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夏青青,是一名十八線視頻博主。
現在變裝的視頻很火,爲了蹭流量,我在一個古鎮租了一套喜服,拍了一個古裝新娘的變裝視頻。
視頻傳到網絡上後,我真的火了起來。
就在我開心地刷着視頻下面留言的時候,卻看到了一條奇怪的評論。
【你身上穿的喜服不是給活人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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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這條評論,我很生氣。
這視頻是我花了很大的心思,精心製作完成的,他就算不喜歡,也沒必要留下這麼奇怪的評論。
我直接在他的評論下面回覆。
【不喜歡可以划走,沒必要留下噁心人的話。】
沒想到我剛說完,那人便馬上回復了我。
【抱歉,我的語氣可能讓你誤會了,我並不是在說你。】
【我說的是你身上的喜服,你可以看看,那件喜服上紋的鳳凰是不是閉着眼的?】
看到他的回覆,我把視線轉移到那件喜服上。
現在是深夜,我穿着睡衣躺在牀上,這件喜服就掛在牀旁邊的衣櫃上。
拍完變裝視頻後,我怕放在衣櫃裏會出現褶皺,便掛在了衣櫃外面。
在橘黃色燈光的照耀下,這件喜服看起來比白天更加鮮豔。
我仔細端詳喜服上的鳳凰,發現確實是閉着眼睛的。
便在那條評論下面繼續回覆。
【是閉着眼睛的,有什麼問題嗎?】
那人很快回復了我。
【喜服在古代,只有在新人結婚的時候纔會穿,一輩子可能就穿一次。爲了表示喜慶,喜服上的鳳凰都是神采奕奕,眼睛更是非常重要的,一般會特意繡上紅線,表示鳳凰是活着的意思。】
【而你視頻裏穿的喜服,雖然衣料和圖形都很漂亮,但是上面繡的鳳凰卻萎靡不振,眼睛的位置更是全部縫上白線,好像是一隻閉上雙眼,已經死了的鳳凰。】
看到他的評論,我直接愣了一下,從牀上坐了起來,仔細查看起那件喜服。
這喜服是用紅色絲綢製作的,上身繡着牡丹和雲彩。下襬則是寬大而飄逸的裙襬,整件喜服光滑如水,看起來十分高貴和獨特。
只有喜服上的那隻鳳凰低着頭,好像沒有生機一樣。
我看得越久,越覺得這喜服上的鳳凰十分怪異,就像在辦喜事的婚宴上沒有掛紅布,而是掛着白綾一樣。
視頻下面,那個人的回覆還在繼續。
【以前,結婚是一件非常重要和嚴肅的事,在新人的服飾上是有嚴格要求的,不可能出現這麼低級的錯誤。】
【所以我纔會提醒你,你穿的喜服,可能不是給活人穿的。】
看着那人回覆的最後幾個字,我整個人都驚住了,瞬間感覺有一絲寒意包裹着我。
這些言論也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紛紛在這條評論下面留言。
【我又仔細看了一次視頻,那喜服上的鳳凰好像真的很奇怪。】
【有病吧,喜服是古人結婚的時候穿的,不給活人,還能給誰穿呀。】
【也有可能是給死人的,難道你們不知道有些地方有冥婚的習俗嗎?】
【博主,你穿的喜服不會是給死人穿過ƭū́ₖ的吧?】
看着評論越來越詭異,我一下緊張了起來。
直到一個網名叫「暴躁大哥」的人出現,緊張的氣氛才消散。
【你們這些人是不是傻?他說的都是古代喜服的事,博主身上的這件喜服很明顯就是現代車牀製作的工藝品。】
【可能設計師在畫圖的時候手工差了一點,把鳳凰畫得醜了一點。】
【一羣人神神叨叨地在這裏討論了半天,估計把博主都嚇壞了吧。】
大哥的言論好像一語驚醒夢中人,其他人也附和起來。
【沒錯,博主身上穿的喜服,要真的是以前留下的東西,那它出現的地方應該是在博物館,不可能租給一個小主播拍視頻。】
【我也嚇死了,還以爲真的遇到了靈異事件呢。還是大哥厲害,一下子就解開了謎團。】
【果然姜還老的辣,人還是老的有智慧,大哥牛逼。】
其他人紛紛開始恭維那個暴躁大哥。
不知道是不是下面的留言讓那個人的面子掛不住,他沒有再回復。
我看着下面的評論越來越歡樂了,心裏也冷靜了不少,同時也忍不住吐槽自己,別人兩三句話,差點就把我帶到溝裏去了。
我重新躺回牀上,準備關掉手機睡覺的時候,發現後臺有人私信我。
我看了一下頭像,是一開始評論的那個人。
【你的喜服是在楊家壩后街小巷那裏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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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手機上的私信,我整個人瞬間緊張了起來。
這個人是誰,他跟蹤過我?爲什麼會知道我租這件喜服的地點?
