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於冬

我準備向暗戀的校草陸澤南告白時。
突然看見彈幕說:
「真可憐,她還不知道來的是雙胞胎弟弟陸燼野吧。」
「互換身份,好玩。」
「陸澤南在監控室看戲呢。」
「哈哈哈,我等不及看,陸燼野冒充哥哥答應她的告白,然後拆穿,她痛哭流涕的模樣了。」
我裝作不知道,對假的陸澤南道:
「澤南,對不起,其實我一直喜歡的都是你弟弟陸燼野。」
「我之前對你做的那些,都是把你幻想成他。」
「今天對你的告白,也是想着把你當成他。」
「但我發現,我做不到了。」
話落。
面前的陸燼野臉上滿是震驚。
陸澤南在監控室捏碎了酒杯,滿手是血地跑來推開了門。

-1-
我站在包廂的洗手間內,內心激動又忐忑。
我喜歡的人,馬上就要來了。
華立高中的校草,陸澤南。
家世,成績,樣貌都一等一的天之驕子。
爲了給他最正式的告白。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打工賺錢。
訂了最好的包廂,鋪滿了鮮花。
關了水,正準備出去等待時,手機突然傳來連續不斷的震動。
打開一看,屏幕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垃圾軟件。
顯示 99+消息。
心中湧上股莫名的情緒,我緩緩點開了軟件。
裏面正在進行一場實時直播。
直播畫面是一個鋪滿鮮花的無人包廂。
和我今天的包廂佈置一模一樣。
上面不斷有滾動的彈幕,顯示着這場直播的火爆。
「真可憐,她還不知道一會兒來的是雙胞胎弟弟陸燼野吧。」
「互換身份,好玩。」
「陸澤南在監控室看戲呢。」
「哈哈哈,我等不及看,陸燼野冒充哥哥答應她的告白,然後拆穿,她痛哭流涕的模樣了。」
「還是陸家兩兄弟會玩,我可捨不得花這麼多錢,只爲給大家找個樂子。」
我握着手機,眼睛直直盯着那上面的話。
接受着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突然,屏幕上滑來幾條金色字體的彈幕,帶着莫名的興奮:
「哈哈哈,我知道內情,我來說兩句,當初澤南哥從劉錚手上救下她,她就喜歡上了。」
「她以爲自己的暗戀藏得很好。」
「其實南哥早就知道了。」
「當時我還擔心南哥會不會心動呢。」
「誰知道,陸二回國後,知道這事,提議玩這個互換身份的直播遊戲時,南哥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還特意去引導她告白,哈哈哈。」
「誰不說一句,陸家兄弟會玩啊。」
陸家有對雙胞胎兄弟,我一直都知道。
只是弟弟一直在國外。
我握着手機的手用了些力。
那些字宛若繩索般纏繞着我的脖頸,讓我難以喘息。
腦中。
關於我和陸澤南相處的片段,被一點點串聯起來。

-2-
我父親雖然有自己的公司。
但跟華立那些非富即貴,有權有勢的人家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況且,我不受寵在圈內也是人盡皆知。
母親在我幼年時去世。
葬禮剛結束沒多久,父親就將外面那對母女帶進了門。
此後,繼母將我從主臥趕了出來,住進了負一層的小房間。
表面上,我是林家千金。
其實,我在家和林家的傭人差不多。
所以,在學校沒多久,囂張的二世祖劉錚就盯上了我。
他帶人把我圍在了無人的天台:
「林冬,我看上你,是在給你臉知道嗎。」
「你也配拒絕我?」
我被人抓着,掙扎不開。
就在他手朝我伸來時,在被遮擋的角落睡覺的陸澤南出現了。
他帶着被打擾的厭煩,看向劉錚伸向我衣領的手,冷冷出聲:
「手放開,帶着你的人滾!」
原本囂張的劉錚像是被嚇到似的,臉上陪着討好的笑。
立刻帶着人走了。
我紅着眼看向陸澤南:
「謝謝你。」
陸澤南走到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我,隨後勾了勾嘴角:
「要不要我幫你。」
天台的風將他的衣角揚起,也帶起了我的心跳。

-3-
那之後,我在華立沒再見過那個男生。
也沒人ẗũ₅再找過我的麻煩。
我開始偷偷關注陸澤南。
我知道自己與他雲泥之別,本想着這樣偷偷喜歡就好。
可那天午間,我在無人的自習室看書。
陸澤南突然坐到了我身旁。
「天台有人,太吵,我睡一會兒,你走的時候叫我。」
他表情依舊冷淡。
可我卻心跳如擂。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我看着他閉上的眼,伸手替他遮去了陽光。
不知遮了多久,陸澤南醒了:
「手不麻嗎?」
我沒想到他會突然醒,有些驚慌地收回手。
陸澤南看着我,眸光深深:
「林冬,我課桌裏出現的水果糖和解酒糖,是你放的吧。」
「還有課桌裏的那個平安符。」
我眼裏有着被揭穿的無措。
水果糖,是那天看見陸澤南心情不好,偷偷放的。
解酒糖,是知道他和那些朋友經常會去酒吧,還有自己的私人會所。
我知道他什麼都不缺,從出生就在金字塔尖上。
喫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但我還是想對他好一些,即使這些好他並不需要。
至於那個平安符。
是我聽人說,陸澤南之前出過一次很嚴重的車禍。
差點沒了命。
我便去寺廟,跪了滿殿神佛,求來的。
希望能保佑陸澤南今後平安。

-4-
我垂着眼,抿脣不語。
不敢承認,害怕得不到想要的結果。
陸澤南輕輕笑了笑,問了個不相干問題:
「林冬,你有喜歡的季節嗎?」
我愣了愣,遲疑道:
「夏天吧。」
陸澤南看着我,陽光盛進他眼裏:
「我喜歡冬天。」
「但不知道冬天喜不喜歡我。」
那一刻,周圍喧囂都停了,只能聽到我的心跳聲。
我決定告白,也是因爲他這句話。
那時的我,想着,陸澤南應該也是喜歡我的吧。
可原來一切,都只是一場由他操控和引導的遊戲。
他早就發現,我喜歡他了。
卻把那份感情,和他的雙胞胎弟弟一起,當成給所有人看的一個樂子。
手機的再次震動將我的思緒喚回。
彈幕還在滾動:
「她怎麼還沒從洗手間出來,陸燼野快到了吧。」
「我都等不及看她被耍後痛哭的模樣了。」
……
關了手機,我抬頭看向鏡子。
露出一抹冷笑。
痛哭流涕的樣子嗎?
那怎麼能如你們所願呢。
陸澤南,是你不要我的喜歡的。
那以後,就讓我好好利用你吧。

