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音何處尋

阿姐飲下鴆酒之前告訴我。
「死了,就能回家啦。」
帝王見到她的屍體,悲聲痛哭,遣散後宮佳麗,日日守在她的棺槨前。
我的夫君摟着我。
「你不會離開的,對不對?你不會忍心讓爲夫像皇上一樣痛苦的,對不對?」
我點點頭,他開心得像個孩子。
可我騙了他。
七日後,我也會死,回到我原來的世界。

-1-
阿姐死的那天,我一夜未睡。
每一次閉眼,都好像看到阿姐死前的模樣。
她端着鴆酒,臉上卻掛着笑,像是在品嚐什麼絕世佳釀。
她對我說:
「阿令,這十年來,我從來沒有那麼高興過。
「你知道嗎?系統告訴我,只要我死了就能回家啦。
「我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兩年了,這兩年,我過得生不如死。好在,馬上就要解脫了。
「阿令,我想媽媽了。」
我看着阿姐解脫的表情,也跟着一陣恍惚。
我不知道她是臆想還是真的,只是那一刻我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沒有再去攔下她手中的鴆酒。
十年前,我和阿ťů⁼姐還是高中生。
一場意外,媽媽去世,我們也莫名穿越到了書中世界。
系統告訴我們,書世界出了故障,我們暫時回不去了。
從一開始的恐慌,到後來的接受。
我和阿姐相互扶持,做起了生意。
就像是所有愛情小說裏寫得一樣,我們都遇上了自己的愛人。
從相識相知到相愛,我們一路扶持,同甘共苦。
最後阿姐蘇雨芙嫁給了當時還是三皇子的蕭若霖。
我則是同世子爺沈易安成了婚。
我們歷經坎坷,苦盡甘來,也過了一段幸福美好的時光。
幾年的相處,就算蕭若霖繼承了皇位之後,也依舊待阿姐如初。
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美好,天下人無一不羨慕。
沈易安曾是京城出了名的紈絝浪蕩子。
和我在一起後,他一改風流,雖然懼我,但是也不曾薄待我。
當年初遇時,他對着我口花花,被我狠狠教訓後,便黏上了我。
沈易安雖出生王府,幼時卻極爲不容易。
當初王妃生他時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活下來,最後卻生生被府中的妾室氣死了。
前王妃忌日那天,沈易安抱着我,眼睛紅紅地跟我說,他恨死那個女人了。
王爺和王妃本是青梅竹馬,伉儷情深。
卻不料某日王爺喝醉了,被貼身婢女爬了牀。
王妃當時懷着孕,那女人又求到老太妃跟前,才被抬爲了妾室。
這本是太妃好心積福。
卻不想那妾室故意挑釁,害得王妃早產。
王爺也不知被灌了什麼迷魂湯,竟然沒有怪罪,反倒每夜宿在那個丫鬟院子裏。
後來那妾室到王妃跟前挑釁,說王爺想要將她抬爲平妻。
本就身體不好的王妃活生生被氣死。
後來,丫鬟成Ṱű̂³了新王妃。
沈易安從小受盡虐待。
偏生全京城卻道這繼母萬分賢惠,還被前王妃母家收爲了義女。
或許是爲了報復,沈易安便自己長成了一副紈絝模樣。
後來,我幫他整治家人,教他念書寫字,他也樂在其中。
他說,他絕不會成爲王爺那樣三心二意的人。
那時,我只是笑笑。
當初爲助蕭若霖登基,我和姐姐傾盡全力,沈易安還因此去求了那幾乎老死不相往來的父親和外祖父。
蕭若霖上位後,封了阿姐爲後,封了沈易安爲賢王,賜了我牌匾。
那之後,我繼續經營着和阿姐打下的家當。
沈易安從旁協助,每日帶我遊山玩水,日子過得也算風生水起。
只可惜,隨着時光流逝,一切漸都變了。
那個驚豔絕倫的將軍遺孤出現了。
她叫林書纓。

-2-
我和阿姐並沒有遇上白月光硃砂痣的戲碼。
但,我們的夫君,卻有了一生中最虧欠、驚豔的人。
若是說我和阿姐是沈易安和蕭若霖的錦上添花。
那個戰死沙場的將軍,便是二人的雪中送炭。
蕭若霖在幼時並不受寵,幾次三番差點被其他皇子害死。
彼時,還在守衛皇宮的林將軍見他可憐,時常私下接濟。
甚至在他被人關在暗無天日的狗舍時,也是將軍出面將他放了出來,後面更是求了陛下教他武功。
沈易安和將軍的聯繫則是更多。
可能誰也想不到,一個紈絝子弟居然也混過軍營。
當初那個刺頭小子,在經受幾次訓練後,像個無法無天的大魔王,在軍營裏肆意鬧事。
還是將軍出面開導,親自教導他。
