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暗戀的男生家裏,撞見了一個圍着浴巾的女孩。
她應該剛剛洗完澡出來,頭髮還在滴水,面頰微微泛粉。
主臥的門還開着,裏面是一片曖昧的昏暗。
我很難不去想象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
我甚至隱約從空氣中嗅到了一點噁心的鹹腥味。
肖淮啊肖淮,我喜歡了十年的男孩,在今天和別的姑娘發生了關係。
長達十年的暗戀,在這一刻,我終於死心了。
-1-
肖淮出了車禍,右腿骨折,至少要躺一個多月。
這期間生活不能自理,需要人伺候。
在我媽的再三催促下,我拿着煮好的粥來到醫院。
肖淮真有錢,住的還是單人病房。
我禁不住感嘆。
他正在看書,聽到動靜微微抬頭,目光迎向我。
不久前還信誓旦旦表示以後不會再纏着他,結果這纔沒兩天又巴巴出現在了他面前,我站在門口,不由有些尷尬。
類似的話這些年我說了許多次,以至於到後來,肖淮對我所謂的「決心」已經免疫,從起初的冷漠慍怒到後來的無動於衷,那天我說完後,我甚至從他眼底看到了一絲輕慢的嘲意。
其實說是許多Ṫū́⁰次,真正算起來也只有三次而已。
每一次的失敗妥協,都讓他更加喫定我離不開他。
但他不知道,每一次我都是真的失望透頂,我的失落和難過都是真實的,想要放棄的心情也是真實的。
這一次我是真的發現,我好像沒那麼喜歡他了。
我原本不想來的。
但是我媽說,「你工作時間自由,正好可以照顧一下小淮。這麼多年鄰居,小淮也算你哥哥了,兩個小孩在外面要相互照應。」
我拒絕的話還含在嘴裏,肖淮的媽媽又拿過電話,溫溫柔柔略帶感激地拜託我照看她兒子。
我說,「可是肖淮有女朋友。」
「女朋友?小淮什麼時候有女朋友了?」那頭俱是驚訝。
幾分鐘後,我媽又給我打來了電話,「你阿姨問過了,肖淮說他沒有女朋友,你弄錯了。」
「……」他只是還不想告訴你們罷了。
將保溫桶的海鮮粥倒出來,一瞬間鮮香溢滿了整個房間。
我將碗遞給他,他看了我一眼,沉默地接過。
只嚐了一口,他就覺出不對,「是外面買的?」
我點點頭,找了個椅子坐下,「來得太匆忙,沒來得及煮。」
肖淮微微抿脣。
我說:「你先將就喫一點吧,下次我再給你做。」
肖淮不喜歡喫外面的食物,一來覺得不乾淨,二來嫌棄調料味太重。
海鮮粥做起來複雜,光是食材就要四五種,還要處理蝦鬚蝦線,如果換作以前,我的確可能提前一兩小時給他做好。
不多時,陳琦來了。
三伏天,她被曬得面頰微粉,氣喘吁吁,笑着說,「肖淮,我給你帶了粥,是我親手做的。」
我注意到,她穿的是一條牛仔包臀裙。
讓我這麼在意的原因,是源於第一次見面,肖淮面帶欣賞地誇過她一句,「你很適合穿裙子。」
對比強烈的是,同樣的情景下我穿裙子,別的男生都盯着我大腿看,只有肖淮蹙着眉說,「好端端怎麼穿得這麼奇怪?」
因爲這句話,我到現在都很少穿裙子。
那之後我苦思冥想,到底什麼樣的女生ṱû³在肖淮眼裏能得到「合適」這樣的評價。最終得出結論,陳琦很瘦,腰臀比很好,再加上一頭黑長直,什麼樣的裙子在她那裏都能穿出氣質。
爲此我刻苦減肥,把自己餓得面黃肌瘦,有氣無力,終於瘦到九十五斤以下。嘉嘉痛心疾首地罵我:「你皮膚比她白,腰比她細,胸比她酥挺,還有漂亮的天鵝頸,可再怎麼樣男人對你沒感覺就是沒感覺,你還不明白嗎?」
我明白,可是我沒辦法。
她現在穿的這條裙子,和我當初被肖淮嫌棄過的那條很相像。
很短,完美包裹住臀線。
看到陳琦的穿着,肖淮的眼神沒有任何變化。
果然,奇怪的不是裙子,只是分人而已。
「謝謝,但是我剛剛喫過了。」肖淮放下碗。
「噢,這樣啊。」陳琦有些失望。
我接過保溫桶,「沒關係,可以熱熱夜裏喫。」
這樣我就不用煮了。
我打開蓋子聞了一下,欣喜地想。
肖淮看了我一眼。
他們在聊天,我坐在一旁低着頭玩手機。
肖淮對陳琦明顯體貼很多,還遞了條毯子給她蓋腿。
我趴在桌子上,不知不覺睡着了。
-2-
肖淮不喜歡我,我一直很清楚。
我們認識得太早,我剃個板寸,天天穿着小背心跑來跑去被太陽曬得黝黑的形象在他腦海中根深蒂固。一直到初中,我都還是假小子形象,以至於對他來說我始終都是那個乾瘦乾瘦的鄰居家的小孩,連性別都是模糊的。
哪怕上高中後我就蓄起了長髮,發育後的身材也被很多人誇過,他對我的印象仍然沒有改變。
最近一次感到挫敗,大概是不小心聽見他跟陳琦聊起我,輕描淡寫地調笑,「你說姚衿?兔子都知道不喫窩邊草。」
然而即使如此,我都只敢拿着早餐默默站在門口,調整好心情再裝作若無其事地進門。
害怕點破後,我跟他最後的那點聯繫也斷了。
卑微到連我自己都覺得好笑的地步。
幾天前,我在肖淮房間撞見了只圍着浴巾的陳琦。
她才從浴室裏出來,一頭秀髮還在滴水,裸露着白皙柔滑的香肩,素顏看起來比妝後清純不少。
我們面面相覷,她面上閃過錯愕,然後短促地驚叫了一聲,躲在肖淮身後。
主臥的門還開着,裏面是一片曖昧的昏暗。
我隱約從空氣中嗅到了一點噁心的鹹腥味。
肖淮啊肖淮,我喜歡了十年的男孩,在今天和別的姑娘發生了關係。
雖然她看上去很驚慌,但我們都清楚,狼狽的那個其實是我。
我維持着最後一點體面,鎮靜地遞過手機,「阿姨聯繫不上你很着急,這纔給我打電話。」
肖淮看了我一眼,面上沒有太多情緒,接過手機走到一旁,「喂?媽我在。」
他並不在意我的想法。
我微微斂眸,將視線放低,讓自己不用和她對視。
