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求婚那天,我聽到他家貓咪的心聲。
「蠢蛋,裏頭有毒,誰喫誰死!」
肥貓兇巴巴跳上餐桌,拼命打掉我手裏的筷子。
我:「?」
男友一下不笑了:「怎麼不喫,是不合口味嗎?」
「喵!誰要喫你失蹤三年的白月光啊!」
-1-
暗戀第十年,徐澤終於向我求了婚。
他單膝下跪時,我卻聽到了他家肥貓的心聲。
「連環殺人犯也敢嫁,女人,你是有點戀愛腦在身上的。」
「服了老鐵,血腥味都沖鼻了,還不跑啊?」
我一驚,到手的戒指直接掉到地上,徐澤卻以爲我激動到失語,順勢摟住全身僵硬的我。
「小傻瓜,快答應啊。」他溫柔催促,用迷人的雙眸凝視我。
溼潤的鼻息在我脖間曖昧起伏。
「你要不答應,今晚……可就別想走出家門了哦。」
過去求之不得的甜言蜜語,此刻彷彿成了索命符。
這隻發腮大貓叫北北,是徐澤前女友蘇宛留下的。
徐澤把它當心肝養,皮光水滑肥嘟嘟,就是對我從沒好臉色過,只要徐澤靠近跟我親熱,它就各種抓撓阻攔。
「它從小跟宛宛長大,也只認她,對別的女人都有敵意吧,你別放心上。」
第一次登門,徐澤就特意提醒過我。
蘇宛是他的初戀白月光,三年前她失蹤後,貓就歸了他。
她走得乾脆,把責任、思念、痛苦通通留給了徐澤。
他用三年嘗試遺忘,我用三年不斷靠近,纔等來今晚的求婚。
「今晚大餐都是我親手做的哦。」空氣裏散發着誘人的香味,徐澤端來的肉湯濃稠,上頭漂浮着分不出種類的肉碎。
肥貓用爪子打掉我手裏的刀叉。
「蠢蛋,就知道喫喫喫,湯裏有毒,誰喫誰死!」
我心亂如麻,半天沒起筷。
徐澤已經按捺不住了,他用力舀起一勺,喂到我嘴邊。
我不受控制地瑟縮了一下,瑩瑩燭火中,他笑得格外迷人,眼尾溼潤,勾魂奪魄的。
可我卻敏銳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厭煩。
「親愛的,怎麼還不喫,是不合口味嗎?」
肥貓冷笑:
「喵!誰要喫你失蹤三年的白月光啊!」
「這個瘋子想復活蘇宛,找了邪門法子,要獻祭九個特殊時間出生的女孩,他已經殺掉了八個。」
「蠢女人,你就是第九個!」
-2-
這話讓我頭皮都炸了。
最近 G 市確實是發生了八起妙齡女子失蹤案,警方在各地發現了她們的斷肢,懷疑她們都已遇難。
一時間人心惶惶,爲了安全,徐澤強硬地要我搬到他郊區的獨棟別墅,說這裏才安全。
仔細一想,那八位受害者都是瓜子臉,黑直長髮,眉眼嬌俏,跟我一樣……
神似蘇宛。
胡說八道,我心裏忍不住爲徐澤辯護:「他不是這樣的人啊。」
可我真的瞭解他嗎?
我們正式交往才兩個月,徐澤溫柔多金,交往後是對我沒得說。
唯一的問題,就是控制慾過強。
必須隨時彙報行蹤,尤其搬進別墅後,徐澤更是高價換了全套的安全系統,號稱固若金湯,需要指紋和虹膜雙重驗證。
可偏偏,他沒在系統裏輸入我的資料。
「那就意味着我進出,都得經過你的同意?這是別墅還是監獄啊?」
看我生氣,徐澤失落地垂下眸。
「你覺得壓力大嗎?可能是我沒安全感吧,蘇宛就是結婚當天拋下我跟別的男人走了,多少賓客看着,我爸媽都氣出了病,我真的很怕失去。」
他小狗一樣貼了上來。
「小安,我太在乎你了,很怕你也會像宛宛那樣離開我……」
對上他漆黑深情的眼眸,我就是再不滿,也忍不住心軟了。
爲了他,我推掉了國外進修的機會,他說餐廳不健康,我就從零開始學習烹飪。
直到有次,我看到他後背的大片刺青。
徐澤是先天敏感體質,疼感是普通人的好幾倍,爲了刺下蘇宛的臉,刺青期間暈了七八次。
在一起後,他試探過我:「你要介意的話,我可以去洗掉。」
我介意的,可洗比刺更痛,我更Ṫū́ₖ心疼他,就故作無事地說不用,那會兒徐澤用一種看穿我的笑容,誇獎我。
「小安,你果然是最懂事的。」
這年頭誰愛得多,誰讓得多。
誰就得更懂事。
貓貓嘆氣:「看吧,同情男人就是你悲慘命運的開始,徐澤比你有錢,智商比你高,心還比你狠毒,用得着你同情啊?」
我心裏無法控制地湧起慌亂,好在,徐澤突然接到公司Ťū́₁電話,去了書房。
我立刻揪住貓臉問。
「你的意思是蘇宛死了?可她不是逃婚後去了南美洲嗎,兩個月前還寄了信回來報平安……」
肥貓無語:「你看過信嗎,見過人嗎?就憑一封信能證明什麼啊?」
我心臟猛地一緊,徐澤這段時間確實經常無故消失,而失蹤案,也正好是兩個月前開始。
真會那麼巧嗎?
