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巴掌

和竹馬爭執時，他氣急之下，當着衆人的面甩了我一巴掌。
當天，我刪了他所有的聯繫方式。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我和徐照南一起長大，我從小就喜歡他，追在他身後整整九年。
「爲什麼?稚一?就因爲那一巴掌?」
他茫然的問。
「對。就因爲一巴掌。」
我無比鄭重道。

-1-
被徐照南一巴掌打到臉上的時候，我甚至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沉悶的「啪」的一聲，我整個人踉蹌了一下，腦袋被打得嗡嗡作響。
左頰先是熱，然後火燒一般的滾燙。
我捂着臉，茫然的看着他。
我的青梅竹馬，徐照南，在我和轉校生起爭執的時候，當衆給了我一巴掌。
徐照南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表情僵硬了一瞬，但很快被怒火和不耐覆蓋。
「能不能別在這挑事了!江稚一!回你座位上去!」
班級裏有人發出低低的嗤笑聲，更多人默不作聲，圍觀這一出好戲。
傅闌珊站在徐照南身邊，把玩自己漂亮的栗色捲髮，嘖嘖嘆道。
「唉，阿南你這是幹什麼啊，沒看到你家小公主都要哭了?」
徐照南聽了，聲音更加冰冷。
「江稚一，你如果要哭，回自己家哭去!這裏是學校，不是讓你隨時隨地犯公主病的地方。」
在羞恥，委屈和憤恨交織之下，大顆的淚珠從我眼中奪眶而出。
在一衆男生的鬨笑聲中，我猛地衝出教室。
我不知道去哪裏，但我不想上課了，更不想留下來面對教室裏的那羣人。
其實徐照南對我一直沒Ṱṻ₅有耐心，但是被他打巴掌，真的是第一次。
不止如此。這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被人扇巴掌。

-2-
我和徐照南是青梅竹馬，三歲就認識的那種。
他爸媽和我爸媽是十幾年的好朋友，住同一層樓對門。
我從小就喜歡徐照南。
上小學時，我總被其他男孩子欺負。
有一個男生最過分，坐在後座扯我的頭髮，在我的椅子上放口香糖，還往我的桌子裏放小鞭炮。
我哭着去找老師，老師教育了他，但是轉頭又笑着說，他是喜歡我才這樣的。
我不信。那個男孩也沒有改，我回家又告訴爸爸媽媽。
爸爸媽媽聽了冒火，立馬就要去找那個老師。徐叔叔當時來我家做客，知道這件事，喊來徐照南，讓他以後在學校保護我。
我和徐照南一樣大，但當時不在一個班。第二天課間，徐照南就來我的班上，把那個男生揪出來揍了一頓。
他從小個子就高，性格又強硬，把那個男生和他的朋友們打得嗷嗷哭。
臨走時，他還警告別的男生。
「誰再敢欺負稚一，給我等着!」
我就是從那時候起喜歡上他的。
從那以後，我就成了他的「小跟班」，黏在他身邊，他去哪我都要跟着。
徐照南不喜歡我跟着他，他很有點大男子主義，覺得整天和我這樣柔弱的女孩子玩不像男子漢。
但我鍥而不捨，一直追在他身後，一口一個「照南哥哥」的叫。
就這麼過了幾年，他漸漸心軟了，不再那麼排斥我。
我越來越多的注意到，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的時間變長，和我眼神對視時，有時候會失神，有時候像被電了一下，支支吾吾，臉頰泛紅的轉移話題。
徐叔叔說，既然兩個孩子感情這麼好，要不然就定個娃娃親吧。
徐照南嘴上不吭聲，但緊緊拉着我的手。我看到他耳朵紅了。
我心裏甜甜的，大聲說：「好!我要和照南哥哥結婚!」
但是，上了高中，一切都開始變了。
高一上學期末，我們班來了一個轉校生。
轉校生叫傅闌珊，聽說是因爲父母工作調動轉學，成績很好，面容明豔漂亮。
來到這第一天，她頂着一頭栗色的捲髮，笑嘻嘻的對班主任說。
「老師，我這是天生的，頭髮顏色淺。還有這是自然捲啦。」
接着，她轉頭掃視了一圈我們班。看到我，她停住了，盯着我看了一會兒，突然哈哈大笑。
「我靠……救命……這是哪來的芭比公主……哈哈哈哈哈哈。全身都是粉色的，媽呀，都高中生了，你這是在賣萌嗎?好尷尬啊。」
全班的目光都順着她朝我投過來。
我的臉當場就紅透了。
我喜歡粉色，特別喜歡。幾乎買的所有東西都是粉色，粉色的書包，粉色的茶杯，粉色的髮夾，粉色的短袖，粉色毛衣，粉色手機殼，連小掛件都要粉色的。
因爲這些，其實我也沒少被人談論。小學遇到男生說我嗲精，嬌氣，也會有女生說我裝可愛。
但是大多數人是很好的，更多女孩子會跟我說，我超可愛，粉色的特別適合我。
我第一次被這麼直白的，毫不遮掩的當衆嘲笑，又是茫然又是羞恥，一時間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我這個人說話有點直。別生氣哈小公主。」
傅闌珊見狀，俏皮的眨眨眼。
「行了，第一天來，少說兩句。」
這時徐照南不耐煩的聲音響起，我回頭，只見徐照南皺眉看着傅闌珊，面露不悅。
傅闌珊眉頭一挑，盯着徐照南。
「噢?公主的守護騎士來了?」
「你說什麼呢!有病吧!」
徐照南火了，拍案而起。
老師連忙訓斥他，讓他坐下。又把傅闌珊安排到空位上。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班上唯一一個空座，就是徐照南前桌的位置。於是，他們就這樣成了前後桌。

