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到荼蘼

我跟陳嶼初糾纏了十五年。
鬧得最兇那年,我罵他是小三生的骯髒東西。
他說我是剋死父母的災星。
哪怕他在外養了一個又一個小情人,我都不鬆口離婚。
我纔不會讓出位置便宜他們。
所有人都覺得我們會這麼相愛相殺到死。
可有一天,我突然覺得厭倦。
結婚六年,我第一次提出離婚。
「陳嶼初,我終於不愛你了。」
他死死地看着我,在我轉身離開時,砸碎了酒杯。

-1-
陳嶼初把我叫到他們常去的會所。
一進門,我就看到他跟一個女人嘴對嘴喝酒。
女生嬌羞地看着他,雙目含情。
他雙手放在沙發椅背上,漫不經心地朝我挑眉。
周圍一陣起鬨。
彷彿見怪不怪。
他爲了逼我離婚,可謂無所不用其極。
就連這些人看見我來,都沒有太大的反應。
哪怕這種場景見過無數次了。
我依舊被刺痛。
餘光瞥到我攥緊的雙手。
他放開女孩,擦了擦嘴角的口紅,視線落在我身上:「驚喜嗎?陳太太?」
這三年。
陳嶼初用這種手段惡劣地將我的尊嚴按在地上摩擦。
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愛我了。
而我卻死死不放手。
這段破碎的、沒人看好的婚姻,只剩我一個人在堅持。
衆人的目光或嘲笑,或譏諷,或玩味。
我全部無視。
依舊很給面子地抄起桌上的酒朝陳嶼初潑了過去。
女孩嚇得尖叫,拼命往他懷裏鑽。
我走過去,揚起手。
卻在半空中被他攥住。
他知道,我會打他。
而且每次都是下了死手那種。
不然怎麼對得起他費盡心機激怒我?
手快要被他捏碎。
我輕聲笑出來:「陳嶼初,你這欲蓋彌彰的手段太拙劣。拿這些女人做擋箭牌,然後把王心語養在別墅。」
「你以爲我傻嗎?」

-2-
當晚,我就收到了陳嶼初的警告。
他發來一段視頻。
視頻裏,我養的狗嘟嘟臉上身上都是血。
就那麼安靜地,沉默地躺在地上。
一瞬間血氣上湧。
我顫着手打電話過去:「陳嶼初,你怎麼不去死?」
「李司願,有的人不能動,我只是在提醒你。」
我罵他禽獸。
用狗來威脅我。
他笑了:「有用就行。」
我重新拿出車鑰匙,準備開車衝進他的別墅,把這兩個賤人都撞死。
再把我的嘟嘟帶回來。
車門剛開,我就突然捱了一巴掌。
我來不及躲閃。
也根本沒反應過來。
差點被扇倒在地。
陳嶼初他媽來了。
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謹小慎微,樸實無華的長輩了。
相反,現在的她穿着富貴,看得見的地方都是珠寶。
她站在我面前,指着我:「李司願,你怎麼能這麼惡毒?」
「陳嶼初到底哪裏對不起你?被你這麼作踐?」
應該是我潑陳嶼初酒的視頻不知道被誰發到她手上了。
她來,是爲自己的兒子出氣。
「男人都這樣,出去玩玩怎麼了?」
「你不心疼他,還處處跟他作對,他要離婚,你還死咬着不放。」
「李司願,我們家可不欠你的。」
不欠嗎?
我逼近她一步。
她被我嚇得後退,聲音有些慌亂:「我告訴你,一天不離婚,你……你就還是我陳家的人,你要是敢對我動手,陳嶼初不會饒過你!」
我冷笑:「王女士,你放心,我不離婚,我不好過,你們也都別想好過。」
不知道怎麼的,剛還怕我還她一巴掌的人。
卻猛地把我推倒在地,我的頭撞到柱子鋒利的棱角上。
劇痛襲來。
我țůₘ腦子被氣蒙了,站起來剛揚起手。
「啪」一聲。
響亮的巴掌在安靜的停車場格外清晰。
幾乎是一瞬間,我就嗅到了嘴裏的血腥味。

-3-
如果我現在只有 24 歲,在我跟陳嶼初領證說要一輩子在一起時。
你告訴我,他會變心,會打我,我肯定不會相信。
而現在,三十歲的他不分青紅皁白。
將我整張臉都打得偏了過去。
空氣就這麼停滯了幾秒。
我轉頭,他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張了張嘴給我道歉。
又走近我一步:「我……司願,疼嗎?」
我躲開他的觸碰。
頭痛和臉上火辣辣的痛。
讓我的眼淚差點就流了出來。
我拼命逼回去。
告訴自己不可以倒下。
不可以在他們面前展示脆弱,再被欺負。
嘟嘟在他腳下瘋狂叫了一聲,咬在他腿上。
被他狠狠踢開。
小狗在地上動彈了好幾下才站起來朝我奔來。
一聲一聲。
它叫得撕心裂肺。
陳嶼初像是爲了給自己找補,解釋了一句:「李司願,就爲了一條狗,至於嗎?」
「那是我媽,你怎麼能去打她呢?」
我死死咬着脣,抱起嘟嘟。
我知道。
現在的我應該把這一巴掌變本加厲還回去。
可看到嘟嘟渾身都是鮮紅。
我得先帶它去醫院。

