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鬼市無人敢惹的畫皮娘子。
技術好,脾氣大。
這日,有人將一名女子抬到我的門前。
隨後,將沉甸甸的銀兩放在我面前。
我眼皮未抬,只淡淡問道。
「要畫成什麼樣?」
擔架上的女子,氣若游絲。
「隨您,只要不是我如今這張臉。」
我抬頭,正欲推拒。
卻發現,這女子我認得的。
她是十年前,拋棄我和阿爹,嫁入高門的阿姐。
-1-
往事湧上心頭,心中一陣酸澀。
我正準備將人送走,一旁的鬼醫立即把我叫住。
「你就這樣把她送回去的話,她可就活不țůₗ了了。」
鬼醫一個眼神,手下Ṫŭ³迅速將人安置到牀上。
我還想阻止,卻瞧見阿姐臉上、身上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痕。
褪去厚厚的傅粉後,阿姐的面頰上,呈現出一大片青紫。
再往下看,脖頸、手腕、腳踝,都有幾道新添的勒痕,傷口還泛着粉白。
後頸上還有一道掐痕。
如今又被磨破,當下還滲着血。
除此之外,便是數不盡的燙傷。
我正欲湊近仔細看看,卻聞見她的下身傳來一股股惡臭。
「這病,一般是青樓女子纔會染上。這女子,到底經歷了什麼?」
鬼醫一邊爲阿姐看診,一邊打量我的神色。
見我不答話,她又接着說道。
「她的手腕、小腿骨都斷過,應該是長期遭受過重力拉扯。」
「肋骨斷了三根,明顯遭受過重擊。」
「看這腹部,應該是生產過。單從這傷痕來看,接生的人無疑是想要她的命。」
鬼醫每說一句,我身上的冷汗就又生出一層。
終於,她下了論斷。
「她身有舊疾,長期又在服用有劇毒的合歡藥,再加上如今的傷口感染。我若不出手,她怕是撐不過七日了。」
話一出口,我手中的茶杯被我生生捏碎。
當初阿姐拋棄我和父親,不是去郾城享福了嗎?
怎麼會落得如此境地?
正疑惑之際,手下匆匆來報。
「娘子,門口來了一大隊畫江閣的人,說是要來搜人。」
「他們要找的,便是這位娘子。」
說完,她便指向牀上尚在昏迷的阿姐。
鬼市,本就辦的是見不得人的事。
而畫江閣,便是鬼市的核心。
畫江閣的人,從不講情理,得了錢,便必定會將事情辦成。
我知道,只要我一開口,阿姐就沒得救了。
恍惚間,我彷彿聽到阿爹的聲音。
「阿畫,你不要因爲當年的事,記恨你的阿姐。」
「她向來最是疼你,她這麼做,是有自己的苦衷。」
「阿畫,你一定要找到你的阿姐呀。」
無論如何,她都是阿爹臨死前,都在掛念的人。
更何況,她如今竟是這幅慘狀。
或許阿姐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
想到這裏,我轉身坐到妝臺前。
不到一刻,我便以阿姐的容貌,出現在衆人面前。
-2-
見我這幅樣子,鬼醫並不訝異。
「你去吧!我幫你把她的命保住。」
剛出門口,兩個下人裝扮的人,就撲到我的身上,動起手來。
「你個賤蹄子,真敢當自己是主子,竟敢偷走少爺的荷包,我看你是捱打挨少了。」
不過,他們的拳頭還沒落下來,就先捱了我兩記響亮的巴掌。
兩人錯愕,正欲喚出身後幾個凶神惡煞的打手。
卻發現,那幾人早在瞧見我身旁的手下後,就沒了蹤影。
我滿臉噙笑,先扭斷一人的雙手。
接着,一腳踹斷另一人的一隻小腿。
行雲流水般做完這一切後,我臉上的笑意更盛。
看來,多年前的功夫,倒也還沒生疏。
從這兩人今日的派頭來看,應該不是第一次這樣對待阿姐。
甚至,兩人都還想趁此機會,摸向不該摸的地方。
看着跪地求饒的兩人,我眼中泛起層層寒霜。
「回府吧!」
聽見我的話,兩人一瘸一拐走在前頭。