-3-
我不知道徐照南和她是什麼時候走近的。
只是有一天，很突然的，徐叔叔讓他每天早上給我帶的草莓牛奶，他換成了純牛奶。
「我最討厭純牛奶了，你不知道嗎？」
盯țŭ̀ₛ着手上那盒純牛奶，我有點不高興。
「行了，你不就是因爲草莓牛奶盒子是粉色的嗎。這麼大了還天天喝草莓牛奶像什麼樣。以後喝純牛奶，健康。」
徐照南拍拍我的腦袋。
傅闌珊手上也拿着一盒純牛奶，聞言轉頭狀似不好意țū́₈思的笑笑。
「抱歉啦，小粉紅。我喜歡純牛奶，就讓阿南帶這個了。」
「不過，草莓牛奶太甜了，真的很膩誒，你們這種小女生都喜歡喝這個嗎？」
我放下牛奶，擰眉直視她。
「你很喜歡給別人取外號嗎？」
她一僵，隨即面露驚訝與無奈。
「哈哈……說這麼嚴重幹嘛，我就是開個玩笑。你也太敏感了吧，媽呀……」
「是我敏感還是你做賊心虛，你自己心裏清楚。」
「好了，稚一。」
徐照南制止我們，一副頭疼的樣子。
「闌珊她有時候說話……確實不過腦子，你別放在心上。」
「………」
我氣得不行，眼睛都紅了，用力推了一把徐照南，還不忘罵傅闌珊。
「不會說話就別說話！」
徐照南嚇了一跳，連忙環住我的腰，不假思索道。
「好了好了我錯了，別生氣了，明天給你帶草莓的行不行？」
見狀，傅闌珊的臉色變了，她死死盯着我。

-4-
第二天開始，傅闌珊開始針對我。
我拿出粉色包裝的面紙，她大呼小叫：
「哇塞！這都要用粉色的！你是想把自己包裝成芭比娃娃嗎？」
大掃除時，我用溼面紙擦掃帚把手，她和男生們擠眉弄眼。
「公主病來咯。」
兩週一次的換座位，我搬桌子搬累了想休息一會兒，傅闌珊在班上大喊。
「公主搬不動了！趕緊來幾個騎士來幫公主搬東西！」
每當這時，和她玩的好的幾個男生就在旁邊捧場，好像覺得很有趣似，一個比一個笑得開心。
徐照南一開始覺得不妥，會阻止兩句。
但傅闌珊大大咧咧道：「只是開玩笑而已啦，稚一平時感覺太端着了，我是幫她和同學們好好相處。」
聞言，徐照南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稚一她是有點公主病，現在的女孩子是不是都是這樣？」
傅闌珊錘了一下他的肩膀。
「喂喂喂，我可不是好嗎，別把我和她們混爲一談。」
徐照南笑了笑。
我心裏酸酸的。其實徐照南覺得我嬌氣，有小脾氣，我一直都知道。
可能對於大部分男生來說，喜歡粉色，有潔癖，力氣小，就是公主病吧。
終於有一次，我忍不住了。
那個學期，暑假我跟爸爸媽媽去海邊玩，皮膚被曬黑了不少。
其實以前也有幾次這樣，一般只要回家悶半個月就會白回來了，我也沒有在意。
暑假結束後，開學不久，我在校服裏面穿了件粉色的襯衫。
傅闌珊見了，誇張的提高嗓音。
「天吶！江稚一你皮膚這麼黑還穿這種粉色？你不覺得很滑稽嗎？」
「不是，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這樣還當什麼公主啊，哪有這麼黑的公主？我覺得你更像一條小黑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和幾個男生笑成一團。陳照南似乎也覺得好笑，勾起嘴角。
那一刻，巨大的無措與羞恥淹沒了我，我只覺得血衝到頭頂，拳頭握緊。
在他們的嘲笑聲中，我拿起水杯，一把潑在她臉上。
傅闌珊驚呆了，瘋狂擦拭自己溼漉漉的臉。
她竟然是帶着妝的，被水澆得有點花了。
「咳咳咳……你幹什麼？……有病啊？！」
「我的天啊。」我學她說話，「上個學又是雙眼皮貼又是粉底口紅的，怪不得你不是公主，你是來賣笑的是嗎？戲子一個？」
幾個男生皺眉攔住我，徐照南爲首，一把拿走我手上的水杯。
「江稚一，道歉。」
他低頭居高臨下的看我，皺着眉，冷冷道。
我眼睛都紅了，死死盯着他。
「你沒聽到她說我什麼嗎？她說我像條狗。」
「一碼歸一碼，你已經罵回去了。現在你是要爲潑她水的事道歉。」
「做錯事要承認，聽話。別耍小脾氣了。」
他理所當然道。
「道歉吧，闌珊不會和你計較的。」
我冷笑一聲。
「道你媽逼。」
徐照南瞪大眼睛，猛地甩了我一巴掌。

