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燈落下來的時候,裴奕爲護住別的女人,推我去死。
被砸得滿頭是血的我高興得哐眶撞大牆。
這個霸佔我身體的女人終於攻略失敗,被抹殺了。
奪回自己的身體控制權後,我再不看裴奕一眼。
可他卻紅着眼睛堵住我:「是你……回來了嗎?」
-1-
「親一個~親一個~」
起鬨聲中,我紅了臉。
但我知道裴奕不會親我的。
他厭極了我。
雖然是男女朋友,但每次不小心碰到我,他都噁心得彷彿喫了蒼蠅一樣。
提着一杯酒的裴奕隱在陰影中,看不清神情。
「不親,罰酒一杯啊!」
他今晚已經喝了太多,再喝該胃疼了。
雖然不情願,他還是慢慢靠了過來。
男人的氣息撲面而來,我緊張地閉上了眼睛。
這是我的初吻。
下一秒,一杯酒潑得我睜不開眼。
液體順着臉流下,我分不清是酒液還是淚水。
「就這麼想跟我接吻?」
他提起一杯酒一飲而盡,嘲諷地勾起嘴角。
「我寧願喝死在這裏,也不願意碰你。」
酒液流進領口,潮溼粘膩。
我站起身走到門口。
他冷冷開口:「敢走就分手。」
-2-
我真想給他十個大耳巴子再砸門而出。
但我仍然乖乖地往回走。
因爲自從兩年前高燒醒來後,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了。
現在在我身體裏的,是另外一個人。
她必須攻略裴奕,不然就會被抹殺。
這兩年裏,她頂着我的身體做了他最舔的一條狗。
爲他打架抽菸,荒廢ṱū⁻學業。
半夜三更,他一通電話就到酒吧頂着生理期爲他擋酒。
他摟着別的女人斜眼看着被瘋狂灌酒的我:「嘖,真是一條好狗。」
剛好進來一個上菜的服務員,走在我身側。
此時頭頂的吊燈落了下來。
「宋槐!」
裴奕向我們站着的方向衝了過來。
他要……救我嗎?
我的心緊張得幾乎要跳出胸口。
下一秒,他眼疾手快地撲向那個服務員,用身體死死護住她。
砰—
那頂大燈準確地砸在了我的身上。
在座噓聲一片。
疼痛瞬間蔓延開來,血腥氣翻湧。
他站起身,衝我笑:「我女朋友這麼善良,肯定是要把被救的機會留給別人了。」
他特地把「女朋友」三個字咬得很重。
爲了羞辱我。
他寧願救一個不相干的人,也不想救我。
他名義上的女朋友。
-2-
然而我卻是鬆了一大口氣。
幸好……他救的不是我。
因爲這是攻略女的最後一次機會。
「攻略失敗,宿主將被抹殺。」
系統的電子音響起。
我感覺到她漸漸消逝,嘗試着抬起手摸摸頭上的傷口。
嗚嗚嗚我真的做到了!
那個攻略者霸佔了我的身體兩年!
兩年了!這兩年我是怎麼過來的啊!
「哈哈哈哈哈哈!」
我止不住地狂笑。
頂着滿頭飆血的腦袋繞着包間狂跑三圈。
高興得哐哐撞牆。
裴奕看傻了。
大家都以爲我被他氣瘋了,紛紛開導我。
「嫂子,想開點。」
我笑得更厲害了,一口氣沒喘上來,暈了過去。
-3-
在醫院醒過來的時候,我還面帶微笑。
意外地看到了坐在病牀邊的裴奕。
他支起小桌,打開外賣:「沒死啊?」
我沒理他,寡淡的病號餐都好喫得我淚流滿面。
兩年!我整整兩年沒喫過飯了!
裴奕嘲諷地笑出聲:「給你買份飯就感動成這樣?」
傻逼。
裴奕良心發現似的對我體貼起來。
他細心地爲我吹涼雞湯:
「徐妍你知道吧?跟你都是辯論社的,引薦一下吧,我想追她。」
我冷笑一聲。
原來如此,我說今天這麼反常呢。
他向來如此,有事找我的時候就給個甜棗。
我就巴巴地替他跑前跑後。
對我,他向來志在必得。
可惜,那個萬事以他爲重的女人已經不在了。
一聲脆響落在他臉上。
這個巴掌我想打三年了。
爽!
他愣住了,舌尖抵了抵有些紅腫的臉頰,扯出一個笑:
「學她倒是學得挺像。」
涼到刺骨的視線落在我身上。
「可惜你越學,我越覺得你噁心。」
我學你媽,發哪門子瘋?