-4-
所幸陳嶼ŧú₅初沒有那麼喪心病狂。
嘟嘟只是被全身抹了番茄醬。
嘴角還沾着些巧克力殘渣。
洗完澡後,它安靜地躺在藍色的消毒墊上。
就這麼淚眼汪汪地看着我。
「他們打你沒?」我問。
可怎麼是自己的眼淚先流了下來?
「你別擔心,媽媽不疼。」
「等做完檢查就帶你回家,好不好?」
我捂住自己的臉,不想讓小狗看到我流淚的樣子。
太醜了。
太難看了。
可是下一秒。
手背上傳來濡溼的熱意。
嘟嘟一下一下舔着我,輕聲地叫。
彷彿在說:「媽媽我不疼,媽媽我很勇敢咬了壞蛋,你別哭了。」
睡前我吞了幾顆褪黑素,才能強迫自己睡個整晚。
直到被手機鬧鐘驚醒,我纔想起來,今天是去看心理醫生的時間。
齊醫生看到我的報告,眉頭依舊皺得緊。
我盯着上面的重度抑鬱。
有些恍惚。
齊醫生很溫柔地注視着我:「司願,你需要接受你們這段關係已經結束或者無法繼續的事實,別沉溺於『如果』或『可能』的幻想中。」
「不然你這樣不斷消耗自己的情緒,很不好。」
「那要怎麼辦呢?」
窗外的陽光,落在她的臉上:「司願,我知道讓你放下很難,但我希望你往前走,親手斬斷這段感情。」
我一愣,然後笑了笑:「我會的。」
還真是冤家路窄。
拿藥的路上,就看到了陳嶼初。

-5-
醫院樓梯口。
王心語貼在他身上:「嶼初,你就要做爸爸了。」
我沒有上前,就站在門邊。
陳嶼初好像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開心。
煩躁地從包裏掏出煙,又在看到禁止吸菸的標誌後。
皺着眉放了回去。
只剩下打火機在安靜的走廊裏一下一下躥出火苗。
「打了吧。」
「你說什麼?」王心語一臉震驚,「爲什麼不要?這是你的孩子啊!」
陳嶼初垂眸,譏笑一聲:「生下來跟我一樣,做見不得人的私生子?」
「然後有個當小三的媽?」
王心語都快哭出來了。
「那你跟李司願離婚,只要你離婚,我們領了證,孩子就可以順利出生。」
「醫生說我是難受孕的體質。」
「如果真打了,你讓我以後怎麼辦?」
陳嶼初推開她:「你自願當小三的時候,沒想過怎麼辦?」
「王心語,做人別太貪心。」
「還是說,你真忘了高三那年自己是怎麼霸凌我的?以爲我會娶你?」
王心語一愣。
眼淚流了出來,依舊不甘心:「我以前是對不起你。」
「都是因爲我愛你啊,不愛你,我怎麼可能自甘墮落做你的情人?」
「那就聽話,打了。」
「可是我不明白,陳嶼初,你們糾纏了這麼多年,感情早就耗盡了。她李司願不離婚,你就不會起訴嗎?」
陳嶼初微微愣了一下。
收起了打火機。
我冷笑着走到他們看得見的地方。
朝陳嶼初的心窩子處狠狠撒鹽。
「死心吧,我不會離婚便宜你們。」
我就要他們像陰溝裏的老鼠一樣,永遠見不得光。
「懷孕了?挺好的。」
「生下來吧,生下來跟他爸一樣從小被人唾罵、遭人白眼。」
「反正都是小三生的骯髒東西。」

-6-
轉身離開時被陳嶼初拉住了我的手腕。
「你來醫院幹嘛?」
我鬆開他:「生病了,要死了。可以嗎?」
他皺眉:「李司願,你就一定要這麼跟我說話嗎?」
「我們還能說什麼?」
回想這三年。
我們惡語相向,歇斯底里,甚至拳打腳踢。
誰能想到我們有十多年的時間是相愛的呢?
那個晚上給別人補完課,會站在我樓下吹口哨,哪怕冰天雪地,哪怕烈日酷暑。
只爲看我一眼的少年。
那個說感謝我的出現,把他從泥濘中拉出來,說永遠愛我,永不背叛的男人。
那個寵我到了極致,不讓我受委屈,說等成功後就給我世紀婚禮的人。
如今卻和別人有了孩子。
有時候我也想問一句。
是爲什麼呢?
爲什麼,那個發誓這輩子下輩子都和我在一起的人。
就變了呢?
這一刻,我突然覺得有些倦了。
是不是放過彼此,纔是最好的結局?
所以我說:「陳嶼初,要不如你所願,我們離婚。」
「你說什麼?」
在他震驚的眼神裏。
在王心語興奮的表情中。
我又笑了起來:「傻子,我騙你的。」
離婚?做夢,我死都不會成全他們。

