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流落民間的真公主。
回到宮中後,假公主一嚶嚶嚶。
母后便讓我向假公主道歉。
皇兄甩了我一巴掌:「孤的皇妹只有她一個!」
父皇讓我和親。
我並不在意,乖巧答應去和親。
到達北涼後,北涼王含笑問:
「越將軍,這幾個月在南朝玩得開心嗎?」
我咧嘴一笑:「還行,朕甚是喜歡那個皇宮。
「只是天冷了,南朝該滅了。」
後來,父皇、母后、皇兄,甚至假公主,都哭天喊地地求我原諒他們。
他們不知道的是,求也沒用。
-1-
被侍衛從大街上壓入皇宮時,我還挺蒙圈的。
藏在暗處的暗衛本想上前解救。
我使了一個眼色,他們便退了回去。
南朝的皇宮紅牆綠瓦,繞過重重小道,冗長的宮道似看不到頭。
領路的太監在路上大概說明了一下情況。
「公主,您手背上的月牙胎記,咱家是不會看錯的。
「當初您被人掠去,皇后娘娘傷心之餘,在路邊瞧見一女嬰啼哭,模樣跟您相似,便帶回宮養在身邊,那就是現在的安陽公主。
「這十多年,皇上和皇后娘娘一直沒有放棄尋找您,今日總算是找到您了。」
我看了一眼左手,那兒確實有個印記。
原來我是流落在民間的真公主。
走進某個宮殿,裏面的幾人見到我,神色各異。
我一一掃過他們,這些便是我的親人嗎?
-2-
坐在最中央的人開口道:「朕是你的父皇,皇兒受苦了。」
我點頭:「你好,父皇。」
美豔婦人握住我的手,看到我的衣衫破舊,皮膚黝黑,手中有厚厚的繭子。
忍不住紅了雙眼:「本宮是你的母后,我兒在民間恐怕是受了不少苦吧。」
我繼續點頭:「你好,母后。」
有個嬌俏美人,雙目盈盈:「皇姐,都是我不好,佔了你那麼多年的位置,我這就出宮,還給屬於你的公主之位。」
我頷首:「哦,那快出宮吧,天色已晚,就不留你喫晚飯了。」
假公主頓住,立馬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我疑惑:「哭啥呢?難不成你想留在宮裏?」
假公主用哭音說:「嗚嗚嗚,可是我捨不得父皇母后和皇兄。
「皇姐,求求你,讓我留下來吧,我不會跟你搶父皇母后和皇兄的。」
母后鬆開了我的手,臉色沉了下來:「安陽是你的皇妹,不得胡說,快給她道歉。」
我更加疑惑:「不是她自己說要走的嗎?」
她身邊的俊俏男子擁她入懷,小聲安慰幾句。
眼神卻兇狠地瞪我:「你算什麼!安陽的去留輪不到你做主。」
我瞥了一眼他:「那你又是誰?」
他站直了背:「孤是南朝太子。」
「哦,我當你是她未婚夫呢,這麼護着她!」
太子身形僵了一瞬。
緊接着一巴掌就朝我甩了過來,清脆的巴掌聲自大殿響起。
「粗鄙不堪,你,根本不配當孤的皇妹!
「孤的皇妹只有安陽一個!」
窩在他懷裏的安陽聞言勾脣,對我挑釁地笑了笑。
我摸着紅腫的臉頰,不是,他怎麼說打就打。
大意了,忘交閃了。
本想還手。
父皇咳一聲,和稀泥似的道:「好了,你如今也回宮了,也該跟着宮內嬤嬤學習一下規矩。
「不然以後嫁到北涼,讓北涼人看了笑話,有失體面。」
這皇宮我還沒有待滿一時三刻,就着急把我嫁了?
如今的北涼王六十有餘,誰家好人會把女兒嫁給他?
父皇見我許久不回答,皺了皺眉:「你不願意嫁到北涼?」
「兒臣聽父皇安排。」我乖巧地跪下回道。
聽見我這樣回答,母后鬆了一口氣。
正好,嫁到北涼啊,那纔是我的地盤。
-3-
父皇賜封號「靜和」,寓意嘛,自然想讓我安靜平和地接受命運,嫁到北涼。
我覺着這封號取得太隨便了,有點像女尼姑的稱號。
母后安排了一個偏遠宮殿讓我住,聽宮人說隔壁宮殿就是冷宮。
這是讓我別出來晃悠,就待在宮殿裏就行。
殿內幾個宮女太監歪歪扭扭朝我行了個禮。
我沒當回事,讓他們挨個說自己的名字。
晚上沐浴時,春桃使勁擦拭我的皮膚,皮膚表面傳來刺痛,竟是有血珠冒出。
我皺眉縮了一下,她不在意地扯過我的手說:「公主,你皮膚上泥垢太深,不這樣,擦不乾淨。」
夏荷把我的頭按進水裏,拉起後,又按下水裏。
「公主,你的頭髮太乾枯,要多浸泡水纔行呢!」
我抓住她的手,赤裸地站起身。
春桃低呼了聲:「公主怎可起身?澡還沒洗完呢!」
「洗澡?還是洗我這一身皮?」
我冷笑,一手把夏荷的頭按進水裏。
「本宮看你腦子裏的水太少了,該多補點水纔行呢。」
掙扎力氣逐漸變弱,我才拉起她。
夏荷吐了一大口水,不停咳嗽。
而春桃早就跪在一旁瑟瑟發抖了。
我走出浴桶,拿上華麗的衣袍一件件穿上。
穿好後,我轉身低頭睥睨兩人。
「是誰派你們來折磨本宮?」
她們聲音顫抖:「是……安陽公主。」
我猜也是,白天在大殿上她的態度就有點奇怪。
她們猛磕頭:「求公主饒命。」
我擺了擺手,沒Ṫű̂₋有再爲難她們。
經此一遭,宮人們不敢再作妖。
御膳房送的飯食只有稀飯和乾癟冷硬的饅頭。
送飯的小太監尖着嗓音說:
「公主,想必你在民間喫慣了這些飯菜,若是換成山珍海味,一時消化不了,可就不好了。」
我點點頭,其實饅頭也還好。
我以前有段日子每天只能喝河水,啃樹皮,嘴裏時刻冒着酸水。
也有過與野狗爭食半塊饅頭。
只是我想不通偌大的皇宮,給公主的喫食竟是這個?