-3-
再回到辯論社,恍若隔世。
週六例行開會的衆人,驚訝地看着站在門口的我。
我侷促不安地絞着手:「我沒遲到吧?」
有人冷笑開口:「宋大情種走錯門了吧,不去男朋友身邊伺候着,來我們辯論社幹什麼?」
我沒敢還嘴。
他們討厭我是應該的。
那個攻略者當年在國際華語辯論賽中途,被裴奕一個電話就叫走了。
那天,我是四辯。
因爲我的臨陣脫逃,我們學校輸得很慘。
可笑的是,那天我匆忙到場,才發現電話裏胃痛難忍的裴奕正和朋友喝得盡興。
他的朋友一陣起鬨:「真來了呀!」
他嫌棄地斜眼瞥我一眼,懶洋洋開口:「這個賭,我贏了啊。」
自那天后,我再也沒來過辯論社。
-3-
我鼓足勇氣進門:「我沒退社,還是辯論社的一員。」
有人激動地站起來:「現在想起來你是辯論社的一員了,當年……」
「夠了!」
社長陳知南厲聲喝道。
「她確實沒退社,有資格也有義務參加我們的例會。」
他看向我,深邃的眼睛無波無瀾,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情緒在胸腔翻滾,我幾乎要落下淚來。
陳知南是我的前男友。
那個攻略者來的第一天就跟他分了手。
狠心又決絕。
在他的聲聲哀求裏,沒回一次頭。
那次辯論賽我離場時,陳知南拽住我,聲音喑啞:
「宋槐,我再問你一次,今天你真的要爲了他走嗎?」
「就算……你不喜歡我了,但辯論是你一直以來的夢想。」
攻略者用我的聲音,一字一句:「現在,裴奕纔是我的夢想。」
這一句話砸得他的淚瞬間就落了下來。
驕傲的少年紅着眼睛放開我的手,從來筆直的脊樑被砸斷似的弓了下去。
-4-
現在,他身邊已經有了別人。
徐妍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打圓場:「對啊,宋槐說到底還是咱們辯論社的一份子。」
外語系的徐妍,加入辯論社的唯一目的就是陳知南。
她辯論一般,但長袖善舞。
短短一年時間,已經是副社長了。
名正言順地坐在陳知南旁邊。
她溫柔地笑:「宋槐,你來得正好。」
「我剛剛給大家訂了下午茶,你去幫大家取一下吧。」
有人附和:「對啊,就算你入社早,現在也就是個普通社員,就該幫大家跑跑腿。」
陳知南支起眼皮看了我一眼,但什麼也沒說。
辯論社 21 個人的下午茶,我一個人去取。
她擺明了,是在爲難我。
但這是我該受的。
我點頭說好。
-5-
21 人份的奶茶比我想象中還要沉。
我只能分幾次取回去。
正當我手痠得要斷掉的時候,裴奕向我走來。
他看了看外賣單子,插着兜輕笑:「給辯論社的?」
「那天不是挺厲害的?現在還不是乖乖地重回辯論社幫我追徐妍。」
他話音剛落,身邊伸出來試圖接過我手裏奶茶的那隻手突然頓住。
一回頭,是陳知南。
他……聽到了。
徐妍拽住他:「都跟你說了,她回辯論社居心不良,你不信,非要來幫她。」
-6-
陳知南沉默幾秒後,冷着臉地接過了我手中的奶茶。
「無論她因爲什麼回到辯論社,都沒有理由讓一個女生獨自取 21 人份的奶茶。」
「等等。」我按住他的手,從外賣袋裏拿出一杯奶茶,笑着朝裴奕晃晃。
「裴奕,你最愛喝的薄荷奶綠。」
這兩年裏,寒冬和烈日裏,我替裴奕跑了無數次腿去幫他買這款奶茶。
他不准我點外賣,翹着二郎腿支使我:「外賣小哥哪有你跑得快啊。」
此刻他冷笑着嘲諷我:「你有病?我他媽饞到要喝別人的奶茶?」
下一秒,他被這杯奶茶潑得睜不開眼。
他的頭髮,臉和衣服都滴着奶茶液。
他抹了一把臉,不可置信地盯着我。
我莞爾一笑:「這杯你喜歡的徐妍買的薄荷奶綠,是我送你的分手禮物,喜歡嗎?」
-7-
我轉頭看着目瞪口呆的徐妍:
「這杯奶茶我會賠給你。另外,我回到辯論社,唯一的目的就是辯論。」
我沒再看裴奕一眼,轉身去拿校門口剩下的奶茶,卻突然被他拽住。
他憤怒得紅了眼睛:
「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不準學她!」
他幾乎要把我的手腕捏碎:「我不打女人,但如果再有下次,我不確定能不能控制住自己。」
我一腳踢中裴奕的胸口:「不好意思,我專打你這種渣男。」
這一腳我用了全力,他疼得捂住胸口彎下腰。
我居高臨下地睨着他:「我也最後一次警告你,我沒有學任何人。」
然後嫌棄地皺起眉頭。
「四年了,你打架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
他觸電似地抬起頭,眼眶漸漸有了紅意。
像極了我第一次見他的樣子。
-8-
我和裴奕第一次接觸不是在大學,而是在高二。
晚自習放學後。
他被幾個外校的人圍堵在小巷子裏,五個打一個,他漸漸落了下風。
我幫了忙。
那羣人散去後,他骨頭散架似地「哐」地一聲坐下。
「喂。」
我轉身離開時他突然叫住我。
我回過頭。
他仰着頭坐在昏黃的路燈下,溼漉漉的眼睛盯着我看了很久。
「我記住你了。」
他說。
-9-
思緒回籠。
我沒再理久久愣住的裴奕,拎着奶茶回到了辯論社,陳知南卻不在。
和裴奕耽擱了太久,一個學妹沒好氣地拽走我手中的袋子:
「兩個社長都去幫你了,取個奶茶還這麼磨磨蹭蹭,除了戀愛你還能幹好什麼事?」
我壓着火:「你大一,我大三,不會叫學姐嗎?連個人都不會叫你又能幹好什麼事?」
她被我噎住,負氣地把奶茶在桌子上摔得邦邦響,突然尖叫起來:
「少了一杯!原來學姐你不僅會談戀愛,還會偷外賣呀!」
她得意洋洋地把「學姐」兩個字咬得特別重。
她的聲音很大,大家紛紛轉過頭盯着我。
「不是吧,就因爲沒她的份,在路上偷喝?」
「原來人家回辯論社是爲了偷外賣呀,我說剛剛答應得那麼爽快。」
徐妍低着頭,嘴角微勾,絲毫沒有幫我說話的意思。
我開口試圖解釋:「剛剛不小心灑了一杯,我已經重新買了一杯了,到了我會去取的。」
學妹撇着嘴吐槽:「取個奶茶都能灑,這點小事都幹不好,現在差一杯多尷尬呀,盡耽誤事。」
我尷尬得有些臉紅。
-10-
「其實是我剛剛不小心灑了一杯,宋同學就別幫我背這個鍋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鬧哄哄的會議室瞬間啞了聲。
我回過頭,是消失的陳知南。
他像是小跑過來的,額頭上滲着汗,聲音有些微喘。
他晃晃手裏的兩瓶氣泡水:「奶茶你們喝吧,我和她喝這個就好。」
一瓶氣泡水塞進我手裏,他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買一送一。」
「幫你沒別的意思,我不出面的話這杯奶茶得扯半個小時,你知道的,我最討厭別人浪費我時間。」
我看着手裏的氣泡水有些發愣,是我最喜歡的白桃烏龍,他……還記得。
一杯奶茶遞到我面前,徐妍笑得一臉人畜無害:
「我好喜歡這個味道的氣泡水,我用奶茶跟你換好不好?」
她應該不是好喜歡這個味道的氣泡水,而是好喜歡陳知南買的氣泡水。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我們身上。
幾個女生看着我的眼神簡直刀一樣鋒利,彷彿我只要敢拒絕,她們就馬上把我掃地出門。
我騎虎難下。
-11-
我不想換,但此刻拒絕她就是再一次得罪整個辯論社。
我剛想說好,陳知南淡淡開口了。
「你的奶茶加冰了,她現在不能喝涼的。」
我有些驚訝,他居然連我的生理期都還記得。
「而且,超市有一整個貨架的氣泡水,你想喝多少有多少。」
徐妍尷尬地笑了兩聲後,窘迫地低頭喝奶茶。
陳知南領着我走向會議桌。
「例會開始吧。」
我剛落座,放在桌上的氣泡水被他擰開遞過來。
對上我驚訝的眼神,他語氣很淡:「擰錯了,我以爲是我的。」
我心中升騰起微妙的感覺。
他不會……還喜歡我吧?
然而當他面不改色地開始主持例會後,我發現是我想太多了。
因爲他明晃晃地在針對我。
-12-
這次例會主要是面向新成員的,主題是對辯論的基本講解。
然而從來冷靜自持的陳知南,幾乎將這場例會變成了對我的個人面試。
這很不專業,很不陳知南。
當他講到華語辯論世界盃的形成與興衰時,灼灼目光落在我身上。
「宋同學,18 年華語辯論世界盃的決賽題目是什麼?」
這場辯論賽當時是我和他最愛的一場,兩個人翻來覆去地看了無數遍。
當他講到如何破題立論,他就要以我們一起打過的辯題提問我。
……
他的眼睛始終釘在我身上,似乎無波無瀾又似乎波濤洶湧。
我不懂他的用意,只覺得生氣,難道他以爲我連這些都不記得了嗎?
當我第八次回答他的提問,連新來的成員都察覺到了氛圍的微妙。
竊竊私語道:「宋學姐和社長怎麼回事呀?」
有人壓低聲音回答:「前女友,她把社長甩了,然後無縫銜接。」
「臥槽,那不就是出軌嘛,她好賤啊。」
這是我第一次見陳知南發火。
-13-
他的指節重重敲在黑板上,目光沉沉,聲音也沉沉:
「不得喧譁,有問題只能在提問環節提出,這是最基本的辯論賽場禮儀,我剛剛說過的都當耳旁風了嗎?」
那兩個人羞愧地噤了聲。
是啊,他應該特別討厭這段跟我有關的不光彩的過去吧。
例會結束,陳知南好像格外疲憊,連聲音都氤着啞。
「宋槐,我以前覺得自己特別瞭解你,瞭解你的口味,你的夢想,你的擅長和不擅長。」
「但後來又發現我好像從來沒有真正看明白過你,甚至覺得我好像對你一無所知。」
他的眼睛漸漸瀰漫上痛苦。
「就像現在,我不確定你到底是不是我原來認識的那個宋槐,也不清楚你今天回到這裏,到底是因爲什麼?」țũₙ
我有點想哭,你當然看不明白,因爲我們是兩個人啊。
我艱難開口:「其實……」
徐妍推門進來。
-14-
她俏皮地衝我們笑笑:「知南,該走了,再晚你媽媽該着急了。」
他溫聲道:「好。」
我那些解釋的話到嘴邊又盡數嚥下。
他們已經到了這一步,我再跟他解釋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看着我,似乎還在等我的答案。
我張了張口,最後說:「既然看不明白就別看了,好好看身邊人吧。」
他像是氣笑了:「好啊。」
-15-
今天是我兩年來第一次打辯論賽。
徐妍是正方,我是反方。
一羣人給她加油助威。
「副社長衝,殺她個片甲不留。」
「副社長好像辯論一般呀,真的能贏嗎?」
「那也比逃兵強。」
我沒說話,看着面上有些露怯的徐妍,只能感受到極度的興奮和想贏的渴望。
只有贏得足夠漂亮,我才能重新回到校辯論隊,去打更高級別的比賽。
我幾乎沒有給徐妍任何喘息的空間,步步緊逼,甚至在攻辯階段把她說哭了。
當我發言結束,全場一陣沉默,然後掌聲接踵而至。
誰都看得出來勝負已定。
其中最響亮的掌聲,來自觀衆席中的裴奕。
我有些無語,這個傻逼真的看懂了嗎?