於沈易安而言,將軍亦師亦友,甚至堪比自己的父親。
第一次上戰場時,沈易安還是個少年人,提着好幾斤重的大刀,只有被人打的命。
只是他沒想到,將軍居然會爲他一個小兵擋刀。
這一擋,沈易安記了許多年。
將軍臨死前,曾拜託他們照顧好自己的女兒。
卻沒想到,直到蕭若霖登基,那個女子都沒有來京城。
偏偏在第三年,她出現了。
彼時,皇上早已經後宮佳麗三千。
彼時,阿姐僅靠着腹中的孩子和回家的希望苦苦支撐。
林書纓回京的第一個宴席,滿朝文武慶賀。
她在京城,無人敢惹,橫行無忌。
皇上、賢王,極盡縱容。
她說要入宮,皇上也立刻答應。
給她的封妃大典,比當初與阿姐的大婚盛大十倍。
阿姐雖坐在高臺上,面上卻無半點笑意,一副死ṭũₒ氣沉沉的模樣。
宴席間,阿姐的貼身宮女失言,說了句:
「一介妃嬪,憑何那麼大場面?」
蕭若霖聽到後大發雷霆,直接下令將其杖斃。
林書纓故作堅毅地表示無礙,這本就不合禮數,卻巧妙地紅了眼。
不過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容貌生得極盛。
雖是封妃,她卻不着宮裝,只着一襲紅裙,腰繫長鞭。
動若脫兔,靜若處子,端的是將門貴女好模樣。
她這一哭,頓時惹了無數人心疼。
阿姐平淡的面容終於被打破,不惜跪下懇求。
「子芹乃是我嬤嬤的親生女兒,求陛下饒她一命。」
阿姐的嬤嬤跟了她九年。
是阿姐眼中,僅次於我的親人。
阿姐常跟我說,她就像是我們的媽媽一樣。
嬤嬤身世悽慘,只有子芹這一個孩子。
若是死了,便是白髮人送黑髮人。
可惜蕭若霖鐵了心要殺雞儆猴,面容冷酷。
「愣着幹什麼!給朕拖下去!」
「陛下——」
我剛想說話,卻被沈易安捂住嘴拖了回來。
看着沈易安如出一轍的冷峻表情。
我的心突然抽疼。
高座上,阿姐哭着求着,卻不見蕭若霖有一點反悔。
咬了咬牙,阿姐追着人便出去了。
「見血了!見血了!」
殿外傳來一陣驚呼,蕭若霖卻別過眼,對着宴上衆人警告道。
「從今以後,書纓不止安樂郡主!也是朕的妃!再讓朕聽到什麼流言蜚語,朕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他看了一眼沈易安。
沈易安不敢看我,只點頭表示肯定。
聽到外面子芹的哭喊聲,我終於忍不住,狠狠一口咬在了沈易安的虎口處,飛奔出去。
阿姐身下一片血紅,她替子芹擋了板子,卻忘了自己有孕在身。

-3-
或許是早已經失去了活着的希望,孩子沒了以後,阿姐死得很乾脆。
她死時,只有我陪在她身邊。
就像來時,她也只有我一樣。
前朝正在慶賀安樂郡主即將成爲帝王的妃子,無人知道溫柔的皇后已自盡於冷宮。
等到帝王趕到時,我已經整理好了阿姐的儀容——
她最是愛漂亮了。
帝王見到她的屍體,像是不敢置信,隨即悲聲痛哭。
我嘲笑他。
「從你違背誓言,後宮出現第二個女人的時候,就該想到有這一天的。有什麼好哭的?」
蕭若霖恍惚起身,大喊着後悔了,要遣散後宮佳麗。
我繼續嗤笑:
「晚了!早幹什麼去了?
「你明知道阿姐那麼愛你,你明知道她那麼在乎那個孩子,你卻——你根本就不在乎她!」
「我不是……明明,明明是她自己要去攔的。」
蕭若霖訥訥,我看着卻平添怒火。
「呵,蕭若霖,我真是看透你了,你就是個懦夫!」
我哭吼着將他一把推開,跪倒在阿姐的棺材前,抱着棺材就像是在抱着阿姐。
「阿姐,你真傻,早知如此,我就該帶你離開。」
周圍的人跪了一地。
蕭若霖愣愣地看着我,沈易安過來護住我,我卻也一把將他推開。
「怎麼?我們尊貴的陛下,您也想要杖斃我嗎?」
我看着阿姐慘白的臉,背對着蕭若霖冷嘲道。
蕭若霖有些心虛的聲音傳來。
「不,我,朕不會。」
沈易安拉住我,想要讓我起來。
「阿令,你冷靜些。」
我毫不客氣反手給了他一巴掌。
「閉嘴!」
我沒再管沈易安的反應,目光直視蕭若霖。
「你知道嗎?阿姐跟我說了很多話,卻沒有一句提到你。
「不過以前她倒是說,她後悔喜歡上你了。
「還有,她說她不想入皇陵,將來不想與你合葬,怕你髒了她的輪迴路!」
蕭若霖不信,像是瘋魔了一般,飛撲到棺材前將我掀開。
我差點摔倒,被沈易安扶住。
沈易安有些愣神,像是尋求安全感一樣緊緊摟着我,低聲喃喃:
「阿令,我錯了,你不會離開的,對不對?你不會忍心讓爲夫像皇上一樣痛苦的,對不對?」
