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新擺了一家煎餅推車,攤煎餅的小哥長得特別帥。
可惜,餅卻攤得四分五裂,慘不忍睹……
我看不下去,接過鏟子,隨便調侃了句。
「小哥,你該不會是臥底警察……」
話還沒說完,粉頭白麪的小哥一把捂住我的嘴。
「來客人了。」陳緒把我攬到懷裏,親暱地稱呼我,「媳婦兒。」
-1-
我叫鄭容容,碩士畢業後找不到工作,姑媽叫我去她的炸雞店打臨時工。
原本路過煎餅推車的招牌時,我是很猶豫的。
八塊錢一個基礎版,還只包素菜。
買一個煎餅,我得多炸半小時的雞。
可無奈煎餅小哥長得特別帥,粉頭白麪,劍眉星目。
深邃的眼神沿着街角掃,這一掃,就掃進了我的心裏。
對上眼的那一刻,我心裏的小人就開始瘋狂吶喊:我要爲帥哥花錢!我要爲帥哥通宵炸雞!
面上卻強裝冷靜,「一個基礎版。」
煎餅小哥聞言,劍眉一蹙,顯然不太開心。
我咬咬牙,「再加一個玉米腸。」
小哥掀了掀眼皮看我一眼,嘴角耷拉着,顯然還是很不滿。
明白,錢沒花到位。
我拍了拍手機,「得,有啥菜全給我加上,姐有的是 w。」
有一瞬,我覺得自己買個煎餅,買出了周幽王爲博褒姒一笑,烽火戲諸侯的氣派。
小哥額前青筋亂跳,「你沒事兒吧?」
呀哈,還是個冷美人。
索性我也不說話了,看着他給我攤煎餅。
一坨麪糊甩下去,我就有預感大事不妙。
等打完雞蛋放完料,餅鐺上像是被外星飛船轟炸過似的。
餅骸四分五裂,慘不忍睹,肉還是生的。
一瞬,我欲哭無淚,「嗚嗚,你要不要看看你在幹什麼呀。」
爲了你這一個破餅,我可是得多站兩個小時,多炸兩個小時的雞啊。
小哥也不太好意思,摸了摸鼻子。
他手忙腳亂地把攤糊的部分鏟去,一着急,鼻尖冒出細小的汗珠。
好一會兒,才把殘局收拾乾淨。
重新倒上油後,卻不敢輕舉妄動。
小哥看着我,一臉爲難,欲言又止,「要不……你自己來?」
我接受到求救信號,呲溜一下從煎餅攤檔板下頭鑽進去,輕車熟路地接過麪糊勺。
輕輕一掂一抹,一個滿分煎餅絲滑地躍然鐺上。
明顯給小哥看愣住了。
打蛋撒蔥,翻面塗醬,一氣呵成。
鏟子把煎餅利落地一分,大功告成。
「小哥,你該不會是臥底警察……」
攤煎餅攤得稀爛。
話還沒說完,粉頭白麪的小哥一把捂住我的嘴。
煎餅的香氣四散開來,吸引了過路人的注意。
幾個露着大花臂的大哥停在攤前,壯碩的身體徹底擋住光線,投下一道陰影。
「來客人了。」
小哥把我攬到懷裏,親暱地稱呼我,「媳婦兒,愣着幹嘛?」
-2-
我攤餅,小哥幫我打雞蛋,偶爾一不小心還會把雞蛋殼打進麪餅裏。
我都趁人不注意,偷偷挑掉。
他嗓音很沉,又有些沙啞。
管我叫一聲媳婦兒,我的腿都發軟。
後來又覺得,這便宜不佔白不佔,也厚着臉皮,順杆兒爬,「老公,扯個袋子……」
惹得小哥也背脊一涼。
等客人全部走光後,他把我拉到角落,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證。
陳緒,照片裏的他穿着警服,笑得陽光清爽。
和前頭那個面對煎餅鐺一臉苦大仇深的人,好像不是同一個人。
「媳婦兒……不是……」他有些嘴瓢,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耳尖都紅了。