徐妍輸了,他鼓什麼掌?還鼓這麼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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辯論結束後,徐妍哭得臉都溼透了。
一羣人圍在她身邊安慰她。
「剛剛宋槐也太狠了一點。」
「對啊,社內訓練賽而已,那麼認真幹嘛。」
她楚楚可憐地拽住陳知南,嗓音發顫:「知南~」
我不想看他們膩歪,轉身離開,卻被裴奕堵住。
我很無語:「瞎了?徐妍在那邊。」
他的眼睛一點一點紅了:「是你……回來了嗎?」
我愣住,他好像……知道之前在我身體裏的並不是我。
他突然笑了,眼眶裏一滴淚搖搖欲墜:「是你對不對?」
「是那個四年前救我的宋槐,是在辯論場上大殺四方的宋槐。」
我心底湧出許多感動,原Ţū³來他真的像他說的一樣,牢牢記住我了。
即使是我的身體被別人佔領,他也知道那不是我。
我輕輕點頭的瞬間,他眼底的那滴淚就狠狠砸了下來。
-17-
「對不起,我沒有在第一眼就認出你。」
像是終於忍耐不住,他俯下身緊緊擁抱我:
「你回來,我好高興。我本來以爲……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那個總是極度厭惡觸碰我的裴奕,此刻無比熾烈地擁抱我,彷彿害怕我憑空消失,要牢牢把我捆住一樣。
我一時愣在原地,跟隨裴奕的這兩年裏,我見過他無數種樣子。
皺着眉頭嫌惡地看着我的樣子,對我的付出不屑一顧的樣子,甚至眉眼狠厲的樣子。
卻從來沒見過他這樣小心又溫柔的樣子。
我不知道,遠處的陳知南正一點一點掰開徐妍的手:
「輸個社內訓練賽都能哭成這樣,看來你的心態比實力更差。」
然而當他轉身朝我的放向走來時,卻看見我被裴奕緊緊抱在懷裏。
他停下腳步,拳頭捏緊又鬆開,鬆開又捏緊。
最後轉身將兜裏準備送我的東西扔進垃圾桶,垂眼自嘲地笑了笑。
「陳知南,你怎麼就這麼賤?」
他對自己說。
-18-
我冷冷開口:「抱夠了吧,放開。」
那個平時對誰都不服的校霸裴奕,此刻乖乖地放手。
聽話得像只小狗。
我冷笑:「裝什麼深情呢?前兩天不是還喜歡徐妍呢?」
他焦急地搖頭:「我沒有。」
他看起來很落寞。
「我說要追她,是因爲……她有點像你。」
「也因爲我實在太討厭在你身體裏的那個人了。」
「她越想要什麼,我越不給她什麼。」
我有些疑惑:「爲什麼?她明明對你那麼好。」
他自嘲地笑了:「她對我好,是因爲我身上有她想要的東西。她口頭說着愛我,但根本不喜歡我。」
-19-
他沉默,眼神似乎交織着無數情緒,最後輕輕開口。
「我也有喜歡的人,所以我知道喜歡一個人的眼神是什麼樣的。」
「她跟我身邊的很多人一樣,都是帶着目的來接近我。她每次看我,就像看一個戰利品。」
「這樣的嘴臉,我太熟悉了。」
「一旦我掏出真心,她就會毫不留情地將它碾碎。」
「更重要的是,我一直以爲是她害死了你,所以我很恨她。」
他努力扯出一個笑,眼底卻有淚:
「這兩年,我想法設法地折磨她,想替你出口氣。但看她痛苦,我也痛苦,因爲痛的是你的身體。」
「我好怕你再也不回來,又怕你真的回來,因此討厭我。」
他小心翼翼地問:「宋槐,你現在……是不是很討厭我?」
我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後抬起手,輕輕拍了拍他微微顫抖的背。
我們誰也沒注意到,上一秒還哭得梨花帶雨的徐妍,此刻盯着裴奕的眼睛憤怒得幾乎要燃燒起來。
-20-
我順利地重新加入校辯隊,代表學校參加國際華語辯論錦標賽預選賽。
辯論社討論會。
走進會議室,發現桌上每人的座位上都放了一杯星巴克和精緻的小蛋糕。
衆人歡欣雀躍:「副社長,今天的下午茶配置也太豪華了吧,爲了鼓舞士氣你也太破費了。」
徐妍搖搖頭:「不是我買的。」
裴奕提着一大袋水果走進來:
「是我請大家的,之前宋槐的事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都怪我,我跟大家道歉,也爲大家比賽加油。」
「以後這樣的下午茶每天都有,大家有什麼想喫的,歡迎隨時告訴我。」
起鬨聲響起。
徐妍的視線久久落在裴奕身上,半晌後冷笑出聲:「裴同學對女朋友真是大方體貼啊。」
陳知南盯着那些茶點,沉着一張臉:「辯論社不是茶餐廳。」
裴奕也不惱,挑釁輕笑:「那我請大家喫晚飯,地方大家隨便挑。」
「夠了!」
我盯着裴奕。
「你跟我出來。」
-21-
我劈頭蓋臉:「你在幹什麼?」
裴奕沒了剛纔的氣勢:「我怕他們因爲之前的事難爲你。」
他認真地看着我。
「之前我總Ṱṻ⁼讓你替我跑腿,現在你把我對你做過的事都還回來吧。」
「你可以罵我,使喚我,侮辱我,我連酒都備好了,你想潑隨時都可以。」
我嘆氣:「你犯不着這樣,以前的事我不怪你。」
他沉默幾秒,眼睫輕顫:「你不討厭我了嗎?」
我點頭。
「也不喜歡我,對不對?」
我再次點頭。
他看起來很難過,卻仍然在笑:「所以我要追你啊,我想讓你喜歡我。」
他固執極了。
「宋槐,我不想只做你的朋友。」
那天之後,裴奕的下午茶到的比我們還準時。