就是這個女孩,在整整一個月間,每天早上進到肖淮家裏,傍晚六七點纔會離開,偶爾碰見我,還會笑着同我打招呼。
過去他從不允許女生進出他家,我算個例外,可如今連這唯一的例外也沒有了。
大概是妒忌心作祟,我總覺得那笑容裏夾雜着淡淡的諷刺和炫耀。
我是不是該慶幸她沒有在他家過夜。
那時的我還在想。
沒想到這麼快就打臉了。
和媽媽聊完,肖淮把手機還給我,解釋說:「沒注意到手機自動關機了。」
「嗯。」我確定沒有流露出過多的面部表情,語氣平常地說,「那我回去了。」
肖淮盯着我看了一會兒,神色難辨,「好。」
我轉過身,卻被陳琦叫住了Ţũ₌。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昨晚喝了太多酒,衣服臭臭的,我都不想穿了,可以找你借一套嗎?」
她彎彎脣,「我覺得我們身材差不多。」
我頓了頓,回頭抿出一個笑,「可以。」
回去後我在昏暗的房間裏坐了很久,那天具體是怎麼度過的我並不願意回憶,只知道人在真正無力的時候其實沒有太多哭泣的慾望。我很清楚女生在一個單身男性家裏洗澡意味着什麼,我不願猜想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是怎麼發生的,但偏偏那些片段和畫面不斷湧進我腦子裏,等我回過神來,我的手心已經被自己掐紫了。
看着掌心層層疊疊的指甲印,我突然覺得很難過很難過。
那之後我就打算放下了。
甚至有了離開這座城市的打算。
可誰知沒過兩天,肖淮就出車禍了。
……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我迷濛地抬起頭,揉了揉發酸的胳膊,「陳琦呢?」
肖淮似乎心情不是很好,言簡意賅,「走了。」
我還在琢磨他們是不是吵架了,就看肖淮合上電腦,捏了捏眉心,「把牀底下的尿壺給我。」
我愣了一下,「哦……好。」
肖淮掀開被子,露出下身的藍白條紋的病號褲。
我不敢看,「需要我回避一下嗎?」
他似笑非笑。
「隨你。」
-3-
夜裏我要陪牀,所以時不時看向肖淮,想看他有沒有睡覺的打算。
十一點的時候,肖淮終於關了電腦,「弄條熱毛巾過來,我擦擦身子。」
「擦身子?」
好吧,車禍以後,他至少三天沒洗澡了。
我拿着毛巾出來,肖淮正在解釦子。
隨着胸肌、腹肌的袒露,他將上衣整個脫了下來,身材略瘦但又不顯單薄,肌肉線條流暢。
如果是以前,我臉已經紅透了,想看又不敢看。
面對喜歡的男人,誰又不是個小色胚呢。
肖淮接過毛巾,擦拭着脖頸和手臂。
健壯的胸口隨着呼吸微微起伏。
看着看着,我竟然有點走神。
半晌,他將毛巾遞給我,「去洗一下。」
「噢。」
我像個任勞任怨的小媳婦。
毛巾洗好了,他沒接,「後背。」
我會意,拿着毛巾替他細細擦洗了一遍。
手底下的肌膚光滑柔韌,和女生細膩柔軟的皮膚很不一樣。
肖淮一直沒有說話,直到我擦拭到他腰間,才驀地按住我的手。
「好了嗎?」我問。
他瞥了我一眼,沒有任何表示。
「下面也要擦嗎?」
問完我一愣。
肖淮也僵了一下,垂眸看着我眼神複雜。
完了完了。
我心裏懊悔,我怎麼能調戲一個有女朋友的男人呢,他肯定又要誤會我了。
「要不然還是找護工吧?」收拾完了,我認真地提議。
肖淮蹙眉,「你覺得我很麻煩?」
「或者以後這種事情,還是等陳琦來了再弄。」我說,「畢竟她是你女朋友。」
肖淮:「她不是我女朋友。」
都在一起睡過了還不是女朋友。
肖淮,你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渣了。
-4-
我跟嘉嘉說了那天在肖淮家裏撞見陳琦洗澡的事情。
她氣得磨牙,「到了這個地步你不會還對他死心塌地吧?」
我揉揉臉,「我是死心了來着,本來說離開這裏回南城的。但是肖淮不是出車禍了嗎?我媽讓我照顧他一段時間。」
「等一下,我記得我有個哥哥好像也在 A 市工作,我問問。」嘉嘉慷慨地說,「把我哥哥介紹給你吧!他長得很帥的。」
「你什麼時候多了個哥哥?」
「表哥啦表哥,我讓他加下你微信。」
幾分鐘後,有個名叫 JL 的人發來了好友申請。
加上後,我們都沒有說話。
可能對我並不感興趣,只是不好拒絕吧。
我沒放心上,很快忘了這回事。
大約需要一週左右的時間,經過拍片複查骨折沒有移位,肖淮纔可以出院。
這期間,陳琦每天都會來看他。
她會給肖淮帶水果,帶喫的,給我省了不少事。
肖淮對她很客氣,事實上他對誰都很客氣,只是對我不假辭色。
陳琦關切地問我,需不需要回家休息下,這邊她來照看就可以了。
「可以嗎?」在醫院我確實睡得不怎麼好,肖淮有時候要起夜,有時候要喝水,一晚上我總得醒個兩回。
她甜美地笑着,「當然啦。」
牀上的肖淮目光沉沉地掃過來。
我拿起包包,「那我晚上再過來。」
走之前,我看見肖淮薄脣緊抿,那是他生氣的表現。
大一那年他得過一次很嚴重的感冒,一直高燒不退,又強撐着不願意去醫院,我背不動他ẗü²,只能在出租屋裏徹夜不眠地守着他,想盡辦法給他降溫,熬得眼睛通紅。
兩個人孤身在外地上學,無親無故,那天晚上我是真的覺得很無助。
好在第二天他燒退了不少,人也清醒了,睜開眼睛無聲地望着我。
我憋了一晚上的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磕磕巴巴地問他餓不餓,想喫什麼。
那段時間流感橫行,肖淮問我,不怕被傳染嗎?