「同志,希望你配合我的工作。」
陳緒在臥底一夥罪犯,剛剛來的一夥人裏,恰好有他布控的重點目標。
爲了不暴露身份,他纔不得已,臨時決定將我拉下水。
我微微一愣,意識到他所說的配合,可能不是一天兩天能完成的事ƭů₅兒。
「危……危險嗎?」
陳緒聞言,眉頭蹙得更緊,「我不能向你保證絕對的安全。」
「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的是,危險來臨的時候,我一定會擋在你前面。」
他說那話的時候很認真很懇切,眼裏像點亮了熠熠的火光。
我不自覺就張口,說了聲「好。」
-3-
戀愛腦是沒得治的。
很快,我就付出了代價。
接下來的一週,我每天都累得像條狗一樣。
天沒亮陪陳緒出攤,煎餅攤收完工就去炸雞店開工,炸雞店收工去煎餅攤開工。
當然,陳緒會給我開工資,我在煎餅攤的時薪,是姑媽炸雞店的兩倍。
陳緒,人民好警察,我的好金主爸爸。
我想教陳緒攤煎餅,這樣我也能輕鬆點。
可陳緒完完全全就是一個料理白癡。
不是弄錯順序,就是弄錯材料,半個鐘頭攤不出一個餅。
果然,上帝並非偏愛帥哥。
至少陳緒料理技能的這道門,被上帝焊得死死的。
而且越接觸,越覺得陳緒有點傻白甜。
一天路上沒什麼人,他跑到對面街角給我買夜宵。
一路興沖沖掂回來的,是炸雞。
我一臉無奈,「陳哥,你忘了你媳婦兒白天是幹啥的嗎?」
熟絡了以後,陳緒也不再高冷,布控人員沒有出現的時候,也會和我聊聊天。
他說他從警校畢業沒兩年,這是他第一次出外勤。
我看過他的警官證,比我還小兩歲。
但是他讓我叫他陳哥。
可能在他的認知裏,我這個炸雞小妹,是高中沒念完就輟學出來闖蕩打工的。
他還語重心長地教導我,要好好唸書,準備專升本考試。
嗚嗚,明明你的媳婦已經拿到工學碩士學位證了啦。
我沒有說明,只是覺得他對我說教的樣子特別可愛。
就像他給我買炸雞當夜宵。
犯傻之後,對着我笑得憨憨的,也特別反差,特別可愛。
這天夜裏,煎餅攤前排隊的人還挺多。
陳緒的目標人物也在其中,他始終注意力集中,盯着布控對象的一舉一動。
這個時候,路邊一輛城管的車,停了下來。
花臂大哥派來的小弟在排隊買煎餅,陳緒還在盯梢,沒注意城管已經走到了面前。
我警覺出不對,一腳踢出煎餅攤的輪子,扯了扯陳緒的袖子,「跑啊。」
陳緒回看我,一臉懵逼。
「城管來了,跑啊!」
我顧不上扭捏,拉着陳緒往小巷子裏鑽。
陳緒起先還推着車,後來連車都不要了,撇在路邊,抓住我的手,撒丫子就跑。
「喂!我給了錢的!」
「喂!你們站住!」
夜風喧囂,他牽着我跑在前頭,手心微微的涔溼。
我的鼻尖可以聞到他頭髮上,若有若無的白茶香味。
他側過頭,風揚起他的發,下頜的輪廓線好看分明。
一瞬,我的心狠狠地動了一下。
身後,花臂大哥的小弟和城管還在窮追不捨。
眼看無路可走,陳緒一把抱住我,鑽進了橋下的窟窿裏。
窟窿狹小,我們兩個縮在裏頭,嚴絲合縫,腿並腿,肩貼肩。
我常年不運動,眼下這一趟,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窩在橋洞裏不停地喘。
陳緒一臉不好意思,側過了臉,「你……別喘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
喘氣咋了,吸你的氧了?