-7-
回家路上,爸媽打來電話問我,是否希望他們來北京陪我度過 30 歲的生日。
「你們不是想去歐洲玩?」
「不用來了,我給你們安排行程。」
我媽頓了頓,試探地問:「真的不用嗎?」
「真的。」
「我不過 30 歲生日,我就永遠 2 開頭。」
我爸在那邊笑:「那我跟你媽就不打擾你們過兩人世界了。」
哪怕我跟陳嶼初鬧得再厲害。
也沒有把那些不堪告訴過他們。
他們年紀大了,又剛退休,正是享受生活的時候。
我不想因爲我的事讓他們擔心、難過。
於是低低應了一聲。
然後回公司,讓助理幫忙安排好他們的旅遊行程。
卻沒想到,回家就聞到了一陣飯香。
我拖鞋都沒來得及換,衝進廚房。
以爲是我爸媽給我驚喜先來了ťū⁼。
卻看到陳嶼初穿着居家服,戴着圍裙在熬湯。
看到我後,他像沒事人一樣,自然地把勺子遞到我嘴邊:「嚐嚐味道。」
好像我們沒有在鬧離婚。
他還是那個二十四孝好老公。
有一瞬間,我想到了以前。
大三那年,我們開始跟着學長創業。
就在外面租了個房子。
他包攬了做飯,打掃衛生,所有的家務。
他說:「你從小被捧在手心長大,這些事情自然是我來。」
我也會心疼,想去幫忙。
他按住我的肩膀讓我坐:「我 6 歲開始做飯。」
「家務活都習以爲常。」
「司願,我不想你跟我在一起還喫苦,哪怕一點。」
我們在那個出租屋度過了創業最艱難的五年。
也在一無所有的時候,敢一腔熱血去領證。
領證那天,北京下了初雪。
他跟個傻子一樣,在衚衕裏興奮地把我抱起來轉圈。
我們舉着紅色的本本,看着漫天飛雪落在彼此的頭上。
彷彿就到了白頭。
那晚,陳嶼初撩開我額前的溼發,把吻印在上面。
他說:「司願,我真的好幸福。」
他說:「司願,我愛你。」
我逗他:「現在說愛,以後見了其他姑娘就被勾得五迷三道。」
「纔不會。」
「如果真有那一天,你別跟我離婚,也別讓我好過。」
一語成讖。

-8-
我退後一步,躲開他的殷勤:「你怎麼進來的?」
這是我們的第一套房子。
自從發現他出軌後,我就搬了回來換了密碼。
陳嶼初也不惱。
把湯喝了,漫不經心:「密碼很難猜?」
我皺眉:「滾。我不想看到你。」
或許是我的語氣太過冷漠,他把勺子放下蹙了下眉。
「李司願,有時候我真的看不懂你。」
「纏着不放的人是你,不想離婚的是你。」
「你不就在期待我回頭?」
「我來找你,你又跟我擺什麼臉色?嗯?」
「真無恥啊。」我笑了笑,「因爲你來,我就要對你感恩戴德?」
「陳嶼初,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我不是王心語,喫不下你這根爛黃瓜。」
「夠了!」他把圍裙脫下扔在地上。
「看你進醫院,我辛辛苦苦來給你做飯,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
「李司願,你以前根本沒有這麼不可理喻。」
我提高聲音:「少來 PUA 我!陳嶼初,你以前又是什麼樣的?」
「錯的從來不是我!」
「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
又是這樣。
又是即將發生的一場激烈的爭吵。
這三年來,發生過無數次了。
可這次,意料之外。
陳嶼初只是嘆了口氣,軟下聲音:「不鬧了,司願。」
「以後我們好好過吧。」
「哪怕就這麼跟你糾纏一輩子,我也認了。」
他想抱我,被我推開。
也就在這個時候,王心語打來了電話。
他掛斷。
但那邊依舊不死心繼續打。
他終於按下了接聽鍵。
王心語哭泣的聲音傳來:「嶼初,我好害怕。流了很多血。」
「你來看看我,好不好?」
陳嶼初的眼裏湧出一絲厭煩。
可目光落在我臉上時,又勾了勾脣:「司願,你想讓我去嗎?」
「你給我服個軟,我今天哪兒都不去。」
可我李司願的字典裏從來就沒有服軟這兩個字。
發現他第一次出軌時。
我就上手揍了他們一頓。
當時他把人護在身後,提了第一次離婚。
我不同意,我們之間太多利益牽扯,就算他出軌也做不到淨身出戶。
白白把錢都給了別人。
他神情冷漠,然後慢條斯理穿好衣服,看着我:「李司願,你真賤。」
如今,我也把這句話還給他。
「陳嶼初,你真賤。」
他一愣,然後對那邊溫柔道:「別怕,我馬上來。」