-5-
那天的課我沒再上，徑直回了家。
衝進房間裏，我瘋狂翻找整個屋子，把書架，衣櫃和儲物櫃弄的亂糟糟的。
我拿了一個大紙箱，把從小到大所有徐照南送的東西都找出來，一股腦扔進去。
足足堆了一整箱，確定沒有任何遺漏。
我抱起紙箱，衝下樓，全部扔進垃圾桶。
做完這一切，爸媽還沒回來，我打電話給我媽。
「喂，寶寶，怎麼了？」
「媽，你今天回來的時候去跟徐叔叔徐阿姨說一下，我和徐照南絕交。還有。」
我冷冷道。
「從今天開始，徐照南不準踏進我家一步，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媽媽回家後，又急又氣的看我臉上的巴掌印。
我把這段時間的事跟她說了。
我媽聽得青筋直冒，轉頭就去敲徐照南家的大門。
徐阿姨還很茫然，我媽二話不說，把事情完完全全的交代了。
徐照南是怎麼用力扇了我一巴掌，怎麼看着轉校生長期語言霸凌我，嘲笑我而不作爲，最後又是怎麼擋在對方身前幫她的。
徐阿姨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我們兩家其實這麼多年關係一直都很好，卻在今天因爲我出現了裂痕。
媽媽卻沒有責怪我，而是溫柔的
「我們一一不能被任何人欺負。不管你做出什麼選擇，爸爸媽媽都支持。」
一直壓抑着的委屈和難過爆發出來，我鼻尖發酸，摟着媽媽哭了。

-6-
徐照南晚上回家後，應該是在垃圾桶裏看到了我扔的東西，惱火的敲門。
「江稚一！你出來！我們聊聊。」
我打開門。
迎面就是徐照南冷若寒霜的臉。
「爲什麼把我送你的東西都扔了？」
「關你什麼事？」
我冷漠的注視他。
早上那巴掌的印子還留在我的臉上，徐照南沒有收力，我的側臉青腫，指痕清晰可見，不但沒有隨着時間變淺，反而越來越嚴重。
徐照南的表情變了，愣愣的看着我臉上的痕跡。
半晌，他茫然道。
「……怎麼會這麼嚴重？」
說罷，他又伸手想碰我，我後退一步，面無表情。
我很少受傷，以前但凡哪裏磕了碰了，都要含着眼淚跟徐照南抱怨，要他哄哄我。
其實我不怕疼，我神經比較粗，有時候身上劃傷了要好幾天才能發現，只是想在喜歡的人面前撒嬌而已。
反而是徐照南，嘴上說我柔弱嬌氣，其實很享受被我依賴的感覺。
但是現在，我不奉陪了。
徐照南沒見過我這麼冷漠的樣子，一時間有點不可置信。
「我不是故意的，稚一。只是你那麼罵人，我一時間生氣……」
我打斷他。
「既然你來了，我們就把話說開。從今天開始，我們就當不認識。」
「以後請你叫我全名，在學校遇見了也別跟我說話，像今晚這樣來敲我家門，也不要有下次。」
說完，我就要關門。
徐照南一把抓住我的手，目光緊緊盯着我，神色從愧疚到憤怒不解。
「至於嗎？江稚一？如果你是因爲我打你生氣，我跟你道歉就是了。你不覺得自己這樣很極端嗎？」
「你沒想過以後後悔了怎麼辦嗎？」
「我不會後悔。」
「……爲什麼？」他壓着火，「就因爲我不小心打你一巴掌？」
「對，就因爲一巴掌。」
我無比鄭重道。
「……」
「好，既然你非要這樣，那就如你所願。」
徐照南怒極反笑，摔門走了。