我很戀愛腦地說了一句,「我寧願生病的是我。」
肖淮沉默了。
如果是那時候的我,一定不放心把車禍受傷的肖淮交給另一個女生吧。
……
「小心一點。」
沉浸在回憶裏的我沒留意到自己差點在醫院走廊裏撞到人,男人的食指點在我額頭,防止我撞到他身上,語氣沒有太多責怪的意思。
我有點蒙地抬起頭,發現這是一個很年輕的醫生,個子很高,至少高出我一個頭,穿着白大褂,眉眼和鼻子生得尤爲優越。
他對我笑了笑,又看了一眼我身後的病房,越過我離開了。
我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
原來別的男生也可以這麼帥。
-5-
晚上,坐車去醫院的時候,嘉嘉突然發消息給我,說她表哥已經去看過我了,覺得我很可愛。
我:???什麼時候?
嘉嘉:等他自己告訴你啦,他不讓我說。
於是我就這樣滿腹疑雲地進了肖淮的病房。
病牀上坐着一個男人,額頭纏着紗布,看見我燦爛一笑,「姚衿來啦。」
肖淮說:「這是陳琦的哥哥,陳午。」
「哈哈哈,你可能還不認識我,但我很早就知道你了。」陳午站起來跟我打招呼。
肖淮面無表情,「車禍那天他坐副駕駛。」
「你還好意思提,還不是你的鍋。」陳午一巴掌拍在肖淮裹着石膏的腿上,抬頭看着我委屈地說,「姚衿你都不知道……」
「行了,你可以回去了。」
「你不要我說,那我可真走了啊。」陳午不情不願地走了出去。
我拿出去肖淮家替他取的換洗衣物,「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會出車禍?」
他沒有回答。
肖淮有潔癖,兩天不洗頭已經是極限,我去衛生間打了盆水給他乾洗,在豐沛的泡沫間細細按摩着他的頭皮,肖淮閉着眼,五官慣常俊秀得讓人心動。
空氣中有種淡淡的溫情流動,只有這個時候纔會讓我覺得,或許他對我也是有感情的。
這種感情裏包含着習慣和信賴,可惜並沒有我想要的喜歡。
吹過頭髮,我忍不住摸了兩把,他髮質很好,烏黑髮亮,柔順得讓我這個女生都羨慕。
肖淮握住我的手腕,將我的右手攥進掌心。
我骨架小,看着瘦,但其實很藏肉,嘉嘉總愛摟着我,說我軟綿綿的抱起來好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這樣,肖淮很喜歡捏我的掌心,常常漫不經意地攥着我的手把玩揉搓,偏偏手心是我的敏感部位,每次沒摸幾下就讓我雙耳發燙,體溫不可抑制地升高,心猿意馬。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過去我喜歡他,雖然很難受,但每次都忍了下來,甚至還會抱有幾分甜蜜。
可這一次,我將手抽了回去。
肖淮的掌心空了,抬頭看向我,眸色有些發暗。
你看,原來不喜歡他,也沒有那麼難。
……
隔天早上,主任醫師帶着幾個醫生來查房的時候,我又看見了昨天那個帥哥醫生。
他站在主任身後,見了我微微一笑。
例行問過身體情況,主任點點頭,說恢復得還不錯,又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就帶着一羣人走了。
那個醫生落在最後,看了眼肖淮的病歷,「後天出院?」
我「嗯」了一聲。
「這麼快啊。」他隱隱約約說了些什麼,我沒太聽清。
醫生的視線在我臉上晃了一圈,笑了,「姚衿你好,我是江璘。」
說完他便走了出去。
我突然意識到什麼。
江璘?JL?