「他的筆記本電腦在臥室,你自己去看。」
我心裏有了疙瘩,不解開只會越長越大。
徐澤還在書房,我心一橫,躡手躡腳跑到臥室,打開電腦。
前兩次密碼,我試了他的生日,我的生日,都不行。
最後我咬牙,輸入蘇宛的。
屏保立刻解除了,電腦裏還有沒關掉的軟件。
播放列表裏,有不多不少正好八個視頻。
隨着我點開一個,裏頭冒出的血腥畫面讓我全身血液瞬間凝固,我腦海裏一片空白,恐懼讓我忘記了如何呼吸。
這裏頭記錄着的,是徐澤獵殺女孩們的視頻。
-3-
「不要,求求你不要……」
視頻裏,女孩們都被打扮成蘇宛的模樣,她們雙腳雙手被束縛着,牲畜一樣哀求着。
兇手用刀刃劃破女孩們嬌嫩的肌膚。
接着,我聽到徐澤的嗓音。
絲絨一樣醇厚、危險。
「現在知道後悔了?那當初,爲什麼要離開我呢?」
「我對你還不夠好嗎?我恨不得整顆心都掏給你,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願意給你摘,可你呢,爲了一個離婚的美術老師,拋棄了我,踐踏我的自尊。」
「讓我淪爲大家的笑柄。」
女孩們抖得如同篩糠,涕泗橫流:「我不是你說的那個人,真不是啊……」
肥貓說:「看到了吧,這纔是真實的徐澤,自私冷酷。祭祀的原理,是用九個女孩的身體拼湊出蘇宛,換回她的靈魂。」
「今晚祭祀的地點就在別墅,你是最後一環,所以他纔不允許你外出,怕錯過時機。現在,離祭祀開始,只剩 2 個小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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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渾身每個細胞都在尖叫顫抖。
徐澤在我心裏,一直是溫柔如月的少年。
高三的一天晚自習,我經過操場,聽到牆上有人喊我。
一抬頭,我就看見了徐澤。
那晚的月亮格外澄淨,月光糖霜一樣灑落,襯得少年修眉俊眼,峻拔修長。
他是翻牆進來的,拜託我接住奶茶:「誰讓我女朋友想喝,沒辦法的啦。」
離學校最近的奶茶店,來回起碼也要二十分鐘。
深冬,少年俊美的臉上綴滿熱汗。
那杯奶茶的餘溫,讓我生平第一次生出貪戀,我心裏總忍不住想,那麼溫柔的人,如果是我的就好了。
所以纔在蘇宛離開後,我在所有人不看好的情況下,開始倒追他。
我天真地以爲,時間可以撫平一切。
我強鎮下心神,掏出手機要報警,這才發現手機顯示有 5G,可聊天軟件沒半點動靜。
很顯然,徐澤屏蔽了我的信號。
肥貓尾巴一翹,喵喵大叫:「電腦熱點,可以連手機!」
我精神都恍惚了:「啊,什麼,你還懂熱點?」
「拜託,我可是變態狂養的貓,比你知道得都多好嗎!」
我一試,還真連上了。
聊天 app 裏輕微延遲卡頓後,新信息提醒如潮水般湧出,多得我來不及細看。
就在這時,身後的門無聲無息打開了。
徐澤表情晦暗地站在門外。
我猛地回頭,嚇得驚叫。
他緩緩朝我走來,表情陰沉得可怕。
「小安,你是在偷看我的電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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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他的話嚇得寒毛直豎。
好在,肥貓早就先一步拍下電腦屏幕,整個胖身子蹲坐在電腦上。
還少見地用夾子音賣萌:「喵——」
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慌,先穩住他,再想辦法逃走。
我強行穩住聲音:「北哥又亂跑,我剛給抱回來,我看你電腦?你電腦有什麼值錢東西嗎?」
只見徐澤單手抱起肥貓,我以爲他信了,剛鬆了口氣。
下一刻,徐澤低頭,在我耳邊落下一句。
「小安,你真的很不擅長說謊。」
不等我反應,他突然用力抓住我的肩膀,一下把我扔到沙發上。
柔軟的沙發讓我整個人陷了進去,他雙臂撐在我兩側。