一連串的疑問出現在我腦子裏,這件喜服的確是在楊家壩后街小巷那裏租的。
有了拍變裝視頻的想法後,我跑了很多地方,逛遍了本地的婚慶集市和古風文藝店,可惜都沒能找到一件讓我滿意的喜服。
我不願意放棄,便跑到一個建在荒野遠郊的影視基地,可惜經過一番詢問,他們的喜服是專門拍戲用的,並不對外出租。
我心灰意冷地離開那個基地,在回來的路上意外地看到了一個古鎮,叫楊家壩。
因爲心情不好,我便在古鎮下了車,隨着遊客在古鎮內漫無目的地遊蕩着。
這裏原本是一個封閉的古鎮,風景秀麗,小橋流水,又遠離市區,安靜愜意。
最近幾年在網絡的宣傳下,吸引了很多想要放鬆心靈的人來遊玩。
我不知道怎麼走着,進入了一條叫后街的小巷,比起前街的熱鬧,后街卻十分安靜。
在一個拐角處,我看到一棟紅色的木樓。在兩邊都是青色的瓦磚的拐角中間,居然有一棟紅色的木樓,顯得十分奇怪。
我好奇地走了進去,裏面掛着各種古風的衣服。可能是因爲位置太偏僻,店裏一個客人都沒有,只有一個老人在看店。
店內的衣服款式老舊,都已經過時很久了,和現在年輕人喜歡的精美的古風相差甚遠。
就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卻看到在一個角落裏,掛着一件喜服。
就是這麼一眼,我就被這件喜服吸引住了,這就是我一直想要找的那種傳統喜服。
我忍不住輕輕地撫摸着它,心裏有一種強烈的慾望,我想要穿上它。這個想法就像着了魔一樣,驅使着我把這件喜服租了下來。
我帶着它回到公寓,花ŧŭ̀₌了一天的時間,穿着它,拍下了新娘變裝的視頻。
這件事情並沒有其他人蔘與,都是我一個人完成的。
這個人爲什麼會知道?
我帶着滿臉的疑惑點開了他的主頁。
看起來像是一個在準備畢業論文的研究生,主頁上都是記錄各種學習的視頻。
我慢慢地往下滑,突然發現了一張熟悉的風景照,那是楊家壩的景點,日期就在幾天前。
我瞬間好像明白了什麼,這個人很可能在我租衣服的時候,也在楊家壩遊玩,他剛好看到了我租衣服的地方,所以纔在這裏故弄玄虛。
他可能是想引起我的注意才搞這麼多奇怪的小動作。
我不想再理會他,把手機放在枕頭下就開始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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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香味。
好像有人在我的房間裏點了一種迷人的麝香一樣。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卻看到一羣不認識的人站在我面前。
「你們是誰?
「我怎麼會在這裏?」
我發現這裏並不是我的房間,好像是電影裏面纔會出現的那種老房子。
我被綁在一張椅子上,一羣老婆子圍着我,正在脫我身上的衣服。
我想反抗,卻發現全身沒有一點力氣。那股香味好像酒精一樣Ṭùₐ,不斷地入侵我的意識。
「我們都是楊家請來的媒婆。
「楊家已經找大仙算過了,你的八字和楊家大少爺十分契合。你嫁進楊家,一定會讓楊家人丁興旺,大富大貴。」
「我不認識什麼楊家少爺,你們放開我!」
我拼命想阻止她們,只是我的身體非常虛弱,一點力氣都沒有。那些老婆子沒有理會我的反抗,還是脫光了我的衣服。
「這是楊府讓老裁縫專門給你定做的喜服,整個楊家壩都找不到第二件。」
她們拿出一件喜服,緩緩地展開。我看着那件熟悉的喜服,心裏一驚,它就是我視頻裏面穿的那件喜服。
那幾個老婆子把我架了起來,直接把那件喜服穿在了我身上。
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刺耳的嗩吶聲在我耳邊響起。
我被驚醒了,整個人從牀上坐了起來,驚恐地查看四周。
看到周圍都是我熟悉的東西,我的心情平復了一些。我並沒有離開,還在我的房間裏。
那是一場夢嗎?
我慢慢地冷靜下來,拍拍自己的胸口,想要安撫一下自己恐懼的心情。
只是我的手觸碰到我胸口的衣服時,那異樣的手感讓我忍不住低頭查看。
我的睡衣不見了,穿在我身上的,是那件喜服。
我馬上拉開整牀被子,整個人瞬間驚呆了。
那件喜服整齊地穿在我身上,就和夢裏一樣。
是我記錯了嗎?難道我昨天拍完視頻後,沒有把喜服脫掉?
還是夢裏發生的事,是真的?
就在我模糊不清的時候,夢裏面那刺耳的嗩吶聲再次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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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貓應激一樣,整個人嚇了一跳,差點從牀上跳起來。
感覺到一陣振動從枕頭下傳來。
拿起枕頭,才發現是我的手機在振動,那刺耳的嗩吶聲是我手機的鈴聲。
我拿起手機,看到來電的人,是我們公會的會長。
開始當網絡視頻博主的時候,爲了獲得流量資源,我加入了一個公會。
只是我剛開始拍的視頻並沒有什麼人氣,所以公會沒怎麼管我,一直是讓我自生自滅。
我剛接起電話,那邊就傳來了一個暴躁的聲音。
「你怎麼才接電話,你不知道我的時間很寶貴嗎?
「你昨天拍的視頻火了,公司決定讓你晚上進行直播,吸引流量。
「直播需要的配件公司已經寄給你了,你今晚好好表現,不要讓公司失望。」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那邊已經掛斷了電話。
一通電話把我拉回了現實,我是一個十八線主播,一直都沒有人氣,現在終於有機會翻身了。
我匆匆起身,把喜服脫下來。看着手裏鮮豔的喜服,我沉思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地把它摺好,放進了衣櫃裏。
剛洗漱完,我就收到了公會寄來的包裹,裏面都是直播需要的配件。
我馬上在電腦上調試起來。
晚上七點,我化了一個甜美的妝,準時坐在電腦前,開啓了直播。
公會的人不斷地幫我打廣告,把流量吸引到我的直播間。
很快,直播間的人氣越來越高,我甜美的長相和風趣的話題不斷吸引各種老闆刷禮物。
一個晚上刷的禮物已經超過了我好幾個月的工資。
就在我開心地感謝各位老闆打賞的時候,一條彈幕引起了我的注意。
【你背後的喜服真好看。】
我看着屏幕很疑惑,爲了有更好的直播效果,我特意把電腦搬到了靠近牆邊的位置。
我的身後應該是一面白牆,他怎麼會看到那件喜服呢?