-4-
接下來幾天裏,我像是被人遺忘在這寧和宮。
只有安陽約我今日去御花園賞花,我欣然赴約。
安陽頭上朱釵,脖頸項鍊,手腕鐲子,都是世間罕見的奇珍異寶。
隨着安陽的一舉一動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而我雖然得了些賞賜,但一看就是些尋常貨色,比不得她的。
其實我不懂安陽的敵意來自何處。
從進宮到現在,衆人都是站在她那邊的,想必她也備受寵愛。
可她眼底的惡意,太過明顯了。
「安陽,我究竟哪裏惹到你了?」
她理了理身上華麗的裙襬,漫不經心回:「有沒有可能,你的存在,就惹到了我。
「靜和,你猜,如果我們同時掉進湖裏,皇兄會先救誰呢?」
安陽笑靨如花。
身邊的湖像一面鏡子,反射出的光刺得人虛起了眼睛。
我想,她不會這麼癲吧。
正想着,她便拉着我跳下了湖。
確實有這麼癲。
她撲騰着雙手,大喊救命。
我也撲騰着雙手,使勁把她的頭往水下按。
真不巧了嗎,前幾天才壓過人的頭。
一回生二回熟。
宮人們在湖邊乾着急,而太子聞訊趕來,跳了下來。
他直衝着安陽而來,很快就到了我們身邊,一把推開了我,把安陽擁在懷裏。
我嗆了一口水。
曾幾何時,我也期盼若是我有個哥哥該多好,他能護我,愛我,做我的靠山。
可如今,我這皇兄,看也不看我一眼。
沒關係,一個是壓,兩個也是壓,順手的事。
於是安陽和太子被我一手一個壓在水下,嗆了滿口的水。
岸邊的侍衛終究是怕惹事,跳下了湖,把我們三人都救了上去。
太子氣得不行:「大ťṻ⁹膽,你竟敢謀殺孤!來人,給孤抓住她!」
安陽在旁邊哭:「嗚嗚嗚,皇姐,若是你不喜歡安陽,那安陽出宮便是。
「何必要推安陽入湖,置安陽於死地?」
侍衛上前把我反手壓跪到地上。
-5-
此時還不宜暴露我的武功,我順從地跪下。
安陽見狀,小聲跟太子說了幾句。
太子點頭後說:「來人,把她扔進湖裏,在孤允許她上來之前,任何人不得救她!」
於是「撲通」一聲,我被人丟下了水。
初秋的湖水,還是有點冰冷。
我在水裏不慌不忙開始浮水,接着仰頭漂盪在水面上,安穩如浮屍。
岸邊的太子和安陽見我如此祥和,又開始生氣,在小聲說着什麼。
不一會兒便有人拿來了幾條花花綠綠的蛇,一看就有五彩斑斕的毒。
「靜和,只要你向安陽跪下道歉,併發誓再也不欺負安陽了,孤就不放這幾條蛇入湖。」
安陽開口一股白蓮ţùⁱ味:「嗚嗚嗚,皇姐你就別犟了,皇兄也是爲了你好,你只是低一次頭而已,又要不了你的命。」
原本應當這樣的道理是沒錯的。
可我從小到大學到的經驗是,低一次頭,換來的,只是變本加厲的欺負。
他們只會覺得你軟弱可欺,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繼續挑戰你的底線。
我漾起了笑:「皇兄,我的命,就那麼不值錢嗎?
「你忘了嗎,我可是要去北涼和親的。」
所以用毒蛇來威脅我,根本不成立。
我的命,他不能動。
太子雙目沉沉,臉色很黑,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
此時一陣風吹過,湖邊柳葉翩翩起舞。
安陽淡淡說:「皇兄,宮內太醫那麼多,蛇毒而已,他們肯定會解。」
事情鬧得太久,此時皇后也來了。
可令我意外的是,她並沒有開口阻止。
只靜靜在不遠處觀望。
她可能也認爲我的性子該磨一磨。
太子思索片刻,終究想給我一個下馬威,抬手吩咐宮人:
「放蛇入湖!」
-6-
我被蛇咬後,安陽怕真要了我的命,立馬叫了太醫。
太醫摸着我的脈,皺起了眉。
「怎麼樣,這毒能解嗎?」
皇后這會兒倒是開始關心起來了。
太醫跪下回話:「靜和公主早年中過奇毒,所以這蛇毒並不礙事,稍加休息幾日便好。」
這太醫是有兩把刷子,這都被他知道了。
安陽問:「那爲何她還不醒呢?」
那還用問,我不想睜開眼看見你們這些糟心人唄。
太子哼了一聲:「許是覺得想借此逃脫罪責,蓄意傷害南朝儲君和公主,她有幾條命都不夠的。」
我悠悠轉醒:「那就搭上九族的命夠不夠?
「噢,我忘了,我的九族裏,就有你呀。」
「你!!」太子噎住。
皇后打着圓場:「好了好了,這件事情就不追究誰對誰錯了,雙方都有錯,各退一步。」
這偏心,都偏到北涼了吧。
明明是安陽先拉我入湖,太子放毒蛇咬人。
這次是沒事,若是我中蛇毒而亡呢?