我一低頭,發現自己的胸就挨着陳緒,而陳緒的臉,已經紅得能滴血了。
我也尷尬Ṭüₑ扭頭,像只鵪鶉。
陳緒掙扎着要轉過身去,橋上恰好有人跑過,橋洞壁上鬆動的石頭砸了下來。
我來不及驚呼,陳緒眼疾手快地把我撈進懷裏。
結果,那掉下來的石頭全砸在了他的後背和後腦勺上。
嗚嗚,看着好疼啊,頭頂都一片灰白了。
我心疼地去摸陳緒的頭,陳緒卻捏住了我的手,稍稍一愣後,向我作了個噤聲的手勢。
隨後,不及我反應,俯身貼了下來。
溫熱的鼻息散在頸間,我半張着嘴。心口的跳動震耳欲聾。
冷靜,鄭容容,冷靜。
帥哥而已嘛,見過的,小場面,小場面。
對照我,陳緒顯然沒有情緒心猿意馬,神經緊繃地把耳朵貼在橋洞的壁上。
橋上的人腳步停了下來,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老大,應該沒問題。」
「可以,我聯繫花蛇接頭。」
-4-
城管是花臂大哥那幫人故意叫來的。
花臂大哥非常警覺,發現有不熟知的人踏入自己的領地,擔心交易地點和接頭對象已經暴露,這才故意打了城管電話。
目的是試探我們這對新來的小夫妻,是不是臥底警察。
如果像陳緒那樣,看到城管都不知道要跑,我們鐵定就直接暴露了。
陳緒的領導找機會見了我一面,張口閉口,誇我機靈。
「小陳,這姑娘你哪兒找着的,機靈慘了。」
我笑笑,不好意思。
陳緒卻沒有接茬,今天的他,顯得出奇的沉默。
好一會兒,他走到了領導面前。
「領導,能不能另外再調派點人手?」許是想到昨夜情況的危急,陳緒心有餘悸,「花蛇已經露面了,小鄭也應該功成身退了吧。」
領導頓了頓,思量了一會兒,「現在不是調換人員的最好時機。」
「小鄭她畢竟是個女孩子,萬一又發生像昨天晚上一樣的情況,我怕……」
好端端的,我都沒打退堂鼓,陳緒怎麼打起退堂鼓了。
「現在可是最關鍵的時候,領導都說不能放鬆警惕,」我捅了他一下,示意他閉嘴,「而且你之前不是說,會保護我嗎?」
「花蛇露面,比昨晚更危險的情況還會接連發生,他們都是窮兇極惡的人,如果我又沒有通過試煉……」
陳緒也是第一次接外勤任務的新人。
昨天的試探,不僅讓他意識到自己之前的過度自信,他也擔心,會讓我做出無謂的犧牲。
我倒覺得他是反應過度,不在意地笑笑,「領導都誇我機靈啦,更何況我都不擔心我自己,你好端端的,瞎擔心什麼……」
我毫不在意的態度激怒了陳緒,陳緒對着我,情緒有些失控,「我當然擔心你!」
看着我的眼神誠摯而炙烈。
-5-
窗外連綿的雨,路上沒什麼人,炸雞店的生意堪稱慘淡。
我坐在位子上百無聊賴,嘆出今天的第一百聲氣。
潛伏任務暫告一段落,陳緒不希望我再涉險,婉拒了我要去幫忙的好意。
陳緒的領導也批准了。
陳緒給我結了工資,又多給了我一千塊錢。
叮囑我年紀輕輕再讀點書,不要這麼早就出來闖社會。
「你說的擔心我,是什麼意思?」那天,他趕我走,我沒忍住湊上去,直球發問。
「陳緒,你是不是喜歡我?」
「胡說什麼。」陳緒蹙着眉,最後卻也沒衝我發火,寬大的手掌一把按下我不安分的小腦袋。
「你還是個小妹妹。」
妹妹你個頭,我哪裏像妹妹了。
陳緒說,因爲是他把我拉下水的,所以,如果我出事,他會良心不安。
這就是他擔心我的理由,全部理由。
我看着手機上,和陳緒的聊天框,上一次結束通話,還是一週前。
