一份材料遞給了李德華, 李德華看完以後, 張開了口,不可置信地望着我,我心臟開始狂跳。
「蘇蕊, 檢測報告出來了。」
「你那天裹着的浴袍上, 檢測出了殘留的精斑。」
我聽完愣了好久,緩緩閉上了眼睛。
假如 302 能夠爲我報一次警,或許我們的結局都不應該是這樣的。
我恍惚間又看到我爸媽得知自己癌症以後,手牽着手站在醫院天台的畫面,他們治不起病,怕拖累我, 只能選擇一起自殺。
可那天剛好有一家人大病初癒,偷偷在醫院後門放起了煙花,所有人圍在一起看,把門口堵得水泄不通。
我望着滿天燃起的焰火, 家屬的哭喊,警車的呼嘯,和衆人的圍觀。
落下了一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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