-9-
一週沒有陳嶼初的消息。
我生日那天中午,卻突然接到他的電話:「我給爸媽買了票來北京,應該已經落地,我派司機去接了。」
「司願,晚上我回來陪你一起過生日。」
可我沒有等到爸媽的電話。
卻等到他們進 ICU 的消息。
而急匆匆趕到醫院的陳嶼初,衣服上還留着王心語的香水味。
我瘋了一樣撲過去,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揪住他的領帶,幾乎站不住腳:「你爲什麼要讓他們來?」
「我……我只是想給你一個驚喜。」他聲音顫抖。
我的眼淚爭先恐後流下來,哭得歇斯底里:「他們本來要去歐洲旅遊!」
卻因爲他的一通電話和所謂驚喜,選擇退掉旅遊安排,進京陪我。
但凡他提前一天跟我說呢?
但凡上飛機前告訴我呢?
我都能阻止他們出發。
而他口口聲聲說要陪我們,自己卻跑去找小情人溫存。
陳嶼初真的該死!
我恨不得用刀砍死他。
他卻握住我的手,將我死死按在懷裏:「李司願,你別哭,會好的。會沒事的。」
「我還在呢。我陪着你。」
下一秒,我看到了王心語。
我踹開他後,又去扇那個女人。
我指着她問陳嶼初:「你是不是賤!你是不是賤!她當初怎麼罵你弄你針對你,你居然還能跟她睡在一起。」
我罵得太狠。
王心語哭得讓他心碎。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看着他們:「滾!」
「不準來這裏打擾我爸媽!」
王心語沒有聽。
她哭着跪在我腳下:「李司願,你離婚吧,你離婚讓我的孩子有個家好不好?」
「我愛陳嶼初,我比你更愛他。」
「你別拆散我們一家三口,別纏着他了。」
我氣得發抖,扯開她拽我褲子的手。
她還是不松:「我不想打胎!求你了,綁着一個不愛你的男人在身邊,有什麼意思呢?」
「陳嶼初他愛的是我啊!」
太吵了。
太吵了。
我腦子嗡嗡作響,整個心臟像是被人攥在手裏,快喘不過氣。
「滾啊!」
「陳嶼初,你惡不噁心!帶着小三來逼宮,又要學你媽當年嗎?」
「怪不得你們會被原配打走,活該!活該!」
我舉起手裏的包,想砸開她的手。
卻被陳嶼初拽住了胳膊。
他狠狠一拉,我就跌倒在了地上。
他目光冰冷:「李司願,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你纔是災星,這麼刻薄,纔會剋死你爸媽。」
那天,真災難啊。
躺在 ICU 的我爸媽,生死未卜。
而跌在地上的我,看到了鮮血。
哦。
也失去了未出生的孩子。

-10-
這個孩子太意外了。
陳嶼初出軌後,我嫌髒,就沒同過房。
怎麼會呢?
突然想起三個月前過年回家。
我去同學聚會喝多了,找了一個代駕。
最後好像是陳嶼初把我扛上了車。
那晚,我夢到了我們的第一次。
彼此青澀又小心地探索着對方的身體。
臉紅心跳,又不知疲倦。
原來那不是夢。
是陳嶼初趁我醉酒,強迫了我。
而且沒做措施,也沒告訴我。
讓我又遭受了這樣的無妄之災。
我爸媽沒醒。
我也住在了醫院裏。
躺在病牀上的時候,我在想。
爲什麼好好的,就走到了今天?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錯了?
我不知道,我不明白。
醫生說我不僅要好好休養身子,還要暫時把那些治療的藥停掉。
陳嶼初他媽收到消息來落井下石:「都三十了還流產,福氣這麼薄,我看你也生不出孩子了。真可憐啊。」
我把手邊的杯子朝她砸過去。
她躲開,離我遠遠的,還不忘詛咒我:「你這樣敢打婆婆的人,以後是要下地獄的!」
「李司願,識相點,你就趕緊跟我家陳嶼初離婚。」
「不然,剋死你爸媽後,你要把自己也玩死!」
這個當初拉着我聲淚俱下說感謝的女人。
這個朝我爸媽深深鞠躬,說如果不是我們高中三年對陳嶼初的照顧,他不可能考上頂尖大學的媽媽。
如今這樣詛咒她的恩人。
我冷笑:「上樑不正下樑歪。」
「你這劣質基因生出來的兒子,跟你一樣,都是爛東西。」
她激動得面容扭曲:「你算什麼東西?敢說我兒子!」
「王心語不知道比你好到哪兒去!」
「小三共情小三,我說得果然沒錯。」
她指着我大罵。
最後被陳嶼初拉走。

-11-
「對不起。」他給我道歉。
頭髮凌亂,眼眶裏都是紅血絲。
陳嶼初幾乎跪在地上,捂着臉,聲音嘶啞:「我不知道你懷孕了。」
我雖然不期待孩子的出生。
但也沒想過以那種方式失去他。
「還會再有的,司願。」
「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覺得好累,好累。
閉上眼,淚就從眼角流了出來。
我輕輕地,輕輕地開口:「陳嶼初,真的挺沒意思的。」
十五年,一死三傷。
好像人總是要在受過無數次傷害後。
纔會學會放手。
心理學上說這叫脫敏反應。
他猛地抬頭看向我。
我慢慢說着:「高中你家貧困沒錢喫飯,是我爸作爲教導主任頂風作案幫你找了補課的兼職。」
「你被欺負霸凌,他抓了那些人,記過懲罰。」
「他怕混混影響你,讓我帶你到我家複習,讓我給你補課。」
「我媽從高一開始,每天給你多準備一份早餐。」
「怕你營養不夠,給你做了很多好喫的補身體。」
「陳嶼初,我們再怎麼鬧,他們沒有對不起你一次。」
現在呢?
就因爲他自作主張的一句話,我爸媽還徘徊在鬼門關。
還不知道,能不能醒過來。
而他帶着小三登堂入室,帶着他那忘恩負義的媽媽來刺激我。
他哽咽着,只會說一聲對不起。
我擦了擦眼淚,沒有力氣再吵了:「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
「我不走……」
「陳嶼初,你要還有點良心,就別來醫院噁心我了。」
他緊緊攥住牀單,痛苦地嗚咽。
我轉過頭。
纔不相信鱷魚的眼淚。