我帶着疑惑轉身往後看,只是這一眼,我整個人都驚住了。
那件喜服不知道什麼時候,掛在了我身後的牆上。
我就像遭了電擊一樣,直挺挺地看着那件喜服。
它爲什麼會掛在牆上?我記得很清楚,今天早上,我把它放進了衣櫃裏,不可能會掛在這裏。
等我轉過來看着屏幕的時候,我的臉已經變得煞白。
連直播間的觀衆都發現了我的不對勁。
【這主播好像被自己的喜服嚇到了,才一個轉身,整張臉都變白了。】
【主播沒事吧,怎麼整個人都在顫抖?不會是身體不舒服吧。】
【你們發現了嗎?那件喜服雖然很好看,可是大晚上的掛在牆上,看起來十分的詭異。】
【沒錯,那件喜服掛在那裏,從屏幕上看,就像一個新娘被吊在上面,身體在隨風搖擺。】
【大晚上,你們不要太嚇人呀!勞資是來看美女的,不是來看靈異事件的。】
【前面的那位兄弟不提醒還好,現在越看越像,勞資今晚要睡不着了。】
看着直播間的彈幕越來越詭異,我只能匆匆說了幾句答謝的話,便結束了這場直播。
關掉電腦,我轉身看着掛在牆上的喜服,心裏不由得生出一絲恐懼。
它是怎麼從衣櫃裏跑出來的?
難道我的房間還有其他人?
這個想法一出來,我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
我正猶豫是不是應該報警的時候,那刺耳的嗩吶聲突然響了起來。
我整個人被嚇了一跳,差點把桌上的手機摔到了地上。
看着來電的人,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才接了起來。
「你在搞什麼,怎麼突然就結束直播?
「我告訴你,公司已經決定捧紅你了。
「這種機會不是每個人都有的,你好好把握機會,不要讓公司失望。」
對面說完話就直接掛,如果是平時,聽到這樣的消息我一定會非常開心。
可是今晚,因爲這件喜服的事,讓我的心情有些莫名的煩躁。
我拍拍自己的額頭,讓自己冷靜一下。
ƭù₄
我住的地方是單間,基本上一覽無餘,不可能有空間藏得下一個陌生人。
「可能這幾天事情太多,精神不好,把放喜服的位置記錯了吧。」我安慰了一下自己。
把喜服從牆上拿下來,仔細地摺好後,鎖到衣櫃最下面的櫃子裏。
這件喜服我租了七天,現在已經過了三天,我打算剩下的時間都把它鎖在這裏,等租期到了,我再把它拿出來。
收拾好後,我換了一身睡衣,便上牀睡覺,希望不會再做噩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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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聞到了那股誘人的迷香。
還是那羣老婆子,她們拿着眉筆,在我臉上輕輕描繪着。
我想站起來,卻發現手腳還是一樣沒有力氣。
我害怕地想要大叫,嘴巴里卻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夏小姐,你的臉真好看,只是輕輕一點淡妝,就美得不可方物。
「楊家大少爺一定會喜歡你的。
「你不要再想着逃跑了,開開心心地準備當新娘吧。」
那羣老婆子咧着大嘴笑得很開心,聲音就像有魔性一樣,不斷地折磨着我的耳朵。
我拼命地想要掙扎,可是身體卻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只能任由着她們在我臉上塗抹各種彩妝。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振動的聲音從我的腦海裏傳來。
我嚇得睜開眼睛,發現天已經亮了。
又做夢了,好像還是昨天那個夢的延續。
「頭好暈。」我摸着額頭,掙扎着從牀上坐了起來,用力地呼吸着新鮮空氣。
等到心情平復了一些,拉開被子準備起牀的時候。
我整個人都呆住了,那件喜服,又穿在了我身上。
「這怎麼可能?」我整個人都被嚇傻了,直直看着身上的喜服。
我記得很清楚,在睡覺前,我把它鎖進了衣櫃裏,沒有鑰匙不可能打得開。
它是怎麼穿到我身上的?
我顫抖着雙手觸摸着身上的喜服。
細膩的絲綢摸起來十分柔軟,只是這平滑的手感卻讓我十分恐懼,就好像在摸一個女人的皮膚一樣。
想起這兩天發生的事,我心裏的恐懼越來越濃烈。
難道夢裏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嗎?
這就在我緊張到精神快要崩潰的時候,突然一陣陣動從枕頭下傳來。
「啊!」我忍不住驚叫一聲,快速地拿開枕頭。
原來是我的手機在振動,裏面有兩條未讀消息。
我打開手機,是之前那個私信我的人發來的消息。
【你是不是連續在做同一個噩夢?】
這是他發來的第一條消息。
我驚恐地睜大了雙眼,他怎麼知道我一直在做噩夢?