-5-
我把手機放回衣兜。
推門走了出去。
不用看也知道,彈幕現在有多瘋狂。
我沒去找那個隱藏的監控在哪兒。
只是看着這由我親手佈置的包廂,想着當時的自己有多傻。
——吱。
門被推開了。
陸燼野碎髮往後撩起,露出那張跟陸澤南一模一樣俊朗矜貴的臉。
他裝的很像。
可兩人眉眼間流露的感覺其實是不同的。
陸澤南看人時總帶着些上位者的睥睨,鋒芒不會太盛,但會透出股壓迫。
而此刻眼前的陸燼野,眉眼間藏着的是囂張慣了的乖戾。
「林冬,這是你佈置的嗎?」
陸燼野走近我,環顧四周。
眼眸在某個角落停了幾秒,隨後又自然移開。
我裝作沒看見他的舉動,抬頭朝他笑了笑:
「是的。」
陸燼野視線落到我臉上:
「林冬,你說你今天有事要和我說,是什麼事?」
我眸光動了動,裝作不知道一切,喚道:
「澤南。」
我看見陸燼野眉梢揚了揚:
「嗯?」
我上前兩步,眼裏帶着愧疚:
「澤南,對不起。」
「其實,我一直喜歡的都是你弟弟陸燼野。」
陸燼野愣了愣,彷彿沒想到這劇情發展。
我話語裏帶上顫抖,繼續道:
「我之前對你做的那些,都是把你幻想成了他。」
「今天我原本也想把你想成他,完成這場告白。」
「但我發現,我做不到了。」
「我沒辦法再騙自己,透過你的臉去想他了。」

-6-
包廂內寂靜的可怕。
陸燼野站在原地,喉結滾了滾,才緩緩開口:
「林冬,你在玩什麼把戲?」
「陸燼野和你認識嗎?你就說喜歡他。」
我抿着脣,輕聲道:
「認識的,只是你不知道,可能他也忘記了。」
陸燼野眉眼沉了下來,盯着我。
我看着他,紅了眼眶,似是想念至極:
「我七歲那年,陸老先生壽宴,家裏人帶我去參加宴會。」
「當時陸燼野笑着給我遞了一塊蛋糕。」
陸燼野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似是實在想不起來,煩悶道:
「就因爲這?」
見他想不起來,我心下定了定。
選這個事做理由,就是猜到他肯定想不起來。
因爲那次壽宴,陸澤南有事沒在,只有他一個人陪在陸老先生身邊。
他被老先生帶着和各種人交談。
見的人太多了,加上年紀小,根本記不住這種小細節。
但其實,他根本沒給過我蛋糕。
甚至連眼神都沒給我一個。
我眼裏含着水汽,裝出認真又倔強的模樣:
「是,就因爲這件事。」
「參加宴會前,我剛被繼母關在地下室沒窗戶的小房間一天一夜,那天還是我的生日。」
「但沒人記得,也沒有蛋糕。」
「其實,從我媽媽去世後,我就再沒喫過蛋糕了。」
「所以,關於他,我一直記到現在。」
陸燼野看着我要掉不掉的眼淚,眸光沉了沉。
好一會兒,他纔開口,隱隱帶着些不甘心:
「所以,你的那些討好,原本都是要給陸燼野的?」
我眼睫顫了顫,那滴淚落了下來:
「對不起。」
「因爲那之後,我知道陸燼野被送出國了,以後可能也不會回來了。」
「可那天在天台,我看見你的時候,還以爲是他。」
「所以我偷偷地對你好。」
「這樣,就像在對他好一樣,就能感謝他的那個蛋糕。」
陸燼野看着我,眸光復雜。
見他不出聲,我將頭低下,繼續開口:
「但我現在,沒辦法再騙自己,你就是他了。」
「對不起。」
我抬起頭,眼淚從眼眶緩緩落下。
陸燼野瞳孔驟然一緊。
似是不受控制般,抬手想替我擦去眼淚。
只是那帶着暖意的指尖,剛觸碰到我的眼角時。
包廂門就被人用力推開了。
滿臉陰翳的陸澤南站在門口,緊緊盯着我。
手掌間還有酒杯的碎片。
鮮血不斷流出。
我看向他,聽見他緩緩道:
「林冬,過來。」

-7-
我站在原地,看着門口的人,似是害怕般往面前人身後躲。
陸澤南因爲我這個舉動,面色更沉了。
「哥,你怎麼來了?」
陸燼野腳步微側,下意識擋住陸澤南的視線,漫不經心地問道。
「哥?」
我故作疑惑地呢喃,隨後驚訝地看向陸燼野。
陸燼野挑了挑眉,沒有一絲慌張,甚至露出了一抹戲謔的笑:
「林冬,認識一下,我叫陸燼野,你剛剛要表白的人。」
還不等我說話,耐心耗盡的陸澤南大步上前,將我拽到了身前:
「一切到此爲止。」
他看着陸燼野,說得不容反駁。
陸燼野無所謂地點了點頭,但手卻搭在了我被拽住的手腕上:
「我沒意見,不過……她,我要帶走。」
「我還有問題要問她。」
陸澤南掃了那手一眼,抬眸緩緩道:
「放手,別讓我說第二遍。」
冷靜陰翳,充滿壓迫感的陸澤南。
不是那個和我演戲僞裝起來的陸澤南。
這纔是真正的他。
陸燼野瞳孔顫了顫,僵持幾秒,剛要鬆手。
我看向陸澤南,緩緩開口:
「爲什麼來的不是你?我記得我今天是給你發的消息。」
陸澤南下顎有一瞬的緊繃,隨後卻是長久的沉默。
我垂眸掩去嘲諷,露出一抹淡笑:
「是覺得我今天會對你告白,所以纔不來的嗎?」
我繼續提問,陸澤南眼睫顫了顫,正要開口,被我出聲打斷了:
「沒關係,反正今天也不是對你的告白。」
「還要感謝你讓你弟弟來,也算是讓我得償所願了。」
「告白總歸是要對喜歡的人,而不是一個替身。」
陸澤南聽到替身兩個字,眸子裏滲出不悅的鋒芒:
「林冬,我可以給你個機會。」
「讓你把剛剛的話好好想想,重新說一遍。」
我看了眼眸中意味不明的陸燼野。
又看向壓抑怒氣的陸澤南,扯了扯嘴角,輕聲道:
「是你把他推向我的,你在不滿意什麼呢?」
陸澤南瞳孔顫了顫,愣在原地,可拽着我的手還是用了十足的力道。
讓人難以掙脫。
就在三人僵持時,一個保鏢拿着手機推門而入。
朝陸澤南低聲道:
「老爺子電話,找您。」
陸澤南恢復了往常神態。
趁他接手機的空擋,我掙開他的手,往外走去。
陸燼野立刻跟在我身後,抵住保鏢上前阻攔的動作:
「好好待着,別做多餘的事。」
陸澤南拿着手機卻不接,沒讓保鏢再阻攔,也沒再問關於喜不喜歡的話ƭű̂ₜ。
而是意味不明地說了句:
「林冬,我受傷了,在流血。」
我推門的手頓了頓,轉頭看向站在花瓣中的男人,客氣又疏離:
「那你應該趕快找醫生。」