-12-
在醫院那些時日,我不知道簽了多少次病危通知書。
終於在一個月後,我爸媽醒了。
通過治療,轉到了普通病房。
陳嶼初要來,我沒讓。
他們還勸我說,這是意外,並不是他的錯,讓我消消氣。
「我們知道你最近很辛苦,司願,要是受了委屈就跟爸媽說。」
我隱瞞了自己生病又流產的事。
卻因爲我媽的一句安慰,卸下僞裝,大哭一場。
我送他們回老家,買了陽光別墅,找了保姆照顧起居,方便他們更好地養身體。
在陽臺上時,媽媽握住我的手:「如果北京不好就回來吧。」
「司願,回家陪爸媽,好不好?」
我點頭說好。
「你跟陳嶼初,是不是……」
我搖頭:「沒有。」
「怎麼會沒有呢?」
「司願,媽媽是老了,但眼睛沒瞎。如果過不下去,別折磨自己了。」
「你要知道,無論你作什麼決定,爸媽都是你堅強的後盾,我們要的只是你健康快樂。」
一瞬間,心裏的防線全部崩塌。
我緊緊攥着手,哭着說出這些年發生的事:「其實我知道我不愛他了,可我……」
「媽媽明白,你不是無法下定決心的人,我想你放不下的不是他,是你們那些美好的回憶,對吧?」
「可是乖女兒,沉沒成本不參與決策。」
「對你好的陳嶼初,和如今背叛你的他,其實都是一個人。你要接受他變心的事實。」
「互相折磨,其實困住的不是他,是你自己啊,司願。」
我抬起頭。
陽光剛好落在我的臉上。
就這麼一刻,我真的想離婚了。

-13-
回來時,陳嶼初破天荒來機場接我。
雖然我不讓他出現在醫院,他每天還是偷偷來了。
只是遠遠地看着我們,不敢上前。
以前針鋒相對,見面就互掐。
今天看見他,我竟然沒有太多情緒。
這三年,我們不停在吵,恨不得對方去死。
他一直以爲我不離婚是因爲還愛他,或者是爲了噁心他。
或許剛開始是這樣的。
可漸漸地,愛被恨覆蓋。
恨又被不甘心替代。
那些輾轉難眠的夜晚,我無數次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爲我太強勢?
是不是因爲我不夠溫柔?
是不是我老了醜了,失去魅力了,陳嶼初纔會偷腥?
一段破裂的感情讓我不斷內耗,然後又把這種情緒加註在他身上。
他也篤定了我永遠也不會離開他,我們會這麼互相糾纏到老。
可我突然覺得膩了。
車裏他頻頻看向我,似有所感,他多次要開口,卻又最終化爲一聲嘆息。
他準備了晚餐,把他那幫兄弟都叫上了。
讓他們恭敬地喊我嫂子。
他甚至還準備了一顆大鑽戒給我戴在手上:「司願,我說過欠你一場婚禮。」
可是啊,我不需要了。
看着單膝跪地的男人,不知道爲什麼。
好像多年的執念就這麼消失了。
我在他那些牆頭草兄弟的注視下,慢慢摘下戒指扔在地上。
陳嶼初驚慌失措抬頭。
我靜靜看着他,然後開口:「陳嶼初,我終於不愛你了。」
「離婚吧。」
轉身離開時。
我聽到了身後酒杯被砸的聲音。

-14-
走廊處他攔住了我。
「李司願,你又在玩什麼欲擒故縱的把戲?」
彷彿覺得我剛纔說的話是在跟他開玩笑。
可是他沒發覺,他的聲音隱隱發抖。
拽住我的手腕,指節因爲用力已經泛白。
他的臉一半明一半暗,眼神晦澀難懂。
可我的心情卻沒有什麼起伏。
「你願意怎麼想,就怎麼想吧。」
「離婚協議,我明天讓律師發給你。」
空氣突然安靜。
陳嶼初就這麼看着我,不可置信。
半晌,他冷笑一聲:「就因爲王心語?」
「她肚子裏的孩子,我已經讓她打了。」
「我想回歸家庭,跟你好好過。」
「還不夠嗎?」
我居然一點動容都沒有。
走廊上人來人往。
我們無聲對峙。
陳嶼初慢慢鬆開我的手,眼底浮現一絲嘲弄。
「李司願,這三年我提過兩次離婚,你都不同意。」
「所以,你想報復我?」
「醫院一次,現在一次,你提兩次了,我們扯平。」
「老婆,別賭氣了,行嗎?」
我搖頭,不想多說什麼。
他不知道。
對他的感情已經在來來回回的拉扯中,消耗殆盡。
我是真的要放手了,不是放過他。
是放過我自己。
但或許是我的沉默惹怒了他。
在我徑直從他身旁走過時。
聽到了他玩味的嗤笑聲:「李司願,想跟我離婚?你做夢。」

-15-
我讓律師幫我擬了離婚協議。
這三年,爲了儘可能地保全我的利益。
我早就已經把財產轉移到了國外。
就怕真的走上離婚這一天,陳嶼初還要分我的錢去養小三。
我可以沒有愛,但我必須有錢。
所以,我現在名下沒什麼值錢的東西。
四年前我重新創業,法人是我爸媽。
陳嶼初這邊的公司和學長各佔了一樣的股份。
不過這些年來,他們的想法已經不太一樣了。
而我捏着關鍵性的股份。
給他發去的離婚協議,他只回了四個字:【我不同意。】
他當然不同意,畢竟我是讓他淨身出戶。
如果不是遇到了我,他本來就該一無所有。
但不同意也沒關係,我轉頭就聯繫了學長:「我這裏的股份,你要不要?」