-7-
第二天，徐照南和傅闌珊在班上高調宣佈，他們正式交往了。
我並不意外。
現在想起來，其實一切都有跡可循。
傅闌珊剛轉來那會兒，因爲性格開朗直爽，很快和班上的男生打成一片。
但她和女生玩得很少，用她的話來說，就是：
「哎呀，我只喜歡和男生一起玩啦。跟男生玩比跟女生玩容易，不會被背後說壞話。女生心思多，老是勾心鬥角的，我可受不了。」
「而且那些小姑娘都嬌氣，一個話說錯了就要被記仇，我和她們相處不來。還是和男生在一起舒服。」
因爲她的這些發言，班上的女生都不喜歡她。
傅闌珊見狀，對着男生們撇撇嘴，無奈道。
「我懂我懂，不該說她們心思多的，這下把她們得罪狠咯。」
「唉，肯定又要被女生小團體排擠了。算了，我都習慣了。」
就這樣，我們被她搞得上不上，下不下的。
明明是她不和我們玩，說我們嬌氣又心思多。但真沒有女生理她時，她又要指責我們孤立她，組小團體排擠她。
回家後，我忍不住跟爸爸媽媽抱怨。
「寶寶，媽媽懂你的心情。媽媽以前也遇到過這種人。遇到這種人呢，不用理會她，別受她的影響。更不要深交…………」
徐照南正好來我家，聞言俊臉微冷。
他是那種鮮少私底下討論別人的人，看不慣我們的行爲。
「叔叔阿姨，稚一，背地裏這麼說別人不太好吧。」
我和爸爸媽媽十分尷尬，安靜了。
我後來才知道，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和傅闌珊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傅闌珊英語成績好，又坐在徐照南前面，經常自告奮勇給英語很差的徐照南補習。
以前這是我來做的，傅闌珊轉過來半個月後，很自然的被她接收了。
傅闌珊還會打籃球，和男生們玩得好，其中不少是徐照南的鐵哥們，於是他們很自然的親近很多。
徐照南對她的印象也變了。從「轉學第一天就莫名其妙嘲笑別人的同學」，變成「熱心開朗，說話有點直的大大咧咧的女孩」。
排斥和女孩子整天膩在一起的徐照南，迅速的接受了傅闌珊的存在。
上課時，他和傅闌珊傳小紙條，在課上旁若無人的笑出聲。
放學後，他自行車後座載着笑得明媚的傅闌珊，和一衆兄弟們吵吵鬧鬧。
我曾經常常因此心酸失落，但總安慰自己他們只是普通的朋友。
我覺得，徐照南是喜歡我的。
事實證明，我真是自作多情，不自量力。
「我和阿南是正經戀愛哦，不像某些人打着青梅竹馬的名義黏在人家後面，免費倒貼。」傅闌珊坐在徐照南腿上，笑嘻嘻的說。
完了，她又意有所指道。
「對了，雖然我知道你們女生就喜歡背地裏打小報告，但是還是希望有些同學不要去老師那邊舉報我們談戀愛，這樣顯得很沒素質誒。」
徐照南不置可否。
班上有人祝福，有人偷偷看我的臉色。
我和徐照南是青梅竹馬，我喜歡他這件事，幾乎所有人都知道。
整個班上我只和徐照南一個男生親近，而原本他身邊也只有我。
同桌擔心的看着我，我頭都沒抬，專心看書。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徐照南冷哼一聲，把目光從我身上移開。
之後，他們的關係愈發親密無間。
課間，傅闌珊把頭繩取下，戴到徐照Ṭű₆南手上，俏生生的勒令他不許拿下來。
上課的時候，他們偷偷在桌子下面傳紙條，徐照南有時候會旁若無人的笑出聲。
他們一起去喫午飯，傅闌珊去搶徐照南餐盤裏的雞塊，徐照南一臉無奈的縱容。放學後，傅闌珊坐在他自行車後座，手緊緊攬着他的腰，儼然是一對如膠似漆的情侶。
到底是十年的時光，最開始我難免有些不舒服，但很快就習慣了。
正當我以爲我們不會再產生交集的時候，放學後，徐照南在校門口攔住了我。
「江稚一。」他的語氣沉沉的，神色複雜，又像是憤怒，又像是喜Ṱűₜ悅，我看不懂。
「闌珊今天請了病假。」
他看着我說。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和我有關係嗎？
「怎麼了？」
見狀，徐照南直言道。
「你找她說了什麼？」
我愣了一下，簡短道：「我能和她說什麼？我從來沒主動和她說過話。」
我不是喜歡聊天的性格，更何況傅闌珊這種人，我多看一眼都膈應，她不找我的麻煩，我一年都不會和她說上話，我能和她說什麼？
徐照南眼中滿是不信任，質問道。
「昨晚我送她回家的時候她好好的，可是今天就請了ťŭ̀⁺病假。我打電話問她怎麼了，她只是哭，說她對不起你，讓你不要再生氣了。你跟我說實話，你到底跟她說什麼了？你是不是打她了？」
「？有病。」
我不想多糾纏，推開他就想走。
一股大力從身後傳來，徐照南拽着我的手腕，像野獸捕捉獵物那樣緊緊盯着我。
「稚一。我知道你不高興我們談戀愛，但你沒必要這樣。」
「你忘了嗎，是你自己提出來我們當不認識的，你現在再怎麼嫉妒也……」
他想要說什麼，又頓住了，過了一會兒，他低聲說。
「只要你跟我道歉，之前的事我們就當沒發生過，我們還好好的……」
徐照南的語氣有些急切，好像迫不及待等待我的回應。
我忍無可忍的打斷他。
「你有病吧！鬆手！誰跟你道歉，我說了我什麼都沒幹！」
「你倆愛怎麼談怎麼談，我高興得很，原地生十個都跟我沒關係，鎖死行不行！放開！」
徐照南臉色變得鐵青，難以置信的看着我，手卻紋絲不動。
正當我想要掙扎，一隻手按在徐照南的臂上。
「同學，這麼對女生不太好吧？」
我循聲看去，是一個穿着校服的少年，年紀和我們一般大。
「車子衡？」
我下意識道。
車子衡是我們學校高三的學長，我和他曾經是代表學校參加省數學競賽的隊員。
不過，我們那次並沒有過多的交流，算不上熟悉。
我能記得他，是因爲他那ţű̂₆張臉實在過目難忘。
他怎麼會在這？
看到我疑惑的眼神，車子衡目光移向我，狡黠的朝我眨了眨眼。
緊接着，他手上用力，徐照南的臉色漸漸難看起來。
我趁着機會掙脫開，頭也不回的跑了。