無論我怎麼罵他,跟他甩臉色,他都笑意盈盈地照單全收,然後堅決不改。
我不知道,那時陳知南總是遠遠看着我和裴奕吵鬧。
落寞地低了頭。
-22-
我們學校在預選賽成功殺出重圍,進入決賽區。
爲了慶祝,週末辯論社出去聚餐。
向來滴酒不沾的陳知南喝了很多,誰都勸不住。
最後醉得不省人事。
徐妍心疼地拍拍他的背:「我送他回去吧,我跟他妹妹打過電話了。」
這句話打回了我伸出去想扶他的手。
也是,人家是見過家長,就隔着一層窗戶紙的關係,哪輪得到我這個前女友呢?
看着徐妍將他扶上車,我仰頭乾了杯中的酒。
這酒好Ṱũ⁴辣啊,辣得我想哭。
聚餐結束後,我沒有打車,慢悠悠地走回家,卻發現被徐妍送回家的陳知南坐在我家門口。
-23-
我蹲下身去看他。
他好像睡着了。
睡着的陳知南沒了平時的嚴肅勁,乖得像個小孩。
我戳着他的心口吐槽:
「也不知道你的心有多大,平時就裝着一堆事,現在睡着了還鎖着眉頭。」
說着伸手去撫平他皺起的眉頭。
他突然睜眼,我的手腕也被他捉住。
我有種幹壞事被人抓住的羞恥感,急忙把手扯回來。
然而他抓得實在太緊,我一個用力,原本坐着的他一下滑倒在地。
在地上磕出巨大的響聲。
我趕緊扶起他:「沒事吧?磕到哪兒沒有?」
他實在醉得厲害,也不回答我的話,只一個勁地說:「怎麼辦?怎麼辦?碎了,碎了。」
-24-
我怕他磕壞了,着急地問:「什麼碎了?」
他從兜裏掏出一塊摔成泥的半熟芝士,急得眼睛都紅了:
「半熟芝士碎了,完了,你不會原諒我了。」
我的心一下子揪緊。
剛開始戀愛的時候,每次吵架他跟辯論一樣認真,氣得我直哭。
他慌了,送什麼我都不要,死活不肯原諒他。
只是實在氣餓了,喫了一塊他買的半熟芝士。
他幾乎把店搬到我面前跟我道歉。
那時我昂着頭問他:「以後吵架還跟不跟我提駁論一駁論二駁論三了?」
他把頭搖成撥浪鼓。
「那該怎麼做?」
他偏着頭想了很久,最後說:「認錯,道歉,買半熟芝士。」
把我氣笑了。
只是我沒想到他後來真的把這個變成了習慣。
後來那個攻略者跟他分手,他提着一大堆半熟芝士在寢室樓下等了她一夜。
但她將它們一腳踩碎,啐道:「誰要喫這種東西?」
-25-
我拿起那塊碎掉的半熟芝士咬了一大口。
「沒關係的,碎了也能喫。」
他抓住我的手,將額頭抵着我的額頭,滾燙的溫度和着酒氣遞過來。
他哽咽道:「我的心沒有很大,只裝了你一個人。」
「宋槐,我不想看別人。」
他的淚水掉下來,砸在我的手背。
「求求你,可不可以不要喫別人給你買的蛋糕,我也有錢,我也可以給你買。」
我半晌才反應過來,他還想着裴奕買下午茶的事。
他說着說着就去掏錢,但一張現金都找不到,急得掉眼淚:
「怎麼辦,我好像沒有錢,這個半熟芝士可能是我偷的。」
傻子,現在都是手機支付啊。
我哄着他:「沒關係,沒有錢我也喜歡你。」
他傾身靠過來,與我貼得極近,我整個人都被他的清冽氣息包裹。
他的目光灼熱得燙人:「你說什麼?」
「就算你沒有錢我也喜歡……」
我的話全被他喫進了嘴裏,細細咂摸味道,然後盡數嚥下。
他把我往懷裏拉,滾燙的手掌托住我的脖子。
他的體溫,他身上的味道,全都侵襲過來,滲透進我的血液,流回蓬勃跳動的心臟。
-26-
第二天我是被他不停震動的電話吵醒的。
我坐起來,看着接完電話躡手躡腳回來的他。
「怎麼,出軌被徐妍發現了?」
他氣得差點把手機砸了:「胡說八道什麼呢?我妹。」
我意味深長:「對哦,你妹和徐妍是一個戰線的。」
他靠在門框玩味地笑:
「什麼一個戰線,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她上我家給我妹補了幾次英語而已。」
「你喫醋了?」
我氣鼓鼓:「沒有。」
他好脾氣地走過來親我:「好,你沒有喫醋,是我白高興一場。」
然後難過地垂下頭:「那你喫過他的醋嗎?他也這樣親過你嗎?」
我親了親他的眼角:「沒有,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他。」
他錯愕地抬頭。
-27-
我以爲我跟他講攻略穿越,他會覺得我瘋了。
但他聽得跟聽辯論賽一樣認真。
我打趣道:「你不是在盤算把我送到哪個精神病院吧?」
他搖搖頭,心疼地握住我的手:「這兩年你好辛苦。」
「我寧願你是真的愛上了裴奕,心甘情願爲了他放棄一切,起碼那是你自己想做的事,也不想你眼睜睜看着自己的生活被人攪得一團糟卻什麼都做不了,甚至看不到這種痛苦的盡頭。」
然後自責地紅了眼:「對不起,在你那麼辛苦的時候,我什麼忙都沒幫上。還在你好不容易回來的時候跟你置氣。」
他舉起手發誓:「陳知南以後會永遠無條件站在宋槐這一邊。」
那些被我一忍再忍的淚意報復性地洶湧而來。
在告訴他之前,我想過他很多種反應。
震驚或者憤怒。
卻沒有想到過他滿心滿眼只有對我的心疼。
-28-
國際華語辯論錦標賽決賽在澳大利亞舉行。
這場比賽對我尤其重要,我急需一場盛大的勝利來洗刷掉我的黑歷史。
然而出發的那天,我上了去機場的那輛計程車後,就控制不住地沉沉睡去。
醒來時我驚恐地發現,自己幾乎未着寸縷地躺在酒店的情趣房裏。
我幾乎使不上一點力,艱難地擁着被子坐起來,看到眼前的人我並不意外。
是徐妍。