-16-
陳嶼初回來了。
手裏提着大包小包的菜。
好像我們只是一對平凡的夫妻,他是晚下班的丈夫。
着急要給在家的妻子準備晚餐。
此時我正在客廳整理東西,嘟嘟靠在沙發上靜靜陪着我。
之前總是念着最好的那段日子,捨不得這套房子。
決定搬走的那一刻,其實沒有想象中那麼難過。
嘟嘟對他已經有了應激反應,衝到我面前朝他不停叫。
他放下東西,目光卻只注視着我:「你要走?」
已經打包得差不多了。
這個房間裏,空空蕩蕩的,就跟剛住進來時一樣。
我把離婚協議書丟過去:「你籤一下吧。」
他慢慢朝我走來,眉頭皺得很緊。
卻又似笑非笑道:「你是認真的?」
「把股份都賣給了學長,不想讓我活啦?」
我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要是覺得喫虧,你可以提要求。」
雖然我也不一定會答應。
他從包裏掏出煙,點了幾下都沒點燃。
「家裏不準抽菸。」
不知道是這句話觸動了他哪根神經,陳嶼初臉上露出笑:「聽老婆的,不抽了。」
「陳嶼初,早點簽完字吧,別搞得這麼黏黏糊糊。」
他把離婚協議書撿起來,隨便翻了翻,勾了勾脣:「淨身出戶,司願,你對我挺狠的呀。」
我低笑:「你可以再憑本事重新開始唄。」
我們一起打拼,一起經歷過那麼苦的日子。
憑什麼要別人享受我的成果,給他人做嫁衣?
他放下,想要來拉我的手,我側身。
他又慢慢收回手,環顧了四周:「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買房是什麼場景嗎?」
「不知道,也不重要。」
「陳嶼初,我沒空跟你閒話家常。」
「要麼簽字,要麼你滾。我會起訴。」

-17-
他坐在沙發上,緩緩嘆了口氣:「10 月 10 日,90 平,我們全款買下這套房。」
「毛坯,什麼都沒有。」
「又擔心裝修被坑,你就拉着我跑市場自己買材料,找工人。」
「每天來監工,週末更是一整天待在這裏不走。」
「完工後,又開始設計軟裝,買傢俱,你精心挑選,一點點填滿了這個家。」
「準備好了喬遷宴,家人朋友都在。我們在這裏喫火鍋,也不覺得房子小。」
「那晚你抱着我說,陳嶼初,這是我們的家,我們有家了。」
「那是我們結婚的第二年,在一起的第七年,認識的第十年。」
「那年我們二十五歲。」
可是幸福不過兩年,二十七歲的陳嶼初就出軌了。
我們抵過了畢業就分手的魔咒,抵過了七年之癢,抵過了有錢就分道揚鑣。
卻最終沒抵過外面的誘惑。
十五歲剛認識,陳嶼初又黑又瘦,成了我的同桌。
那個時候誰都沒想過,命運會把我們緊緊鎖在一起。
又讓我們分崩離析。
他輕輕閉上眼:「司願,我後悔了,我想回家,你給我個機會,好嗎?」
沉默了許久。
我望着他已經泛紅的眼睛,慢慢說道:「現在打感情牌有什麼用呢?」
「陳嶼初,你第一次和別的女人接吻的時候,你就沒想過我們的結局?」
「你跟她上牀的時候,沒想過在這個家裏,還有一個愛你等你的老婆?」
「你自認爲瞞得很好,想着我不會發現,你外面彩旗飄飄,家裏紅旗不倒,是不是覺得很爽?」
「後來被我發現,我一句不離婚,你就得意地看我變得歇斯底里,變成了潑婦,欣賞我破防的表情,以爲我這輩子就非你不可了,所以可以肆無忌憚地傷害我,是嗎?」
「陳嶼初,別跟我提以前了。我覺得噁心。」
「你要是真後悔了,就離婚,滾出我的生活。」
我把他買的東西全部扔了出去,指着外面:「滾。」
他苦笑兩聲,離開前扯了扯脣:「司願,我死都不會離婚。」

-18-
我跟陳嶼初的離婚陷入了僵局。
律師說,起訴也得拉扯一兩年。
我爸媽說,沒關係,把材料準備好了後先提交法院。
那天我帶嘟嘟洗完澡回家。
剛停好車,就看到了陳嶼初他媽。
「李司願!怎麼有你這樣算計的女人。」
「想讓我家陳嶼初淨身出戶,你做夢!」
「我就算死磕到底,也不會便宜你。」
物業羣昨天發來消息說監控壞了,會盡快修好。
我突然就笑了。
想起那天的巴掌,毫不猶豫還了回去。
「既然你知道我不好惹,就別來我面前找打。」
又從身後扭出一個王心語,把他媽護在身後,朝我開炮。
「李司願,我肚子裏的孩子還沒打,你別得意,等生下來後,財產他是可以繼承的。」
「是嗎?」
我抱緊嘟嘟。
「那天從寵物店把我的狗抱走的人是你吧?」
「還故意在它身上抹番茄醬。」
「故意餵它喫巧克力。」
如果不是嘟嘟聰明沒喫,現在已經死了。
這個仇,我得報。
我在狗狗耳邊輕聲說道:「咬她,往死裏咬。」
嘟嘟剛纔在王心語出現時,就已經齜着牙了。
我剛把它放在地上,它就撲了過去。
死死咬住王心語的大腿。
她瘋了一樣尖叫。
陳嶼初他媽想去幫忙,被我拽住了手。
我爸媽在醫院那天,如果不是王心語故意刺激我,我也不會情緒崩潰流產。
雖然陳嶼初的孩子我也不想要。
但只有我選擇的份,沒有她算計的份。
王心語不斷後退。
陳嶼初的媽媽嚎着嗓子大哭。
我喊了嘟嘟一聲。
它馬上就跑了回來。
然後,王心語撞到柱子上倒了下去。