冷漠的視線俯視我,在我身上無情掃過。
「小安,你知道嗎,你撒謊時臉頰會紅,眼睛會往左邊飄,去年聖誕節正好是我生日,你騙我去上海出差,實際準備了生日 party,我一眼就看穿你了,可我不想拆穿你。」
他的眼神在黑暗中格外鋒利,充滿着惡意。
「你就喜歡你這樣,不會撒謊的善良女孩。」
任憑我怎麼哭泣否認,徐澤還是打開了電腦。
熱點一欄,赫然還顯示着連着我的手機。
徐澤面無表情地扭頭看我。
「小安,偷看男人的祕密,可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哦。」
他點開視頻,調高音量,整個房間裏立刻充斥着受害者淒厲至極的求饒聲。
「求求你放了我,我爸媽還等着我回家……」
我已經說不出是恐懼還是憤怒,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他殺了人,他殺了八個無辜的女孩,就因爲蘇宛!
「爲什麼?」我淚滿於睫,滿腹不甘。
「科學纔講爲什麼,愛情從不需要。」徐澤眼神冰涼,呼吸卻在亢奮中逐漸炙熱。
他反問我。
「明明是你,非要來愛我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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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我的執着,在他眼裏,同樣也是執迷不悟。
渾身血液驟然冷卻,絕望中我緊緊閉起雙眼,可等來的,卻是忍俊不禁的笑聲。
我茫然地睜開眼。
「小傻瓜,你該不會真信了吧?」
看我這傻樣,徐澤笑得前仰後合。
「這是我公司新開發的軟件『第三境』,它採用了第五代 ChatGPT 技術,可以模擬出受害者被殺現場,軟件還在測試階段,但你看,通過警方法醫提供的基礎信息,構建出的畫面讓你幾乎看不出真僞。」
他把屏幕搬到我面前,讓我仔細看。
「爲了測試,我用了自己身體數據。」
我剛纔心慌意亂看得不仔細,現在湊近了,加上音量放大,立刻看出裏頭的蹊蹺。
受害女孩們的聲音裏,有某種顆粒感。
就連出現在鏡頭裏的徐澤,也是去年生日會上,我給他拍的視頻裏提取的。
他壞心眼地打趣。
「我這臉上還有你故意抹的奶油,你說誰殺人還頂着奶油啊?」
我腦子裏那根筋一下就斷了,劫後餘生一樣緊緊抱住徐澤,眼淚止不住地流。
就像抱住當年可望而不可即的暗戀。
「好啦,大好日子還哭唧唧的。」他哄着我,擦乾我臉頰上的眼淚,「求婚不掉眼淚,現在哭成這樣。」
我一邊擦眼淚,一邊偷偷揪肥貓耳朵,看吧看吧!
肥貓情緒不高,尾巴連同耳朵一起軟趴下。
我還嘀咕:「北哥,你是不是記恨,我帶你去做絕育,才故意搗亂求婚?」
肥貓:「……」
最後,徐澤非常嚴肅地提醒我。
「小安,這是警方交給我們的保密項目,只要成功預測出犯人,我們公司就能一炮而紅,現在打第三境主意的,ṱüₜ不僅有對手公司,還有……兇手。」
我不由打了個寒戰:「你說那個殺人狂?」
「嗯,源代碼就在別墅裏,有第三境在,兇手的真實身份很快就會從大數據裏浮現出來,今晚十二點,第一輪測寫結果就會出來。」
「爲了不出任何差錯,我才把別墅多重加固,又屏蔽了你的信號,瞞着你是怕你擔心。」
我一臉震驚地接收着信息。
他鄭重其事地按住我的肩膀:「從現在起,倒計時兩小時。」
「小安,無論發生什麼事,千萬不要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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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澤向我道歉,他捧起我溼潤的臉頰。
「你看到視頻,第一反應是認定是我做的,我挺難過,但換個角度,也是我做得不足,沒能給你信任我的勇氣。」
我心裏愧疚起來,是啊,我應該信他的。
怎麼就稀裏糊塗被繞進去了呢?