-8-
週三體育課，我身體有點不舒服，但沒太注意，在老師的指揮下和同學們一起跑圈。
男女生是分開跑的，女生先跑，男生在旁邊等着。
跑着跑着，我突然眼前發黑，四肢一陣麻軟無力，我這才意識到是低血糖犯了。
但已經來不及了，我腳下一個趔趄，狼狽的跪倒在跑道上。
周圍一陣驚呼。很快，一個腳步聲快速的接近我，一隻手有力的圈住我的胳膊，把我拉起來。
是徐照南。
「你低血糖犯了?你是不是又沒好好喫飯?」
「身體這個狀態還跑步，你對自己能負點責嗎?摔得疼不疼?我送你去醫務室。」
他在我耳邊絮絮叨叨，我本來摔倒了就煩，其他同學的目光更讓我不爽。
我用力掙扎，試圖把手臂拿出來。
「別碰我，我自己能走。」
他低吼。
「現在是和我鬧脾氣的時候嗎?你關心一下自己的身體好不好!我就把你送到醫務室，送完就走，你總放心了吧!」
我氣笑了。
「沒聽懂。低血糖是什麼很嚴重的疾病嗎?找個地方坐一會兒就好了。我是快死了嗎?必須要你把我送到醫務室?」
徐照南咬牙。
半晌，他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你非要這麼不識好歹?」
我平靜的注視他。
「如果你非要這麼想，那我也沒辦法。」
徐照南一把甩開我，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

-9-
醫務室沒什麼人，只有個學生坐在一張牀上，是車子衡。
看見我，他眼睛亮了亮，笑了起來。
「嗨，江同學，你好!」
「好巧，你也來醫務室了嗎?」
我可有可無的朝他點頭。
我才發現，車子衡受傷了，比我這種小打小鬧嚴重得多，他膝蓋上包着厚厚的一層紗布，有血從裏到外滲透出來，白色的紗布已經變成了紅色。
注意到我的目光，他往下看了看，不好意思的撓頭。
「啊，這個……唉，操場那有塊地皮掀開了，我沒注意到，打球的時候摔了。」
「沒多大事，就是皮肉傷。你呢，你沒事吧?」
我好像是聽人說過，車子衡是校籃球隊的隊長，在學校似乎頗有名氣。
那血淋淋的紗布看得我牙疼，我對車子衡義的態度忍不住變得溫和了一些。
「我沒事，低血糖而已。你好好休息吧。」
車子衡用力點頭，笑容很燦爛，完全看不出受了很重的傷。
接下來幾天，因爲我低血糖加上經期，車子衡膝蓋受傷，每天早上的課間晨跑，我們都會在醫務室遇到。
時間一長，也就變得熟悉了很多。
車子衡這人有點容易自來熟，但性格開朗溫和，很會照顧人情緒，相處起來讓人很放鬆。
有一天，車子衡坐在病牀上，有點不好意思的看我。
「江同學，我覺得我們的友誼還能有進一步的發展，你覺得如何？」
我嚇了一跳，連忙擺手拒絕。
但他沒有放棄，過了一週，我們不用再去醫務室後，他每天大課間都來找我，有時候帶着糖果，有時候帶着我喜歡的牛奶。
他一來，就粘在我附近的座位上不走，絮絮叨叨得沒完。
偏偏我周圍幾個女生，每次都很熱情的給他讓座。
漸漸的，高三的車子衡和高二學妹談戀愛的傳聞沸沸揚揚，大家都覺得我們在交往。
我否認了，但其他人都用「我懂」的眼神看我，說不想承認就不想承認吧，反正大家都知道。
我後桌的女生八卦的問我。
「那個，一一，我問你啊，車子衡真的有八塊腹肌嗎?」
我迷惑了，我怎麼會知道這個?但還是老老實實道。
「我不知道。」
「哎呀!這種時候就不要和姐妹們藏着掖着了嘛!我們就問問，他比賽的時候從來不會掀衣服擦汗，沒有女生看過他的身體誒!男德滿分你知道嗎!」
同桌也戳我。
「聽和他同隊的學長說他有八塊腹肌，你是他唯一一個女朋友，你肯定看過吧?分享一下分享一下，怎麼樣?好看嗎?摸起來什麼感覺?」
我回憶了一下。從來不會掀衣服嗎?
好像不是吧，我怎麼記得在醫務室的時候他老是喊熱，抱怨醫務室沒空調，動不動就扯着衣角擦汗。
仔細回憶一下，我好像真的看到過。我陷入沉思，下意識道。
「好像是有……不過他挺瘦的，摸倒是沒摸過……」
「啊啊啊啊!我靠你這丫頭喫得太好了吧!」
沒等我說完，後桌就激動得叫了一聲。
「喂!住嘴，我只是看過幾眼，什麼喫不喫的，和我沒關係啊!」
我連忙捂她的嘴。
這時候，教室裏突然響起尖銳的「哐啷」聲。
我們循聲看去，是徐照南打碎了杯子。他的面色蒼白，好像半天才反應過來，慢慢低頭撿地上的碎片。
撿着撿着，傅闌珊驚呼出聲。
「阿南!你的手!」
我才發現，徐照南的手指被割傷陸，鮮紅的血順着手指流下來。
他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什麼。
「阿南，我有紙，你過來我給你包一下。」
傅闌珊拉他的手，被徐照南一把掙開。
衆目睽睽之下，他竟然往我的方向走來。
傷口劃得很深，他卻好像沒有痛覺一樣，一路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走到我面前。
他看着我，低聲說。
「我……受傷了，一一。可不可以給我一張創口貼?」
我靜靜的看着他。
我身上是常備創口貼的，徐照南知道。
爲了他。