-19-
我知道她的孩子保不住了。
陳嶼初打來電話,聲音滿是疲憊:「解氣了嗎?司願。」
我笑道:「陳嶼初,最該死的其實是你。」
他沉默。
我說:「跟我離婚,大家都好過……」
沒等我說完,他就掛了電話。
婚房賣出去那天,爸媽說山上桃花開得好。
讓我回去看看。
又是新的春天。
卻沒想到陳嶼初比我先到。
爸媽說他這幾天都在這裏獻殷勤。
處理完王心語的事情後,他就給我發來消息說,孩子沒了,已經跟她徹底斷了。
他會管好他媽,不會再來打擾我。
我搬了家後,他就每天出現在我新家樓下。
要接我上下班。
要給我做飯。
我通通拒絕。
他就把車停在路邊,抽菸,整宿守着我。
我拉緊窗簾,當看不見。
那天他在停車場攔住了我。
不知道是不是這段時間煩心事太多,我感覺他好像沒有以前那麼意氣風發了。
整個人憔悴不少。
不想被人看笑話。
我讓他上了我的車。
陳嶼初表情欣喜:「司願,你在乎我。」
我翻了一個白眼:「你還要說什麼,一次性說完後,別出現在我面前。」
「王心語……」
聽到這個名字我就煩:「那你別說了,下車吧。」
陳嶼初的表情頓時就挫敗下來:「司願,我不明白,你不是愛我的嗎?」
「不愛我,你爲什麼那麼在意那些女人?」
「爲什麼要糾纏三年不肯離婚?」
「我已經斷了,我發誓我要跟你好好過,用餘生來彌補對你的傷害,連悔改的機會都不給我嗎?」
「認識十五年,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
他一副我都爲你做到這樣了,你還要怎樣的表情。
我冷笑:「陳嶼初,如果我出軌,你會傷心嗎?」
他怔了怔。
我繼續說:「我可以選擇原諒你,但我想包個男大來玩玩,你介意嗎?」
「當然!」他毫不猶豫。
「可是我回家了啊,我不跟你離婚,你說你愛我,連我想找別的男人都不同意,這叫愛嗎?」
「這不一樣,司願。」
我哼了下:「看,你多雙標,所以你憑什麼覺得我會跟你繼續在一起?」

-20-
山上的農家樂,我跟爸媽在打牌。
陳嶼初遠遠地坐在那邊看我們。
閒聊中,他知道我要離開北京回老家了。
晚上,他就守在我邊上。
「我跟你一起回來,好不好?」
「我們回到最開始的地方,我重新追你,就跟以前一樣,司願,我不求你原諒我,但我真不想失去你,別對我失望,別不要我,行嗎?」
三年前出軌的陳嶼初或許也沒想到。
有一天他會這麼卑微地求我原諒,求我不離婚。
我淡淡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他單膝跪在那裏,好半天才慢慢說道:「這段時間,我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個夢一樣。」
「好像那三年就像是被人下了降頭,不知道爲什麼會做出那麼多混賬事。」
「有時候夢醒,我以爲我們還是相愛的,我們還在一起。可身邊的冰涼提醒我,我們的關係破裂了。」
他開始剖析自己的內心:
「第一次那個女孩是個落難的女大學生,很可憐,我看着她就想起自己的以前,我就想,當初你伸手拉了我一把,我才終於從泥濘中走了出來,於是也想拉她一把。」
「她感激我,對我生出愛意,那天把我灌醉後,她脫光衣服……真的,那個時候我一點都不清醒就……」
「你來的時候,我才回過神。於是我提了離婚,我知道對不起你。」
「只是我沒想到你會有那麼激烈的反應,人在氣頭上總是會說違心的話,是我不對,讓你傷心。從那以後,你看我的目光只有厭惡,我多次示好,你都不爲所動。只有發現我跟別的女人一起時,你纔會來找我,我才感覺你是在乎我的,於是我索性破罐子破摔,至少你還能理我。」
「但我可以明Ťųₐ確地告訴你,後來的女人我真的沒上過牀!」
「王心語是個意外。你知道她高三轉學過來對我告白失敗,又霸凌我,我根本不喜歡她,可是後來看她卑微地跪在我面前乞求我的原諒,我那可笑的報復心就想還回去。」
「她花樣很多,又討好我,確實滿足了我那噁心人的癖好。」
「可我沒想過跟她有未來,就是玩玩。」
「我承認我卑劣,想利用她來氣你,讓你跟我吵鬧,這樣證明你還是愛我的。」
「可每次午夜夢迴,身邊沒有你,就覺得無盡的空虛,我終於明白我愛的人始終是你。」
「所以,我真的打算跟她斷了,迴歸家庭跟你好好過日子的。」