她正用鞭子狠狠抽打裴奕。
「我以爲你不喜歡我是我哪裏做得不好,更加盡心盡力地討好你,沒想到這兩年來你是故意折磨我,最後害得我被抹殺。」
她在裴奕背上抽出一條條青紫的傷痕。
「每天對我甩臉色,她一回來你就鞍前馬後,那你現在就替她挨夠這些打!」
察覺到我的目光,她轉過頭來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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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平靜:「果然是你,所以你這次的攻略對象是陳知南吧。」
她笑了:「你挺厲害的,不過也沒什麼用。」
她把我手機的微信界面拿到我眼前。
是我和陳知南的聊天記錄。
她用我的手機給他發了兩條微信。
一張我和裴奕相擁而眠的牀照。
一條文字信息。
「陳知南,你還是跟當年一樣蠢,決賽我不會去的,這次我和裴奕玩你玩得很高興。」
我幾乎把後槽牙咬碎,才忍着沒在她面前掉眼淚。
「哦對了,我還幫你發了條朋友圈,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兩年前爲了男人當了逃兵的宋槐。」
「現在又棄整個辯論隊而不顧,在情趣酒店和裴奕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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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晃晃自己的通話記錄。
「我已經接到電話了,我馬上要代替你去參加你夢寐以求的比賽了,和你的男朋友並肩作戰,哦不對,他馬上就不是你的男朋友了。」
眼淚奪眶而出,那些被我拼命壓抑回胸腔的哭聲幾乎要撞破我的胸膛。
「你在犯法。」
我字字泣血。
她癲狂地大笑起來。
「犯法?我用我剩下的攻略機會跟系統兌換了獎勵,它會在監控裏抹掉我所有的痕跡。」
她居高臨下地睨着我:「我有系統,你什麼都沒有,拿什麼贏過我?」
她一個抬手,我的腦袋就再次不受控制地沉起來。
「好好睡這最後一個安穩覺,畢竟等你醒來,陳知南和冠軍就都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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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槐,醒醒,醒醒。」
我看着眼前裴奕的臉,有些恍惚。
「我在哪?」
「機場。」
「機場?」
「對,晚上 8 點半的飛機,還能趕得上明天的辯論賽。」
我垂下眼,眼淚啪嗒啪嗒掉:「可是他們已經不需要我了。」
他得意地拿出一個微型錄音器,眼底熠亮:「他們當然需要你。她能ṱű̂₆抹掉監控,但我錄音了。」
「宋槐,這場比賽,你等了兩年,你一定要去,然後漂亮地贏。」
我看着他裹滿紗布的左手:「你手怎麼了?」
他把那隻手藏起來:「沒事,小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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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急忙忙趕到酒店的時候,辯論隊正在開最後的賽前會。
徐妍正在熟悉那些我熬了無數個日夜思考出來的點,然後去打我的位置。
我在門口氣到發抖,咬着牙推開門。
一看到我,校辯隊的人幾乎要撲上來撕碎我。
「你還敢來!」
「把我們當猴耍呢?」
徐妍眼裏閃過一絲慌亂,隨後立即換上一副義憤填膺的表情。
她義正言辭地指責我:「宋槐,你把比賽當什麼了?把辯論當什麼了?又把知南當什麼了?你無聊時的消遣嗎?」
他安靜地站在房間的那一頭,臉色憔悴灰敗,眼睛佈滿血絲。
絕望又可憐地凝望着我。
我定定看着他,情緒翻湧,忍不住紅了眼睛:
「我沒有臨陣脫逃,也沒有騙過你,從來都沒有!」
他落下淚來,什麼話都沒有說。
徐妍站起來將我往門外推:
「你走!這裏沒有人歡迎你,辯論隊也不是沒有你就贏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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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徐妍推到在地,強壓着哭聲,字字鏗鏘:
「是你,你把我關起來,冒充我發了那條微信和朋友圈!」
徐妍哭得梨花帶雨:「宋槐,這些話你自己信嗎?是,你辯論比我強,這比賽從來都是你想走就走,想來就來,我把你的位置還給你就是了,你又何必把髒水往我身上潑?」