打電話過去,怕打擾他的任務。
不打電話,見不到他我又想他,只好一個人窩在店裏,一聲接一聲的嘆氣。
輾轉難安的時候,門鈴響了。
一個長得有點像彌勒佛,年紀估摸四五十歲上下的中年大叔走了進來,他先坐下,對我笑。
我微微點頭致意。
「小姑娘新來的?」大叔翻了翻菜單,又放下了,「之前來沒見過你。」
我笑,「大叔還是常客?」
彌勒佛大叔姓趙,是我姑媽的小學同學,經常照顧炸雞店的生意,談起姑媽時,他的眼裏過分的熱絡。
「凹,容容啊,那鄭姐倒是和我提過,你在讀那個什麼……博士是吧,畢業了?」
我笑着糾正,「碩士剛畢業,博士我可不念,再念就禿頭了。」
大叔又和我閒聊了會兒,誇我聰明,不會禿頭。
「趙大叔喫點啥?」
大叔搖了搖頭,說是要等會兒人。
我也沒放心上,轉身進了備貨間。
不一會兒,大概是大叔要等的人到了,大叔掃碼點了十份蜂蜜芥末炸雞外帶。
等我炸完出鍋的時候,大廳傳來一聲驚疑。
我回過頭,發現聲音的源頭,是坐在彌勒佛大叔對面的一張熟面孔。
正是經常幫花臂大哥買煎餅的跑腿小弟。
小弟顯然也看到了我,站起身來打量着我,一臉狐疑,「你……你不是那個街ẗŭ̀⁼口攤煎餅的嗎?」
「你在炸雞店幹什麼?」
他連聲地問,眼裏的疑慮和不安,也越來越深。
我一愣,很快反應過來。
「煎餅攤是我老公在做,我平時在炸雞店打工,有空的時候就會去幫幫忙……」
好死不死,彌勒佛大叔和小弟是一夥的,也湊了過來。
聽到我叫陳緒老公,眼裏露出驚訝,「容容,你這剛畢業就結婚啦?!」
小弟猛地回過頭來,一臉警惕,一隻手已經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準備着報信。
「啊對。」我腦子也轉得飛快,安撫住小弟。
「我和我老公是……小學同學!對,小學同學……」
「他學習不好很早就不念了,我看他成天遊手好閒,就叫他支個煎餅攤,我們兩口子賣。」談到陳緒的煎餅,我不由自主地就擺出一臉嫌棄,「就是他特別笨,怎麼教都學不會,一個煎餅攤得稀爛,叫他一個人擺攤,不賠都算好了,去給他幫個忙差點沒給我氣死……」
「前陣子不是碰上城管了嗎,又和我鬧脾氣!我也懶得理他……」我狀似不在意,背過身從抽屜裏拿出十盒蜂蜜芥末醬,手卻藏在袋子底下,不停地打擺子。
心裏不停默唸着,別問了別問了。
再問下去就真的要穿幫了。
可是,小弟不死心,還要不依不饒地追問。
好在彌勒佛大叔攔住了他。
大叔接過了我的炸雞,對着我,憨然一笑。
「容容,你們這樣挺好的。」他一笑起來,眉眼皺在一起更像彌勒佛了,顯得格外慈祥。
「年少夫妻嘛,不就是吵吵鬧鬧過後,你讓讓他,他讓讓你。」
要走出門的時候,他站在雨中,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嘴邊還在重複,「年少夫妻……多好啊。」
-6-
外頭下着雨,我給了大叔一把炸雞店的傘,還告訴他,不用還回來了。
大叔一臉感激。
等他走遠,我就撥通了陳緒的電話。
傘上印着炸雞店特有的 logo,特別顯眼,他們警隊的人在附近街區布控,很快能趕到。
這樣,即使不把自己置於險地,也可以多多少少幫到他們一些吧。
自從轉賬後一週,我都沒有和陳緒聯繫。