肖淮問:「他是誰?」
我愣愣地說:「好像是嘉嘉給我介紹的對象。」
-6-
肖淮出院那天,陳琦也來了。
我忙前忙後辦出院,她在那裏陪着肖淮說悄悄話,兩個人捱得很近,陳琦還把手搭在他手臂上。
我嘆了口氣。
這就是舔狗的悲哀。
他們在談戀愛,而我在琢磨怎麼報銷醫藥費。
混亂中我把肖淮的醫保卡弄丟了,急得團團轉,幸好撞見了江璘,他陪着我找了一路,最終發現被護士撿到放前臺了,他看我迷迷糊糊,親自把我送到出院窗口辦理結算手續。
然後望着我大包小包的東西,問我要不要幫忙。
我有些不好意思,「會不會耽誤你時間……」
他彎彎脣,說話的聲音很好聽,「是你的話,就不會。」
連故意撩我都那麼可愛。
江璘幫我把行李拎到醫院的地下車庫,還將行動不便的肖淮扶進了車裏,做完這些,他看看另外兩人,又將目光轉向我,「那我先回去了,後續的恢復出現什麼問題可以聯繫我,有什麼疑問都可以找我。」
我點點頭,心裏滿是感激,「謝謝江醫生。」
他噙笑衝我擺擺手。
自始至終,肖淮都沒有說話。
陳琦笑眯眯地問我:「男朋友嗎?」
我打開車門,沉默了一會兒,「還不算。」
肖淮跟我是鄰居。
不僅小時候是,現在也是。
爲了離他近一點,剛畢業的我省喫儉用,住到了距離公司二十里開外的市中心,交着每月佔去我工資二分之一的房租,每天都要想着怎麼才能省出明天的飯錢。
直到後面我寫稿的收入多起來纔好一點。
如今倒是方便照顧他了。
肖淮今天的話格外少,連陳琦在車上跟他聊天他都沒有太多興趣,不過他冷冷淡淡的樣子我早已習慣,沒有過多在意。
他的骨傷並不嚴重,已經可以自己下地洗漱了,但還是要儘量減少活動。
媽媽在視頻裏讓我看着他,別讓他自己一個人在家裏摔倒了。
我把筆記本搬到了他家,這幾天爲了照顧他更新量跟不上,已經遭到了大批讀者的嚴肅譴責。
我能說是爲了照顧暗戀對象嗎?有女朋友的那種,雖然他不承認那是他女朋友。
她們肯定覺得我是小三。
江璘會以關心患者爲由和我聊天,我也會拿詢問病情當藉口找他閒扯,我們心照不宣。
時間久了,我很想去找他檢查身體。
可惜他不是婦科的,想見他我還得傷筋動骨。
有意思的是,腦震盪痊癒後的陳午經常過來,拿着他的時裝設計稿和成品和肖淮討論。
原來他們想開一個主打原創設計的網店,還在初創期,把肖淮的家當成了工作室,陳琦就是他們的模特。
「其實這裏就有個現成的模特,我妹妹一個人風格太單一了,有些款型她不太適合。」陳午摸着下巴打量我。
肖淮闔眸,沒有看我,「她不行。」
陳午無奈地朝我攤手。
我彎了彎脣,沒有說話。
我已經不像以前那樣,會因爲他隨口的一句評價陷入自我懷疑。
夜裏,我坐在陽臺吹風,老媽在和我通視頻電話。
聊着聊着,她突然和我提起了肖淮,語氣很委婉,「感情的事不能強求,這麼多年,能在一起早在一起了……」
我說:「媽我明白,我好像沒那麼喜歡他了。」
我媽愣了一下。
這是我第一次這麼平靜地說出這句話,以往我最難過最嘴硬的時候,也只是通紅着眼眶哭喊:肖淮,你真以爲我離了你會死嗎?放心好了,我再也不會巴着你了。
而從沒有說過,我不喜歡他了。
老媽點點頭,沒說什麼。
掛斷視頻,我轉過身。
肖淮就站在我身後,面無表情地看着我。
-7-
兩週後,江璘終於要和我約會了。
見面當天,我特意穿了一條我覺得很漂亮的裙子。
在醫院之外的地方看到江璘,我還覺得有點不習慣。
他脫下了白大褂,穿着一件偏休閒風的襯衫,腰窄腿長,氣質乾淨,一股青年才俊的氣息撲面而來,我都不知道嘉嘉竟然有這麼帥的表哥。
他打量了我一會兒,「跟平常的風格很不一樣。」
我有些緊張,「我很少穿裙子。」
「嗯,穿得這麼好看,是要少穿。」
我一愣,抬頭看着他。
他揚脣,目光溫和。
我突然放鬆下來。
接下來的一整天,我終於體會到了作爲一個女生被男朋友照顧的感覺。
江璘對女孩子似乎特別有耐心,中午太熱,因爲我隨口一句想喝桃桃星冰樂,他讓我在座位上等着,自己去星巴克排了十幾分鐘的隊。
我在微信上跟嘉嘉誇他的時候,嘉嘉一臉不可置信,表示每次她說想喝奶茶恰甜品,江璘只會告訴她糖分這麼高,喫多了容易爛臉,更別提親自幫她買了。
「長這麼大,他連個棒棒糖都沒給我買過。」嘉嘉憤憤不平,「呵呵,你待會兒問問他萬一你喝完奶茶長痘怎麼辦。」
等江璘回來,我一五一十地把問題轉述了一遍。
江璘把星冰樂交到我手裏,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淡定地說:「你是中性皮膚,一般來說不容易長痘。就算長了也沒關țû⁼系,皮膚科的東西我也懂一些。」
我真誠地誇讚:「你好厲害。」
他微微彎脣。
江璘笑起來陽光,清潤。
最重要的是,他眼睛裏有我。
不像肖淮總是冷冰冰,我需要小心翼翼地迎合他的喜好和想法,將一顆心吊在半空,隨着他的情緒起落。
有時候聊着聊着,我會很抱歉耽誤江璘的時間,「醫生應該都很忙吧。」
「是很忙。」他說,「所以纔想和你說說話。」
距離上次約會,我們已經有四五天沒見了。
我才動念頭,他就發來消息:晚上要不要出來看電影?