衆人紛紛站在她那一邊:「滿嘴謊話!徐妍雖然辯論不如你,但是人品比你強一萬倍,你現在回來我們也不稀罕了,滾!」
我委屈地流眼淚:「陳知南,你信我嗎?」
他靜靜地看着我,半晌後,聲聲擲地:「我信。」
徐妍不可置信地站起來,嘶吼道:
「她什麼證據都拿不出來,憑她一面之詞,你就定了我的罪?陳知南,你是學法的!無罪推定原則你忘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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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我走過來,握住我的手:
「我沒忘,但是我更記得我承諾過她,永遠都無條件站在她那一邊。」
「誰說她沒有證據?」
裴奕匆匆跑進來。
他看了看我和陳知南緊緊交握的手,眼神暗了暗。
「不好意思,我英語不好,結個計程車費結這麼久。」
他走到徐妍面前,拿出那個微型錄音器:
「這是徐妍囚禁我和宋槐並且毆打我的錄音。」
徐妍的臉霎時白了。
裴奕狡黠一笑:「我現在就給大家欣賞一下我們八面玲瓏、人見人愛的徐副社長……」
他話還沒說完,徐妍就衝上去把那個錄音器狠狠砸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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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巴掌甩在裴奕臉上,揪着他的領子罵他:
「蠢貨!你要害死我多少次才滿意?不是那麼喜歡她嗎?我給你製造那麼好的機會,只要陳知南跟她分手,她遲早會跟你在一起!」
裴奕卻笑了:「你這種人懂什麼是真正的喜歡?」
他抬起頭,笑着笑着眼淚也掉出來。
「我喜歡一個人,就要給她她最想要的結局。」
徐妍轉過身抱住陳知南痛哭:
「這是我最後一次攻略機會,求求你,讓我替宋槐去參加這次比賽,不然我就要被徹底抹殺了。」
陳知南低下頭看着她:「徹底抹殺?意思是你再也無法以任何形式存活在這個世界上了嗎?」
她點頭如搗蒜:「宋槐不參加這次比賽也不會怎麼樣,但我真的會死的。」
陳知南蹲下身:「那樣的話……」
她看到了希望,楚楚可憐地流着淚哀求道:「求求你,我真的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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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知南笑了,一字一句。
「真是太好了。」
她一下愣在原地,最後發瘋一樣地大笑起來。
最後「哐當」倒在地上,徹底沒了聲音。
其他人嚇壞了:「她死了嗎?」
我搖搖頭:「先把她送去醫院吧,真正的徐妍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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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場比賽,我們學校是冠軍。
我拿了最佳辯手。
回國後,徐妍向陳知南交了退社申請書。
她很酷地甩甩頭髮:「這個辯論社本來就是爲了你加的,沒想到你那麼沒眼光,老孃追了你兩年,你還是喜歡她。」
「身體被別人霸佔過我才明白,活着有多棒!我這麼美好的生命,纔不要繼續浪費在你身上。」
說完她轉身離開,背對着我們揮了揮手。
陳知南笑着牽住我的手:「她說得有道理,我也不能浪費這麼美好的生命。」
我挑眉:「所以呢?」
他俯下身,眼睛亮晶晶:「所以……我的餘生都要賴着你了。」
裴奕番外
裴奕家很有錢,他的家大到小時候的他常常在家裏迷路。
爸爸媽媽也是因爲迷路所以才又沒有回家吧。
小時候的他這樣想着,然後獨自哭着睡去。
後來他長大了,他變得不希望父母回家了。
因爲他們回來也只是吵架,有時候甚至會打起來。
爸爸在外面有別的女人,媽媽也有自己的相好。
只有他,無論在家裏還是外面,都是孤獨的一個人。
其實他有很多朋友,但他並不把他們看作朋友。
因爲他們並不是想和他做朋友,而是想和他的錢做朋友。
他們只會在聚餐結賬時親暱地攬住他,或者快過生日時巧妙地暗示他自己有一雙心意已久的球鞋。
這種ẗṻ₌時候,他們彷彿是他最真摯的朋友。
但他們在背後偷偷叫他「那個有錢的冤大頭」。
他知道,但他並沒有很介意。
他們至少讓他看起來沒有那麼孤單。
高中時候,他不喜歡學習,很愛打架,一不小心打成了校霸。
遇見宋槐的那一天,他和一個朋友被一羣仇家堵在了小巷子裏。
那羣人看起來不是善茬,還帶了傢伙。
他的那個朋友顫抖着指着他。
「招惹你們的是他,跟我沒關係。」
然後迅速地跑了,他從來沒見過一個人跑那麼快。
他以爲自己會被打死,或者打殘。
如果他死了,他的父母會傷心嗎?