我看了他一眼,見他滿臉的緊張。
心中惡意突然升起。
我點點頭,看見他開心得像個孩子。
其實我騙了他。
七日後,我也會死。
我也要回到我原來的世界了。
阿姐死的時候,系統從她身體裏飄出,鑽到了我身上。
我向系統要了七天。
七天後,是阿姐的頭七。
爲她報仇,也夠用了。

-4-
蕭若霖像是受了刺激,將所有人都趕出了宮,包括剛封上妃的安樂郡主林書纓。
聽說蕭若霖日日守在阿姐的棺槨前,喫住都在一起。
府中不少人都在議論,說陛下可能要瘋了。
我回府後便生了病,但和阿姐一起經營的生意仍要照料。
時間緊迫,我一刻也不敢歇息,去府外例行查看,順便買藥。
只是剛出院子,便聽到一陣喧譁聲。
「書纓,你想住哪個院子隨便選。」
沈易安的明顯討好,讓我格外熟悉。
當初與我熱戀時,他也是這樣。
逛街時,但凡我看了一眼的東西,他總要買下來。
就算是萬金難求的雲錦,他也會去向陛下討要。
他說,我值得最好的。
「麻煩安哥了,若不是書纓水土不服,在郡主府中又格外孤單,也不願意來麻煩你的。」
林書纓嘴上說着麻煩,卻是手上一指,讓人將東西抬到我面前。
「那就這個院子吧,可真好看。」
像是纔看到我,林書纓面上驚訝。
「蘇姑娘,你怎麼在這兒?」
我看了明顯心虛的沈易安一眼。
渾渾噩噩睡了一天,我不知道沈易安將林書纓帶回了王府。
或許是以爲得了我的承諾,便能肆意妄爲了,沈易安已經忘了以前我說過的話。
「這話我該問麗妃娘娘纔是,這兒是我賢王府,我是陛下親封的賢王妃。
「麗妃娘娘不在宮中好好待着,卻來我賢王府作甚?」
沈易安連忙調和。
「阿令,書纓是我請來王府做客的。」
「是嗎?既然是你請來的人,乾脆住你院子好了。
「一個妃子不在皇宮住着,隨便跟外男回府,還如此不知恥,覬覦女主人的東西,這能是個什麼貨色?這種做派,我可不歡迎。」
我冷笑着,目光往林書纓身上輕蔑一掃。
見她氣得發抖,我笑得更開心了。
「阿令,你怎麼會這樣?!
「不過是個院子而已,偌大的王府哪裏不是你的?書纓是客人,你作爲當家主母,怎能沒有待客之道!
「簡直有失王妃體統!」
我不急不緩地上前。
沈易安正疑惑,被我一巴掌扇在臉上。
「你跟我說規矩?我記得世子爺纔是最不守規矩的人吧?
「你也知道這是我的院子。你公然帶着宮妃回府,讓她住進主母的院子,莫不是想要娶她做平妻?」
見到沈易安被打,林書纓明顯有一瞬間慌亂。
她大概沒想到,我竟然敢直接打沈易安。
「姐姐莫要生氣,書纓不知道這是你的院子,書纓不住了,讓給姐姐便是。」
我朝她走了一步,沈易安立馬將人護在懷裏。
我冷嗤一聲。
「剛纔不還是蘇姑娘?現在就改口稱姐姐了?
「我哪裏當得起你麗妃的姐姐?
「這裏,我的院子!憑什麼要你讓給我,真是可笑。」
說完,我又看向沈易安。
「你若是真喜歡她,那便去宮中求娶。起碼現在少在府中摟摟抱抱,污了我的眼!」
說完,我轉身就走。
沈易安像是才反應Ṫũ⁸過來,一句句的我錯了從身後傳來。
我早已經習慣。
若說阿姐是因爲逐年的落差,導致對蕭若霖失望。
失去孩子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那我和沈易安的開始,那失望便註定沒有盡頭。
我從不相信任何一個男人的話。
當初沈易安浪子回頭時,我就註定不會愛上他。
因爲,本性難移。
後來證明,我是對的。
在阿姐因爲蕭若霖又爲了鞏固權勢往後宮塞人而黯然神傷時,沈易安已經向我道了無數次歉。
他離不開我,卻又覺得不能只有我。
我早聽倦了他的那句我錯了。
若不是因爲阿姐,我早就離開了。

-5-
往日裏幾百米遠的路,今日我卻走得格外艱難。
醫館的小藥童見了我,連忙將我扶了進去。
「劉老,劉老!快來啊,東家病了!」
他將我扶在店裏坐下,跑進去叫人。
老大夫替我把脈,我這才知道懷孕了。
我下意識摸了摸肚子,這是我的第二個孩子。
偏偏來得這麼不是時候。
我的眸光暗了暗。
我是不可能因爲孩子改變主意的。
相反,有了這個孩子,我才能更好地報仇。
阿姐總說我心寬。
可是她不知道,我的心窄極了,只容得下她一個人。
我揀了幾副藥,拿着去了當初和阿姐買的院子。
院子裏住着我和阿姐以前用慣的人。
蕭若霖封賞時,我特意避開了他們,就是爲了給自己留條後路。
我一來,老朱便告訴我,嬤嬤跑了,還拿出了在嬤嬤房間翻到的書信。
阿姐當初給了嬤嬤好些錢財,讓她回家養老。