-10-
徐照南小時候爲了我常打架。小學的男孩子拽我的辮子，掀我的裙子，在我的書包、課桌裏面放東西嚇我。
上了初中，班上有個男生追求我被我拒絕，惱羞成怒，就連同他的兄弟們造謠我男女關係混亂，收男生禮物還釣着他們。
徐照南一個一個的打，打到沒人敢私底下傳我的謠言。
有一次，那個造謠的男生叫了他幾個兄弟，放學跟在徐照南身後，把他從學校的走廊推出去。
那時候學校走廊是落地窗，徐照南毫無防備，整個人砸破窗戶，帶着滿身玻璃碎片滾到地上，幸好是一樓，沒有受很重的傷。
只是他的兩條手臂被細碎的玻璃碎片割得傷痕累累，我找到他的時候，他的校服已經被血染紅了。
他疼得臉都抽筋了，但還是咬着牙安慰我，說沒事，不疼。
我哭得眼前一片模糊，卻只能徒勞的看他的傷口，不斷的滲出血跡。
從那天起，我身上隨時帶着創口貼。
雖然在那之後，不管誰再欺負我，我都是自己解決，再沒告訴過徐照南，生怕他因爲我受傷。
但是，這個習慣一直保留到現在。
徐照南吐槽過我小題大做，但我看着他眼底的笑意，我知道他其實很受用。
可傅闌珊轉學來那段時間，她看到我書包裏掉出來的創口貼，跟徐照南說這麼大個人了，創口貼都用 HelloKitty 的，好幼稚，連受傷了都不忘裝可愛。
徐照南聽了，笑着點點頭。
…………
我從回憶中抽身，對着徐照南，輕輕的搖頭。
「我不會給你創口貼了。」
我說。
「以後都不會了。」
徐照南好像並不意外，臉上血色漸失。
他像是自嘲一樣笑了一聲。
「我知道了。」
他的目光一下黯淡了，像是墜落的星星。

-11-
放學後，傅闌珊把我堵在教室後門。
「我們聊聊。」
她這次沒有笑，表情很嚴肅。
我真的有點煩了，怎麼一個兩個都來找我？
我是他們 play 的一環嗎？他們談他們的戀愛，我上我的學，明明一點交集都沒有，爲什麼這個今天攔着我，那個明天要和我聊聊？
「……」
傅闌珊神色沉沉的看着我，半晌，她說。
「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哪裏值得他這麼心心念唸的？」
我簡直要冷笑出聲了。
「不用這麼拐彎抹角的，你想說什麼直說。」
她的臉色難看了一瞬，恨恨的盯着我。
「……你很得意吧？徐照南雖然現在和我在一起，但心裏喜歡的還是你。看見你和別的男的談戀愛，他都快得抑鬱症了。這幾天理都不理我。」
「我真不懂，你這種矯情的公主病到底哪裏好了？他不過就是情緒激動不小心打了你一巴掌，你直接就和他絕交了。你不就是覺得他讓你丟了面子嗎？就因爲你虛榮的自尊心受損，就能把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拋棄，你這種人簡直就是典型的自私自利，小肚雞腸。」
傅闌珊一口氣說了很多，彷彿真的很打抱不平似的。
我靜靜的聽完，說。
「你沒必要試探我。我不會和他和好的。」
她僵了一下。
我笑了。
「被男朋友派來試探青梅的心意，很尷尬吧？不過你不用擔心，我說當不認識，以後就一輩子是陌生人，我江稚一說一不二，從不把丟了的垃圾往回撿。」
「回去告訴徐照南，我還是那句話，給我滾，越遠越好。」
傅闌珊的臉色一時間無比複雜，有被戳穿的心虛和屈辱，也有不解。
我走後，她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着隱隱的不甘。
「江稚一，就因爲一巴掌嗎？就因爲他打了你那麼一下？」
「對，就因爲一巴掌。」
我再次回答道，仍然是那個答案。