他被拳頭砸中的時候想。
應該不會。
他搖搖頭,自嘲地笑了。
他甚至覺得,就這樣熱血地死在一場打鬥裏,也挺酷的。
起碼有很多人陪着他,他實在太怕一個人了。
於是當下一拳又砸過來的時候,他坦然地把臉給他打。
但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那一拳被人截住了。
他認得她,是那個總是在主席臺接受表彰的小姑娘。
她居然會打架,而且還很厲害。
看着她被昏黃的路燈照亮的臉,他覺得自己的心臟好像陷下去了一塊。
他本來以爲她救他是爲了接近他。
但她不是,她那天轉身就走後,再也沒找過他。
好像忘記他這個人了。
但他忘不掉她,再也忘不掉了。
他開始不受控制地注意她。
她成績很好,很喜歡辯論。
他去聽過她的很多場辯論,他不太會夸人,只覺得她辯論和她打架一樣厲害。
他感覺有什麼東西在他心裏發芽、生長、日漸繁茂。
後來,他才知道,那叫喜歡。
他那時候只知道,他想讓她好。
所以,他找人把那天堵他的人狠狠揍了一頓,警告他們不許打擾她。
他自己也不敢打擾她,所以他從來都是遠遠看着,連跟她說話的勇氣都沒有。
那之後他再也不打架Ṫû₇了, 發了狠地讀書。
他想跟她讀一所大學,名正言順地站在她身邊。
沒有人想到,那個不學無術的敗家子高考能考那麼高的分,雖然他也只能報她的大學最差的專業。
她的課表他背得比誰都熟, 每天絞盡腦汁地製造機會跟她偶遇。
他好不容易成爲了她的朋友, 但也只到朋友。
因爲她很快和別人在一起了。
那天他喝得快死過去。
他本以爲, 他就只能這樣,做她一輩子的朋友。
但宋槐突然分手了, 跟他告白了。
雖然這個幸福來得實在蹊蹺,但他仍然高興得不得了。
他們很快在一起,他也很快發現不對。
她根本不是宋槐。
他了解她, 宋槐再愛一個人, 也不會爲了他放棄辯論, 放棄自己。
那晚踏着月色來救他的那個女孩, 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這個對他有所圖謀的女人。
她想要的好像是他的愛。
她一次次卑躬屈膝地討好他,就是想讓他愛她。
於是他一次次踐踏她的尊嚴和真心,因爲她實在讓他噁心。
他有時候看着對他言聽計從的那個女人,覺得她真是蠢。
她根本什麼都不用做, 只需要模仿宋槐, 他就會乖乖愛上她。
但他的宋槐, 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
當他看到辯論場上的徐妍的時候,他好像看到了宋槐的影子。
他好想抓住她, 哪怕只是一點影子。
於是他告訴那個攻略者他要追徐妍。
但他沒想到, 她狠狠拒絕了,她對他不屑一顧的樣子, 像極了宋槐。
他本以爲是她在模仿宋槐,但他漸漸驚喜地發現,宋槐好像回來了。
那天他坐在臺下聽她辯論,幾乎淚流滿面。
因爲他終於確認, 宋槐真的回來了。
但她還是那個不喜歡他的宋槐。
無論他怎麼努力, 還是不喜歡他的宋槐。
那個攻略者說得對,她爲他創造了最好的機會。
那是他離她最近的一次。
只要她成功攻略陳知南,宋槐或許真的會和他在一起。
但他不能那樣做, 那場比賽, 她等了整整兩年。
於是那個女人催眠他後,他掙扎着用刀在手上劃出無數道傷口。
血腥氣和疼痛瘋狂刺激着他的神經,他疼得額頭滲出大滴大滴的汗水。
越痛越好,他想。
他不能睡,他要把那場欠宋槐的比賽還給她。
那個女人說錯了, 她是有系統, 但宋槐不是什麼都沒有,她有他的愛。
他會讓她贏的, 他一定會。
到了酒店,他是故意遲到那麼久的。
他一直站在門外, 如果陳知南不相信宋槐。
那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他們再在一起。
但是陳知南選擇了她, 那一刻, 他既高興又難過。
高興的是宋槐有人依靠了,難過的是他真的永遠失去她了。
他是故意讓那個女人砸碎錄音器的。
因爲那是他在去機場的路上隨手買的,裏面什麼東西都沒有。
他了解那個攻略者, 她最是沉不住氣。
他要爲他心愛的女孩搏一把。
他搏贏了,也輸了。
但是沒關係,宋槐贏了就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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