我的心沉了沉,原來皇后真的不在乎我的性命。
皇后用複雜的目光看着我:「靜和,你,之前中了毒?」
噢,那是十歲時,被人抓去做了藥童,那個人餵了我十多種毒藥,再配藥解毒。
有時會讓蜈蚣啃食我的手指,或者蠍子。
也曾把我丟進滿是蛇的桶裏。
不過後來我也把那人劃開了數百道傷口,再把蜂蜜塗滿他全身,讓螞蟻啃噬。
打平了。
想想當時他那副哀號的樣子,我嘴角微彎:「小時候是中過毒。」
皇后眼底閃過一絲心疼,可馬上就被安陽的話轉移了注意力。
「母后,我頭有點暈,不知道是不是沾了湖水,着了涼。」
皇后緊張地摸了摸安陽的頭:「哎呀,是有點燙,快,回昭陽宮躺着。」
又轉頭看我,甩了一句:「那母后改日再來看你。」
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地走了。
臨走到門口時,安陽回頭看了我一眼,對我露出勝利者的微笑。
我回望過去,面無表情。
高興得太早了,安陽。
-7-
夜晚睡不着覺時,我便在皇宮四處閒逛,聽宮人牆角。
無意間得知了許多皇室祕辛。
原來我剛出生時,欽天監五字預言:「月女天選人。」
因爲我有月牙胎記,大家都認爲月女是我。
衆人不解「天選人」三個詞,欽天監解釋了一番,大概是此人將來會登上皇位,成爲天子。
三年後皇上和皇后帶着尚且年幼的我出宮遊玩,卻遇上賊人把我擄去。
至此杳無音信十幾年。
聽完後,我終於懂了。
難怪他們看向我的眼神總是帶着忌憚與疏離。
從開始到現在,沒有人問我這些年是如何在民間長大的。
我看向左手的印記,暗自思索着。
也許,他們本就不期盼我活着。
-8-
又過了幾日,皇后開辦宴席,準備把我的身份公諸天下。
宴席上,幾個世家公子在我背後大聲蛐蛐。
「這靜和公主在民間多年,誰知道她身上發生了什麼,有這等相貌,誰敢相信她還是清白身呀。」
「小聲點,這事我們知道就行,聽說她曾被人賣去風月樓,誰知道她伺候過多少男子?」
「能活着回到皇宮,說明人家那方面是有點本事的。可惜她要嫁給一個老頭子,不知道會不會覺得寂寞難耐。」
對於女子的名聲,造謠是最簡單的。
我內心沒有半點波瀾。
別人的話,目光,若是能讓我在意,那我必定活不到今日。
沒想到的是,一個清脆悅耳的男聲打斷了他們的調笑。
「靜和公主爲南朝去北涼和親,本是大義,爾等有何臉面在此談論此事。
「至於她在民間發生什麼事,我不知,但你們在親眼見過她流落風塵麼?
「什麼都不知道,拿兩個詞『聽說』,就編造一系列臆想,若是皇上知道你們這麼編排公主,你們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我回頭,看見了眉眼精緻的蘇燼,他一身正氣呵斥那些世家公子。
他抬眸看向我,忽然呆愣在原地。
-9-
蘇燼是南朝大將軍,我曾與他對過數幾十戰。
他輸時偏多。
「越離?」
我只裝作不認識他,投給他一個疑惑的眼神。
蘇燼緊盯着我的臉,像是不可置信,我居然會在南朝皇宮。
當皇后介紹我就是靜和公主時,他更是打翻了酒杯。
宴會喧譁,他那邊的動靜,我只輕輕一瞥,便移開視線。
可我和蘇燼這點小動靜,卻入了安陽的眼。
她起身靠近我:「皇姐,你是看上蘇燼了嗎?也是,蘇大將軍,京城女郎都想嫁給他,可惜,他早已與我定親。
「不過,跟他定親的人,本該是你。」
我微微一笑。
聽宮人牆角時,這件事略有所聞。
戰事結束時,蘇家有三十萬兵,皇上很忌憚,於是賜婚公主,順勢剝奪蘇燼兵權。
很典型的卸磨殺驢。
「你回來的時機很不湊巧,錯過了蘇燼,就只能嫁給北涼王那糟老頭子了。」
安陽忽然湊到我耳邊低語道:「皇姐,你是不是很想嫁給蘇燼?我可以幫你呀。」
正想問她怎麼幫我時,她不小心把酒灑到了我身上。
她身旁的宮女主動帶我回就近的宮殿更換衣裙。
更換到一半,蘇燼就推門而入。
「安陽公主找我何事?」
見着是我,且露出半邊香肩,立馬轉過身,耳尖瞬間紅透:「你……怎麼……會在此?」
我立刻就懂了,原是如此。
她設局讓我勾引蘇燼,若是成了,我自然不會去北涼和親,也可以嫁給蘇燼。
這是一個多麼好的機會。
我走近他:「蘇將軍,我的心忽然好亂,你能摸摸麼?」
蘇燼的身子僵住。
……
一刻鐘過去了,安陽帶着人前來捉姦,大聲吼道:
「皇姐,你和蘇燼竟在此私會!穢亂宮闈!」
她氣勢洶洶地推開宮殿門,卻發現裏面什麼人也沒有。
-10-
回到宴會上,我安安靜靜地喫着菜餚,蘇燼在和官員們喝酒。
歲月一片靜好。
安陽惡狠狠剜了我一眼。
母后和一些官宦夫人則是來來回回在我和蘇燼身上看個不停。
最終搖了搖頭。
安陽不會真覺得我會去跟蘇燼勾搭在一起吧?
我可是被選作去北涼和親的公主。
這時候做出什麼越矩的事,是會被老百姓唾沫星子淹死的。
什麼嫁給蘇燼,怎麼可能。
最有可能我會被處死,以此來寬慰北涼的心。
安陽見這計不成,又來一計。
我端起酒杯,就聞到了催情散的味道。
我淺笑喝下,她眉眼舒展開來,嗤笑了一聲。
緊接着,我紅着臉再一次離開了宴席。
她也又一次帶人來捉姦。
這次,她成功地捉到了人。
殿內傳來了男子沉沉的喘息聲。
安陽迫不及待地推開門:「大膽靜和,你居然……」
-11-
怒罵聲戛然而止。
映入眼前的畫面是太子殿下楚旭和一個老太監衣衫不整廝混在一起。
她瞬間破防了。
「太子哥哥!你和他??不不不,這不可能!」
楚旭一邊驚慌失措地穿着褲子,一邊着急辯解:「安陽,不是你想的那樣,我……」
他發現不止安陽一人時,便停止了話。
衆人議論紛紛,「成何體統」四字聲音重重疊疊在一起。
老太監攥着破爛的衣衫跪在瑟瑟發抖,一句話也不敢說。
楚旭瞬間就做下了決定。
他兇狠地抽出一把劍,刺進了太監胸膛,一劍不解恨,又刺了幾劍。
我在人羣后面看着,不由得嘖嘖嘖起來。
不愧是儲君,第一時間就選擇殺情人證道。
我選的這老太監也不是什麼好人,他平日裏愛好折磨宮女,這下場也是他應得的。
議論聲逐漸減弱,大家都被眼前這一幕血腥的場面給鎮住了。
安陽眼眶紅紅,身形搖擺,似乎是受到了重創,很快成串的眼淚落了下來。
-12-
我聽牆角的時候,也聽到了一個八卦。
太子殿下和安陽公主曖昧不清,安陽更是時常留宿於東宮。
對外只說是兄妹情深,但宮人曾聽到過曖昧的聲音傳出。
安陽轉過頭來,目光與我對視,立刻就明白了這件事是我做的。
她咬緊了牙,走過來揚起手,想打我一巴掌。
這次,我輕而易舉地抓住了她的手,高聲道:「安陽,這就是你對皇姐的態度?」
皇后此時斥責道:「安陽,你今天鬧夠了沒有!還不快回宮思過!」
皇后雖疼愛安陽,可涉及自己的親兒太子,自然是更關心他。
若不是安陽將衆人引來,剛剛太子的醜事,怎會被這麼多人看到!