-12-
晚上，我接到一個陌生電話。
沒有多想，我選擇接通。
「……稚一。」
是徐照南，估計是用了新的電話卡。
「……你有完沒完？」
說完，我就想掛斷。
「等等，你聽我說！」
徐照南說。
我沉默。
「我……我看了那本日記。」
半晌，手機對面傳來沙啞的聲音。
我的大腦空白了一瞬，很快就反應歸來，徐照南說的對半是我寫的日記。
我只有一本日記，是十歲那年徐照南送給我的，我愛若珍寶，從此養成了寫日記的習慣，一寫就是許多年。
那本日記，承載了我很多年的喜歡。我事無鉅細的記載和徐照南相處的點點滴滴，我喜歡他的每一刻。
我甚至幻想過，等以後我們結婚了，我要把這本日記送給他，那是我漫長的告白。
「……我不是扔了嗎？」
我啞然。
「那天，我撿回來了。」徐照南的聲音顫抖，「對不起，稚一，我看了你的日記，我沒有想到你那麼喜歡我，對不起，一直無視了你的喜歡。其實我打你那天就後悔了……我……」
「這麼多年，我並不是只把你當妹妹……」
「徐照南。」
我打斷他。
「你是哪一天把東西撿回來的？」
對面的聲音戛然而止。
「很多天了吧？」我笑了，「那爲什麼你今晚纔給我打電話說這些？是因爲你今天才翻開看嗎？」
「我……」
他的聲音蒼白無力。
「因爲這段時候我『戀愛』了，你有危機感了，你覺得自己的地位真正受到了威脅。於是你纔在時隔幾個月的今天，突然心血來潮，屈尊降貴的打開那本灰撲撲的日記，是嗎？」
「稚一，不是的……」
我沒有聽他的解釋，語氣輕緩道。
「徐照南，你應該知道，遲到的道歉與剖白，不僅無法挽回過去，還會讓僅剩的回憶，變得很不合時宜。」
「那本日記，現在已經沒意義了。你還是把它扔了吧。」
「別再打電話給我了，也別再找我，真的很煩。」
我掛斷電話。

-13-
還有一週是我的生日，爸爸媽媽辦個一個生日宴會，讓我邀請班上的同學參加。
本來我不想請徐照南他們，但是想着最近他們很安分，也沒必要額外生事，就一視同仁的遞了請帖。
車子衡也厚着臉皮從我這要了一份。
生日宴那天，我盛裝出席。
徐照南也來了，穿着西服，臂彎裏挽着妝容精緻的傅闌珊。
見到我，她緊緊摟着徐照南的胳膊，整個人和他貼得幾乎嚴絲合縫。
徐照南面無表情。
我沒和他們打招呼，徑直走向長輩們。
生日宴很開心，但也有點累，中途我一個人走到露臺，吹着夜風想休息一會兒。
這時，我身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雖然不想承認，不過到底認識了那麼多年，他的腳步聲我一下就認得出來。
那個人在我身後，聲音沙啞。
「我們能聊聊嗎，稚一？」
我回頭，看見徐照南的眼睛紅得厲害。
「當然。」我面無表情，「只是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是最後一次。」
他臉色蒼白，自嘲的笑了一聲。
「我們之間非要這樣嗎，稚一?」
「是不是現在不管我怎麼求你，你都不會原諒我了?」
我移開目光。
「我真的不懂。你不是一直喜歡我嗎?你知道的啊……我也喜歡你啊。我們就差告白了，你爲什麼這樣對我?」
他終於說出口了，也是第一次承認，他也喜歡我。
卻是在這樣的情景下。
「就因爲那一巴掌?」
就和最初他問這個問題一樣，我仍然毫不猶豫的點頭。
「對，就因爲一巴掌。」
「那天，我聽到了。」
徐照南不是單純的情緒失控，打我一巴掌的。
那天，我聽到了。
————
那件事之前的某一天，我再一次看着徐照南載着傅闌珊回家，心中不安，跟在他們身後。
徐照南和他的幾個兄弟，帶着傅闌珊進了一家火鍋店，一邊喫一邊說着什麼。
「從小學就跟着……我操，那不是那個嗎，青梅竹馬!」
「那她到現在還喜歡你咯?」
「肯定的，在班上她只跟南哥一個男生說話。」
「追了九年啊……南哥還不同意嗎，不喜歡?」
我的心繃起來。
徐照南笑了一聲，隨意道。
「喜歡是喜歡……但是不太想談戀愛。感覺太嬌氣了，麻煩。」
一陣譁然。
「牛逼了!」
「媽呀你這樣吊着人家不怕人家以後不喜歡你了!」
「怎麼可能，那種女生，一喜歡就黏着不放，甩都甩不掉。」
這時，傅闌珊帶着笑意的聲音響起。
「是啊，我特別瞭解她那種女孩子啦。喜歡粉色，什麼東西都要買粉色的，嬌嬌氣氣的，性格柔弱，喜歡依賴別人。不管阿南怎麼對她，只要稍微對她好一點點，她就會一直喜歡阿南的。」
「你看，就算我現在和阿南走這麼近，她還不是眼巴巴的湊上來?我估計啊……」
「就算當衆給她一巴掌，回頭道個歉都沒事呢。」
「真的假的?這麼無腦?」
「6，南哥，要不要試試?」
「打她一巴掌，她那種女生會當場哭死吧…………」
我屏住呼吸。
喧鬧的火鍋店裏，只有徐照南的聲音格外清晰。
「試試就試試唄。」
徐照南倉惶無比，雙手微微顫抖着。
「不是的!稚一，你聽我說，我只是……我只是要面子才那麼說的，我沒有那麼想!我……」
「不要否認，這樣很狼狽，照南。」
我看着他，輕聲說。
「你不是一直說背地裏討論別人是很不好的行爲嗎?看看你自己，你又好到哪裏去了呢?」
徐照南的臉上一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
我長長的嘆息。
很奇怪，當時我很憤怒也很難過，現在卻全無感覺，好像在看着別人的事。
「我知道你喜歡我，但我也知道你動搖過了，對嗎?有一瞬間，你覺得傅闌珊也很好，你也很喜歡，喜歡到你想在她面前表現得很厲害。」
「這很正常的，照南。你喜歡我，是因爲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很漂亮又全心全意愛你，所以你對我有感情。可說到底我們不適合。」
「你覺得我漂亮，但不妨礙你認爲我是柔弱的公主病，覺得我很喜歡粉色是小女生性格，不如你們大男生上得了檯面，頂天立地。所以你最後還是會被傅闌珊那種人吸引。」
「沒有傅闌珊，也會有下一個人，下一個大大咧咧，『和別的女生不一樣』，但同樣漂亮的女孩子。只是，你不應該踩着我表現自己的。」
我冷笑一聲。
「你怎麼敢打我?難道你不知道從來沒有人打過我嗎？你是什麼東西，告訴我，徐照南？」
「你爲什麼敢打我？」
徐照南的神色灰敗失神。
他內心深處最陰暗、最隱晦，最自私的慾望被我說中了，他知道。他已無力辯駁。
我定定的看着他。
最後，他怔怔的站在那裏，面頰滾落一滴眼淚。
「……稚一。你不再愛我了嗎?」
「我沒有愛過你。」
我毫不猶豫道。
「……什麼？」
徐照南脣色發白，茫然的看着我。
我直視他的眼睛，坦誠道。
「我曾經喜歡你，我一直喜歡你，從小學開始，我的感情不再需要你的任何行爲，它與日俱增。因爲這份感情活在我對你美好的幻想之中，所以它無需你的回應，只要有我就能存在。但不久前我放棄了。」
「爲什麼？」
他像是夢遊一般說。
「因爲我的臉到現在，看見你都會隱隱作痛。」
我面無表情。
徐照南的臉上終於失去所有血色。