再撥通他的電話的那一刻,我覺得壓在心裏的石頭,像是被挪開了。
突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陳緒聽我說完經過,顯然也有些緊張,聲線一直繃着,「你有沒有怎麼樣?」
我在電話這頭,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突然想到,這樣搖頭,他也看不到。
就笑出了聲,「沒有。」
「你笑什麼?」陳緒清了清嗓子,又擺出陳哥的嚴肅說教姿態,「鄭容容,你不要覺得好玩,這幫人涉黑涉惡,都是有過案底,犯過大事的人……」
我卻叫停了他的說教,「喂,陳緒。」
窗外的雨好像停了,陽光穿透雲層,從落地窗灑了進來,映在我的臉上。
雨過天晴,是個好天。
我一字一頓地問他,「你什麼時候有空呀?」
陳緒一愣,對面傳來幾聲ṱű̂⁷陰陽怪氣的揶揄。
「小陳,你打個電話,臉怎麼這麼紅啊——」
「哎喲,該不是千年鐵樹要開花談對象了吧?」
「人家姑娘問你什麼時候有空呢,你倒是說話呀……」
只聽得陳緒那邊很亂,一串凌亂腳步聲後,又驟然靜了下來。
陳緒趕走了周圍的人,才壓低聲音,軟着調子問我,「怎麼了?」
「請我喫個飯吧。」我勾起脣角,「我有點點想你。」
-7-
陳緒說,最晚下週六,他一直在跟的案子能有結果。
所以,我們約在了下週週日上午見面。
上午見面,還挺奇怪的。
不過他說,他來安排就好。
我便也不瞎操心了,滿心歡喜的期待着見面。
我本來打算這周都早點閉店,回家敷個面膜泡個澡,好爲下週的約會提前做準備。
剛要關門,結果姑媽旅遊提前回來了。
帶着一大幫穿得花紅柳綠的阿姨大叔,把炸雞店擠得水泄不通。
姑媽闊氣地請大學老同學喫炸雞。
我則像被壓榨的辛苦勞工,孤零零地杵在廚房間炸雞。
滾燙的油鍋炸的是雞嗎?
不,炸的是我爲愛撕扯煎熬的心。
我有預感,姑媽回來,我這禮拜又少不了加班。
下週約會的時候,我的臉會比這鍋上校雞塊還要黃。
「容容,十桌加六份雞塊……」
嗚嗚,大叔們好能喫。
都快晚上十一二點了,阿姨大叔還沒有要散的意思,我打開後門倒廚餘垃圾。
夜色中一團黑影,蜷縮在垃圾桶邊上瑟瑟發抖。
湊近一些才發現,是個男人,受了傷,還能聞到他身上散發出來濃烈的血腥味。
「喂,你還好嗎?」
聽到我的聲音,男人猛地一怔。
黑色衝鋒衣的帽子下,是陳緒那張比月光還蒼白的臉。
他捂着肩膀,血汩汩地從指縫中流了出來。
-8-
我掏出冰櫃裏所有提前解凍好的雞和雞塊,把陳緒的血衣,墊在了最裏頭。
隨後,不顧他的反對,替他套上了深色的工作服和橡膠手套。
失血過多,他的臉白得像張紙一樣,可他還在不停地說要走,「會……會連累你。」
我再也顧不上別的,踮起腳,狠狠地啃了他的嘴一口。
他整個人都僵在原地,也終於安分下來了。
水池裏沖掉的都是他的血,觸目驚心。
我心裏慌得厲害,眼淚胡亂地落。
「陳緒,你相信我,我不會讓你有事,也不會讓自己有事……」
「你相信我,好不好?」
好一會兒,他的喉頭上下滾動。
「好,我相信你。」寬大的手掌輕輕地摸了摸我的後腦勺,眼裏全是疼惜,「容容,不要哭。」
小混混衝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場景。