徐澤先去廚房端菜,我起身時,電腦正好彈出一則新聞。
【今日,警方已經確定第八位受害者身份,是南荷高中 24 歲的女教師。】
我一下愣住。
不對啊,警方今天才確定身份,那徐澤模擬軟件裏的受害者。
是從哪兒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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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澤電腦裏的第八個受害者,穿的衣服,與今天警方公佈的一樣。」
肥貓眯着眼說。
「如果,他不是在分析兇手,而是在重溫殺人過程呢?」
我呼吸一窒。
這邊,徐澤端出主菜,牽着我手出去。
外頭黑漆漆的,他關掉了別墅裏所有的燈,只在餐桌上留了幾根蠟燭,說這樣才浪漫。
黑暗裏,徐澤緊扣我手腕,讓我有種被鉗制的錯覺。
這時,我手裏攥着的手機振了起來。
是我閨密,唐輕如。
我條件反射地看向徐澤,他微笑地示意我接:「接啊,看着我做什麼?」
一接通,閨密那邊立刻哭了:「方小安你跑哪兒裏去了!一直不接電話,你知不知道全世界都在找你?!」
找我?我迷糊了:「我跟徐澤一起啊。」
聽到徐澤的名字,她猛地喘了口氣,很恐懼似的。
「小安,想辦法離開徐澤,他真的很危險。」
惡寒從我後背升起。
「我所在的技術公司,已經分析出連環殺人犯的行爲邏輯,他在進行某個古代復活祭祀,失蹤的那八個女孩都是祭品,她們的八字,正好都指向蘇宛。」
「兇手樣貌模擬,我一眼就認出,那是徐澤。」
「如果沒法逃脫,就儘量延長通話時間,我用定位系統來找你!」
她說話又快又小聲,可那麼近,瞞不住徐澤的。
「你的好閨密,一個月前高薪被寧飛科技挖去了。」徐澤不緊不慢。
「就是,屢次想竊取第三境的那家公司。」
唐輕如跟我從小一起玩大,像姐姐一樣照顧我,但她家境不好,做事比較激進。
我們大學畢業後各忙各的,彼此聯繫就少了。
「幾年不聯繫,卻在一個月前突然跟你重新熟絡起來,不奇怪嗎?小安,還有,你怎麼確定她真的是你閨密,而不是兇手僞裝?」
電話裏,唐輕如幾乎是在乞求。
「小安,求求你,快想辦法逃跑吧!」
他們的語氣都不像在說謊。
我徹底慌了,根本分不清誰在騙人。
這時,餐桌上哐當重響,原來是肥貓一躍而上,用身體撞翻了湯碗,裏頭連湯帶肉地滾出來一枚銀色婚戒。
我下意識撿起來,戒指跟徐澤今天求婚的一樣。
但指環背後刻着「X&S」。
我如遭雷劈。
這分明是,當年蘇宛佩戴的那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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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身體反應大於理智。
肥貓從桌上飛起,張牙舞爪地撲向徐澤,趁着這個空當,我發了瘋般一般跑進書房。
徐澤立刻反應了過來,他一腳踹開貓追了上來,我用身體壓住門板,先他一步關上門。
我手腳發抖,血液瘋狂往頭上湧,心臟跳得快得就像要爆炸。
燈依舊熄滅着,黑暗中,徐澤疲憊而委屈地開口。
「小安,不就是做飯時戒指掉了進去嗎,你反應需要那麼大?需要這樣喫醋嗎?」
他還是那副溫柔的模樣,情真意切,關懷備至。
好像一切都是我多慮,是我在小題大做。
「蘇宛的戒指,我記得很清楚,她逃婚當天還戴着,怎麼會在你這兒,你是不是……殺了她!」
我本以爲自己會哭,可這一刻,我出乎意料地冷靜。
既然分不出誰可以信任,那就都別相信。
不管如何,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離開這裏!
徐澤沒作回答,似乎在斟酌。
「這個戒指,是蘇宛還給我的,當年,我在小旅館裏找到了即將出國的他們,蘇宛跪下求我,以自殘威脅求我放他們走,我答應了,戒指我一直放在櫃子裏,也不知道爲什麼會出現在湯裏。會不會,是北哥調皮叼的?」
說罷,他通過門縫,把手機推了進來。
「蘇宛今天回國,她知道我要結婚了,想見一見你,但我怕你生氣,沒說。」
「既然你懷疑她死了,那就親眼驗證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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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蘇宛還活着?