我立刻看向他發來的第二條消息。
【你每天醒來,是不是發現那件喜服會莫名其妙地穿在你的身上?】
我再也按捺不住,馬上發消息問他。
【你是誰,爲什麼知道這些事?】
他並沒有回答我,而是發了一個地址給我,讓我去那裏找他。
【如果可以,請帶上那件喜服,還有和喜服有關的一切東西。】
發完消息後,他就下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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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豫了一下,我還是決定去那個地址找他。
我必須弄清楚他是誰,還有這件喜服是怎麼回事。從穿上這件喜服後,我遇到了太多不可思議的事。
我打車到了他給的地址,是在一所大學旁邊的咖啡店。
我剛走進去,就看到一個男生朝我揮手。
「你就是給我留言的人?」看着他那張陽光帥氣年輕的臉,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我以爲他會是一個喜歡躲在網絡背後偷窺的肥宅。
「沒錯,我就是在視頻下面給你留言的人。
「我叫楊銘,是旁邊這所南大的研究生。」
楊銘很有禮貌地幫我點了一杯咖啡。
只是我並不想和他拉扯太多,而是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你是怎麼知道我最近一直在做夢?還有我每天醒來爲什麼會穿着這件喜服?」
我直接把喜服放在他面前。
他好像有些害怕這件喜服,並沒有拿出來看,而是從他的包裏拿出一個本子遞給我。
「你先看看這個。」
我疑惑地接過本子,那封面已經很老舊了,看起來放了很長時間。
「打開看看吧,看完這個可能就會知道了。」
看着楊銘不像開玩笑的樣子,我還是打開了本子,看起來像是一本日記。
【二月初七,晴。
今天在回家的路上,我在一棟紅色的木樓裏看到了一件非常漂亮的喜服。只看了一眼,我就被它迷上了,我知道它是嫁人的時候才能穿的,可是我好像抵擋不了它的誘惑,還是把帶回家裏了。我偷偷地把它放在閣樓上,在沒人的時候穿上了它。】
……
【二月初八,陰。
昨天我做了一個夢,夢裏面我聞到了很迷人的香味,有很多老婆婆在拉扯我的衣服,她們讓我換上那件喜服,嫁給楊家大少爺。等我醒來的時候,發現那件喜服穿在了我的身上。好奇怪的夢。】
……
【二月初九,陰。
我又做夢了,還是那個很迷人的香味。那羣老婆子一直在勸我放棄掙扎,她們開始給我化妝,等我醒來的時候,發現那件喜服又穿在了我身上。我開始有點害怕這件喜服了。】
看到這裏的時候,我的手忍不住顫抖起來。
這本日記裏寫的內容和我發生的事情一模一樣。
我抬起頭,看向楊銘。
「這本日記是誰寫的?
「爲什麼和我現在發生的事情一模一樣?」
楊銘並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示意讓我繼續看日記。
「我覺得你還是先把這本日記看完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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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楊銘的話是什麼意思,不過還是低下頭繼續看那本日記。
【二月初十,陰。
我很害怕,我覺得我應該是碰到什麼不好的東西了。我昨晚又做夢了,她們開始幫我梳頭髮,讓我恪守婦道,不要再想着逃跑了。等我醒來的時候,那件喜服又穿在了我身上。我知道了,是那件喜服,所有的噩夢都是從穿上那件喜服開始的。我想把它還回去,可是那棟紅色木樓卻不見了。】
【二月十一,小雨。
白天的時候,我把那件喜服扔到了很遠的地方,可是我還是沒有停止做噩夢,我知道我還是沒有擺脫它。早上醒來的時候,它依舊出現在我身上。昨晚的夢裏,她們綁住了我的雙手,給我蓋上了紅蓋頭,告訴我吉時已到,要準備拜堂成親了。
我是不是快死了。】
看着最後的一行字,我的心臟刺痛了一下,忍不住翻開下一頁,發現後面已經沒有了。
「後面發生的事呢?爲什麼沒有了?」我抬起頭,着急地問着楊銘。
「後面發生的事情,有可能是她沒有機會寫了。」楊銘喝了一口咖啡,默默地看着我。
「她死了嗎?這本日記是誰的?」我好像在詢問自己的命運一樣,着急地問道。
「這是我爲了寫論文找資料的時候收集到的,它的主人是誰我也不知道。
「我是南大民俗系的研究生,我研究的方向是古代民間的喪嫁婚娶。前幾天我在楊家壩探訪的時候,意外得到這本日記。
「一開始我以爲裏面寫的內容是編撰的,後來我在手機上刷到你拍的視頻,我發現你穿的喜服和這本日記裏寫的喜服很像。那個時候我才知道,這本日記裏面寫的都是真的。」
「所以我也會像這本日記的主人一樣,一直做噩夢,然後生死不明嗎?」
我感覺自己好像被命運詛咒了一樣。
楊銘沒有馬上回答我,而是沉思了一下,反問我:「你還記得租這件喜服給你的人長什麼樣子嗎?」
「那個老人家……他……」
我努力地回想租喜服那天的情況,可是完全想不起來那個老人的樣子,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印象,甚至連那天租喜服的過程也變得模糊不清,只記得那老人滿臉的黑斑。
「無論是這本日記,還是你的喜服,都是從楊家壩得到的。想要解決你目前遇到的困境,可能只有回到楊家壩才能找到機會。
「需要的話,我可以陪你一起去,畢竟我的論文還缺少一些素材。」
楊銘真誠地看着我。
我思考着楊銘的話,穿上這件喜服後,我就一直被噩夢困擾着。
也許只有把這件喜服歸還到那棟紅色的木樓裏纔可以解除我的噩夢。
「好,我們一起回楊家壩。」我下定了決心,重重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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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銘好像很想幫我,直接在手機上訂了兩張汽車票。
我帶着喜服,和楊銘搭上了去楊家壩的汽車。
坐在窗邊的位置,看着外面的景色越來越荒涼。