我紅着眼睛哭,姑媽和好幾個大叔來攔我,都攔不住。
我對着陳緒拳打腳踢,「擺了個煎餅攤容易嗎?東西全被城管繳了,你還出去賭——」
「讓你剁個雞,你這麼多牢騷,你要掰是吧,那我們就掰啊,掰就掰,誰怕誰啊?!」
姑媽拉開我,「容容,你有話好好說,這麼大脾氣做什麼——」
「店裏生意這麼忙,你一天天的,給我找麻煩,給我找麻煩……」
陳緒垂着頭站在角落,任由我撒潑打滾。
等那幾個混混衝進來的時候,下意識地一把摟住了我。
從開始到結束,都沒有忘記自己的那句承諾。
「危險來臨的時候,我會擋在你前面。」
我心坎一軟,回過頭語氣卻厲,「看什麼?!沒見過兩口子吵架啊!」
大叔們把我和陳緒圍在廚房間小角落裏,佯裝勸架,實則是爲了隔開幾個混混的視線。
我縮在陳緒的胸前,能夠聽到他胸膛的心跳,震耳欲聾。
我想安慰他。
陳緒,別擔心。
可最後,也只是把他的手握得更緊。
小混混面面相覷,最後什麼都沒說得又退了出去。
-9-
花臂大哥們原本定在下週的交易時間突然提前,陳緒爲了蒐集證據,孤身涉險。
七十公分的西瓜刀,砍到肩上的時候,都能看到森然的白骨。
可他還是想都不想地衝了進去。
光輝的人民警察形象,讓我很難和眼前這個跳着腳臥在牀上嗑瓜子的人聯繫在一起。
見我來了,陳緒一個鯉魚打挺坐直起身,做出一副老陳哥的姿態。
「你……你今天怎麼不上班?」
「老公都住院了,我還有心思炸雞嗎?」我笑着打趣,每次看陳緒被我的調笑弄得臉紅,我都格外有成就感。
「我說,你一個小丫頭片子,成天老公老公的,也不知道害臊。」陳緒清了清嗓子,面色紅潤,「咳,頂多,叫個男朋友還差不多。」
我還沒說什麼,陳緒就不好意思了,穿拖鞋下牀,「你坐着,我去給你洗個蘋果。」
好像完全忘記了,自己纔是真正的病人。
我截住他,一臉壞笑,「叫男朋友是什麼意思啊。」
「什麼……什麼意思?」陳緒別開臉,「聽不懂就算了。」
我沉下臉,讓開了路。
「好啊。那就算了。」
陳緒很喫這套。
我若進,他便退,我若退,他便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怎,怎麼能算了……」陳緒傻在原地,眼裏閃過一絲焦躁的懊悔,「鄭容容,你親也親了,摟也摟了……」
我踮起腳,蜻蜓點水地吻在他的脣瓣上。
「那賠給你,扯平。」
我佔完便宜就跑,卻被他一把撈進懷裏。
事實證明,耍流氓就要見好就收。
陳緒一手箍着我的後腰,眼尾被激得泛起點點的紅,充滿佔有意味的吻肆虐,彷彿要榨乾我胸腔的空氣。
我站不穩,伸手攬住他的頸,由着這個吻,回味悠長,難捨難分。
直到門口一聲來自中年男人的輕咳。
我猛地一個激靈,回頭看去。
一對中年夫婦正站在門口,目瞪口呆地望着我們。
-10-
陳緒牽着我的手,大大方方地和他爸媽介紹我。
完全沒有任何受到被爸媽撞破激吻現場的影響。
而我,一手扶額,抬不起頭。
如果地上有條縫,我也想鑽進去。
「容容是個好姑娘,平日都是大大方方的,可能今天有點害羞了。」
我沒搭話,「陳緒,你先彆着急……」
「容容在炸雞店做臨時工,也沒讀過多少書,小的時候肯定也喫過很多苦。」陳緒的眼裏閃過一絲疼惜,卻特別堅定地求得自己父母的同意,「不過,從今以後,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呵呵。」陳緒的父親發出一聲冷笑,「你確定她沒讀過多少書?」