這簡直就是太子人生的一大污點。
皇后對她這次魯莽行事感到不滿。
而我向安陽低聲諷刺道:「妹妹啊,看來皇兄也不是很喜歡你呢,路邊隨便一個阿貓阿狗,他都能接受。
「你在他心中的地位,也不過如此啊。」
她心神大震,一臉悲痛欲絕,只恨恨地瞪着我。
-13-
宴席結束後,看了一場好戲的大臣夫人們愉快乘車歸去。
而我回到寧和宮後,換了一身夜行衣,黑布半遮面就飛出了宮門。
在宴席上蛐蛐的那幾名世家公子,結伴而行,去風月樓繼續飲酒。
當他們走進一個小巷時,我出現了。
他們身旁的小廝見我來者不善,上前來保護他們。
但很快就被我打倒在地,動彈不得。
那些個公子,酒醒了大半,紛紛跪地磕頭:「大俠饒命,我們身上的玉佩銀兩,您可以隨意拿去。」
我沒說話。
抓住其中一人,卸掉他的下巴,然後扯出他的舌頭,輕輕一割。
他立刻捂住嘴哀號起來,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其餘人見此場景,轉身就跑。
我像貓捉老鼠般,一個個捉住,再一個個割舌。
他們疼得在地上翻滾,像一羣蠕動的蛆。
亂造黃謠的人,割掉舌頭是最便宜他們的一種方式了。
我還是太仁慈了。
-14-
趁着這次出宮,我聯繫了暗衛。
「越將軍,八皇子傳來消息,說北涼王時日無多,問你這邊什麼時候回去?」
我皺了皺眉:「形勢很嚴峻嗎?望舒自己能處理得好嗎?要不我現在就回去?」
暗衛搖頭:「八皇子說一切都在他掌握之內,只是有點想你了。」
我眉間舒展開來。
「告訴他,很快我就回去了,讓他萬事小心。」
望舒跟我一樣,自小流落民間,只不過他知道他是北涼的八皇子。
只是自小被北涼皇后追殺,不敢回到北涼皇宮。
我們同爲試藥的藥童,他身體差,留下病根,而我一直保護他。
逃出去後又落入了山匪窩裏,再一步步從小嘍囉變成山匪頭子。
直到名氣漸大,北涼向我們山頭招安,望舒順勢答應了。
他恢復了皇子身份,而我成爲北涼將軍。
我望着左手的月牙印記出神。
其實我也有點想他了。
-15-
第二天,那些公子的家族以萬金懸賞捉拿兇手。
天子腳下,發生這樣的事,官府那邊下令關閉城門,挨家挨戶排查。
一時之間人心惶惶,朝中官員以此爲鑑,開始謹言慎行起來。
不過,無論他們怎麼追查,也想不到我的頭上來。
宮內也不太平。
太子楚旭突然跪求皇上,想要迎娶安陽公主爲太子妃。
嗯,雖然有點癲得像是傳聞,可事就是這麼個事。
世人皆知安陽公主不是皇室血脈,但名義上她也是個公主。
而公主,怎麼可以和太子在一起呢?
皇上盛怒,罰太子禁閉於東宮,無詔不得出。
安陽被罰抄女戒百遍。
不過,她倒是來我面前,驕傲得像只孔雀。
「看到了吧,皇兄是真心愛我的。
「上次那件事,只不過是他喝了催情酒,才做下錯事。
「他心裏,當然是我重要。」
我欽佩地鼓起了掌。
「安陽,太子這麼愛你,真羨慕你啊。
「希望你們能終成眷屬。」
她以爲我在說反話,不假思索回:「我當然會和皇兄在一起。」
-16-
接下來,楚旭和安陽各種尋死覓活,鬧絕食。
甚至說出了自請貶爲庶人的話。
皇上有那麼多妃嬪,可皇子只得一個太子。
所以太子再離經叛道,皇上也不會廢太子。
最終皇上妥協了,給他們賜婚。
聖上賜婚,無人再敢置喙。
只不過蘇家再一次被推到風口浪尖上。
之前的和安陽的訂婚只有取消了。
當天,皇后召我去鳳棲宮,讓我跪在宮門外。
冰涼的地板刺得我膝蓋生疼。
宮內皇后和安陽的嬉笑聲傳出。
皇后這是在替太子和安陽出氣,這一系列事情,她應該猜到都出自我手了。
跪了兩個時辰後,皇后終於派人叫我進去問話。
我搖搖晃晃站起身,路也走不穩了。
卻沒有宮人敢上前來扶。
皇后冰冷地開口:「靜和,你可知錯?」
-17-
室內火龍燃得正旺,甚是溫暖,比起外面好太多。
冰冷的身軀正在變暖。
「靜和有何錯?」
我抬眼望皇后。
安陽在一旁嗑着瓜子,語畢她扔了一把瓜子殼到我身上。
「還嘴硬?你敢說上次皇兄中藥之事與你無關?」
瓜子殼碎屑掛滿了我頭髮和臉上。
我輕輕拂去,冷冷看了安陽一眼。
「母后,你看看她這是什麼眼神!分明就不安好心!」
皇后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轉頭眼神涼涼地看我:
「靜和,你過幾天就出發去北涼吧,早點嫁過去,也好。
「皇宮廟小,供不起你這尊大佛。」
正合我意。
我點頭說好。
誰知,沒過幾天,北涼那邊傳來消息。
北涼王突然病逝,衆皇子爭鬥起來,開始內亂。
-18-
第二日朝會時便有大臣向皇上提議:「皇上,北涼大亂,此乃良機,應趁此時進攻北涼。」
又有大臣反對:「和親已定,此時進攻就是撕破臉皮。」
「可和親本就是我南朝被迫妥協,北涼現在爭鬥不斷,定不會對外禦敵,這時打仗,他們必定自顧不暇。」
大臣們吵着皇上頭疼。
「蘇將軍,你覺得呢?」
蘇燼微笑回:「臣聽皇上決策。」
-19-
最終皇上還是決定讓蘇燼帶兵打仗,兵權還給了他。
我不用去北涼聯姻了。
可皇上轉頭又將我賜給了蘇燼。
待他得勝歸朝,就能迎娶我回家。
安陽知道這個消息後,打碎了一地的花瓶。