她卻忽然說,女兒子芹從鄉下來了,想到阿姐身邊服侍。
我當時並未多想。
如今阿姐一死,嬤嬤便跑了,着實蹊蹺。
我看向老朱。
「派人追查。
「當初我幫阿姐找到的那些證據呢?全都拿出來。」
那是阿姐讓我銷燬的東西。
我食言了,沒銷燬。
即便被人欺負,被人冤枉,只要蕭若霖示弱,她便可以既往不咎,還讓我不要爲難。
現在她死了,我便要讓蕭若霖看看,他以爲的對阿姐好,到底是怎麼樣的。
我服了藥,還未歇下,暗衛來報。
說發現林書纓私下喬裝出了王府。
我忙起身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一處破廟。
見她神色極爲不耐煩地拿出一張銀票遞給了一個賊眉鼠眼的男人。
男人諂笑着離開後,我示意老朱跟了上去。
沒一會兒,老朱便將男人抓到了我面前。
「貴人饒命!貴人饒命!」
這人是個貪生怕死的。
沒等老朱審問,只是拔了下刀,就什麼話都說了。
對方是一個賭鬼,沒錢的時候就喜歡去山上摸點死人的東西典當。
然後就這麼巧,被他碰巧撞上了林書纓殺人拋屍。
那之後,他便以此要挾對方每月給予銀錢。
我一挑眉。
將刀橫在他脖子上。
「你撒謊。林書纓好歹也是個郡主,直接把你殺了滅口不是更好?怎麼會允許你訛上她!」
「嘿嘿,貴人您也知道,我雖然人不怎麼樣,但是認識的人多啊,我可是跟我認識的所有人都說過了,若是我死了,便將那位郡主做的事捅出去!」
我和老朱對視一眼,心裏已經有了決斷。
林書纓壓根不需要殺人。
有事兒吩咐一聲也就辦了。
怕是,如今的林書纓,是個冒牌的。
我立刻寫了一封密信加急送往邊塞。
那裏,是林書纓從小生活的地方。
我並未急着Ŧũ⁹回府,而是直接進了宮。
蕭若霖還待在阿姐的冰棺旁,像是失了魂魄。
我將當初各個妃嬪,包括林書纓陷害阿姐,導致她流產的證據扔到了他面前。
蕭若霖看了一眼,沒有打算理會,而是繼續盯着冰棺。
「人死了,你倒是知道悔了。」
我冷笑着蹲在他面前,將一張張紙拍在他臉上。
「想知道阿姐怎麼死的嗎?你不應該爲她報仇嗎?」
他的眼睛動了動,木然地看向那堆紙。
下一秒,他突然站起來。
卻因爲長久的跪坐,又無力地倒了下去。
「她們怎麼敢!怎麼敢!芙兒,芙兒,我要殺了她們!!!」
他像是發了瘋,大吼大叫着。
「光說有什麼用?你不是皇帝嗎?直接誅了她們九族不好嗎?
「你若是真的愛阿姐,便要爲她報仇,不然,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
我引誘着。
蕭若霖突然指着我,面色悲痛。
「你,你也是!你爲什麼不阻止她!她可是你姐姐!」
我一把扯住他的頭髮,讓他抬起頭來。
「看着我!不是我殺了她,也不是那些妃嬪,兇手是你!
「從始至終,姐姐就是你一個人殺的。你將阿姐對你的愛,化作了傷她的,最利的刀!」
蕭若霖的眼角緩緩流出淚來。
我一把扔開他,冷笑。
「只有無用怯懦的人才會怪罪他人。」
蕭若霖沉默半晌。
「朕會爲芙兒報仇。」
我扯下腰間的錢袋扔給他。
「阿姐的遺物,留做個念想吧。」
蕭若霖視若珍寶地捧在手心裏,又親又摸。
我被噁心得不行,連夜出了宮。
阿姐哪有什麼錢袋,他怕是忘了,當初一直是我掌財。
阿姐要什麼,我跟在後面買買買。
阿姐的遺物,我寧願燒了,又怎麼會給他。
既然註定要成爲暴君,那我幫他一把。

-6-
第二天,皇上抄了好些官員大臣的家,還殺了大半被他遣散的後宮佳麗。
這事鬧得滿城風雨,大家都知道,蕭若霖怕是要成爲暴君。
林書纓也被侍衛帶進了宮。
沈易安知道時,正在同我賠罪。
兩人趁着我不在,居然擅自將我的院子給佔了。
我的人攔着,還被沈易安教訓了一通。
大晚上我氣得回去,直接將院子砸了個乾淨,又搬去了最遠的那間小院。
沈易安自知不對,一大清早便來向我道歉。
我罰他跪下,他也照做了。
只是越這樣,我才越生氣。
若不是有這一出。
只怕那些侍衛也沒法子將林書纓帶離賢王府。
正跪着呢,沈易安一得到消息,什麼都顧不上,連忙起身追去了宮裏。
我並未跟着進宮。
沈易安是不會讓林書纓死的。
只是聽到沈易安爲了林書纓,把當初從龍之功以及救命之恩得來的免死金牌用了時。
我還是氣得打碎了沈易安當初親手給我做的瓷器,又讓人換了他房間內的香。
當初他不願用牌子救我恩師,現在卻用我們一起得來的東西,救害死我阿姐的罪魁禍首!