陽春三月,我在原地嚇得抖掉了一層雞皮疙瘩。
陳緒皺起了眉頭,「爸,學歷代表不了一個人,也不是可以用來鄙視人的武器。雖然你和媽都是教授,可是這也不代表你們就高人一等了……」
嗚嗚,大哥,你快別說了。
陳緒父親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沉聲叫了我的名字,「鄭容容。」
陳緒一臉懵,回頭看我。
「爸……你怎麼知道容容姓鄭?」
我站起身,畢恭畢敬地衝陳緒老爹鞠了一躬,「老師好。」
換陳緒呆若木雞地愣在Ṫũₐ原地。
-11-
陳緒他爸,是個好教授。
就是可能和我八字不太對付。
入學第一天,師兄師姐們問我們新生,爲什麼要加入陳老師的課題組。
我的回答是,因爲陳老師長得儒雅,師兄師姐也生得端正標緻。
「鄭容容,你這是什麼爛理由,拍馬屁也沒有你這種拍法。」
老師不在,我滿嘴跑火車,「非也非也,食色性也。喜歡美好的事物,本來就是人的天性嘛,本人鄭容容,性別女,愛好看美女帥哥。」
話音未落,陳教授倚在門口,犀利的眼神落到我身上,透着鄙夷。
後來,他發現我這個人雖然性子爛,但在學術上沒的說,是個搞科研的料子,旁敲側擊好多回要留我讀博,還找了博士師兄來探我口風。
我 :「不讀不讀,師弟的顏值一屆不如一屆,我先跑爲敬。」
剛說完,陳教授又出現在實驗室門口,無奈搖頭。
此後,我在陳教授眼裏就是胸無大志的顏狗形象。
然後,突然,suddenly,有一天。
這個不成氣候的顏狗,立着『無邪炸雞小妹』的人設,拐跑了他本人苦心栽培,根正苗紅的兒子。
連我自己都覺得陳教授攤上我,命好苦。
不同於陳教授,陳緒的媽媽李教授倒是蠻喜歡我的。
握着我的手,笑得和藹可掬,Ṭŭ²「萬萬沒想到,你和小緒,還能有這種緣分。」
「老頭子對你沒意見的,」看着自家老頭被氣走,也毫不在意地寬慰我,「他心裏呀,得意着呢。」
-12-
陳緒是聽過我的名頭的。
從警校回家休息,他媽總會和他分享一些趣事,其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就是我那套『食色性也』的說法,據說把陳教授氣得吹鬍子瞪眼。
所以,陳緒對我的印象是:一個父親的女學生,非常喜歡帥哥。
想來,這話倒也沒錯。
陳緒要我把大學以後接觸過的男生都默一遍。
尤其是研究生階段。
還說,他要拿着我默的紙去一一求證的,萬一我撒謊,也沒有好果子喫。
「我這人也就逞些嘴上便宜,對旁的人都是欣賞,欣賞嘛,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陳緒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少廢話,去拿筆。」
陳緒的筆放在隨行的衣服兜裏,我一翻兜,還另外翻到了兩張紙。
我正要看,陳緒一把衝過來奪下。
「什麼東西?」
陳緒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我磨了好一會兒,他才肯說,「遊樂場門票。」
遊樂園……?