-21-
陳嶼初好像真的在懺悔,把自己都感動哭了。
其實我有很多反駁他的話,讓他別噁心我了。
真愛我,怎麼可能會出軌。
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好像當初要是我原諒他,他就會好好對我一樣。
他忘了那些傷害落在我身上有多痛嗎?
用一個個女人刺激我,打我一巴掌,用我的狗威脅我,害得我爸媽差點走不出 ICU,罵我是會剋死父母的災星,爲了別的女人推搡我讓我流產……
這些難道是我按住他腦袋逼他做的嗎?
現在他覺得自己醒悟了,後悔了,就想要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
他又敢用什麼來賭這遲來深情的保質期?
可我突然不打算跟他理論了。
男人,只有掛在牆上才老實。
罪魁禍首不能只是假惺惺掉幾滴淚就算懲罰。
於是我輕輕嘆氣,假裝傷心:「如果那個孩子還在,現在我都能感受到胎動了吧?」
「陳嶼初,是你害死了我們唯一的孩子。」
他表情一下就變了:「我以爲你恨我,不想要……」
眼裏都是愧疚。
那就好辦了,我垂眸抹眼淚:「陳嶼初,你要真不想離婚。可以。」
「你必須給出你的誠意。」

-22-
我不要他現在就把財產都劃到我名下。
那樣他那刻薄的媽肯定會大鬧。
而是讓他立下遺囑,如果去世,所有的錢都歸我。
他想都沒想。
回到北京就找律師立刻做了遺囑公證。
似ẗű₍乎覺得他還年輕,死亡離他太遠太遠。
所以他絲毫沒有懷疑。
而是興奮地朝我邀功。
可是,還不夠呀。
我說,那個孩子太可憐。
所以我需要一點報復才能徹底放下。
很快,網上就爆料出王心語當小三的事。
還放出在醫院時,她跪着求我放手的逆天言論。
小三逼宮,害原配流產。
真是好一齣大戲。
網上一片罵評。
消息傳到高中羣,大家又添油加醋地爆料她曾經還是霸凌者的事實。
一時間,她像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
聽說陳嶼初不管她後,別墅也沒讓她住了, 車也收回了。
她什麼都沒有了,還在坐小月子,情緒都要崩潰。
打了陳嶼初好多電話想求幫忙,沒人接。
這時,我用匿名短信給她發去了消息。
告訴她,一切都出自陳嶼初的手筆。

-23-
「所有人都在罵我,我受到了傷害, 現在開心一點了嗎?司願。」
陳嶼初的別墅外, 他苦笑着:「夠看出我的誠意了吧?」
「陳嶼初,我們爲什麼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呢?」
我沒有想象中那麼開心, 只覺得難過。
我人生中一半的時間都是ẗŭ̀₍跟眼前這個男人一起。
其實差一點,就差一點。
我們就可以相伴到老, 幸福圓滿。
「忘了吧, 司願, 忘了那三年,我們還有無數個十五年可以一起度過。」
「我保證, 絕對不會再辜負你。」
他握緊我的手:「你說想要搬回來, 我找人把所有傢俱都換了。」
「我們重新開始。」
我靜靜地看着他,沒說話。
突然, 透亮的車燈閃了閃我的眼睛。
抬頭要遮擋的瞬間,陳嶼初已經把我快速推到了Ṫŭₛ一旁的草叢。
他自己被撞倒了。
開着他車的人是王心語。
她齜牙咧嘴, 神情癲狂:「死了好, 死了好!死了替我的孩子償命!」
她被警察帶走。

-24-
我在一片血泊中抱住了陳嶼初。
王心語到底是膽小, 踩了剎車的。
只是剛下過雨,路太滑。
而他那輛車, 好久沒保養, 有些故障。
就造成了這個局面。
他大口大口吐着鮮血, 臉色慘白。
一滴淚毫無預兆落在他眼睛裏。
他伸出虛弱的手, 摸上我的臉:「別哭。不疼。」
然後笑了笑。
「剛纔,我好像看到了十五歲的你。馬尾辮一跳一跳。」
「她說,陳嶼初,你好呀, 我是你的同桌, 李司願。」
「司願,其實你不知道, 我對你一見鍾情。」
「別說了。」眼淚一滴一滴砸在他身上, 隱入鮮血裏。
他給我小心擦:「你還能爲我哭, 我好高興。」
「司願, 欠你的婚禮, 要等下輩子了。」
救護車剛到, 他的手就垂了下去。
我看着他緊閉的雙眼, 心臟處傳來一陣鈍痛。
二十七歲以前的陳嶼初,用盡一切愛我。
也曾向神明祈禱天長地久。
可後來那三年, 又是他違背誓言。
親手把我們的關係推向深淵。
他愛我, 也負我。
是不是這個世界上就沒有所謂的永遠?
從一而終,就這麼難嗎?

-25-
葬禮那天下着小雨。
我靜靜地看着墓碑上的字。
直到它們一點點變得模糊。
雨更大了。
臨走時,我把胸前的白花摘下來扔在地上。
撐着黑傘離開。
雨幕如織,整個園林籠罩在一片氤氳水汽之中。
沉沉霧氣下。
我彷彿看到十八歲的陳嶼初朝我飛奔而來。
他喘着粗氣, 笨拙地把鮮花藏在身後。
又在見到我的那一瞬間,紅了臉。
我聽見了少年清澈又勇敢的聲音。
他說:「李司願,我喜歡你。」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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