-14-
後來，徐照南和傅闌珊分手了，原因我不知道。
傅闌珊不久後申請了轉班。徐照南則像變了一個人，以前的兄弟們都不來往了，只一心一意的跟着我。
他每天早上給我買我喜歡的早飯，中午幫我搶最受歡迎的菜，放學小心翼翼的跟在我身後，說要保護我回家。
好像回到了我們小學的時候。不，他比那時候對我更好。
我問他要幹什麼, 他搖搖țũ²頭, 只是沉默的用那雙哀傷的眼睛看我。
最後，他說, 他只是想補償我，好好照顧我。
說實話，趕也趕不走，誰也說不通, 真的不勝其煩。
正好回家的時候，爸媽的公司有計劃外派他們，正好是媽媽的家鄉, 海城。
我們決定，高三之前我轉學, 全家搬到海城。
這個決定我沒有提前告訴任何人，只是在一個週末，發給了幾個相熟的同學, 向她們告別。
徐照南是最後知道這個消息的,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離開那天, 他跟在我們車後面追了很久很久。
我坐在副駕駛，靜靜的看着後視鏡。
看着他竭盡全力的奔跑, 伸出手好像在說着什麼。
看着他撕心裂肺的眼淚, 慘白的臉。
「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我還沒有……」
「稚一！我………」
風實在太大了，吹走了最後的呼喊。
最後，那個陪伴了我數十年的身影, 慢慢的摔倒, 站起，顫抖, 變小。
變小, 變小, 最後只剩下迷糊的一個黑點。
然後, 消失不見了。
後來, 我偶爾從以前的同學那裏聽過徐照南。
有人說他一蹶不振, 成日頹廢。也有人說他自暴自棄，換了女友無數。還有人說，他完全變了一個人, 整天埋頭學習, 好像已經定下了目標大學。
我沒再關注。高考結束後, 我考到一個海邊城市的大學, 滿懷期待的奔向自己的未來。
巧合的是，車子衡竟然和我在一個學校, 見到我, 他展開了熱情的追求。
大學剛開始那兩年，每到我生日，總有一個匿名快遞寄過來, 裏面有時候是我在朋友圈提過一次的手工娃娃，有時候是我心心念念沒買到的衣服。
我一概收了，但也沒動，堆在宿舍的角落。
直到大三那年, 我接受了車子衡的追求，在男朋友的強烈要求下，在朋友圈官宣。
那個每年風雨無阻的禮物停止了。
就這樣就很好。早就該停止了。
這裏就是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