-8-
路燈在夜色中暈染出暖意。
手機從陸澤南出現那一刻,就不再震動了。
那時,直播應該就關閉了。
「林冬,你剛說的是真的?就因爲一個蛋糕?」
一直跟在身旁的陸燼野再次問了這個問題。
我在路燈下站定,迎着暖黃燈光看向他。
這張好看的皮囊下,藏着惡劣的靈魂。
這些不懂尊重和珍惜別人真心的人,卻又會一遍遍地去求證別人的真心。
真是矛盾又搞笑。
擅長辜負別人的人,卻又最害怕別人的辜負。
陸澤南是,陸燼野亦是。
所以,我加入你們的遊戲,讓你們也體驗體驗那種滋味。
我心裏想着,面上卻露出最認真的神情:
「嗯,就因爲一個蛋糕。」
陸燼野似笑非笑道:
「那你圖什麼呢?很多人都說喜歡我,因爲我的身份,地位,錢財,你呢?」
我歪頭想了想,朝他彎了彎嘴角:
「可能我要的更多,我圖你的人,也圖你的認真。」
我將手輕輕放到他的心臟處,隔着衣服,感受着跳動。
燈光將我們的影子無限拉長。
陸燼野那一向惡劣的笑,漸漸消失了。
許久後,他輕咳了聲,拉開我的手:
「花言巧語。」
我順着他的手腕,將他手掌朝上。
另一隻手放了上去,隨後落下一顆水果糖在他手心:
「這本來就是要給你的,物歸原主。」
陸燼野瞧着那手心裏的水果糖,眼裏出現天真的茫然。
「很甜的,我先回去了。」
我朝他揮揮手。
轉身收了笑容,大步往前邁去。
走的有些距離後,我隱約聽到陸燼野的聲音:
「確實挺甜的。」

-9-
回到林家,鋼琴聲和謾罵聲一同響起。
「老師教了你多少遍,怎麼還是彈錯,你這樣生日宴怎麼展示!」
「展示不了,怎麼會有好的人家注意到你!」
「養你有什麼用,當初就不應該把你帶在身邊。」
繼母邊罵邊打她女兒林語的手心。
林語是繼母和前夫生的孩子。
繼母當時被我爸看上時,林語還被她放在奶奶家。
後來,我爸看見林語照片,覺得她長得好看,以後可以成爲資源。
和對我的定位一樣。
就讓繼母把林語接了過來。
繼母對我差,對林語也不算好。
現在能讓她溫柔的只有她肚子裏懷着的孩子。
我掃了一眼,轉身下了負一層。
傭人的房間很小,但我也用心佈置了一番。
我坐在地毯上,拿Ṫų₌出手機,點開那個軟件。
告白的直播已經不見了。
但跳出了一個新的。
標題爲:
「落魄千金幾天能追到陸家二少!」
點進去,是我剛剛和陸燼野站在路燈下畫面的回放。
彈幕不停地滾動着:
「哈哈哈,還是陸二少大方!被追還給我們分享過程!只是陸大少怎麼會是替身呢!太誇張了吧!」
「樓上的,你活膩了吧,什麼話都敢說!」
「可以下注了,朋友們。」
「我賭一個月,是從今天開始算吧?!」
「是的!我下的是一個星期!」
「我靠,你們怎麼對那女的那麼有信心?」
「剛剛陸二少明顯被撩住了啊,哈哈哈,沒想到遊走花叢,片葉不沾身的陸二少也會露出那種羞澀的表情。」
「我還是覺得夠懸,陸二什麼沒見過。」
我看着各個時間下的獎金不斷翻倍。
最高金額達到了 370 萬。
還真是一羣沒事幹的有錢人。
我冷着臉,將剩餘的錢都投進了「三天」那個時間裏。
還有兩天時間。
報復和錢,我都要。

-10-
那通電話後,陸澤南好像就沒消息了。
第二天在學校我也沒見到他。
卻在放學時,接到了陸燼野的電話。
「林冬,我好像發燒了,好難受。」
陸燼野聲音帶着沙啞。
我面無表情,聲音卻很是關切:
「Ťůₜ怎麼發燒了,喫藥了沒?」
陸燼野悶咳了幾聲:
「家裏沒藥,林冬,我想見你。」
我柔聲哄道:
「那我買點藥就過去找你,你還有沒有什麼想喫的?」
陸燼野沉默幾秒後,報出了個店名:
「想喫碧翠坊的綠豆糕。」
我心下冷笑,碧翠坊跨了兩個區,來回四個小時。
可嘴上卻答應的毫不猶豫:
「好,我去買,你先喝點熱水。」
掛了電話,我看着陰沉的天,緩緩扯出一抹笑。
買完綠豆糕返程時,暴雨如期而至。
到陸燼野小區下車時,的士師傅看着外面的大雨,好心道:
「小妹,你這樣走進去,全身都得溼透了,我這兒有傘,你拿去吧。」
我付完款,笑着拒絕了。
將綠豆糕和藥放進外套裏,跑進了大雨裏。
陸燼野住的是他自己的大平層,我按照他發來的門牌號,按響了門鈴。
陸燼野打開門時,看着我渾身溼透的模樣,徵在原地好一會兒。
我知道,那直播的攝像頭就藏在這家裏的角落。
我從外套裏掏出一點雨沒沾的兩個袋子,朝他笑道:
「還好,綠豆糕和藥都沒溼。」
陸燼野握着門的手青筋浮現,一把將我拽進房間。
砰——
門被用力關上。
陸燼野將我抵在門上,語氣帶着怒意:
「你是傻的嗎,下雨不知道打傘?」
我將他推開些:
「我身上有寒氣,別過給你了。」
「這雨下的突然,我怎麼料得到。」
說完,我將沾水的手放在外套裏蹭了蹭țũₖ,然後放在嘴邊哈了口氣,才撫上陸燼野的額頭。
「燒退了,真好。」
陸燼野似是再也忍不住,一把捏住我的臉,俯下身。
卻又在我脣邊堪堪停住,放低了語氣:
「去洗澡,別弄感冒了。」