不等我準備,屏幕裏的視頻通話被接通。
毫無預兆地,我對上蘇宛那張素淨美麗的臉。
「小安,你好呀。」
我頓時僵住,三年了,她白皙的肌膚曬成健康的小麥色,長髮剪成俏皮的短髮,神采奕奕地對我笑。
「哦,或許,該改口叫你徐太太了?」
-11-
「小安,很抱歉以這樣的形式跟你見面,三年前,我做出了衝動的行爲,也給徐澤帶來很多麻煩,這次知道他要結婚,我很想爲你們送上祝福。」
「這三年,真是辛苦你照顧他了。」
她的感謝讓我分外噁心。
我冷漠:「這話,你沒立場說,我也不需要你的感謝。」
蘇宛剛下飛機,風塵僕僕的,身後是半夜的機場,拖着行李箱的疲憊的旅客,空中灑落的雨絲,一切都顯得那麼真實。
如果蘇宛還活着,那徐澤殺人的邏輯自然就不成立。
可我總覺得哪兒不大對勁,可到底是哪兒呢?
就在這時,肥貓從我背後的書桌上跳過,我恍然大悟。
蘇宛的視線,沒有第一時間追隨貓!
我跟肥貓四目相對。
「這段視頻,用的也是 AI。」肥貓老謀深算,一臉篤定。
「像我這麼可愛的皮光水滑的貓,她居然沒看我,這正常嗎,可能嗎?!」
「……」
「男女老少看到我,都會控制不住地摸我誇我饞我,這纔是人類的本能!」
「她沒有,她絕對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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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你出來,我們好好談。」
門外,徐澤逐漸不耐煩,他的聲音不像平日那麼溫和,而是夾雜着戾氣。
「你再不開門,可就別怪我動粗了。」
「小安,你不是做夢都盼着嫁給我嗎,怎麼,後悔了?」
我拆掉了門把手,用房間裏能搬動的所有東西,桌子、椅子、櫃子堵住門。
他開始瘋狂地踹門。
伴隨巨響,門框劇烈地晃動着,感覺隨時要散架一樣。
怎麼辦?我六神無主,書房窗戶被焊死了,我又沒別墅出入權限。
我絕不能坐以待斃!
撞擊聲愈演愈烈,肥貓突然想起。
「徐澤書房裏頭,應該還有個密室,快找!」
書房面積有百來方,三面書架直到屋頂,書籍古玩無數,怎麼找?
我視線投向角落的掃地機器人,有辦法了。
現在機器Ṫü₌人都有空間掃描功能,我按下重啓,在掃描進度條走到百分之 80 時——
「砰——」
門中間破開一條裂縫。
我嚇得全身一顫,透過縫隙,可以看到徐澤正拿着一把巨大的斧頭。
那上頭,還有乾涸的斑斑血跡。
肥貓激動大叫:「出來了,椅子後頭是有一條密道!」
我趕忙趴在地上摸索開關。
密道門打開的瞬間,徐澤也破門而入。
他大步上前,像拖死狗一樣,拖住我的長髮往外拽,我喫痛,發出歇斯底里的尖叫,瘋狂用手肘撞他胸膛。
可都無濟於事。
「我很好奇,你到底什麼時候發現的,明明,你都蠢了那麼多年了。」
徐澤用雙手鉗住我的脖子,他俯視着我,就像當年初遇時。
那雙曾經讓我迷戀的雙眸無比冷酷。
「小安,今天是蘇宛的忌日,也會是你的,知道我爲什麼同意跟你交往嗎?」
徐澤抬起我的下巴。
不需要僞裝後,他看我與看一條狗,一隻貓,一件死物沒區別。
「回魂祭祀的最後一步,是需要一顆真心。」
一顆,完全愛他的心。
「這樣,復活的宛宛,就會像你一般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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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語氣隱忍,彷彿受盡委屈。
「我要忍受你那些無聊的小把戲,什麼下雨天送傘,變着花樣做飯,還幻想我會跟你生兒育女,真的好惡心。」
「你這樣普通的女人,還配不上我的基因。」
他越說越亢奮,手上的力量逐漸失控,隨時都能扭斷我的脖子。