原來一段雙方互有好感的關係是這樣的,不再只有酸澀的委曲求全,在我還畏怯着不敢試探時,卻發覺他也在努力向我靠近。
電影結束得很晚,江璘把我送回家。
車子停在小區外,下車時他很自然地握住我的手,讓我小小地心跳加速了一下。
然後我自己都愣了。
「你住哪一棟?」他問。
「27 棟。」我說,「大概要走一兩分鐘。」
他點點頭,「那我把你送到樓下。」
我看了眼時間,十一點半多,肖淮應該已經睡了。
兩天前他剛剛拆石膏,基本行動已經沒有太大問題,不再需要我時時照看。
爲了多跟江璘相處一會兒,我特意帶着他圍着小區繞了一圈,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出來,我反正有點心虛。
該來的總會來,五分鐘後,我們穩穩地停在了我家那棟單元樓門口。
「晚安。」我依依不捨。
「姚衿。」他叫住我,然後微微拉近距離,手搭在我腰間親了下來。
他鬆開我的時候,我急促地喘了一聲,幾乎是癱軟在他懷裏,依靠着他胳膊的支撐纔沒有軟倒在地上。
他的嗓音有些沙啞,「小衿,你太敏感了。」
太丟人了,我整張臉都在發燒。
偏偏尾椎還在不要命地泛起一陣陣酥麻。
明明是個小色胚,卻出生到現在都沒有談過戀愛。
江璘在我耳邊低低地說:「你這樣,我會想再親一次。」
我把臉埋在他肩頭,假裝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驀地,我聽見背後傳來一個熟悉的男聲,「姚衿。」
我心底一驚,慢慢轉過身,是肖淮。
這麼晚了他怎麼還在外面?
-8-
肖淮的半張臉隱沒在黑暗裏,看不清表情。
我有些尷尬,但還是沒放開江璘的手,和他對視了一會兒,才輕聲說:「路上注意安全。」
江璘點了點頭,又看了肖淮一眼,越過他身側離開了。
我沒有說話,刷卡開了單元樓的門,走了進去。
肖淮跟在我身後進了電梯。
被撞見初吻現場,就算是陌生人我都會有些窘迫,何況是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肖淮,我一下子不Ṭû₁知道怎麼面對他。
「跟一個才見過幾面的男人接吻。」出了電梯,肖淮在我背後淡淡地諷刺道,「姚衿,以前我怎麼不知道你可以這麼隨便。」
隨便?
他憑什麼這麼說。
我心口突然湧上一股憤怒。
「肖淮,我已經是成年人了。」我轉過身,試圖用平靜的語氣跟他說話,「談戀愛是很正常的事情,更別說我們只是……親了一下。」
「才認識幾天就可以親你,那再過不久,你們是不是就該上牀了?」
「就算上牀又怎麼樣?」我氣惱地說,「在你眼裏我可能不算女生,但在他眼裏我是!」
砰的一聲,肖淮一拳打在了我身後的牆上。
我頭一次看到他這麼生氣。
從來淡漠的眼睛裏泛起紅血絲,死死瞪着我,薄脣抿得發白。
肖淮啊肖淮,你在氣什麼呢。
-9-
接下來的兩天,肖淮閉門不出。
連陳午都被他拒之門外。
肖淮的媽媽又來向我詢問他的情況,我把陳琦的手機號給了她,說這是你兒子的女朋友。
半小時後,房門被扣響,我打開門看見肖淮滿面陰沉,舉着手機質問我:「爲什麼把陳琦的電話給我媽?」
我平靜地開口:「我只是讓她去找該找的人。」
肖淮喉頭動了動。
……
那晚過後,江璘問我,他走後肖淮有沒有對我怎麼樣。
我說:「他不會怎麼樣的,他只是有些擔心我,畢竟是一起長大的,算是半個妹妹。」
江璘問:「你真的相信他只拿你當妹妹嗎?」
我沉默了。
可如果不是,那我的這些年又算什麼呢?
「你和他住得那麼近,我不太放心。」江璘開門見山,「我家隔壁是我朋友的房子,一直空置着,這段時間在找租客。」
他說:「租金方面會比你現在住的便宜很多,如果可以的話,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一年前,也有另一個女孩在追求肖淮,得知了他的住處,費盡心思想要從我手裏搶下他家對門的那套房子,當時合同還沒簽,爲了肖淮,我咬牙答應了房東漲價百分之二十的要求。
後來那個女孩還一直賊心不死,又騷擾了我好幾次,還嘲諷說反正肖淮也不會喜歡我,讓我不要佔着茅坑不拉屎。
我想了想,發了條消息過去:房子你還要嗎?我打算轉租了。
那頭很訝異:真的假的?你當初不是說死也要死在那套房子裏。
也難怪她要驚訝,那時候我窮得連換內衣的錢都沒有,也沒有想過要換個便宜點的房子。
我一邊敲着電腦,一邊用語音回覆,「真的,這房子又小又貴,我想換個環境。」
那頭猶豫半天,才說了聲好,「你可不要後悔啊!」
「但是我要跟你說清楚,肖淮已經有女朋友了,你搬過來要是爲了他,可能沒什麼意義。」
「誰說我要自己住。」她笑了笑,「你說的那位肖淮的女朋友,我也認識。」
我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什麼。
是陳琦想搬過來嗎?