好。
很好。
既然林書纓願意住那個院子,我自然是要讓她住得舒服。
早在當初修建院子時,我便料到會有這出,畢竟畫本子裏,受寵的小妾挑釁的第一件事,便是搶當家主母的院子。
擔心毒藥不夠毒,我還特意讓系統給加重了藥量呢。
林書纓被貶爲了庶民。
沈易安堂而皇之地將人帶進了府。
看着兩人親密地站在我面前,我冷嘲道。
「怎麼?是來給我敬茶來了?」
沈易安有些慌亂。
「阿令,你別這樣。書纓她好歹是義父的女兒,要叫我一聲哥哥的,若是我不收留她,就沒人可以收留她了。」
「哦?是嗎?」
我望向林書纓。
「你真覺得,她是你義Ṭű₉父的女兒?」
林書纓有一瞬間的慌亂,又立馬冷靜過來。
「姐姐不願意收留我就罷了,何苦污衊書纓!」
沈易安本來也有些遲疑,但是聽到林書纓這樣一說,也皺緊了眉頭。
「我是見過書纓的,阿令,你若是不喜歡書纓,我不讓她見你就是。」
「最好不過!」
我將兩人趕了出去。
待到兩人離開,老朱才從屏風後面出來。
他將兩封信件一起遞給我。
就爲了這信,驛站跑死了三匹馬。
好在,消息很有價值。

-7-
離七日時限越來越近,這些日子,府中的下人總在竊竊私語。
無非是王爺哪日哪日,又去了那人的院子。
我不想聽到那兩人的消息,偏生林書纓卻特意撞上來,主動邀約。
酒樓裏,我赴了林書纓的約。
想到她讓人告訴我的內容,我感到一陣心寒。
「東西呢?」
看着林書纓不懷好意的笑臉,我強忍着怒氣和她說話。
「這兒。」
我看向桌面上那堆寫滿阿令收的信,手腳一陣發涼。
那是阿姐的字跡。
突然,我看向林書纓。
「你看過了?」
「我可沒有。」
林書纓翻了個白眼,倒是沒有在沈易安面前的綠茶模樣。
上面的漆印想必是沈易安拆的,難怪他當初問我會不會離開。
我收過信件,目光看向林書纓。
「你想要什麼?沈易安嗎?我把他讓給你。」
林書纓笑了。
「想必你已經猜到我的身份了吧?
「我費了那麼大的力氣,只是想要富貴無憂的生活罷了。」
看着林書纓的笑,我便知道沒有猜錯。
她確實不是真的林書纓。
「你就不怕我稟告皇上?畢竟,他在乎的只是這個身份,不是你。」
林書纓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如果你想,你早就動手了,可是我活到了現在。
「更何況,蕭若霖害死了你的姐姐,我覺得你不會幫他的,你樂得見他受騙。
「而且,你沒有證據,不是嗎?」
看來,她並不知道。
我沒說,只是證據還沒齊。
我看着她,笑眯眯地開口。
「對,但是你若是獅子大開口,我也不介意先殺了你,再去報仇。」
她怎麼那麼蠢,竟然覺得我會放過一個間接害死阿姐的真兇!
「我要你王妃的位置。」
țų⁸我嘲弄道。
「到頭來還是沈易安。」
「錯,我要的只是賢王。
「我要當王妃,王爺是誰無所謂。」
我笑了笑。
野心不過如此。
「好啊。」
我同意了。
「只是我和阿姐的鋪子,我要拿回來。」
林書纓本來懷疑我答應得如此之快,聽我這麼一說,放下了心。
「當然。」
我笑眯眯地又道。
「我和沈易安和離,希望你配合。」
林書纓欣然答應。

-8-
當天夜裏,林書纓遇刺,聽說刺客還下了毒。
沈易安不作他想,直接跑到了我的院子裏。
「蘇玉令,你給本王將解藥交出來!」
他一腳踹開了我的房門,見我悠哉喝着茶,一下掀了桌。
我穩穩坐着,目光冷淡地看向他。
他一瞬間呆住,像是妥協一樣,直直跪了下來。
「阿令,我求你了。」
我一把攥住他的下巴,讓他看向我。
「真是一條好狗,可惜,總是亂咬主人。」
沈易安愣住,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被我一把推開。
「人不是我殺的,毒藥也不是我下的,找我有什麼用?」
「大夫說,房間裏的香有毒……我聞到了,和我房間的味道一樣。
「阿令,我以爲你給我換香,是原諒我了,可是,我身體強壯,你要怎樣害我都可以,但是書纓她身子骨柔弱,你唯獨不能傷害她!」
「沈易安,我居然不知道,你還願意爲了林書纓去死!」
我氣笑了。
「阿令,求你了,從今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書纓她真的不能死,義父待我不薄,我不能辜負了他老人家啊!」
「你只知道你義父待你不薄,那你可知道,當初我的孩子死得何其痛苦?!」
我終究還是沒忍住掉下淚來。
「你趁我不在家,將林書纓帶進府中。
「丫鬟不過是轉身取食的工夫,林書纓的狗便活生生咬死了月兒!
「那條該死的狗一路拖着月兒跑,林書纓攔着你不讓射殺,你便能看着月兒受苦!
「若不是老朱及時趕回來,月兒連個完整的屍體都沒有!當時的月兒,又該有多痛啊!