我嗚咽着,眼前冒起無數金星,脖子被掐得後仰。
幸運地,一支掉落在地的鋼筆,被我攥進手心。
他不斷的言語侮辱,讓我血液沸騰,身體爆發出罕有的力量——
愛與恨,只是一念之差。
我把鋼筆狠狠扎進他手臂。
血花四濺。
徐澤猝不及防發出喫痛聲,趁着他鬆手之際,我一把抄起肥貓。
在門徹底合上前一秒,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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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黑暗裏急促地喘氣。
然後第一時間砸毀了門後的密碼板。
這樣他再開門,也需要時間。
「看來徐澤平時殺人,會通過密道搬運進來,地上還有血跡……」
隧道又黑很長,也不知道會通向哪裏,手機電量告急,我只能摸黑前行。
一人一貓Ŧṻ⁽,不知走了多久。
我的手機開始恢復信號。
我趕忙點開,一條熱門新聞被推到首頁,說是媒體採訪了那八位受害者家屬,並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八位受害者,失蹤前都出現過幻聽的症狀。
她們,都說聽見貓在說話。
「她們對親朋好友都傾訴過苦惱,可惜被當作玩笑或者壓力太大胡言亂語,八位都說聽見貓說話,這絕不是巧合,我們懷疑這是一種新型殺人手段……」
我壓抑着呼吸,僵硬地轉頭。
通道里,大貓悄無聲息地跟在我身後,從剛纔起,它就變得異常沉默。
眼瞳細成一條縫,折射出詭異的反光。
今天發生的一切,都是從我突然聽到貓的心聲開始的。
我止住腳步,忽然反問。
「北哥,你爲什麼要幫我呢?」
-15-
爲什麼呢?
徐澤是它的主人,還精心照顧了它三年呢。
「哦,你以爲貓糧貴,我就一定喜歡嗎,你沒發現嗎,他從沒撫摸過我,再說,就算他喜歡我,喜歡我的人類多得是。可救過我的,就只有一個笨蛋。」
「?」
肥貓惡聲惡氣地提醒。
「就是那種,生活費都沒了,還要給流浪貓做手術的大笨蛋!」
我愣住。
前幾年的冬天,我在垃圾袋裏撿到一隻不足月的小奶貓。
母貓已經凍死了,小貓奄奄一息地蜷在母親肚皮下,發出虛弱的求救聲。
我帶小貓去了寵物醫院,一治就是半個月。
那會兒我剛畢業,工資微薄還要租房,手上捉襟見肘,給完藥費喫了一整個月的泡麪。
我不可置信:「你就是那隻奶貓?可一點不像啊……哦,我意思是貓大十八變,北哥你是變得太沉澱了。」
我租房沒法養寵物,加上醫院很快爲它聯繫了好人家,我這才放心。
沒想到,收養它的人會是蘇宛。
我哭笑不得,心裏又有些釋然。
如果人可以通過 AI 模擬,那我此刻連上的網,是否又是真實的?
徐澤說會愛我,卻連家裏的指紋也不肯錄我的。
貓貓總說我蠢,可每次嚇唬我都收了爪子才張牙舞爪,從沒真的抓破過我一點。
這一刻,我作出了選擇。
我選擇關掉手機,小心翼翼地抱起肥貓。
這時,我才從它蓬鬆的毛中,聞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它受傷了。
-16-
流血的地方在腹部。
我跟徐澤的搏鬥中,它試圖幫忙,被甩開時肚子被玻璃片劃傷。
「乖,別墅外頭四公里就有個獸醫站,我這就帶你去。」
我扯開衣服,小心翼翼地給它包紮傷口。
大概是因爲看到我眼淚滴了下去,肥貓有些慌亂。
「有什麼好哭啊,我們貓可有九條命,跟你們笨蛋人類不一樣!」
胡說,明明疼得都在發抖。
我摸摸它的圓腦袋,哽咽:「這次,我一定要帶你回家,我保證。」
可當我爬出隧道時,眼前的一幕讓我徹底震驚住。
外頭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叢林。
這裏,壓根不是我熟悉的別墅區!
-17-
我根本沒來過這裏,徐澤只是一比一復刻了別墅裏的家居佈置,讓我產生還在郊區的錯覺!