太子知道了,跑去跟她大吵了一架,質問她是不是還念着蘇燼。
安陽連忙否認,可太子不信,冷落了她幾天。
我和蘇燼在御花園單獨見了一面,當作是爲他送行。
「公主,我知道你就是之前的北涼大將軍越離,爲什麼你沒有對皇上皇后提起你從前的事?」
他躊躇道,「若是你請命當主帥,肯定贏面更大。」
我莞爾一笑:「不會的,你帶纔是最合適的。
「南朝兵將我不熟悉,怎麼帶他們打贏呢?再加上,他們不一定會服我。
「謝謝你替我保密這件事。」
花園裏梅花開得正盛,我別下一枝遞給了他:「希望將軍平安歸來。」
他是個好人,應當有個好結果。
蘇燼俊朗的臉上飄起了兩朵紅雲,不好意思地接過,小聲說:
Ťú⁼「公主,等我回來。」
-20-
一月後,北涼內亂平息,新王上位。
這期間北涼軍大勝南朝軍。
新王指定要靜和公主去和親。
皇上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於是我又換了一個未婚夫。
皇后召我去她宮裏:「靜和,北涼王指定要你,三天後你就出發去北涼吧。
「爲了南朝子民,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這次跟之前不一樣,他們對我的態度要好很多。
因爲是指定,也怕我出什麼事,時時來寬慰我,說北涼王長相英俊,年輕有爲。
只有安陽私下裏笑嘻嘻跟我說:
「皇姐,你還不知道吧。
「北涼新晉的王,是曾流落人間的八皇子蕭望舒。
「他一路殺完所有的兄弟,才登上了那個寶座。
「北涼人都說他嗜血殘暴,六親不認,甚至還當衆把其中一皇子扒皮抽骨。
「還把反對他登位的大臣懸掛於城牆上,鮮血流乾而死。
「你嫁過去,必定會受到各種折磨。」
我瞥了安陽一眼,淡淡回道:「哦。」
-21-
望舒啊,他是什麼人,我很清楚。
在當山匪時,我和他日漸長大,大當家某天突然看中了我,讓我三天後去他房內。
望舒讓我別怕。
可怎麼能不怕呢,我們只是小嘍囉,爲了防止我逃跑,已經派人監管我了。
大當家看中的人,折磨半死後,會賞給其他人,緊接着染病而死。
我和望舒一直用黑泥掩蓋本來的長相。
可那天跟着他們外出時,剛好下了雨。
望舒隨即下了山,帶回來一個碗和筷子。
大當家喫飯時,就用的這碗和筷子,第二天他就起了無數紅痘,大夫看過後說是得了天花。
二當家和三當家拿不定主意該如何辦。
望舒站出來道:「天花易傳染,老家都是把得了病的人給燒了,以絕後患。」
於是第三天,大當家和他的所有衣物都一起燒了。
沒人在意過那換掉的碗和筷子,除了我和他。
後來我以越來越出色的身手,和他的聰明才智,當上的山匪頭子。
他處事狠戾殘暴。
但物以類聚,人以羣分,我也不是什麼好人。
安陽見我態度平淡,又有點氣急敗壞。
眼中閃過一絲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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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去北涼那天,正巧碰到蘇燼回城。
他不顧將士阻攔,來到我的馬車前,抓住車軸。
我撩開窗簾,自上而下地看他。
「公主……是我沒用。」
他滿臉頹廢,低聲哀求:「公主,要不跟我走吧?」
我悲憫地望着他,隨即嘆了一口氣。
「蘇燼,若是我跟你走了,蘇家怎麼辦呢?」
只一句,便讓他的手鬆開。
沒有想好後續的提議,那便是心血來潮,註定夭折。
蘇燼垂下了頭,看不清神色。
天空忽然飄了雪,我抬手,一粒雪落入掌心,融化成水。
「走吧。」我吩咐隨行的侍衛。
馬車繼續行駛,直到走到城外三十里時,馬車停了。
春桃突然抖着手倒了一杯茶:「公主,喝點茶解解渴吧。」
我瞥了她一眼,默不作聲地喝了一口。
她肉眼可見地放鬆下來:「公主,要下車走走嗎?」
我點頭。
一下車,那些侍衛的眼神便黏膩在我身上,不像是什麼正經侍衛。
寒風陣陣,吹起了我的緋紅色披風,他們緊緊盯着這一幕。
我微微勾脣,正閒得無聊呢。
這一笑,頓時讓一個侍衛忍不住上前,猥瑣笑道:「公主,可冷?需要我等來暖和身子嗎?」
我緩緩解開披風,遞給春桃,漾起笑容:
「需要呀。」
片刻後,侍衛們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
而我滿臉是血,猶如魔煞降臨,從其中一人身上拔出劍,帶出的血濺到了裙襬上。
馬車旁的春桃連忙跪下瘋狂磕頭。
「公主饒命!公主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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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安陽嗎?」
我摸着下巴思索。
春桃涕泗流漣,點頭稱是。
我搖頭:「不對,這是陪嫁侍衛,安陽應該沒有那麼大的權力。
「那是太子、母后?還是父皇?