「你現在憐惜她?可曾想過我的感受!」
「阿令,我……」
沈易安顯然也是回想起了。
「那不怪書纓,狗已經死了,月兒……人死不能復生,後來不是查清楚了,是下人給狗喂錯了東西……」
眼見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沈易安支支吾吾再說不出話來。
「書纓快不行了,你把藥給我吧。」
「行啊。」
我的回答讓沈易安眼前一亮。
「阿令,我就知道你最善良了。」
「我們和離。」
沈易安的笑僵持在了臉上。
「什麼?不,不,我不會同意的。對,只要我不同意,我們就不可能和離。」
他像是安慰自己,脣角卻有黑色的血流了出來。
我把一份解藥扔給他,自顧自關上了門。
沈易安將我攔住,一個勁問我。
「阿令,和離之事,你是說笑的對不對?你一定是騙我的,你就是爲了懲罰我才這麼說的,對不對?」
我沒回答,而是說了另一件事。
「她不是快死了嗎?送過去吧。」
沈易安把這當成了默認,瞬間活了過來,跌跌撞撞地朝着林書纓的方向走去。
「阿令,你等我,我等會兒就回來。」
他一邊走,一邊回頭看我,像是在確認我還在不在。

-9-
當天夜裏,我便去了宮內。
明面上是受了委屈,請旨和離,實際上卻是爲了去送證據。
「你當真要和易安和離?」
蕭若霖問我。
我直接將那些阿姐的求救信甩到他臉上。
「就憑他攔截了阿姐給我的信,也能讓他死上數十回了。」
信上的每一個字,都是阿姐的眼淚。
阿姐是個溫柔的人,也是個極其內斂的人,一生中做的最大膽的事,就是和蕭若霖在一起。
她從不會向我訴苦,只會在日記本中寫下自己的心願。
現代我還可以去偷看,但是來了這裏,她卻再也沒寫過。
我以爲她是有了可以保護她的人,但是沒想到,日記變成了書信。
她明明向我求救了無數次,我卻沒有收到。
若不是我時常進宮去看,她受的委屈只怕更多。
可恨我不能時時刻刻和她在一起,才讓她抑鬱自盡身亡。
看着眼前的罪魁禍首之一,若不是他還有點用,我一定會立刻殺了他。
蕭若霖看完信後,整個身子都在發抖。
「芙兒她,她竟然受了那麼多的委屈?」
光是妃嬪已經不夠了,那些宮女太監的私語,大臣的彈劾,宮妃的排擠,世家小姐的不屑,以及失去的一個又一個孩子。
阿姐這十年,像是喫盡了一輩子的苦。
「林書纓?她不是林書纓?!朕要殺了她!朕要殺了她!等等……」
蕭若霖猛然抬頭,看向我,眼裏充滿希望的光。
「芙兒她說的故鄉是哪裏?是不是在那裏就能找到她?」
若是一開始,阿姐沒死的話,他是慶幸沈易安攔住了這些信的。
因爲保不準我看到了,就會帶着阿姐離開皇宮,離開這個京城。
但現下出現的關於故鄉的字眼,卻讓他看到了希望。
他滿含期待地看着我,企圖想要從我的表情中得到答案。
可惜,我註定不會告訴他。
「你難道忘了嗎?我們的故鄉是禹州啊,你就是在那兒遇見阿姐的。」
蕭若霖根本不願意相信,一個勁搖着頭。
「不,不是,你騙我,不是這樣的!我知道,芙兒說的故鄉是一個現代的地方!她說過的,對,她說過的!
「只是朕……只是我當時忙着政事,敷衍了她……我現在就去找她,不,不,我要殺了所有人去給她陪葬再去找她!不然芙兒不會原諒我的……不對,芙兒那麼溫柔,她一定會原諒我的,我要爲她準備好多好多珠寶,她一定很喜歡……」
蕭若霖神經質似的自言自語,我看不下去,又是一巴掌扇在了他臉上。
「夠了!」
真是孽緣。
當初若不是爲了掩護阿姐逃跑,我纔不會將她一個人丟下,以至於讓她被外出遊玩的蕭若霖所救。
英雄救美的戲碼直接讓阿姐失了心、丟了魂,從此以後,在這條一眼望不到頭的路上越走越遠。
帝王多薄情,當第一個女子入後宮時,阿姐還能告訴自己,蕭若霖是愛她的。
但是直到第二個、第三個,直到後面真正的後宮佳麗三千,阿姐才知道,古代的帝王就是如此。
一登九五,六親情絕。
連個人都不算了。
蕭若霖被我打蒙了,眼眶含淚地望向我。
「你現在要做的,是擬一份聖旨,捉拿林書纓這個冒牌貨!」
「對,對。」
蕭若霖點了半天頭,卻不知道要做什麼。
我無奈將人叫進來,又替蕭若霖寫了一份聖旨讓他抄下來。
「這是林書纓的小叔。」
從邊塞趕過來的林與城風塵僕僕,他跪在蕭若霖面前,一字一句道。
「啓稟陛下,林書纓三年前遠赴京城時,身邊帶的女子只有一名喚處雨的丫鬟。
「因這處雨與我那侄女生得有幾分相似,故一直被她帶在身邊。
「臣看了王妃給的畫像,現在的林書纓確實是處雨假扮的。
「陛下若是不信,可驗明身份,真正的林書纓手腕上有一處微微凸起的胎記,那處雨就算假冒,也必然只能以丹砂刺青作僞。」
和林書纓混在一起那麼久,蕭若霖怎麼可能不知道對方手腕的痣是什麼樣?