我不知道這個決定是不是正確,不過看着楊銘安靜地閉着眼睛休息的樣子,我的心情平靜了不少。
至少還有人陪我一起面對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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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我們到了楊家壩。我按照記憶中的路線,去找那棟紅色的木樓。
可惜我們找了很久,整條后街都是烏青的瓦房,那棟紅色的木樓好像人間蒸發了。
「我們去找鎮長吧,也許他會知道。」
楊銘好像對楊家壩很熟悉,直接帶我到了一棟大宅前。
「這是鎮長的房子,我以前在這裏收集資料的時候拜訪過他,我們先找他了解一下情況吧。」
我以爲楊銘會先敲門,沒想到他卻很熟練地直接推開了大門。
我還沒來得及驚訝的時候,楊銘已經拉着我走到了天井。
一個穿着唐服白髮蒼蒼的老人家,正躺在一張藤椅上,在天井曬太陽。
他就是楊家壩的鎮長。
看着楊銘和鎮長,總感覺他們的眉間有些相似。
鎮長看到我們到來,好像沒有很意外,熱情地招待了我們。
楊銘把我身上發生的那些奇怪的事情簡單描述了一遍。
在看到我帶來的喜服時,鎮長的臉色明顯變了一下,好像很害怕這件喜服。
他給我們一人倒了一杯茶,慢慢地說道:「夏小姐,你是想把這件喜服歸還到那棟紅色木樓中嗎?」
「沒錯。」我認真地點點頭。
鎮長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直接起身回到屋內,不一會兒就拿着一副黑白相框出來。
「你在紅色木樓中看到的老人是不是他?」鎮長把相框放到我面前。
我仔細地看着相框裏的老人,腦子裏模糊的記憶突然清晰了起來。
「沒錯,把這件喜服租給我的人就是他。」我激動地喊了起來,「這老人家在哪裏?我要把喜服還給他,我不想再……」
我驚恐地看着相框,這黑白的相框很明顯是裝遺ṱü₂照用的。
「他已經死了嗎?」我顫抖着身體看向鎮長,「他怎麼會突然去世?我前幾天才和他租的喜服。」
鎮長沒有急着回答我,而是把相框仔細地收好,才慢慢對我說:「他不是突然死的,他已經死了七十多年了。
「他是我們楊家壩的老裁縫,生前開着一家裁縫店,這件喜服就是他做的。」
「他怎麼可能死了七十多年?我前幾天纔看到,你的意思是我前幾天看到的不是人,而是……死人?」
我努力壓抑身體裏的恐懼,可是全身依舊忍不住地顫抖着。
「你去的店是不是一棟紅色的木樓?」鎮長突然問道。
我輕輕地點頭,那棟木樓很有特色,我記得很清楚。
「你們剛纔進鎮的時候,有沒有注意到我們楊家壩的房子?」
鎮長看着我們兩個人,我臉色蒼白,一臉茫然,不知道鎮長是什麼意思。
楊銘好像明白了鎮長的意思,轉頭對我說:「我們進鎮的時候,一路走來,這裏的房子都是磚混結構,並沒有看到木頭做的房子。一般一個鎮的房子都會用同一種結構造房子。
「而且楊家壩的房子看起來整齊劃一,應該是同一個時間集體建造的。我看過這裏的縣誌,七十年前,這裏的房子都是木頭做的,後來因爲戰亂髮生了一場大火,整個鎮子的老房子幾乎都被大火燒了。
「後來楊家壩重建的時候,爲了避免再次被大火燒燬,才統一改成了磚混結構。
「所以你看到的紅色木樓,可能大火前楊家壩的房子。」
我聽完楊銘的話,整個人呆住了。
按照楊銘的分析,四天前,我來到了楊家壩,走進了一棟七十多年的前的木樓,在木樓裏看到了一位七十多年前的老裁縫,並且還和他租了一套喜服。
「老鎮長,你知道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把喜服還給那位老裁縫嗎?」楊銘認真地看着老鎮長。
老鎮長拿起杯子慢慢地喝了一口茶,才緩緩地說道:「生人要把東西寄給死人,可以在死人的墳前焚燒。這是佛經裏說的。
「你們想把這件喜服還給老裁縫,可以把這件喜服帶到老裁縫的墳前燒給他,或許可以解除你的噩夢。」
「把喜服燒了?」我看着喜服上漂亮的花紋,心裏有些不捨。
楊銘也同樣看着我,等待着我做決定。
我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氣。比起漂亮的喜服,我還是希望能回到原來平靜的生活。我慢慢地睜開眼睛,下定了決心,緩緩地說道:「那就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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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家壩的後山,是以前鎮裏埋葬死人的地方。
可是老鎮長並沒有帶我們到後山,而是把我們帶到了另一處風景秀麗的地方。在一座孤墳前點上三炷香後,對我們說道:「這就是埋葬老裁縫的地方。」
我看着矮矮的土墳,心裏有一種莫名的詭異。
這個老裁縫我前幾天才見過,可實際上他已經長眠在這裏七十年了。
楊銘拿出準備好鐵盆放在墳前。
我看着手裏鮮豔無比的喜服,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它放到了鐵盆裏。
楊銘拿出火柴遞給我,我深呼吸了一口氣,點燃了喜服的一角。
看着逐漸被火苗吞噬的喜服,我感覺自己身上有什麼東西也消失不見了,心情輕鬆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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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楊家壩住一晚,如果你今晚沒有再做噩夢,說明你的身上的詛咒已經解除了。」楊銘溫柔地對我說道。
我點點頭,便和他們一起回到了楊家壩。
太陽已經快下山了,老鎮長熱情地邀請我們今晚住在他的大宅裏。
我本想拒絕,沒想到楊銘很快就答應下來,我只能跟着他回到大宅裏。
「謝謝你,楊銘,如果不是你陪着我,我一定沒有勇氣回到這裏。」回到老鎮長的大宅子,我感激地對楊銘說道。
「不客氣,我也是爲了寫畢業論文,現在我的論文素材已經有了。」楊銘微笑地看着我。
「大家肚子都餓了,我去買些喫的吧。」看着楊銘和老鎮長一邊喝茶一邊討論着楊家壩的歷史,我主動承擔了晚餐的任務。