「一個失身的公主,去嫁給敵國王上,下場只有一個。」
想起那個「月女天選人」的預言。
看來他們都不想讓我得到北涼王的寵愛。
最好是死在北涼。
可他們沒想到的是,我會武功,這些侍衛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下了藥,但那些藥對自小是藥童的我根本形不成威脅。
我從春桃手中接過披風,翻身上馬:「回去告訴皇上他們,這段時日多謝他們的照料。
「我將來必會加倍奉還。」
接着馬不停蹄地奔向北涼。
望舒得了消息,早早便在我府上等了。
他於雪中佇立,膚如凝脂,脣似紅梅,深邃的眼睛帶着笑意:「阿越,你終於回來了。
「這幾個月在南朝玩得開心麼?」
無論見多少次,還是會被他的美貌驚豔到。
我咧嘴一笑:「還行,我挺喜歡那個皇宮的。
「天冷了,南朝該滅了。」
和望舒閒談到三更,門外太監提醒道:「王上,該去上早朝了。」
我這才覺得口有點渴,喝了一口水。
望舒拍了拍我的頭:「那你先睡吧,醒了來找我。」
誰知睡到一半,副將大力推開門:「將軍,德儀太后聯合禁軍首領,把王上和衆朝臣困在皇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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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意頓無。
我匆匆召集府兵和城外巡防營的兵,衝進皇宮。
一進大殿便看到太后端坐在高臺上,大臣們有些被捆起來,有些則站到旁邊圍觀。
而望舒被人壓在地上,頭被人踩着。
「望舒!」
我瞬間血氣上湧,搭弓滿弦,就要射出。
太后卻是輕輕一笑:「越離,別激動,你動一下,哀家可保不準蕭望舒會少了點什麼。
「之前一直沒有你的消息,不敢輕舉妄動。
「現在終於等到你回來了,正好可以實施計劃了。」
我停止了動作,靜靜看她,像看一具會說話的屍體。
她不在意地拍了拍手,一個老嬤嬤出現了。
「蕭望舒,她是誰?」
侍衛扯起望舒的頭,他看了一眼,沉默不語。
太后滿意地點點頭:「你果然答不出來!你來說吧,你是誰。」
老嬤嬤挺直了身軀:「奴婢是從前八皇子殿下的奶孃,自幼撫養八皇子。」
這句話像冷水滴進熱油裏,瞬間炸開了鍋。
衆臣子一陣譁然。
蕭望舒不認識這個老嬤嬤,說明他根本不是八皇子。
老嬤嬤繼續說:「三年前,八皇子曾寫信給奴婢,說他已找到此生最愛,不會回宮。
「他告知了此人他的真實身份,那人支持他的想法,願意跟他在一起在鄉野共度餘生。」
「想必那人,就是假冒八皇子的他吧!」
說着老嬤嬤把手指向蕭望舒。
羣臣又是一陣譁然,瞪大眼睛,腦袋一時轉不過彎來。
當初蕭望舒回來時,帶着能證明他身份的玉佩。
且他長相,確實與幼時的八皇子有六分相似,就沒有人起疑。
太后冷冷開口:「此人假冒八皇子身份,殺害衆多皇子,膽大包天!
「越離,你帶領北涼軍多次取勝,若你肯歸降哀家,哀家許你異姓王封號!
「選冒牌貨還是選異姓王,你仔細斟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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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成爲山匪大當家時,真八皇子蕭望舒被手下抓進匪窩,把他獻給我當壓寨夫君。
我一看他那長相,確實很俊俏。
心念一動,轉頭問阿樹的意見,收還是不收。
他打量了一下蕭望舒,低聲說:「此人氣質出衆,恐怕來歷不簡單,切莫招惹。」
於是我忍痛放他下山。
誰知他後來竟日日在山門外守着,總是送各種各樣的東西給阿樹。
阿樹不勝其煩。
直到有天,他突然接受了蕭望舒。
我大爲震撼。
阿樹爲人冷冷清清,除了我,誰也沒有給過好臉色。
「阿樹,你真喜歡他?」
阿樹垂下眼眸,模棱兩可回:「也許吧。」
又過了半月後,北涼朝中來人招安。
我想拒絕。
入朝爲官,哪有當山匪頭子逍遙快活。
可當晚阿樹當着我的面,殺了蕭望舒ṭū́ₖ。
月光下他只擦了擦刀上的血,再伸手蓋住了蕭望舒死不瞑目的眼睛。
「阿越,我們不能一直當山匪。
「山匪看似逍遙,實際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沒有來日可言。
「以後我當北涼八皇子蕭望舒,你當北涼大將軍可好?」
我那時才知道,他殺的人是八皇子。
之後他帶着玉佩,書信,以及之前蕭望舒跟他說過的北涼皇宮內大大小小的事。
鳩佔鵲巢,成爲八皇子。
而我後來也確實成爲北涼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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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不耐煩地開口:「還沒有想好嗎?哀家以爲這是一個很好選的問題。」
我點頭笑着:「確實是一個很好選的問題。
「因爲我永遠會選阿樹。」
阿樹衝我笑了笑。
笑得我又一陣恍惚,確實長得太過妖孽了。
太后哼了一聲:「那就跟他一起去死吧。」
她拍了拍手,門外卻沒有任何動靜。
又緊張地使勁拍了拍。
阿樹從懷裏掏出匕首,快速抹了身旁人的脖子,血飈了他一臉。
他慢條斯理地開口:
「太后,你有沒有想過?爲何朕殺了那麼多皇子,卻留你一個禍患?」
她立刻白了臉,手不安地攥緊衣襬。
「什麼意思?」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微微勾脣。
「因爲朕想弄清楚,朝中哪些大臣仍有異心,想知道你們還有什麼招數動搖朕的皇位。」
站着的大臣被他掃了一眼,嚇得後退了一步。
「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隨便找個老嬤嬤來詆譭朕的身份,你們就真相信了?
「朕是北涼八皇子蕭望舒,是北涼唯一的王。
「放下兵器,歸順朕,朕可以饒你們一命。」
衆人一時靜默,不敢出聲。
帶甲的侍衛湧了進來,兵器相撞發出「砰砰」聲。
見大勢已去,太后頹然地倒在椅子上,用手指着望舒:
「你個冒牌貨,你不得好死,你殺了我的郢兒,我詛咒你斷子絕孫!