他一下子白了臉。
我想,他一定是在想,自己竟然爲了一個冒牌貨,逼死了自己最愛的女人。

-10-
處雨能夠那麼順利冒充自家小姐,還是有同伴的。
那人,很可能是林書纓的侍衛高展恆。
只是可惜,高展恆已不知去向,並不常和處雨聯繫。
時間過得很快,馬上就到阿姐的葬禮了。
蕭若霖就算瘋成了現在這副模樣,卻還是堅持讓阿姐入皇陵,想着以後和他葬在一起。
我雖然不願意,但是現在也沒有辦法阻止。
是日,滿城縞素。
還不知道末日將至的林書纓,哦,處雨也以郡主身份,混在送葬的權貴中。
阿姐棺槨被停在皇陵外時,我手持聖旨開口:
「陛下旨意,拿下林書纓!」
周圍寂靜無聲,所有人都蒙了。
突然,不知道從哪裏竄出來一個人,抓住林書纓便準備跑,卻因爲林書纓的愣神,遲了片刻。
兩人很快被侍衛團團攔下。
林書纓就算再蠢,也知道自己暴露了。
她沒多想就把目光移向了我。
「是你?!」
我點點頭。
「是我。」
沈易安就站在她旁邊,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若不是今日是阿姐的葬禮,他不會來的。
我給他下的毒,看樣子已經入了肺腑。
沈易安面色蒼白得可怕,無助地在我和林書纓身上打轉。
我知道,他不會喫那個解藥的。
我養的小狗,雖然在外面喫飽了,但是回來,依舊不敢咬我。
「你竟然敢?!」
林書纓滿是不可置信。
「我爲何不敢?先不說,你也是害死我阿姐的其中之一,我怎會放過你?
「再說,當年林將軍立下汗馬功勞,屬於他女兒的榮譽,憑什麼要被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冒牌貨兼殺人兇手侵佔!」
沈易安終於聽懂了,捂着胸口不可置信。
「咳咳,你,你不是書纓?」
林書纓突然抽出身上的匕首,橫在沈易安身上。
「別過來!」
周圍的人頓時停住。
沈易安悲傷地看向林書纓。
「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林書纓,不,燕處雨並不回答,而是望向了她身邊那個人。
「你快跑啊!你來找我幹什麼?我說了我和你已經沒有關係了!」
處雨語氣激動,手上的刀力氣重了些。
沈易安看向我:「阿令,你別管我——」
他話還沒說完,後面就是一陣破風聲。
「不要——」
猝不及防的一劍,燕處雨愣在原地,眼睜睜看着那個叫高展恆的侍衛爲她擋了一刀。
處雨握緊了手中的刀,將沈易安擋在面前,橫刀在他脖子上,小心翼翼地靠近高展恆,將他扶起來。
「你們都不在乎賢王了嗎?!別過來!」
她一邊說着,一邊往後退,直到退到了懸崖邊上。
「你會放過他?」
我笑了。
處雨慌忙道。
「只要你們放了高展恆,我就放了他,以後隨你處置!」
「不!」
高展恆將處雨攔住,身上不斷流血的傷口讓他聽起來虛弱極了。
「處雨,他們不會放了我們的。都是我無能,不能帶你走,來世,我一定生個好人家,風風光光娶你進門。」
說着,他徑直跳了下去。
「不要!」
處雨像是一瞬間失去了什麼,無力地跪倒在地。
沈易安也被她帶倒在地上,像是失了魂,面色白得像是上好的宣紙,口脣烏紫。
「我不過是想要一個富貴無憂的生活,憑什麼要這麼對我!
「你們這些人,生來就高貴,怎麼會知道我們底層人的痛苦!
「就連活着,對於我們來說都是奢侈。可是你們呢?什麼都不用做,綾羅綢緞招手就有,鮑魚海蔘更是便飯!
「憑什麼我不能過這樣的生活?」
處雨哭喊着自己的悲慘,訴說着自己的不公。
我冷笑一聲。
所以你就殺了林書纓,殺了對你有恩的人?!
「可蕭國能如今繁盛,有一半都是林將軍的功勞,林將軍死了,蕭國有責任善待他的子女!林書纓的榮華富貴,是他爹用命換來的!
「而你,於國何曾有功?」
處雨突然激動起來。
「不是!我不是!要不是她說會有很多人寵她,會有很多人愛她,會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我怎會對她動手!