-11-
站在浴室裏,我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美麗蒼白,透着寒氣。
暖氣怎麼也驅不走那寒意。
打開手機,點開軟件。
畫面裏是穿着棉質休閒服的陸燼野,他坐在沙發上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麼。
而彈幕還在驚訝剛剛我出現的那一幕。
「我靠!這誰能不心動!四個小時,淋着大雨,就因爲你一句想喫綠豆糕!」
「而且那綠豆糕和退燒藥還被放在外套裏,一點雨水都沒沾!」
「在座各位,有誰被這麼對待過嗎?!」
「我突然不想看這場直播了,這麼真誠的人,竟然被我們當成樂子來看。」
「你們說,陸二少在想什麼呢?」
「話說,我們澤南哥怎麼沒消息了。」
「好像聽說是被他家老爺子叫走了,有事吧估計,畢竟他纔是未來的繼承人,肯定不會像陸二少這麼自由。」
……
我看着彈幕不斷飄過,內心卻毫無波瀾。
池子裏的獎金還在不斷攀升。
我打開淋浴,熱水從頭頂傾瀉而下。
還有一天。
辜負別人真心的人,也將會被辜負。
這就是感情裏的報應。
每個人都逃不掉。

-12-
洗完澡,穿好衣服後。
浴室門被敲響。
我打開門,陸燼野側身擠了進來。
在我不解的眼神裏,拿出櫃子裏的吹風機:
「去沙發上,我給你吹。」
我眨了眨眼睛,顯然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有些不適應。
沙發上,陸燼野坐在我身後,一點點替我吹着頭髮。
我看着那落地窗。
大雨還在下,彷彿要將整個城市淹沒。
吹風機響聲停了。
我被陸燼野從身後抱住,他頭埋在我的脖頸處:
「林冬,你身上都是我的味道了。」
我垂了眼:
「嗯,你的洗髮水和沐浴露挺好聞的。」
陸燼野低低笑了起來,帶起一陣癢意。
我想躲,卻被抱得更緊:
「林冬,明天下午放學,我來接你。」
「和我去個地方。」
我心下已瞭然。
面上卻不顯。
輕聲問道:
「去哪兒?」
陸燼野蹭了蹭我的脖頸:
「去了就知道了。」
「好。」
我回應道。

-13-
陸燼野按照約定,在校外接我。
我剛出校門就看見了他。
靠着車門,身高腿長的陸燼野,吸引着來往人的視線。
我笑着朝他跑過去。
「跑什麼,我又不會消失。」
陸燼野笑着捏了捏我的臉。
跟着陸燼野來到了環山公路時,天已經暗了下來。
下車後,我們面前站了許多人,還停着許多改裝過的天價豪車。
「喲,我說陸二怎麼來那麼晚,原來是接人去了。」
「這又是哪位妹妹啊?」
打趣聲此起彼伏。
都是張揚的公子哥兒。
「妹妹,第一次來?」
說話間,有個穿着皮夾克的男生朝我伸手,準備攬上我的肩頭。
只是還沒碰到我,就被陸燼野抓住了:
「別碰。」
陸燼野戾氣浮現,原本戲謔的場面變得尷尬起來。
那男生眼神在我身上轉了轉,立馬會意,笑道:
「抱歉抱歉,是我誤會了,原來你就是讓陸二少費心安排的那位啊。」
話落,有人急忙打圓場:
「陸二,快點啊,不是說今天要拿第一,辦大事嗎。」
「陸二一直都是第一,你又不是不知道,都從我們這兒贏了多少錢走了。」
氣氛重新熱鬧起來。
陸燼野替我戴着頭盔:
「沒事,我在你旁邊,不用怕。」
一整排的車隨着旗子的揮下,如利箭般先後駛出。
我被那推背感弄得有些眩暈。
連續的彎道讓我胃裏不斷翻湧。
手緊緊抓向安全帶。
「林冬,不舒服?」
耳邊傳來陸燼野朦朧的聲音。
我嚥了咽口水,輕聲道:
「還好,只是你經常開這麼快嗎?」
「會讓人很擔心。」
恍惚間,我感覺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不適感也一點點消散。
窗外的景色一點點變得清晰。
身後的車連續超過我們,伴隨着嚎叫。
在最後一輛車都超過陸燼野時,我開了口:
「你的連勝紀錄要被打破了,甚至會創下倒數第一的紀錄。」
陸燼野在頭盔下似是笑了笑:
「爲了不讓某人擔心。」
「拿倒數第一也無所謂。」
等我們抵達終點時,邊上已經站滿了人。
「陸二,今天終於能賺你的錢了。」
陸燼野替我解下頭盔,甩了甩頭髮:
「今天錢你們隨便拿,叫你們辦的事怎麼樣了。」
身旁有個男生笑着打了個響指:
「陸二少,請看!」
我和陸燼野回頭看去,原本暗淡的環山公路被連續點亮。
像是一條蜿蜒的星河。
突然,一條閃着光的滿鑽雪花吊墜項鍊在我眼前落下。
陸燼野在我身旁,笑得溫柔美好:
「林冬,和我在一起吧。」
隨着這話,我手機開始連續震動起來。
三天時間。
獎金到手。
只是我剛要開口,就被由遠及近的轟鳴聲打斷了。
循聲看去。
四輛黑色豪車疾馳而來,在衆人面前停下。
穿着定製黑色西裝,矜貴不可方物的陸澤南,帶着滿身怒氣朝我們走來。

-14-
原本還想看戲的人,都被保鏢給請下了山。
亮如白晝的環山公路,一下寂靜了。
「哥,你這來的真不是……」
砰!
陸燼野未說完的話,被陸澤南的拳頭截斷了。
我看着眼前的變化,沒什麼情緒。
只想着,這場遊戲還能玩。
陸燼野頂了頂右臉頰,只是還沒等開口,就被陸澤南揪着衣領抵到了車門上。
聲音壓的極低:
「我記得我和你說過,一切到此爲止。」
「誰給你的膽子,還敢開直播。」
陸燼野額角跳了跳,臉上是不再掩藏的乖戾。
卻還是顧及着放低了聲音:
「哥,現在裝君子是不是有點太虛僞了。」
「最開始那場,你也點頭了。不是嗎?」
「那我多開一場,少開一場,有什麼區別。」
「你不是在老爺子的安排下,招呼海市的梁小姐嘛,怎麼突然回來了。」
陸澤南已經壓住了怒氣,鬆開了陸燼野,還替他理了理衣領:
「很好,看來你在國內還是太放縱了。」
「玩鬧時間結束了,陸燼野。」
「你該回去了。」
陸燼野像是被抓住了死穴,背脊繃直:
「陸澤南!」
陸澤南微揚下巴,像是居高臨下,不容違逆的君王:
「你叫我什麼?」
陸燼野咬着牙,下顎繃得極緊。
好一會兒,才泄了氣:
「哥,我求你。」
陸澤南似是氣笑了,掃我一眼:
「爲了一個女人,竟然想回陸家當狗了。」
「你忘了當初你是怎麼求我,讓我想辦法把你送走的了?」
這回陸燼野不吭聲了,看向我許久,隨後垂了頭。
像是某種逃避,以及某種妥協。
陸澤南朝身後打了個手勢,立刻有人打開了不遠處的車門,示意陸燼野上車。
「燼野,人不能既要又要。」
「你要了自由,就不能要另一樣你想要的。」
陸澤南聲音輕幽幽的,像是嘆息。
陸燼野走之前,回頭看向我,手心裏的項鍊最終還是沒送țŭ̀¹出。
項鍊緊緊嵌在他手心,蜿蜒進心臟,成爲一道難以磨滅的傷口。
我正要出聲喊他,手就被人拽住了。
「林冬,你的謊言該結束了。」
陸澤南居高臨下地看着我,眼裏有着我看不懂的情緒。