手機依舊沒信號,果然,剛剛就是徐澤的試探。
半夜的叢林,寂靜卻又暗藏危機。
山路崎嶇,我抱着貓找路,它的呼吸越來越艱難,但一直很乖巧地窩在我懷裏,用前爪勾着我的手臂。
心急如焚中,我聽到遠方有幾道腳步聲朝這邊走來。
我趕緊藏進一處樹坑底。
燈束掃來,幾個警察模樣的人舉着手電筒大聲尋着人:「方小姐,我們是來救援的,您的朋友唐小姐已經報警了,方小姐?您放心出來吧!」
我心中一喜,卻又立刻冷靜下來。
「不對,他們怎麼找來的?唐輕如就算追蹤到地址,出警也不可能這麼快。」
肥貓虛弱地動了動鼻子:「他們衣服上還有新鮮的煙味,如果一直在尋人,風會吹散,證明他們肯定在車裏,是剛收到消息來找你的。」
他們跟徐澤是一夥的。
我緊緊捂住嘴,不讓呼吸聲傳出去。
假警察喊了一陣,沒找着人,罵罵咧咧地跺了跺腳:「靠,沒有人,去那邊看看,她走Ṱù₀不遠的。」
我聽到幾人漸行漸遠,確定他們走遠,這纔敢鬆了口氣。
剛想要鑽出去。
「啪嗒——」
黑暗裏,一束強光精準地打在我身上,我的眼睛被光刺得直流眼淚。
「就說你肯定還在這裏。」
一道修長的身影,從黑暗中走出來。
徐澤手持手電筒,如同死神一樣站在我面前。
「小安,我說過,你逃不掉的。」
-18-
離祭祀開始,還有十五分鐘。
徐澤把我拖到密室裏。
這裏除了我,還關押着另外八個奄奄一息的女孩。
她們身上都缺失了一部分,最早失蹤的女孩身體已經嚴重脫水,幾乎只留一口氣。
她們的慘狀讓我牙齒打戰。
「徐澤,你真是個畜生,你說我配不上你,你說得對,我配不了畜生。」
徐ṭü⁽澤不以爲意,他心情肉眼可見地好。
「你牙尖嘴利時,反而還比較有趣。」
地面上雕刻着巨大繁複的陣,每一端通向一個囚籠,而中間陳放的,就是已經消失三年的蘇宛。
她的頭身分離着,但屍體做了特殊處理,肌理泛黃但富有彈性,彷彿還在沉睡。
三年前的今天,徐澤殺了人。
「本來,我沒想要殺她。」
「可當我找到他們租住的廉價小屋,看到她寧願跟那個男人喫泡麪,買最便宜的水彩畫筆,看無聊綜藝還發出不淑女的哈哈聲時,我就覺得,她真的髒了。」
這些年,他精心挑選她身邊的朋友,有瑕疵的通通趕走。
他定製她的穿衣風格、言談舉止、興趣愛好。
「現在有句話,不是叫愛人如養花嗎?我精心養出來的花,怎麼會變成這樣,我很失落,很失望,她的存在,讓我的愛顯得像個笑話。」
徐澤,從小就是大家心中的天才。
他很早就規劃好了自己的生活、事業,甚至愛情。
「我是沒法接受不完美的。」
他殺了兩人後,並沒有停止殺戮。
只要長得像蘇宛的女人,就會莫名讓他興奮。
「我最喜歡看她們悔不當初的模樣,尤其是你這樣,無怨無悔,最後又一無所有的,多有趣。」
她們哭着跪着哀求他的樣子,成爲他工作外,最好的消遣。
「只可惜,你們都不是蘇宛。」
徐澤深情款款地看向那具被砍頭的屍體。
「我還是希望她復活,再,認真向我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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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研發的第三境,可以通過她們的大數據,模擬出最佳殺人路徑,規避意外,連警方都束手無策。」
軟件正高速運轉,模擬着徐澤接下來的行動。
可畫面裏出現的,卻是一具屍體。
軟件預測,幾分鐘後,徐澤會在密室裏被殺。
他的屍體,會被砍去四肢塞在瓶中。
看過人彘嗎,老祖宗發明的一種酷刑,砍掉四肢,裝進罐中,讓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這怎麼可能?」徐澤駭然失色。
現在,整個密室裏有行動力的,除了被鎖住的我,就剩只半死不活的貓了。
「方小安,你在玩什麼名堂!」徐澤憤怒地抓住了我的衣領。
看着他面目猙獰的模樣,我忍無可忍地挑起嘴角,發出毛骨悚然的微笑。
我說:「你不是問過嗎?」
「我是怎麼發現你有問題的,明明已經蠢了很多年?」
「現在,是時候告訴你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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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束縛我的鎖,已經悄無聲息地掉在地上。
沒給徐澤反應時間,我一個膝蓋頂上,衣袖裏藏着的餐刀滑落,不偏不倚地扎進他的大腿。
一整套動作,酣暢淋漓,熟練無比。