「她就是故意向我炫耀,故意貶低我的身世,她就是假惺惺對我好!」
說了一大堆,處雨突然狂笑起來。
「你們都不懂,只有他懂我,可是,他死了……我要去陪他。」
我直覺不對,連忙讓人阻止。
「攔住她!」
「王妃!」
「王爺!」
處雨拉着沈易安跳了下去。
周圍的驚呼聲響起。
「愣着幹什麼!救人!」
好在崖不高,沈易安摔在處雨身上,倒是傷得最輕。
起碼還活着。
看着他臉色慘白的模樣,我將解藥塞進他口中。
現在,我突然不想他死了。
我看着爬向高展恆那邊的處雨。
或許是習過武,高展恆還吊着一口命。
處雨伸出手,奮力地想要牽住高展恆的。
我看着她掙扎着寸寸往前挪,蹲下身看着她。
「你知道嗎?當初我阿姐流產時就是這樣的,可是你把她踢開了。」
說着,我一刀插在了高展恆身上。
看到對方斷了氣,處雨驀地睜大了雙眼,淚水大滴大滴地流了下來。
「展恆……」
看着處雨斷了氣,我讓人將兩人一個扔在南邊,一個扔在了北邊。
我要他們,縱落黃泉,亦不得相會。

-11-
沈易安再也站不起來了。
他本就中了毒,體弱,膝蓋受了傷,幾乎毒素全聚集在了那兒。
他再也沒有以前那副意氣風發的模樣。
蕭若霖沒有動他,只是在我的示意下收了他的權力。
他爹和後母更不會管他。
他只能自生自滅。
這樣的他,我真捨不得讓他死了。
不止如此,我還要讓他親眼看着我死。
服毒的前一刻,我告訴沈易安,我懷孕了。
他很高興,蒙上陰霾的雙眼像是找到了希望,重新明亮了起來。
但是下一秒,我就斷了他的念想。
我說,我剛剛喝的,是牽機之毒。
不僅打胎,還打人。
爲了效果更好,我還向系統要了止疼藥。
看着沈易安從輪椅上爬下來阻止我,我的愉悅達到了頂峯。
「沈易安,我要讓你和蕭若霖愧疚一輩子!」
看着我口中、身下漸漸流出的鮮血,沈易安緊張極了,說話都在顫抖。
「不要,阿令不要,你不要傷害自己,我求你了!我去死,我馬上就去死!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我的意識漸漸消退,看着老朱進了屋,將沈易安抬了出去。
我爲他準備了一間上好的屋子,保證他不會有自殺的機會。
恍惚間,我好像聽到系統的聲音。
它說,我可以回家了。
我說要再等等,我還沒有看到所有人的結局。
於是,我再次睜開眼,以靈魂的方式。
我看到沈易安在屋子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整日叫囂着讓我去見他,等到老朱告訴他我已經死後,又是滿臉的不信。
他就像是最開始的蕭若霖一樣,不肯面對現實,開始整日沉醉在想象之中。
他靠着做夢和我相見,直到夢醒,又大哭一場。
至於蕭若霖,他已然瘋癲,執着於找到阿姐的故鄉。
知道我死後,甚至想把我的屍體挖出來,企圖讓人通靈。
可是他沒有機會了。
遠在塞外的逍遙王回京了,打着清君側的名義,直接將這個衆叛親離的暴君拉下了皇位。
逍遙王的身邊就跟着林與城。
他的副將,正是林書纓的小叔。
當初若不是我和阿姐的相助,最後登上皇位的,本應是逍遙王。
他是個信守承諾的。
一上位,就派人將阿姐從皇陵抬了出來, 與我葬在了一起。
他還將賢王府大方地賜給了蕭若霖和沈易安住。
沈易安死的前一刻, 蕭若霖還瘋瘋癲癲地跑到他窗前,對他說。
「朕看到了,朕都看到了!她們說死了就能回去!」
老朱沉默着過來帶走了蕭若霖,只是轉身的工夫,沈易安就沒了氣。
我靠近了才發現,原來他每天都將脖子放在窗欞上, 一點一點地磨斷了自己的脖子。
鮮血順着窗欞流下來,像是在他身上開了一朵絢麗的花。
等被人發現時, 沈易安已經死了兩天了。
大熱的天,屍體腐爛發臭, 只能依稀看見, 他佈滿屍斑的臉上掛着一抹微笑, 格外瘮人。
逍遙王繼位後,勵精圖治。
數年後舉兵南下, 滌盪異族。
萬國來朝那日, 全京城的百姓都在歡呼。
這是最熱鬧的一天,也是蕭若霖死的那一天。
他死於溺水。
那是賢王府偏僻院子中一個半米深的池塘, 裏面水很少,幾乎乾涸。
唯一特殊的是,我曾在那個院子住過。
等到被人發現的時候, 他的屍體早就爛得不成人樣。
曾經風光無限的兩人,一個是萬人之上的帝王,一個是一人之下的賢王,誰又能想到, 他們最後會死在這一方小宅中呢?
我死後,老朱一直爲我和阿姐上墳。
某天, 他帶來了一罐骨灰。
他說,那是嬤嬤和子芹的。
他說, 徒弟, 一路走好。

-12-
我心滿意足地回了現代。
系統告訴我, 我將回到我和阿姐穿越的那一年。
爲了補償我們的滯ṭůₐ留,會另送我們每人兩千萬。
我拒絕了錢。
「不夠。我和阿姐數十年的折磨,這點錢算什麼?」
系統機械的聲音都聽得出抱歉。
【你們需要多少?】
我輕笑。
「我不要錢, 我和阿姐的折磨加起來二十年, 我要用這二十年, 補償在媽媽身上。」
【不可以!死去的人不能復活!】
系統立刻出聲。
「是嗎?可是阿姐和我都復活了。
「是你做錯了事, 是你對我們有所虧欠。
「我不是在求你。想必, 若是被查到, 你會被懲罰的吧?」
系統安靜了良久, 纔開口。
【二十年太多了,最多隻能十年。】
「十五年。」
【成交!】
當再次看見阿姐和媽媽站在一起,等我回家的時候。
我就知道, 我的選擇是對的。
姐姐問我:
「阿令,你有沒有謝謝那個系統啊?它給了你多少錢?」
我神祕一笑:「無可估量!」
「阿令,我也是。」
阿姐看着我,也笑了。
系統最後說, 看在我和阿姐做了同樣的選擇下,他幫我們回到了媽媽出事那一年。
所以,媽媽不會出事。
媽媽會長命百歲。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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