-15-
我被陸澤南帶進他的私人別墅。
「陸澤南,放開!」
我掙開他的手,恨恨盯着他。
轉身往外走時,被幾個保鏢攔住了去路。
「陸澤南,你想關我?」
我轉身,扯着陸澤南的衣服,將他扯的微微俯下身。
「你想去找誰?」
「陸燼野?」
陸澤南任由我扯着他,眸中情緒翻湧。
我冷冷笑了笑:
「是啊,畢竟我喜歡他嘛。」
陸澤南皺了皺眉,出聲道:
「林冬,我說過了,你的謊言結束了。」
「我找人查過了,七歲那年,陸燼野根本沒給過你蛋糕。」
「你們連眼神的對視都沒有。」
終於查到了啊。
我挑了挑眉,鬆了手:
「所以呢,你想說什麼?」
陸澤南喉結滾了滾,聲音有些啞:
「所以,你那天要告白的人是我,不是他。」
「你的水果糖,平安符都是送給我的,不是他。」
「你喜歡的人,也是我,不是他。」
陸澤南說的很堅定,卻又沒有底氣。
我鬆開他,不屑地替他理了理衣服。
指尖勾着他脖子上的細紅線,將那貼身的平安符勾出。
隨後狠狠一拽,紅線頃刻斷裂。
在陸澤南脖頸處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
我聲音清清冷冷的:
「是啊,可是後來我發現,你不配。」
陸澤南瞳孔緊縮,想搶回我手中的平安符,卻又在看到我手機的剎那停住了動作。
我點開了那個直播軟件。
裏面所有的直播視頻都沒有了。
但陸澤南還是立刻明白了。
背脊繃得很緊。
「你一直都知道?」
我看着他,眼裏一絲柔情也無:
「是,告白之前我就知道了,也知道來的是陸燼野。」
「這不是你點頭的嘛,陸澤南。」
「是你先不要我的喜歡的,你現在又是在幹什麼呢?」
「你明明早就知道我喜歡你,不是你一步步引導我告白,只爲了讓大家看個樂子的嗎?」
「怎麼樣,我的表現可讓你滿意?」

-16-
我步步逼問,陸澤南退無可退,頭低向我,生平第一次放軟了姿態:
「林冬,這件事,我錯了。」
「我向你道歉。」
我笑出了聲,全是對陸澤南的譏諷:
「我不接受,陸澤南。」
「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但我要你的補償。」
陸澤南沒有一絲遲疑:
「好。」
我沒什麼情緒地道:
「我要錢。」
「好。」
陸澤南應聲。
「我以後要拍電影,你繼承陸家後,要投資,預算無上線。」
「好。」
陸澤南對我的要求,都應允。
「最後一個,放我走,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不行。」
陸澤南抬眸看着我,仿若一潭幽水,深不見底。
「你真要關我?」
我聲音揚了些。
陸澤南沉默半響,開口道:
「我不關你,只是想你住在這裏,考試之後你去哪個學校,我就讓人把那個地方的房子收拾好。」
「我只想,能看見你。」
「就像……」
「就像你爸爸和你媽媽那樣?」
我不受控制地出聲。
說完後,屋內頓時寂靜下來。
氣壓都低了下去。
我張着嘴,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後,顫了顫眼睫。
陸澤南父母的隱祕,雖然封了很多人的嘴,但總歸還是有些流言。
陸澤南父親喜歡陸澤南母親,陸母卻不喜歡他。
陸父就把人關了起來。
時刻讓人監視着。
在這樣畸形的愛戀下,陸母選擇從高樓一躍而下。

-17-
陸澤南那一向高傲的脊樑,好似在一點點坍塌。
我恨他,卻也不忍看他這樣。
眼眶澀的發疼,移開了視線。
我本以爲。
到最後,我中傷他,看他和我當初一樣難受,我會感到痛快的。
可最後爲何卻只覺得隱隱作痛。
腦中只有那個矜貴俊朗的男生曾經在陽光綻放下,說着:
「我喜歡冬天。」
「但不知道冬天喜不喜歡我。」
原來,恨一個人最先感受到的是痛苦。
許久之後,我聽見他暗啞的聲音傳來:
「林冬,我們和他們不一樣。」
「他們之間從沒有過愛,我們有的。」
我眨了眨眼,將那酸澀壓下去:
「可是我不喜歡你了,再也不可能喜歡了。」
「這有什麼區別嗎?」
陸澤南俯下身,靠着我的肩頭,像是乞求般:
「林冬,我們還年輕,還有很多時間,你想要什麼我都滿足。」
「只要……你留下來,給我一個機會。」
「我把你的行李都從林家帶來了,你不是想要一個大房間嗎,還有鋼琴,還有花園裏的鞦韆,還有很多很多,我都佈置好了,我陪你看看好嗎。」
「哪裏不喜歡的,我再改。」
我聽着他的話,那都是我寫在日記裏的。
「你看我日記了?」
陸澤南不說話了。
我推開他:
「你這種人真的永遠學不會尊重人,活該沒人愛你。」
愛一個人,彷彿就賦予了他傷害你的權力。
就像當初的我。
和現在的陸澤南。
他眼裏浮現痛楚,呢喃道:
「對不起,以後不會了,我會慢慢改,慢慢學的。」
我再次移開了視線。