被我牢牢壓制在地上時,他不敢置信地擠出一句。
「你不是方小安……」
怎麼說呢,我是,也不是。
「如果是真正的方小安,她會無條件崇拜你相信你,這樣她只有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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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方小安,我叫周安安。
隸屬於特殊罪案調查科,這裏,是黑白之間的灰色地帶,處理的是天下不平事,辦的是窮兇極惡之徒。
「我是受害者家屬們請來的外援。」
「三天前,你迷暈方小安,把她帶到這棟別墅,但這個區域搜查範圍實在太大了,好在方小安的閨密,唐輕如研發了一項最新技術,可以投射我的意識到她身上。」
「成功概率不大,但,我們必須一試。」
哪怕只有一線生機。
「中途果然出了岔子,我的部分意識投到了肥貓身上。」
所以,就有了我能聽到肥貓心聲那一幕。
「方小安對你的愛意是如此強大……大得讓我幾乎忘記了所有,是貓指引我,一步步讓我想起我的職責,我得救她,救出這八個女孩,一起活着出去。」
囚籠裏的女孩們,發出悲慘的號叫。
我掃過她們每一個人的面容,提起地上那把斧頭。
徐澤瞪大血紅的眼睛,開始手腳並用瑟縮後退。
從他的表情裏,我讀出了恐懼,憤怒,不甘……
唯獨沒有後悔。
不會有的,變態我見多了,讓他們懺悔,是比登天還難的事。
「我只能讓你,親自體驗她們受過的罪,第一位受害者,看,就是她,她是名舞蹈家,可你砍掉了她的雙腿,ţú⁰就像這樣。」
我用斧頭抵在他的大腿根。
牢籠裏的八個女孩,都漸漸停止了哭泣。
「肖柚,全校公認的優秀老師,也是一名同傳翻譯, 你切走了她的舌頭。」
我在受害者期待的注視中,揮起斧頭,徑直砍下。
血花濺起。
「王思旭, 少見的女飛行員,你挖走了她的眼珠。」
又一斧頭。
我說的這些, 徐澤其實也心知肚明。
「鄧小林,她是國際 T 臺的寵兒,你剝掉了她引以爲傲的臉。」
「關玖,前途無量的外科醫生, 你奪走了她可以救死扶傷的雙手……」
「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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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 警方也趕到現場, 解救了密室裏的八名受害者。
至於徐澤, 他人在瓷罐裏,還有一口氣。
搶救搶救,還是能錄口供的。
我帶肥貓去了醫院, 醫生把它肚皮上的毛颳得溜光,還縫了十幾針。
肥貓可憐巴巴地縮成一團:「人類, 餓餓,要喫凍幹。」
「醫生說你暫時不能喫。」
「那小魚乾。」
「也不行哦,會肚子疼。」
投射即將結束,我開始聽不清它的心聲。
貓貓最後問:「喂,人類, 你會是好主人嗎?」
「好不好難說, 我工作有點忙, 還很危險。」
貓貓悶悶不樂地垂下臉,醫院外颳起紛亂的風雪, 顯得此刻的寧靜是如此珍貴。
我摟着它, 心裏有異樣的柔軟。
「但我會去做一個……很愛你的主人,你看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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諷刺的是, 徐澤雖被捕。
但他研發的「第三境」卻成爲各方爭奪的目標。
能模擬犯罪,預測未來, 誰不趨之若鶩?
「科技是一把雙刃劍, 尤其當犯罪分子擁有了這樣的技術, 會給我們未來的工作帶來極大的挑戰。」
我的領導, 特殊罪案調查科科長葉琛,作出結論。
「所以,這次更換電腦的申請, 就先不批了,電子產品跑得動就成了。」
我:「……」
小氣的領導, 是留不住人的。
「怪誰啊?」葉科長痛心疾首,「誰讓你的北哥那麼能花錢?非進口貓糧不喫,智能餵食器、全自動電動貓砂盆、各類貓架、魚油補品、衣服項鍊……」
我說:「哈?科長, 北哥是公貓,你非要給它亂買裙子項鍊,怪誰?」
這時, 一通電話打斷了我們的爭吵。
葉琛接通,臉色微變,他看向我。
我已經嗅到了加班的氣味。
「最新消息,『第三境』剛被人盜取了, 而盜取它的,是有多重人格的連環殺手。」
「周安安,賺獎金的機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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