隔天,肖淮又一次敲響了我家的門。
不得不說,最近他找我的頻率比以前一整個月加起來都多。
門開了,他神色凝結晦暗,像是想說些什麼,可緊接着看到屋內我已經打包好的行李,頓了一下,「你要搬走?」
我「嗯」了一聲。ŧúⁿ
肖淮許久沒有說話,我轉過身,想回去繼續收拾東西,下一刻,我的手就被攥住了。
「你要搬去誰那裏?」他聲音很低,「江璘?」
我深吸了一口氣,「這不關你的事吧。」
肖淮幾乎要把我的手腕捏碎,語調冷得駭人,「姚衿,你知道和男人同居意味着什麼嗎?」
我痛得蹙眉,「我已經二十四歲了,我可以對自己負責。」
-10-
他往前邁了一步,「這麼說,你們已經發展到那一步了?」
我抿脣,沒有說話。
「你喜歡他什麼?」肖淮卻彷彿更生氣了,他欺近我,口吻冷漠得近乎諷刺,「就因爲他會對你動手動腳?」
我不得已後退幾步,臉因爲羞惱漲得通紅。
驀然間記起那年,那時的自己懷揣着一腔酸澀的暗戀,不知該不該向他告白,好不容易積累起一點點勇氣,卻目睹了在我心裏乾乾淨淨、誰也不放在眼裏的肖淮,在校外的梧桐樹下低頭親吻一個女生。
那一刻我的世界崩塌了。
他的手搭在那個女生肩頭,閉着眼,神情散漫卻溫柔。
我第一次品嚐到了名爲嫉妒的情緒,也是第一次覺得自慚形穢。
他不見得有多喜歡那個女生,更多的可能只是叛逆期對男女之情的好奇,可那一幕讓我明白,他永遠不可能那樣對待我。
在他眼裏,我連個女人都算不上。
既然這樣,他又憑什麼因爲別的男人親了我生氣?
我抬頭望着他,「是啊,我喜歡他,我就願意給他親。」
燥熱的夏天,我穿了一件寬大的 T 恤,下身是一條灰色短褲,堪堪被 T 恤的下襬蓋住。
肖淮抓着我的肩膀,手掌貼着我的後背滑進了衣服,引起一陣戰慄。
我是個很敏感的人,連捏捏手心都會讓我臉紅心跳,此刻呼吸更是停止了。
他將手放在我內衣的排扣上,盯着我的眼睛說:「姚衿,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我不可置信,猛地推開他,「肖淮,你瘋了。」
肖淮沉默地望着我,眸色一點點變得灰暗。
……
東西收拾得七七八八,搬家那天,江璘也來幫我。
看見他拿起我中學時期的相片研究,我連忙藏起來。
「你初中的照片嘉嘉給我看過了。」他彎脣,「嗯,短髮很帥氣。」
「胡說,我要是那樣你還會喜歡我嗎?」
他沉吟了一下,「性別不變就好。」
「……」
行李陸陸續續被搬家工人清空,我最後望了一圈空蕩蕩的房間。
當初我是爲了肖淮來到這座城市,如今又爲了江璘留下。
在我們準備離開之際,肖淮的門開了。
他眼底有黛青,似乎整夜沒有休息好,緩緩念出我的名字,「姚衿。」
他沒有在意我身後的江璘,伸手握住我的腕,「不要搬走,可以嗎?」
是難得的低聲下氣。
我無法形容我的心情。
-11-
坐到江璘的車上,看出我情緒不好,他體貼地沒有說話。
肖淮突如其來的變化並沒有讓我動搖。
我只是不明白。
他到底是爲什麼能一邊和別的女生談情說愛,一邊要求我像從前那樣陪在他身邊。
在他心裏,我究竟算是什麼。
搬進江璘隔壁,我們忙活大半天才把東西歸置整齊,累得癱坐在沙發上。
「餓不餓?」我問。
他「嗯」了一聲。
「點外賣吧?」我累得連手指頭都不想動。
他笑睨了我一眼,將我從沙發上拉起來,帶進他家煮了一碗意大利麪給我喫。
「現在起,我們就是鄰居了。」他說,「想做什麼都方便很多。」
我假裝聽不懂,「我們要做什麼?」
江璘看着我,微笑不語。
我腦子裏開始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連忙打住喫麪。
幾天後,嘉嘉在電話裏問我,她表哥對我好不好,有沒有欺負我。
我說怎麼會呢,江璘可是好人哪。
嘉嘉氣哼哼地說,他以前談過兩個女朋友,都是在一起不滿一年就分了,個個滿腹怨言,說他心思根本不在她們身上,這個人看着好相處,其實最是不近人情。
就連發現其中一個劈腿,江璘都很淡定。
他根本不相信感情這回事。
嘉嘉說,看到我真的放下肖淮她就放心了,把江璘介紹給我只是想轉移我的注意力,沒有想到我們真的會在一起。
江璘有多少是真心喜歡我,有多少是單純覺得需要個女朋友,或者幫嘉嘉照顧我。
我其實並不介意。
我只是很想談一段正常的戀愛。
我把對待肖淮的熱情放到他身上,認真觀察他的口味和喜好,掐着他下班的點,燒了一桌他愛喫的菜。
江璘回到家,看到飯菜愣了一會兒,才洗了手沉默地坐下喫飯。
我有些疑惑,「是不好喫嗎?你覺得哪裏有問題,我下次改進。」
江璘搖搖頭,「很久沒喫過這麼合我胃口的菜了。」
他很溫和,很照顧我的心情。
但我總覺得哪裏不對。
和我在一起後,江璘把所有的閒暇時間都留給了我。
他會陪我看電影,打遊戲,逛夜市,或者拉着長期缺乏運動體質虛弱的我去健身房,充當我的免費私教。
我能感覺到他和我一樣在認真對待這段感情。
但我們之間,總像是隔着一層什麼。
我想不明白癥結所在。
終於有一天,得知他徹夜未歸,一直到早上六點纔回來,爲了趕更新熬了一整夜的我拖着困頓的身軀,煮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餃子端給他。