走了沒多久,兩人又興奮起來。
「等着吧,等少爺知曉,定會讓她跪着對我們求饒。」
話音剛落,我便遠Ťũ⁶遠瞧見李府。
如此一來,這兩人的任務已經完成。
我對着暗處輕輕頷首,兩道黑影就迅速將兩人帶走。
阿姐,原來你這些年一直在李家。
李家在鬼市的交易可不少,我怎麼就一次都沒有見到過你。
我剛踏進李家大門,李淮就撲了上來。
「詩詩,你這一天去哪裏了,想死我了。」
「聽阿四說你偷了我的銀兩,你膽子可越來越大了。」
說完,他又湊到我耳朵旁低聲說道。
「既如此,那我今夜可要好好罰你。」
聽得此話,我面上含羞,他的笑聲更加孟浪。
不多時,他又像是想到了什麼,滿院子找起了阿四和阿五。
瞧着他雀躍的身影,我滿臉冷笑。
阿四,阿五這會兒已經沒命了。
今晚死的,就是你了。
-3-
不多時,李淮就將我引進了他精心佈置的臥房。
料是我見過不少陰私手段,我還是被眼前的這一幕震驚到。
面前的,與其說是一張牀,倒不如說是一個籠子。
籠子的頂上,掛滿了鐵鏈。
鐵鏈上,隱隱泛着血色。
牆上,更是掛滿了各Ŧű̂⁰種刑具。
鞭子,匕首,腳銬,木驢……
整個房間中,混雜着一股難以名狀的甜膩與惡臭。
見我眉間微皺,李淮迅速將我抓過。
「詩詩,難不成你還害羞了。」
說完,他就要將杯中酒灌進我的嘴裏。
我一個閃身,奪過他手中的酒。
而後,反手將酒灌進他的口中。
「淮哥哥,我們今日,換一種玩法。」
聽得這話,李淮滿意極了。
「好,好,好。」
很快,他便乖順地躺在牀上。
我含着笑,不疾不徐地爲他將腳銬銬上。
他想要掙脫,我卻伏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淮哥哥,要這樣纔好玩嘛!」
李淮徹底放鬆。
不多時,房間裏傳出李淮的聲音。
守在門外的一個下人,有些不知所措。
「少爺好像受傷了,我們要不進去看看。」
另一個立即出言阻止。
「別別別。少爺說了,他一個人不盡興時纔會叫我們。」
「我們可別貿然進去,擾了少爺雅興。」
整整一晚,房間中不斷傳出李淮的聲音。
聽得下人們面紅耳赤。
直到天色將明,李淮的叫聲越來越淒厲。
門外守着的人,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了。
他們剛一撞開門,便看到我拿出尖刀,划向李淮的小腹。
「快,快去叫老爺țṻ⁹,出事了。」
瞧着落荒而逃的兩人,我適時收手。
玩死了,可就沒得玩了。
-4-
很快,李家老爺帶着一大隊人衝進了房間。
李淮也像是感應到自己的救星來臨,顫顫巍巍地伸出自己的手。
見此,李家老爺趕緊衝上前去。
瞧見自己的寶貝兒子被折磨得不成人樣,他當即操起牀邊的匕首,作勢就要向我刺來。
「你個毒婦。老子花大價錢把你從江衍那裏買來,是要你好好伺候我兒子的。」
「如今你倒好,竟敢謀害我兒。」
「看我今日,不把你殺了,替我兒泄憤。」
說完,幾個下人便衝上來將我擒住。
我滿臉不屑,就憑這幾個人,就想把我困住。
「李老爺,你先別急着殺我,你先看看這個。」
瞧見那信紙上特有的拓印,李家老爺不敢再輕舉妄動。
在看完書信上的內容後,他重重地跌落在地。
「怎……怎麼會?你到底是誰?」
我輕輕撣了撣身上的塵土,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書信。
「李老爺,我用這些,換你寶貝兒子的一條命。如何?」
我的話音剛落,李家老爺就哭嚎着爬到我的面前。
「女菩薩,您要什麼儘管拿去。還望您不要與我們計較。」