我買了一些楊家壩的特產,準備回到大宅子的時候,剛好看到兩個大學生在遊玩,她們的穿着和楊銘一樣,是印着南大校徽的外套。
看到她們是楊銘學校的,我熱情地和她們打招呼。
「你們是南大的學生嗎?你們不會也是民俗系的吧,來楊家壩這裏收集資料嗎?」
只是那兩個女生好像沒有聽懂我的話,兩個人看了一眼對方,眼神中充滿了疑惑。
「我們是南大的學生,不過我們學校並沒有民俗系這個專業。」
「怎麼會沒有?我今天就認識了一個南大民俗系的研究生,他叫楊銘。
「可能是你們學校太大了,有很多學科你們不知道。」
我突然感覺到有點害怕,着急地解釋道。
她們看我認真的樣子不像是開玩笑的,猶豫了一下,從書包裏拿出一個證件給我看。
「南大是理科學院,不會有民俗系這類文科專業。
「另外我們是南大學生會的,學校裏面每個專業我們都知ẗṻₐ道。如果有人和你說,他是南大民俗系的,那一定是騙子,你一定不要相信他。」
-12-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兩個學生離開的背影。
腦子裏不斷重複着她們的話——
「那一定是騙子,你一定不要相信他。」
南大沒有民俗系,楊銘爲什麼要騙我?
我回想着這幾天和楊銘有關的所有事情。
他好像從一開始就在刻意地接近我。
他着急地把我帶到了楊家壩,又熱心地幫我,讓我留在老鎮長的大宅子裏。
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我看到楊銘的身影出現在人羣中,四處張望着。
我知道一定是我出來得太久,他出來找我了。
看着他那張陽光帥氣的臉,我突然感覺到無比的害怕。
不能讓他找到我,我迅速地跑到另一條街上。
深夜的楊家壩四處掛滿了紅色的燈籠,變得安靜又詭異。
我小心翼翼地遊蕩在黑暗的小巷。
我害怕留在這裏,楊銘對這裏很熟悉,遲早會找到我。
只有離開楊家壩纔是安全的,可是這個時間,已經沒有車可以離開楊家壩了。
我只能靠着手機的燈往沒人的地方走去,希望能走到國道上,攔下一輛車帶我回市裏。
可惜我走了很久,一直沒有聽到汽車的聲音。就在我準備觀察一下四周的時候,看到一棟殘破不堪的老房子孤零零地出現在荒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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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許可以在這裏休息一晚,等明天早上有車了,我再回市裏。
這老房子實在太破了,我只能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拿着手機查看裏面的情況。
我慢慢地走進房子裏,一股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等看到那張木椅的時候,我的心臟快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了。
這裏就是我夢裏被關着的房子。
我沒有想到它竟然是真實存在的,而且就在楊家壩的野外。
我昨晚夢裏看到的房子還是完完整整的,現在的它已經殘破不堪了。
它已經過了七十年,而我,只是過了一天。
這種時間的破裂感讓我十分難受,我懷疑我是不是還活在夢裏。
我顫顫巍巍地走向那張木椅,在夢裏,我就是被綁在這張椅子上,任由那羣老婆子擺弄着我。
我忍着它厚重的灰塵轉身坐在木椅上。
就在我坐下去的一瞬間,我眼前的景色都變了,好像回到了七十年前。
我看到了一張淳樸稚嫩的臉,她被綁在椅子上,嘴裏塞着一塊白布,滿臉淚痕地看着我。
我從她的眼眸裏看到深深的絕望,一滴淚珠從她的臉頰上滑落下來。
看着她可憐的樣子,我想伸手幫她擦掉淚珠。只是我還沒來得及觸摸她的臉,一條紅布突然蓋住了她的臉,幾個老婆子拉着她往外面走去,同時大喊着:「吉時已到,新娘子該上路了!」
我終於反應過來,房間裏站了很多人,就和我夢裏的情況一模一樣,只是那些人好像看不到我。
那些老婆子拉扯着她,把她塞進了花轎,長長的迎親隊伍朝着楊家壩的方向走去。
我很想要救那個女孩,我拼命地想要追上她們,可是她們走得很快,只有喇叭吹出刺耳的聲音遊蕩在山谷裏。
我一路跌跌撞撞地跟在隊伍後面,看着她們一路走進了楊家壩,最後進了整個鎮子最大的那個宅子。
我一路追着他們,看着那熟悉的宅子,我瞬間想起來,這是楊銘帶我來的老鎮長的宅子。
原來老鎮長就是強迫女孩的那戶人家。
我壓住心裏的恐懼,走進了大宅,和七十年前的大宅相比,現在的大宅還很新。
我看到那幾個老婆子把新娘從轎子里拉了出來,把她帶到後堂。
我想救這個女孩,只是我的手沒有辦法觸摸到她們,只能一路跟隨她們。
後堂已經裝扮成了喜堂的模樣,主位坐着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看起來和老鎮長有些像。
「吉時已到,請新郎新娘拜堂成親。」那幾個老婆子大聲地吶喊着。
我看到新郎被人從後面扶了出來,只是他看起來好像很奇怪。
我仔細看,終於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新郎的腿是懸空的,整個身體是被兩個男人舉着的,而且身體十分僵硬。
我腦子裏出現一個十分恐怖的想法,難道他們正在進行的是——
冥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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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拜天地。」刺耳喧鬧的聲音響徹着整個大宅,所有人都很開心的樣子。
只有我忍着反胃的身體心疼地看着新娘。
幾個老婆子強壓着新娘的頭和新郎拜堂。
看着這強行拜堂的畫面,我感覺到強烈的不適,眼淚忍不住地流了下來。
「夫妻對拜。」
那些人把新郎的身體扶向了新娘。
我終於看到了新郎的樣子,只是看了一眼,一股無比強烈的恐懼就灌滿了我全身。
那個新郎,他竟然是——
楊銘。
雖然他臉上畫着蒼白的濃妝,半閉的眼睛只剩下猩紅的血絲,但是我還是認出來,他就是楊銘。
難道他早就已經死了嗎?那我看到的楊銘是誰,是他的鬼魂嗎?