-18-
爭吵到最後,說盡了傷人的話。
陸澤南也沒放我出去。
我看着那諾大的房間。
簡直和我日記裏幻想的一模一樣。
從房間的窗戶往外看,一個纏繞着鮮花的鞦韆,正隨着微風輕輕晃動。
衣櫃裏都是按我尺碼買的,五位數,六位數的衣服。
陸澤南像個剛學會走路的孩子,在名爲愛的這條路上,摸索着。
只是,我不再需要了。
愛也是有時差的,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小冬啊,喫飯了。」
吳姨輕輕敲了敲房門。
我打開門,吳姨笑得溫柔:
「小陸不敢來叫你,怕你不喫,就讓我來了。」
吳姨是從小帶陸澤南的,說是管家,不如說是溫柔的長輩。
看着吳姨關切的眼神,拒絕的話卡在喉嚨。
跟着她下了樓。
陸澤南換了西裝,穿着黑色的休閒服坐在沙發上。
聽見動靜,抬頭看向我。
等喫飯時,我發現他還坐在沙發上,眼睛在看書,可那頁書已經很久沒翻動過了。
「他估計是怕他坐過來,你又生氣不喫了。」
吳姨湊到我耳邊,輕聲道。
我握着筷子用了些力,沒再看他,自顧自地喫完了飯。
菜都是我愛喫的,廚師手藝也很好。
等我擦完嘴起身時,陸澤南終於開口了:
「負二層是電影房,你不是喜歡看電影嗎。」
「上課的話,我請了老師過來。」
我沒打算理他,準備走時,他有些急切道:
「我請了蘇木老師過來,以後週末她有時間都會過來。」
「導演不是你和你媽媽的夢想嗎。」
我終於看他了。
蘇木,前段時間剛憑一部《空山》斬獲國內外獎項的導演。
被譽爲橫空出世的天才導演。
我看着他,客氣又疏離:
「謝謝,你真是個好人。」
陸澤南眸子又暗了下去。
一旁的吳姨嘆息着搖了搖頭。

-19-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
蘇木老師基本週末都會來。
「小冬,你真的挺有天分的。」
「可能遺傳我媽媽吧,她以前就是導演系的學生,還拍過幾部小作品,只是很可惜,後來沒能從事這一行。」
「她生前有把她拍攝的作品都刻成了光碟,只是後來壞掉了。」
我笑着和蘇木老師說。
其實是都被繼母偷偷毀掉了。
我當時衝上去對她又抓又咬,然後被關了一星期小黑屋。
林語就是那時候開始一邊哭着道歉,一邊偷偷給我送東西喫的。
「小冬,我很期待你進入這一行,相信你媽媽也很期待。」
「當時小陸來找我好幾次,我才答應來看看。」
「不料,很合我意啊。」
蘇木老師長髮飄揚,神采奕奕,讓我彷彿看到了年輕時導演系的媽媽。
我真心實意地笑了起來。
然後看到了花園角落站着的陸澤南。
我嘴角的笑一點點冷了下去。
移開了視線。
這段時間,陸澤南總會出現在距離我不遠不近的地方。
看我盪鞦韆,看我彈鋼琴,在電影房外面等我看電影,若是我不小心睡着,就將我抱到臥室。
所有的細節,都圍繞着我的喜好來。
喫穿用度。
有天我和吳姨閒聊,隨口說了句,花園裏晚上有點暗了。
當天晚上,在二樓窗戶,我就看見陸澤南一個人在梯子上,給樹挨個兒掛星星燈。
吳姨端着溫水遞給我:
「小冬,以前在林家是不是受委屈了啊。」
我接過水杯:
「吳姨,怎麼想起問這個了?」
吳姨輕聲道:
「之前有一天,小陸去了趟林家,他回來之後,在客廳坐了一晚上。」
「第二天,就開始讓人佈置了。」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是爲你準備的。」
我喝口水,對這件事完全沒印象,那時候我應該沒在家。
陸澤南應該也是那時候進了我的房間,看了我的日記。
眼前突然燈光一閃。
星星燈點綴的花園,彷彿一場仲夏夜之夢。
我看着立身於花園裏的人。
想到了那天鋪滿鮮花的包廂。
如果那天,他是帶着我和一樣的情感,這樣站在包廂內就好了。

-20-
幾天後,S 市迎來了全面暴雨。
我坐在落地窗前看書。
「您不能進去。」
「陸二少,您別爲難我們了。」
我走到門口。
是渾身溼透,衣衫凌亂的陸燼野。
被保鏢攔在外。
見我出來,陸燼野也不和保鏢糾纏,眼眶發紅的看着我:
「林冬,我哥把你關起來了是不是?」
我看着他,淡淡道:
「是。」
陸燼野像鬆了口氣似的,急切道:
「林冬,你想不想走,我馬上要被送出國了,你想走的話,我不計一切代價也帶你Ţů⁼走。」
我看着他跑出來都狼狽的不行的樣子,輕輕笑了,說:
「好啊。」
陸燼野眼睛亮了一瞬,卻又在我後面的話裏暗淡下去。
「那你就是在做夢,陸燼野。」
「遊戲結束了。」
「你出局了。」
我笑容在漸漸擴大,露出一絲殘忍的意味。
陸燼野愣在原地,雨水接連不斷地打在他身上:
「什麼意思?」
我眼裏帶着嘲諷:
「陸澤南沒告訴你嗎?你的那些直播,我從一開始就知道。」
「所以,從告白開始,到那三天裏對你的好,都是一場騙局。」
「你沒有給過我什麼蛋糕,我也從來沒喜歡過你。」
「我做那些,只是想報復你。」
「畢竟,這場騙局是由你和陸澤南開始的,不是嗎。」
陸燼野聲音裏帶着顫抖:
「你……你全都知道?」
我點了點頭:
「是啊,所以你和陸澤南都在做什麼春秋大夢呢,怎麼還會幻想着被人愛啊。」
「真是可笑。」
陸燼野站在雨裏,像是垂了頭的傲枝:
「你恨我們。」
我又笑了:
「你錯了,陸燼野,我不恨你。」
「恨一個人也是需要情感和力氣的。」
「我只是討厭,不,是厭惡你。」
「但隨着我報復回去後,我對你就沒有一絲額外的情緒了,只是不想再看見你,僅此而已。」
「滾吧。」
說完最後一句,我準備轉身進屋,又聽見陸燼野大聲問道:
「那陸澤南呢?你恨他嗎?」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我恨他,你們所有人裏,我最恨他。」
「所以,我絕對絕對,不會原諒他。」
遠處傳來雷鳴,雨水被風吹的朝側方飛斜。
我似是有感應般,側頭看去。
陸澤南撐着一把黑傘,長身玉立。
卻透着股經年難消的悲慟。