「哀家死了也會變成厲鬼,回來找你報仇!」
望舒走近她,小聲地說了什麼。
她突然大笑起來,隨即被望舒用匕首刺進了胸膛,漸漸沒了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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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切都解決好了,我才氣呼呼地跟望舒算賬。
「當初你讓我去南朝玩,你是故意的。
「我不在你身邊,那些個皇子輕視你,不把你當對手。
「所以你成爲麻雀,成爲漁翁。
「你讓我回來,好讓太后安心出招兵變。
「阿樹,你算計我!」
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是我的錯,你打我吧,阿越。
「奪嫡之路兇險,我不願讓你受傷。」
當初他冒領八皇子身份,讓我褪去山匪身份。
我只當他是想洗白上岸。
沒想到他是想當北涼王。
但以他那副弱柳扶風的身體,怎麼來擋住我沙包似的拳頭。
「算了,下不爲例,阿樹,你在乎我,我也在乎你。
「若是你在北涼死去,我在南朝又該怎麼辦呢?」
望舒立馬乖巧道:「沒有下次!以後有什麼事,我都告訴你。」
接着,他心虛地轉移了話題:「北涼這邊安定下來了,南朝那邊什麼時候出兵?」
我又想起了那個預言,「月女天選人」。
深深看了望舒一眼。
「若是我攻打下來南朝,就做南朝的女帝如何?」
望舒聞言笑了。
「可以,就算是北涼的王,你想當,我便讓位給你。」
話語真摯,不似作假。
我嘿嘿一笑:「你先管着北涼吧,等我把南朝拿下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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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領着北涼軍開戰。
一路從雲州、周縣攻打到了拜關府,再來到了南朝皇都。
不是北涼軍很強,而是南朝軍太弱了。
這些年來,南朝經歷了太多天災人禍。
先是乾旱,炎炎烈日燒裂開了土地。
路邊衣衫不整的瘋女人抱着早已死去的孩子終日在街角遊蕩。
再是澇災,連綿不絕的污水漂着浮腫的屍體。
倖存下來的人總帶着陰黴味。
若是君王有作爲,這些災難有辦法度過的。
偏偏,君王只顧享樂,不理朝政。
南朝就是個空架子,內裏早就被貪官污吏掏空了。
在南都城門口,蘇燼有心無力地看着我:「公主,你本是南朝公主,爲何幫着北涼來攻打自己母國?」
我舉起長槍,指向他:「我只是來拿回所有屬於我的一切而已。」
他眨了眨眼睛,讓出一條道:「那臣便助公主盡點微薄之力吧。」
蘇家早就對皇上不滿,畢竟誰也不想一直被當作驢。
本以爲會和蘇燼來場惡戰,沒想到這麼簡單就進了城。
我帶着大軍浩浩蕩蕩地來到了皇宮牆外,中途百姓看見了,紛紛躲避。
見士兵們都規規矩矩地行軍,他們露出了頭,眼睛好奇地盯着我。
副將高呼:「越將軍是南朝公主,此番只爲清君側,太子昏庸,寵幸佞臣,不配爲君。」
聯想到前不久民間瘋傳的那樁太子和太監的二三事,百姓立刻懂了。
不再隱藏,大大方方地圍觀。
結局已定,皇上、皇后、太子和安陽於宮牆上看我,神色各異。
但眼下都掛着烏青,想來已經幾夜沒有睡過好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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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先開口:「靜和,你這孩子,也不說自己曾在北涼當將軍。
「早說呀,你父皇就封你爲南朝兵馬大將軍了。
「這事鬧得,都怪我們不知情。」
我抬眸看她,沒有說話。
一陣風吹過,她略顯尷尬地抿了抿脣。
皇上緊接着開口:「我兒,之前都是父皇的錯,輕視你良久。
「你看上了南朝哪一塊封地,朕都賜給你。」
我嗤笑出聲:「那兒臣想要南朝所有的地,賜給兒臣吧,父皇。」
皇上噎住。
太子倒是嘴硬:「越離!你這亂臣賊子!竟敢聯合外敵謀權篡位!」
皇后立刻一巴掌打過去:「住嘴!」
我冷冷道:「本公主只是清君側而已,太子昏庸無道,竟想加害父皇。
「還請父皇廢黜太子,傳位於我!」
身後的將士們重複着我最後那句話:「請皇上廢黜太子,傳位於公主!」
這一套說辭還是望舒臨出發前教我的。
「阿越,師出無名,你要找一個理由纔行。
「至於這理由是真是假,後記的史書,總是勝者編著。」
城牆上四人,一瞬間黑了臉。
他們心裏肯定不停在罵我。
可那又如何。
我開始有點不耐煩。
「還不開宮門?」
語畢,皇上抬起手,底下的宮門緩緩打開。
我大搖大擺地騎着馬進去,宮人們垂頭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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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壓着安陽朝我跪下:「靜和,之前是不是安陽欺負過你?朕讓她給你賠罪!」
安陽不情不願小聲道:「皇姐,之前是我錯了。」
皇后抬手給了她兩巴掌。
「大點聲!」
太子不高興地吼了句:「母后!」
皇上轉手也給了太子兩巴掌:「喊什麼喊。」
真是好一幅狗咬狗的場景呢。
我嘖了一聲。
「現在,你們先全部跪下。
「自己扇自己五十個巴掌吧!」
我坐到龍椅上,蹺着二郎腿,玩味地看着底下這四人。
他們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沒動。
我手指敲了敲:「誰最後完成,就丟進滿是蛇的桶裏。」
身邊的太監從善如流地吩咐下去。
「準備蛇桶!」
我滿意地點點頭:「賞!眼力見不錯,以後你就是總管大太監了。」
太監欣喜地朝我跪地磕了個頭:「謝謝皇上!」
確實沒看錯人。
不出一炷香的時間,蛇桶已經準備好了。
皇上是最先開始扇巴掌,剛開始還慢悠悠,但很快速度就變快了。
接下來便是安陽,她看見那蛇桶就瑟瑟發抖,扇自己巴掌的速度也快了起來。
最終還是太子扇得最慢。
他朝我磕頭:「皇妹,饒皇兄一命ŧṻⁿ吧,那些蛇一看就有毒,求求你了。」
我不爲所動。
「沒關係的,宮內有太醫,區區蛇毒而已,他們肯定能解。」
侍衛不顧他的掙扎,將他扔進蛇桶裏,鋪天蓋地的辱罵開始響起來。
皇后流着淚捂住耳朵,安陽縮在角落低語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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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來時,太子只剩一口氣了。
他看了一眼嘴脣發黑,眼睛翻白眼的太子,搖了搖頭。
「看來,宮裏的太醫,並不是什麼毒都能解的啊。
「你說呢,安陽?」
我笑嘻嘻道。
安陽這下徹底崩潰了。
「我說,我說都是你的錯!
「要是沒有你,我何至於此!
「你既然走丟了,爲什麼還要回來!
「憑什麼!你永遠都是這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從小到大,所有人都知道,我,安陽,只是你走丟後帶回宮的替身。
「憑什麼,你生下來就是公主,而我只是個替身!
「這不公平!根本不公平!」
我斂起笑容,她的邏輯,很難理解。
那邊皇上和皇后雙眼無神地坐在地上。
我轉頭問他們:
「當初真公主不是走丟,而是皇室故意丟棄,對嗎?
「就像我出嫁去北涼的護送侍衛,是受了你們指示的,對嗎?」
他們回過神,下意識搖頭。
可轉瞬變得驚恐起來。
這是變相承認了。
皇上艱難苦澀地開口:
「靜和,我們畢竟是你父皇、母后,血濃於水。
「無論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我們都是親人,你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靜和,你出生時,你母后難產,我在門外等了一天一夜,我們都堅持要太醫保你,我們之前的疼愛是做不了假的。」
那之後呢,因爲一則「月女天選人」的預言,便要丟棄真公主?