「怎麼纔回我消息?」我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昨晚怎麼沒有回來?」
他看着餃子,沒有回答我。
我以爲他是不想說,就沒有繼續問,拉開椅子在一旁坐下,支着沉重的腦袋想陪他喫完。
「你對他也是這麼好嗎?」江璘語調低慢地問了一句。
我一怔。
「不回你消息,不回家,卻沒有一點怨言,還擔心我沒有喫早餐。」他說,「只要想到那個人曾經也受到過這種待遇,我胸口就好像被什麼堵住了。」
我和肖淮的事情,江璘從嘉嘉口中聽說過幾回,那時候只覺得好笑,哪裏會有這麼傻的女孩。
對待感情認真到了讓人嘆息的地步。
那時候只是惋惜,現在卻有些嫉妒。
江璘看着我的眼睛,「昨晚有臺急診,患者的五根手指被機器絞成重傷,我們花了六個小時給他實施手術,後面又忙着和家屬溝通,所以沒來得及回覆你。」
他是在跟我解釋。
我點點頭,想說什麼,又沒有說。
「我的器量好像變小了。」他扯了扯嘴角,有些自嘲,「甚至開始不自覺地比較,我在你心裏,究竟能不能贏得過肖淮。」
「但是我真的很喜歡你。」我努力組織語言,「我看到你就覺得開心,每天都在等你回家,爲了和你多待一會兒,甚至想拋棄節操和你同居。」
後面一句話說完我就後悔了,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爲了向江璘表忠心,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色胚的本質。
「真的嗎?」他握住我的手,笑吟吟的,不讓我當縮頭烏龜,「想和我同居?」
「……那要同居嗎?」
他攬住我的腰。
「要。」
唉,又要搬家了。
-12-
端午放假,我把江璘帶回了老家。
我媽很高興,畢竟江璘怎麼說也是一表人才,初次登門,很懂事地給我爸帶了幾瓶好酒,送了我媽一條價值少說中萬的翡翠手鐲,還有一塊種水不錯的玉佛。
他沒有明說價格,我本來是嫌太貴重不敢收的,但我媽愛不釋手,連帶看江璘的目光都和藹得不行。
江璘始終保持着微笑,一家人氣氛和樂融融。
我只好把話嚥了回去。
讓我意外的是,肖淮也回來了。
他身邊還跟着陳午,我留意了一下,沒看見陳琦從他車上下來。
帶個大男人回家是想出櫃?
肖淮性子冷清,就連在長輩面前也不假辭色,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似乎有什麼心事,這次回家比從前還要沉默。
好在陳午很會來事,替他接過了長輩們的盤問,幾句話逗得他們哈哈大笑。
我們兩家人關係一直很好,這次兩個小孩一起從外地回來了,索性在我家擺了一桌,由肖爸爸和我媽掌廚。
我去廚房湊了會兒熱鬧,被我媽嫌棄一通趕出來了,只能委屈巴巴地倚在江璘身邊求安慰。
江璘好笑地給我餵了瓣橘子。
我狗腿地又給他剝了一個,然後分了他一半。
菜陸陸續續地端上桌,人也都到齊了,江璘用溼紙巾給我擦拭黏糊糊的手心,手指一根根地擦過去,我感覺怪怪的,耳朵有點發燙。
江璘發覺了我的異樣,擦完後也沒有鬆手,反而攥着我的手捏揉起來,指尖掠過我的掌心,好像一根羽毛在我心尖上搔過,酥酥麻麻,我整張臉都燥熱起來,連忙低下頭。
江璘漫不經意地彎着脣,眼睛卻一直盯着我,目露愉悅。
飯桌上的肖淮遽然離席,面色鐵青。
「誒?小淮怎麼了?」我媽端着湯不明所以。
傍晚時分,我和江璘散步回來,我媽說,肖淮在客廳等我。
他從沙發上站起身,看着我說:「去你房間聊聊。」
我沒有動,「就在這裏說吧。」
肖淮抿了抿脣。
我媽識趣地招呼江璘,「讓他倆說,小江來廚房幫我洗洗葡萄。」
江璘溫和地答應了。
客廳只剩下我和他,肖淮開口,「陳琦不是我女朋友。」
我點點頭,「我知道,你說過了。」
「我和她也沒有發生過關係。」他擰眉,「你就是因爲誤會了這一點纔跟我賭氣?」
「我不是跟你賭氣。」連我自己都意外於我的平靜,「我只是意識到,無論有沒有陳琦,你都不會選擇我。」
「花了這麼久,我才認清現實。」我輕聲說,「糾纏了你這麼些年,你應該也很苦惱吧,我從來不敢明說,怕你會拒絕。但是肖淮,你放心,以後都不會了。」
肖淮面色煞白。
夜裏回房間,我在抽屜找到一枚髮卡。
黑色,很簡單的款式。
十七歲那年的生日,我看見肖淮從飾品店裏出來,手裏拿着一枚髮夾,淡紫色的,鑲着珍珠。
第二天,那枚髮夾出現在了另一個女生頭上。
就在不久前,我還撞見過他們接吻。
自那以後,我再也沒有戴過髮卡。
三天假期將要結束,返程前,陳午問我能不能出去聊聊,他有話對我說。
奶茶店裏,他在爲肖淮解釋:「你可能誤會了,那段時間店鋪太忙,我喫住都在他家。我妹妹洗澡的時候,我應該還在他臥室裏睡覺。」
「有我在,他們不可能發生得了什麼。」
「那天夜裏我們喝慶功酒,可能我喝多了吐到她身上,她自己也醉醺醺的沒發現,白天醒來實在忍受不了才洗的澡。」
「肖淮他是喜歡你的,不然也不會這麼些年都不交女朋友。」陳午說,「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是有獨佔欲的,他不讓你當模特,不讓你穿那些衣服,不喜歡別的男人注視你的目光。」