-21-
陸燼野又被帶走了。
走之前,他紅着眼向我道歉。
字字誠懇。
我卻只覺好笑。
上位者下高臺,成爲愛裏的乞求者。
卻是因爲最開始不懂珍惜。
陸澤南將傘遞給一旁的保鏢,取過吳姨手裏的外套披到我身上:
「外面涼,進去吧。」
「別生病了。」
我知道他聽見了。
可他卻裝聽不見。
陸澤南那一句「別生病了」彷彿一語成讖。
那天之後。
我高燒不退。
家庭醫生來了一趟又一趟。
陸澤南每天陪在我牀邊。
替我揉着因打針青紫的手背。
這天,他一如既往拿藥餵我,我移開臉。
陸澤南聲音輕的不能再輕:
「把藥喫了,很快就好了。」
我悶聲咳了咳:
「陸澤南,你真要走到你父母那一步嗎?」
我看見他手顫抖了一瞬,隨後沉默着替我順着背:
「不會的,林冬,之前是我錯了,我那時候不知道什麼是愛,甚至對於愛是輕視的,鄙夷的。」
「所以,犯下大錯。」
「我現在在學了,我真的在學怎麼愛一個人了。」
「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我看着柔軟的被子,低聲重複道:
「陸澤南,你真要走到你父母那一步嗎?」
房間內明明暖氣四溢。
可偏偏讓人感受不到暖意。
無聲許久後,陸澤南終於開口了:
「等你……等你病好了,我就放你走。」
得了答案,我啓脣回道:
「好,但在此之前,我要見林語,我有東西要給她。」
我終於重新看陸澤南。
卻被他泛紅的眼眶刺得生疼,像是順着血管痛進了四肢百骸。

-22-
陸澤南按照約定,把林語帶到了我面前。
隨後關上了門。
「姐,你沒事吧?」
「怎麼病成這樣?」
林語坐到我牀邊,眼裏有着擔心。
我看着她。
想起當初我被趕出主臥時,她和繼母說,不想和我搶任何東西。
被打了一巴掌。
後面她不敢說了,但總會默默地給我抱來被子,給我買很多溫馨的家居用品。
會在王姨做好喫的糕點時,偷偷給我藏幾塊。
在晚上,敲響我的傭人房。
我們感情很複雜。
我怨過她,她彌補我。
我想親近她,她又因愧疚小心翼翼。
父親常年不在家,他在外面還有很多女人。
他不愛任何一個女人,也不愛任何一個孩子。
所以,我和林語就像大宅裏的兩隻雛鳥。
沒有血緣,卻相互依偎。
有一年,我電影相關的書被繼母發現,撕了個稀碎。
是林語偷偷撿起來粘好,在晚上送到我的傭人房。
當時林語坐在地上,靠着牆說:
「姐,我不喜歡這裏,我和你都是那個男人的資源。」
「他不愛我們,卻想掌控我,將我們溺死在這潭死水裏。」
我沒說話,只是翻着那被仔細貼好的書。
「姐,你想當導演?」
林語眼睛亮亮的看着我。
我點了點頭。
林語嘆了口氣:
「有夢想真好,不像我,不知道喜歡什麼,不知道想幹什麼,學什麼都學不好,那首鋼琴曲,你早就會了,可我就是學不會。」
我接着她的話,輕輕道:
「嗯,然後你媽媽就不准我再碰鋼琴了。」
一句話,林語臉就紅了,頭埋進膝蓋裏,不再吭聲。
我笑了笑:
「不關你的事。」
林語還是不說話。
我摸着那書,輕聲道:
「林語,要不,以後你來演戲吧,說不定我們以後還有機會合作。」
林語一下抬了頭,雙眼亮的像星星一樣:
「真的?好啊,我要演戲。」
現在,雛鳥終於可以開始揮動翅膀了。

-23-
我回了神。
朝她招手,等她湊近了,我壓低聲音道:
「我給你的賬戶轉了一筆錢,大概是 170 萬。」
是那三天結果的獎金。
陸澤南知道那個賬戶是我,但並未說什麼做什麼。
我從中劃了一筆出來,轉到了林語的私人賬戶上。
我抓着她的手,制止她的激動:
「你不是想飛出林家嗎,不是想以後學表演嗎。」
「都可以實現了。」
林語愣了愣,終於反應過來:
「那個直播,那個賬戶是你?」
我點了點頭。
想着之前林語剛看到直播時,還來問過我,我並未多說,只讓她別擔心。
察覺林語不好意思要那筆錢,我打斷了她脫口而出的話:
「我自己留了的。」
而且陸澤南也給了我一大筆錢。
「但你要幫我辦一件事,你找人偷偷給陸老先生遞個信,就把我和陸澤南目前的情況告訴他。」
我這兩句說得極輕。
林語眨着眼睛,最終什麼也沒問,只是重重點了頭。

-24-
送走林語後,陸澤南和往常一樣給我喂藥喂糖。
他什麼也沒問。
他好像真的在慢慢學着尊重。
我安靜的等待着。
兩天後,陸澤南接了通電話出門了。
我坐在客廳,從下午等到深夜。
陸澤南帶着夜色的寒氣回來了。
他看着我,眸中是壓抑和隱忍。
對視良久,他極輕地嘆了口氣,取過沙發上的毛毯走到我身前蹲下:
「怎麼毯子也不蓋,衣服也不多穿點。」
「喫飯了嗎?」
「今天的藥按時喫了嗎?」
我手搭在毯子上,與他的手不過咫尺:
「陸澤南。」
「我明天就走。」
「行李我已經收拾好了。」
陸澤南下顎繃得極緊。
時間一分一秒過。
陸澤南似是再也忍不住,起身捂着眼好一會兒,纔看向我:
「林冬,我已經答應放你走了,你現在還在生病。」
「爲什麼還要去找老爺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出事。」
「你不相信我嗎?」
說完,陸澤南才後知後覺意識到,悲涼地笑了起來:
「林冬,你早就想到了。」
「你料到我不會讓你有一點事,然後老爺子就可以用你來威脅我,我也就沒辦法再靠近你。」
「不對,你是從知道告白直播那一天開始,就有這個計劃了吧。」
「得到想要的,報復該報復的,最後全身而退。」
我也笑了起來:
「這反應纔是聰明的陸澤南啊。」
「不過這個計劃也有風險,我也是在賭。」
「賭你最後的感情有多濃,很明顯,我贏了。」
陸澤南和我對視着,仿若身份互換。
高高在上的那一方,由他變成我。
卑微求愛的那一方,由我變成他。
我愛過陸澤南。
陸澤南也愛過我。
只是,我們沒有相愛過。
陸澤南站在諾大的客廳,卻像深陷沼澤般,無力掙扎。
就在我起身準備回房間時,陸澤南帶着疲憊的聲音響起:
「離開之前,平安符,能不能……還給我。」
我抬起頭,看向他,輕輕開口:
「不行,那是我跪地磕頭求來的,不真心的人沒資格戴。」
我一步步踏上階梯,彷彿重獲新生。
陸澤南站在原地,彷彿泥足深陷,自我溺斃。