就是爲了把我引到楊家壩,和這個新娘一樣,和他進行一場冥婚嗎?
到底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什麼時候是現在,什麼時候是七十年前……我的精神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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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畢,送入洞房。」隨着那幾個老婆子大聲地吶喊,幾個男人抬進來一副棺材。
他們把新郎放在了棺材裏,隨後他們把目光對準了新娘。幾個男人面色兇狠,慢慢向新娘逼近。
「你們要幹嘛?」我心裏產生了一種不好的想法,「你們不能這樣!」
我拼命地吶喊着,可是沒有一個人能聽見。
我想跑過去阻止他們,可惜就像在看一場身臨其境的電影一樣,我根本不能阻止他們。
他們把新娘塞進了棺材,和那具屍體躺在了一起。最後蓋上了棺材,牢牢地釘上了木釘。
我聽到了少女在棺材裏面掙扎的聲音,所有的絕望、恐懼和無助都匯聚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我全身無力地趴在地上痛哭,看他們面無表情地把紅色的簾子換成了白色,喜慶的花堂瞬間變成了白色的奠堂。
所有人都換上了白色的孝服,喜慶的樂器聲也變成了哀樂。
他們像出殯的隊伍一樣,扛着棺材走向楊家壩的後山。
我知道那裏是楊家壩埋葬死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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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經亮了,我又回到了七十年後的老房子。
一聲刺耳的鈴聲響起,我兩眼無神,木訥地按下了通話鍵,一個暴躁的聲音馬上響了起來。
「你知道公司爲了你,花了多少資源嗎?
「你居然敢玩失蹤……」
對面還沒有說完,我就直接按下了關機鍵。
我醒來的時候,那件喜服又出現在了我身上。
燒掉它也沒有用,每天醒來它還是會回到我的身上。
我想起那本日記。
「我是不是快死了。」
我臉上佈滿了淚水,眼眸裏面充滿了絕望,我現在的樣子就像昨晚的新娘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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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應該是我生命的最後一天了,過了今晚我就會死去。
我好像接受了命運的安排,靜靜等待着噩夢的降臨。
天很快黑了下來,我看着那些老婆子又陸陸續續出現了。她們把一塊布塞進我嘴裏,然後給我蓋上了紅蓋頭。
在漫山遍野的鑼鼓聲中,我坐着轎子回到了楊家壩的大宅。
一切都和我昨晚看見的一樣,只是那個新娘變成了我。
我看着他們把新郎擡出來,在低頭叩拜的時候,我隔着紅蓋頭的邊角,看到了楊銘。他面如死灰,只是眼睛是閉着的,沒有像昨晚那樣恐怖。
我知道所有的掙扎或者哭泣都是沒有用的,最後的結果都一樣,我好像一個真的要出嫁的新娘一樣做完了一切。
拜完天地後,我被放進了棺材裏,旁邊躺着楊銘的屍體。
我聽到外面的喜樂變成了哀樂,棺材輕輕地震動了一下,就被抬離了地面。
我也要被埋葬在楊家壩的後山了,這幾天的折磨早就讓我疲憊不堪了。現在我旁邊躺着一具屍體,我卻不怎麼害怕了。
我知道很快就會結束了,我以後會長眠在這裏。這樣也好,至少死了就不會再做噩夢了。
我甚至還有一絲睏意。
感受到一陣劇烈的震動後,我聽到了沙沙的聲音。我應該是已經被下葬了,他們正在埋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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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小,漸漸地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整個世界都陷入了安靜的黑暗中,如果不是昨晚提前看到了這一切,我應該已經嚇死了。
我想起了昨晚的少女,她當時會有多絕望。
被埋進了完全黑暗密封的棺材裏,旁邊躺着一具屍體,在無盡的恐懼中等待着死亡。
「現在你不是一個人了,我也和你一樣,你所有的痛苦我都感受到了。」我在心裏默默地對那少女說道。
我閉上了眼睛,安靜地等待死亡。
我感覺我身上的喜服好像出現了變化。
睜開眼睛,我看到了我身上的喜服就像被風吹動的沙子一樣,慢慢地從我的身上褪去,直到全部都消失不見。
那種壓抑的感覺不見了,它真的離開我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高興,在臨死前擺脫了那件喜服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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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好奇怪,我被困在棺材裏面這麼久,居然沒有缺氧的感覺。
雖然旁邊的屍體不會和我搶氧氣,只有我一個人在呼吸,不過棺材的空間並不大,我一個人的呼吸應該已經把氧氣都消耗完了。
我想看看是不是有什麼缺口沒有被密封,轉過身,正好看見楊銘的屍體。
而他也在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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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楊銘的眼睛就這樣直直地盯着我。
我瞬間被嚇傻了,連呼吸都不敢了。
「詐屍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雖然我也快死了,不過在死前看到一具屍體睜開眼睛看着我,依然讓我無比恐懼。
我慢慢地抬起手,輕輕地把楊銘的眼睛合上。
希望他不要再睜開了。
我默默地祈禱着。
「等等!」我猛然間不可思議地看着楊銘。
在我剛剛觸摸到他身體的時候,很清楚地感覺他的身體有溫度。
屍體是不可能有溫度的。
難道他還沒有死?