我歪着頭,突然心裏清明。
他之前以爲我是身世悲慘,早早輟學的炸雞小妹,肯定沒有去過遊樂園這種地方,想帶我補全一下快樂童年。
「嗚嗚,陳哥,你對我真好。」我一把摟住他的腰。
陳緒一聽見陳哥這個稱呼,更是氣得要吐血,「鄭容容,你比我還大兩歲!」
「那要不……你叫我姐姐?」
我一臉期待,「陳緒,叫一聲來聽聽……姐姐?」
陳緒黑着臉,一個腦瓜崩在我的腦門上炸開。
「滾。」
-13-
陳緒在醫院沒躺幾天就出院了。
他說自己躺不住。
不過隊裏給他批的假比較長,拋去在醫院躺的那兩天,他還可以休息很久,所以一有空就來炸雞店裏幫忙。
起先是一直到處晃,擔心花臂大哥那幫人反應過來,回來尋仇,我一個小姑Ŧùⁱ娘,應付過來。
後來晃了好幾天,發現沒有尋仇的人,倒是我老是衝着漂亮的顧客小姐姐拋媚眼,眉來眼去。
然後,他就殺氣騰騰地坐了進來。
忙的時候幫我一起炸炸雞,空的時候就拉着我坐在他旁邊,只許我一直看着他。
這小哥,還挺霸道。
姑媽休完假回來,沒事幹的時候,就會坐在彌勒佛大叔經常坐的那個位子上看報紙。
只要門鈴一響,就會抬頭往門口望過去。
看到來人不是自己想的那一位,眼裏難免有些失落。
我偷偷問過陳緒,彌勒佛大叔是不是就是他們要抓的花蛇。
可惜,這是陳緒的公務,陳緒必須保密,當然也不會透露給我。
案子了結後,彌勒佛大叔便再也沒有出現。
回想彌勒佛大叔來炸雞店時那笑眼彎彎的模樣,還有他對我沒由來的信任,他提起姑媽時眼裏的溫柔,讓我不由得聯想到他說的那句話,其中真正的意味,或許,也是在說他和姑媽。
「年少夫妻嘛,不就是吵吵鬧鬧過後,你讓讓他,他讓讓你。」
「年少夫妻……多好啊。」
彌勒佛大叔,或許不是什麼好人,可炸雞店一直以來的風平浪靜,卻是他在護佑吧。
即便做不成年少夫妻,至少還有一份護佑你周全的心意。
-14-
我和陳緒吵吵鬧鬧地跨過了年頭。
除夕之夜,電視里正播報着零點Ṫû⁷的鐘聲祝福。
他出現在我家門口,單膝下跪,手裏捧着九十九朵玫瑰。
「媳婦兒,嫁給我吧。」
陳緒說,新的一年了,我們兩個人之間的帳也得清算了。
我們的煎餅攤雖然被沒收了,但至少老公這個身份,得還給他。
我是一個胸無大志的人,好像更多時候,做一些事情都不是在取悅別人,而是在取悅自己,所以纔會在這半年裏,也沒有很努力地去找工作。
我覺得,一般人多多少少會介意我這種性格。
「陳緒,我這麼久沒找工作,你不怕真就娶個米蟲回家嗎?」
陳緒咧着嘴笑,「沒事兒,媳婦。」
「我養得起。」
我接過他手裏的花的那刻,身後兩聲清脆的禮花拉花響。
陳教授和師母躲在樓梯間,眼看兒子求婚成功,這才當起了氣氛組。
陳教授頂着一頭五彩的亮片,揹着手走到我面前,清了清嗓子,「我這兒子……沒長那根談戀愛的筋,打了二十四年的光棍了,咳……感情這方面你擅長,多教教他。」
看着自己老爹拆臺,一臉慍怒,「爸,你說什麼呢?!」
「沒事,老師!感情這方面我擅長!我教陳緒……」
後面的話,都被陳緒的吻,堵在了嘴裏。
陳教授微微點頭,走出幾步回頭,看我們兩個又黏糊在了一起。
又皺着眉交代了句,「也別教太多!」
新年伊始。
我和陳緒的故事彷彿也纔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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