-25-
這一晚我睡的並不踏實。
夢裏,我感覺額頭落下了輕輕一吻。
還伴隨着一些溼意。
像是誰的眼淚。
清晨,我推着行李出門。
看見了眼裏佈滿血絲的陸澤南。
他沉默着接過我的箱子:
「我送你去機場。」
「放心,你要去哪裏,我沒有調查。」
我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按住了落在心口的平安符。
車內,一路無話。
一直到機場外,陸澤南替我拿下行李,輕聲道:
「錢不夠用的話,給我打電話,不想給我打,就給吳姨打。」
我聽着他的話,沒出聲。
陸澤南給我的那筆錢,下輩子都夠用了。
他的話還在繼續:
「吳姨她很喜歡你,今天她都沒敢來送你,怕會掉眼淚。」
「在外面,受了委屈,也給我……也給吳姨打電話。」
「要喫好,睡好,開心。」
「答應你的事,我會做到,你以後的電影,我不會出面,但公司會投資。」
「希望有一天,你會成爲林大導演。」
我看着他,對他露出了許久不曾有的笑容:
「再見,陸澤南。」
再見,陸澤南。

-26-
我轉學到了媽媽的老家。
漸漸與曾經的一切拉開了距離。
只是那平安符一直被我戴在身上。
後來考上了電影學院。
認識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畢業這天,我去了趟陵園,媽媽生前的照片笑容溫柔。
我席地而坐:
「媽,我畢業了,你女兒以後會是大導演的。」
「媽,我長大了,很健康,每天都有喫好,睡好。」
時間飛逝。
畢業四年。
我在片場遇到了做完妝造的林語。
這是蘇木老師的新電影拍攝。
我來觀摩學習。
林語雖是小女配,但也是大製作裏的。
林家因爲陸家的針對,資金鍊開始斷裂。
爸爸因爲這個事每天求爺爺告奶奶。
給我和林語都打過電話。
我們都沒接。
繼母的那個孩子後來還是沒有保住。
休息間隙,蘇木老師喝了口咖啡:
「小冬,你還和小陸有聯繫嗎?」
我杯裏的冰塊「咔噠」一聲掉落到杯底。
我愣了愣,搖頭。
蘇木老師並不清楚我和陸澤南的事情,只以爲那時我們在談戀愛。
瞧着我的反應,蘇木老師岔開了話題:
「小冬,你那部電影什麼時候上映?」
我握着杯子,答道:
「大年初一。」
隨後,思緒便一點點沉了下去。

-27-
回到家後,我下意識地打開衣帽間最裏的櫃子。
裏面掛着件昂貴的羊毛大衣。
這些年我買了很多貴的大衣,但這件一直沒穿也沒扔。
這是從 S 市走後,打開箱子發現的。
不知道陸澤南什麼時候放的。
套了防塵袋。
這是陸澤南給我買的那些衣服裏,我唯一穿過的一件。
但那天從箱子裏拿出來,我就一直掛着。
我摸着那防塵袋。
忽然腦中湧起一個念頭,將那大衣拿了出來。
一個小小的 u 盤從衣兜裏掉了出來。
我撿起,深吸兩口氣,插上電腦。
文件名爲:
「冬天」
點開後, 是一整列我媽媽生前拍的小作品。
有些我自己都沒找到過。
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的。
再往下滑,一個名爲「生日」的視頻將我吸引。
點開後。
我媽媽的臉出現在視頻裏,和我記憶裏的一模一樣。
「今天, 我的寶寶出生啦,因爲是冬天, 所以你就叫林冬吧。」
「不要嫌媽媽取名簡單,這名字越簡單越好養活。」
……
接着往下,是每一年的生日。
「今天,我的冬天寶寶一歲啦, 生日快樂,小冬天,希望你能平安健康,長命百歲,萬事順遂。」
「今天,我的冬天寶寶兩歲啦……」
那年,我媽媽所有視頻被繼母毀掉後。
我憑着記憶, 將那些能記住的話寫在了紙上。
後來這張紙,被我貼在了日記本里。
彷彿看見那些文字,就能看到媽媽的音容笑貌。
而如今,它們被陸澤南利用科技修復還原。
被藏在最深處。
如今才得以發現。
這些年,我總是會看到關於他的消息。
聽到關於他的議論。
聽到他訂婚的消息。
聽到他進入耀安集團。
聽到他全面接手耀安。
聽到他解除婚約。
他也一直遵ṱṻ₁守着當初的承諾。
我的電影, 陸家確實無預算上線的投資。
電影開拍時,就不斷有咖啡, 飲料, 營養均衡的便當給全劇組送來。
都是陸家旗下的公司。
殺青那天, 下了很大的雪。
我在歡聲笑語中,看見漫天雪幕中, 遠遠站了一個人。
在我視線看過去時,他又轉了身, 無聲離開。
就像他那時說的。
他在學着尊重, 學着不再出現和打擾。

-28-
大年初一這天, 我戴着口罩坐在電影院裏。
看着自己的首部電影拉開序幕。
有笑有淚。
反響還不錯。
我也隨着衆人的笑,緩緩勾起嘴角。
片尾曲響起時, 大家起身離開。
燈光咋亮。
我看着那滾動的屏幕,朝着空中問道:
「感覺怎麼樣?媽媽。」
人潮湧動中,一縷微風穿過人羣,撩動我的耳發。
似是溫柔的鼓勵。
我起身, 笑道:
「沒讓您失望, 真是太開心了。」
走出電影院時, 雪花紛紛飄落。
S 市的初雪, 來了。
行人往來間, 我看向不遠處站在電子大屏幕下, 抬頭的男人。
他好像又瘦了些。
瞧着也是剛從影院出來。
或許和我在一個影廳。
我們坐在彼此看不見的地方。
雪落在那張精緻的側臉,像是貪戀的親吻。
他看了許久,終於緩緩一笑。
我抬頭看去, 是我的電影海報。
我手覆上胸口,那平安符好像又在灼灼燃燒。
片刻後,我轉身,和他反方向。
漸行漸遠。
我說過不再喜歡, 不會原諒。
可他卻好像一直在等待。
就像那年在別墅。
我一步步踏上臺階,奔向自由。
而他則停留原地,畫地爲牢。
那個曾在陽光下說喜歡夏天的少女。
已經自由地奔向了屬於她的盛夏。
而那個曾在陽光下說喜歡冬天的少年。
最終也被困在了冬天。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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