我顫抖着伸出手,慢慢地摸向他心臟的位置——溫暖又劇烈地跳動着。
他的心臟居然還在跳?
在我感覺到不可思議的時候,楊銘突然睜開了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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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在喫我豆腐嗎?」他臉上露出一個詼諧的表情。
「你沒有死?」我驚訝地看着楊銘。
「你見過死人的心跳這麼有力嗎?」楊銘微笑地說道。
我想起自己的手還摸在他心臟的位置,尷尬地收了回來。
爲什麼他沒有死?我想起我昨晚看到的那場冥婚。
「你爲什麼沒有死?我昨天的夢裏,冥婚的新郎就是你,而且我看到了你的……屍體。」
從穿上那件喜服後,我就知道我夢裏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只是一切都發生在七十年前。
楊銘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慢說。
「你看到的新郎是我的太爺爺,也是老鎮長的哥哥。實際上,我是老鎮長的親孫子。
「對不起,從一開始我就騙了你。」
楊銘轉過頭去,看着無盡的黑暗,緩緩地說。
「我們的家族一直擔任着楊家壩的族長的職位,七十年前,在那個戰亂的年代,我的太爺爺在成親前就因爲生病而死。
「按照我們家族的習慣,沒有結婚的人是不可以葬入祖墳的。我的曾祖父爲了讓他的兒子能葬入祖墳,便給他弄了一個冥婚,當時我們楊家壩剛好來了一批躲避戰亂的人。
「裏面有一個小女孩,生辰八字和我太爺爺十分契合。我的曾祖父就利用族長的權力,強行把那個小女孩關在了野外的一個老房子裏,讓鎮裏的老裁縫給她做了那件喜服,最後強迫她完成了冥婚。」
我沉默地聽完了楊銘的故事,那個小女孩就是我在老房子見過的那個新娘,她在最美麗的年紀卻遇到了最黑暗的事。
「這事情過後,我們家族好像也遭到了報應。我的曾祖父很快就死了, 我爺爺繼承了鎮長的職位。我們的家族開始衰落, 連我的爸媽也在我出生後不久就相繼離世,只剩下我和爺爺兩個人相依爲命。
「那小女孩身上的喜服吸收了她的怨恨,每隔一段時ţű₊間,在後街小巷那裏, 就會出現老裁縫的那棟紅樓, 吸引女生去帶走那件喜服。
「所有穿上喜服的人, 都會被染上她的怨氣,每天晚上都會做噩夢, 重複着那女孩最後經歷的痛苦。很多女生都因爲忍受不了恐懼的折磨而自殺。
「我知道所有釀成這一切的悲劇, 都因爲我們家族的愚昧而起,我一直希望能幫我的家族贖罪。
「那天在實驗室,我刷到了你拍的變裝視頻,我知道這件喜服又出現了。我不希望有人再因爲我們家族犯過的錯而受到傷害,所以我才主動在你的視頻下面留言, 就是爲了引起你的注意。
「我和爺爺商量好,把你帶回楊家壩, 這樣既可以保護你, 還能想辦法化解喜服上小女孩的怨氣。
「我查到的資料中, 消除怨氣的辦法有兩種, 一種是將喜服燒還給她。所以那天我們帶你去的土墳, 並不是老裁縫的, 而是那個小女孩的墳墓。
「我爺爺後來偷偷把她的遺體從祖墳裏挖出來了。因爲她是逃難來的,我爺爺不知道她的家鄉在哪裏,只能在楊家壩找一個風景好的地方埋葬。
「只是很明顯,這個辦法並沒有用。而第二種辦法就是讓事Ťṻ⁹情重演一次,讓小女孩看到其他人遭遇到了她曾經的痛苦,喚醒她的善良,讓她自己放棄仇恨, 這樣喜服上的怨恨也就會化解了。
「現在看來, 這個辦法起作用了, 那個小女孩心底依然還保存着一絲善良。她看到你的痛苦, 喚醒了她內心深處的善良。她自己放棄了仇恨,你身上的喜服也消失了。」
楊銘說完, 轉頭看着我。
「抱歉, 我和爺爺一起把你騙到了這裏,讓你遭受了這一切苦難。」
我沉默着,消化着楊銘說的故事。雖然他騙了我,不過他只是想救我。
「那,這個棺材……」我提出我最後的一個疑問。
楊銘臉色微紅, 尷尬地說道:「其實我並不是南大民俗系的,我是工科的研究生。
「這是我自己製作的棺材,有一些微型的通風口和氧氣設備, 保證我們能在這裏生存十二個小時。明天早上我爺爺就會帶人把我們挖出來。」
看着楊銘臉紅的樣子, 我微微一笑,其實這個祕密我已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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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慢慢地離開楊家壩,楊銘在窗邊和他爺爺揮手告別。
在他的書包裏,放着一個骨灰盒, 那是小女孩的。
楊家壩很漂亮,但是我想她肯定是不喜歡這個地方的。我會給她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讓她能永遠長眠安息。
(完)
作者署名: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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