我鬆開二郎腿,換了一個姿勢,手託着țű̂⁹下巴,一臉天真地看着底下四人:
「倘若我說,我不是真公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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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垂死病中驚坐起。
皇上、皇后、安陽同時瞪大眼睛。
這幅畫面實在是過於好笑。
令我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
皇后顫抖着說:「靜和,別開玩笑了,你左手上有月形胎記,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我舉起左手:「啊,這個啊,這個是我當藥童時被惡人印下的標記,所有的藥童都有這個。
「但,有一個人是先天就有的。
「也因爲她,那惡人才突發奇想,把所有藥童都印上月牙標記。」
我想了想,還是讓他們知道真相。
「『月女天選人』確實是真的,你們的親生女兒現在過得很好。
「她憑藉着自己的聰明才智,成了北涼的王。
「不過來之前,她便跟我說此生不想見到你們,也不想知道你們的消息。」
望舒如此聰慧的一個人,恐怕早就知道南朝是什麼樣的情況。
所以即使知道自己的身份,卻選擇鳩佔鵲巢去了北涼。
四人一臉震驚,不可置信,嘴脣微動,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大殿內都是我自己人,所以也不怕他們知道這個內情。
況且,遲早有一天,望舒會公佈天下自己的身份。
她可不想一直做別人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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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把安陽趕出了宮。
我想,她最怕的,其實是自己本來的身份。
一直對真假那麼執着,實際上最怕的,是成爲芸芸百姓中的一員。
不再有榮華富貴,不再有皇室光環。
一切都要靠自己活命。
而先皇ţú₎上和皇后,我派人把他們幽禁到老死。
喫食自然是每天一個饅頭,一小碟酸菜,一如當初我進宮時,安排的那樣。
我沒有成爲南朝的女皇。
那之後,我給望舒去了一封信。
【阿樹,想了想,我還是喜歡自由自在的日子。
【我願意永遠守護你的大好河山,爲你開疆闢土。
【月亮只需要把光照到漆黑的大地,而我會驅散所有遮擋你的烏雲。】
後來,望舒把南朝和北涼合併了,兩國統一。
她取了一個新的國號「越」。
五年後,所有朝政都穩定下來了,朝臣不斷催促她開後宮,要把女兒送進後宮。
「皇上,臣知道你一直心繫越大將軍,可越將軍長期在邊疆,國不能無後,得立太子啊!
「皇后之位就留給越將軍,其他的妃嬪您也選選吧,至少留一個後!
「皇上!若是您今日不開口答應,臣等便跪死在這金鑾殿上!」
望舒嘴角帶笑。
所有的大臣心涼了一半,害怕得低下頭。
這位君王已經許久沒有大開殺戒了,這笑容實在令人膽寒。
她只輕輕開口:「怎麼辦呢,你們就算跪死在這金鑾殿上,朕也娶不了你們的女兒。
「不過你們的兒子,倒是可以安排進宮。」
說着,她摘下發帽,褪去玉束, 青絲垂下,令她的臉瞬間柔和了百倍。
衆大臣紛紛瞠目結舌, 一時間大殿上落針可聞。
北涼的大臣們不久便反應過來。
「你真的不是八皇子蕭望舒!」
但南朝的大臣們似乎早就得了信,直直盯着望舒的左手月牙印記。
「你真的是我們前朝公主!」
一時之間大殿上的大臣們互相吵了起來。
片刻後,望舒只微微抬手,大臣們便住了口。
無論她是誰, 現在她都是越國唯一的皇上。
這幾年望舒治理朝政的能力,也有目共睹。
見臣子們都垂下眼眸, 嘴脣緊閉。
望舒莞爾一笑:「明日便開始選秀,如何?」
一瞬間,所有臣子都跪了下去:「臣遵旨!」
番外 越離
我纔不是什麼真公主。
雖然我被爹醉酒後毒打時,很想自己有另外的厲害身份。
可,終究是沒有的。
娘很早便跑了, 爹賭輸了, 便拿我去賠償賭債。
我逃了出去, 可南朝之大,我又能逃到哪裏去呢。
只是從一個賊窩到了另外一個賊窩而已。
那毒師養了十幾個孩童,最終活下來的只有我和阿樹。
阿樹說希望她像樹一樣,即使在風雨中依然能夠穩固站立, 不斷向上生長。
所以給自己取名阿樹。
她也漂泊了很久很久。
我們聯手殺了毒師, 再手牽着手繼續漂泊。
女子不容易生存亂世, 我們便一直黑炭抹面, 剪短頭髮。
我從小做農活,力氣大, 很會打架。
而阿樹瘦弱但很聰明, 會給我出主意, 有些架可以不用打就可以贏。
弱小亦很難生存, 我們見證了很多跟我們一樣大的孩童死在饑荒裏。
南朝太難生存了。
於是我們去了北涼。
那邊稍微好一些。
我們做了山匪的小嘍囉,然後一步步升級。
大當家看上我那天,她下山後,我獨自坐了很久很久。
說實在的,她跟我非親非故的,也沒有人看管她, 她如果逃走了, 也不會有人追究。
我也不會怪她。
人性本能。
可她當晚就回來了,帶着碗和筷子。
她狠辣決絕, 不似凡人。
我很欽佩她。
「什麼時候我才能變得像你一樣聰明又冷酷?」
她笑着說了句:
「每朵花都會盛開, 只是在不同的季節。」
我似懂非懂。
後來,我終於能像她一樣強大了。
她成了北涼八皇子, 我成了北涼將軍。
我每當生死一線時,我便想起了她。
她在北涼皇宮,會不會過得很艱難。
我要活下去,用我自己的力量, 來保護她。
有人說我是南朝真公主,僅僅是憑着那個印記。
那我便替阿樹闖一闖南朝皇宮吧。
幸虧阿樹沒去,以她那個弱小的身子板,去了肯定遭罪得很。
我從來沒有想過當什麼皇帝, 也不是那塊料。
使出的計策,都是阿樹之前教過我的。
後來,我在邊關接到了阿樹恢復女兒身的消息。
她開始選妃了。
我看着眼前她賞賜的這十八名俊俏男子微微皺眉。
給她回信:
【倒也不必如此。
【八個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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