「我妹妹也喜歡肖淮,但我很清楚,肖淮ẗŭ₄就算不和你在一起,心裏也始終有你的影子。」陳午摸了摸杯子,「我不希望我妹妹活在你的陰影裏。」
我沉默許久。
「你說肖淮喜歡我,可他從不在意我的感受。」我說,「我難過也好,傷心也好,他都只等着我自己默默消化,把自己治療好了再重新站到他面前。但是一個人在感情上被虧待得太多,別人只要稍稍給出一點甜頭,我就會勾走。」
「我知道這樣很沒有骨氣。」我道,「見識過溫柔,就不想再回去了。」
出奶茶店的時候,我看見了肖淮。
他安靜地望着我,面上看不出情緒。
-13-
肖淮一直是個理性而自知的人。
他從未努力追尋過什麼東西,學業、事業、資源,所有的一切於他來說都是水到渠成,唾手可得。
我以爲經過那天,肖淮應該不會再理會我了。
他一直是驕傲的。
所以那天接到陳午電話的時候我其實有些意外,他說肖淮從南城回來後狀態就不是很好,不知怎麼病了兩天,不喫不喝,夜裏突然起來想要嘗試自己煮一碗海鮮粥,結果被沸水燙傷了手,材料也撒了一地。
陳午說那晚肖淮在廚房站了很久。
我知道陳午的意思,他是想告訴我,肖淮心底對我有多在意。
被一個女孩放在心口呵護了十年,就算不夠喜歡,也總歸是有些感情的。
他只是需要適應沒有我的生活。
這件事並沒有在我心上停留多久,我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回到了自己的生活裏。
江璘讓我知道,原來不用努力討好也可以獲得喜歡,原來那個人在意你的時候,會比你自己更怕讓你受到委屈。
原來我所有的隱忍和勉強,可以被這麼輕而易舉地發現。
那天我們在江邊散步,陰天氣溫很低,風颳得又大,將我的頭髮吹得亂糟糟的。江璘感冒纔好,我怕他冷,把他讓到了外側,還把披肩拿下來想給他圍上。
江璘握住了我的手,「小矜,你似乎很習慣照顧別人。」
他替我重新披好披肩,又將頭髮放下來理順紮好,「你也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至少在我面前,不用這樣。」
幾個玩得好的大學同學聯繫我想聚聚,到地方後我看見了肖淮,吵鬧的 KTV 裏,他一個人坐在角落孤零零地喝酒,聽到我來也只是抬了抬頭。
按理說他的性格,一般沒興趣參加這種聚會,在場的也沒有他特別要好的朋友。
兩個女同學還不知道我談了對象,說說笑笑地把我推搡到他旁邊,我被人擠了一下,不小心坐到他腿上,肖淮扶了一下我的腰。
我連忙站起來,說我已經有男朋友了,過會兒會來接我回去。
幾個人都愣了一下,連歌聲都靜止了。
肖淮垂下頭,看不清表情。
之後我們都沒有交流。
一直到快結束的時候,我去了趟洗手間,他站在包廂門口,在我準備推門而入的時候握住了我的手。
「你還要生氣到什麼時候?」他聲音很輕,我分不清他有沒有醉,「什麼時候搬回來?」
我沒有說話,掙脫了他的手。
後來我才知道,我走後陳琦並沒有搬進去,肖淮把那套房子買了下來。
江璘來接我的時候,看見幾個人中的肖淮,神情明顯一緊。
但他沒有表露出什麼,從容地攬過我的肩膀,含笑着接受了我兩個女同學的調侃和打量。
「我現在才相信你真的有男朋友。」我的下鋪偷偷在我耳邊說,「肖淮是不是後悔了?」
車上,我弱弱地跟江璘解釋,我真的不知道肖淮也在,沒有人告訴我。
江璘「嗯」了一聲。
回到家,我又拉着他的手重複了一遍。
「喝酒了嗎?」江璘問。
我搖搖頭。
他脫了外套,低頭吻住我。
江璘平常是個很溫和的人,我幾乎沒見過他動怒。
但接吻的時候卻喜歡咬人,我第一次冷不丁被咬,忍不住「嘶」了一聲,睜眼想問他爲什麼,他又不聲不響地猛烈了攻勢。
後來才慢慢發覺,他似乎只有特別開心或者特別生氣的時候纔會這樣。
所以到底是哪種呢?
深夜,我接到了肖淮的電話。
「陳琦說你喜歡我,問我想沒想過和你在一起,那時候我只覺得彆扭。」他嗓音艱澀,「從小到大他們都說你是我妹妹,我習慣了我們之間的這種關係,沒有想過改變。」
「所以現在,你成了別人的女朋友。」
……
車禍的原因,陳午後來還是告訴我了。
那天我跟肖淮說,以後不會再繼續纏着他,會嘗試和別的男生在一起。
那時肖淮的反應很冷淡,漠不關心。
我很難過,難得和幾個朋友去了酒吧。
喝完由其中一個男性朋友送我回家。
我酒量不差,看上去也很清醒,可去到停車場的路走到一半突然覺得委屈得不行,蹲在地上不顧形象地哭了起來。
朋友既尷尬又無措,看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出於同情抱了我一下。
肖淮打我電話打不通,去問嘉嘉,嘉嘉怕我出事,把位置給了他。
就是那麼恰好地撞見了這一幕。
肖淮視線凝結,沒留意到前方要轉彎,一頭撞上了路邊的另一輛停靠着的車子,副駕駛的陳午也遭了殃。
如果早一點讓我知道這些,或許我不會那麼心灰意懶。
但畢竟已經太遲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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