聽得此話,我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而此時的李淮,卻也只能發出絕望的嗚咽。
就在我準備叫人將李淮拖走時,門外傳來了一陣通傳。
回過頭,我看見了站在院中的江衍。
哪怕這會兒日頭正盛,我卻在瞧見那張熟悉的臉龐時,感受到徹骨的寒意。
「阿詩,我來接你回家了。」
他向我伸出手來。
幾乎沒有猶豫,我也將手放在他的手中。
不過可惜,他從來不是救贖阿ṭű̂₊姐的光,他是一把刀。
一把刺穿阿爹,阿姐,還有我的刀。
-5-
十年前,我就見過江衍。
阿爹是從一羣混混手中,將他救下,帶回家的。
他大大方方地坐在屋中,我只敢遠遠地打量。
我見他氣度不凡,哪怕一身髒污,也未能掩蓋他身上的貴氣。
果然,他開口便說,自己是郾城大戶人家的少爺。
爲了報答阿爹的救命之恩,他準備求娶阿爹的一個女兒做妻子。
說完,他便朝着我與阿姐一笑。
阿姐聽完,眼神一凜。
立即打發我去市場,去買做肉包的肉餡。
等我興沖沖買好肉餡回來時,阿姐已經沒了蹤影。
我質問阿爹,他卻不敢抬頭看我。
只坐在門口,抽着旱菸,不住嘆氣。
那時的我,一直以爲,是阿姐搶走我享榮華富貴的機會。
此後,阿姐再沒音訊。
就連半年後阿爹醉酒,被一羣混混打死,她都不曾出現。
從此,我便當她死了。
這一年,我不過十二歲。
孤苦無依的我,被人販子拐到鬼市。
機緣巧合之下,我卻救下命懸一線的江娘。
之後十年,我與江娘在鬼市摸爬滾打,死裏逃生。
如今,總算站穩腳跟。
我恨阿姐,恨了十年。
此刻我才知曉,這一切都是江衍設下的騙局。
那時的阿姐,應該早已看破。
只是,無權無勢的我們怎麼鬥得過呢?
所以,她才選擇捨棄自己,保全我和阿爹。
所以,阿爹纔會在深夜偷偷流淚,埋怨自己沒有本事,埋怨自己多管閒事。
但他又怕我起了報仇的心思,才只在死的時候,要我一定要找到阿姐。
可是阿爹,我已不是當初的我。
如今,我要來做這持刀之人。
用江衍的命,來償還對你和阿姐的虧欠。
-6-
不過一日,我就從李府搬到了江宅。
往日不可一世的李家,已經徹底廢了。
李老爺帶着奄奄一息的李少爺,連夜捲鋪蓋逃回老家。
對此,我一笑置之。
誰知道,他們能不能活着到達呢?
此刻,我認真打量着阿姐在江宅的房間。
整體裝飾還算尋常。
只不過,有一間屋子,堆滿了她做的紅燈籠。
從前,每年元宵她都會爲我和阿爹一人做一隻。
看來,阿姐真的沒有將我和阿爹忘記。
見我愣神,江衍從背後將我抱住。
我本能的身體一顫,而後又自覺褪去衣衫。
在看見我滿身的傷痕後,江衍眉心緊蹙,立即撿起衣衫將我裹住。
「阿詩,對不起,害你受委屈了。」
「你放心,我定會派人將你治好。」
說完,他便急匆匆喚來下人,去爲我請來鬼醫。
果然,這一晚鬼醫來了。
她將衆人屏退,卻拉着我就要走。
「阿畫,你怎麼惹上他了!」
「趁他沒發現,我們趕緊走。」
「再晚,就走不了了!」
見她反應如此激烈,我卻笑着將她的手拉開。
「江娘,當初便是他設下騙局,騙走你的錢財,最後又將你送給陳家那個老變態的吧!」
江娘避而不答,只固執地要將我帶走。
「從前如何不重要了,如今我只想我們好好活着。」
我看向銅鏡,卻發現從前的江娘竟與阿姐有幾分相似。
聯想起另外的幾名女子,我又燃起了新的希望。
「江娘,我們已不是十年前的傻丫頭。」
「如今,你們的仇,我阿姐的仇,我一起來報。」
最後,她實在拗不過我,也只有無奈嘆氣。
「索性十年前我就該死了。既如此,我便陪你搏一搏吧!」
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來江衍的聲音。
江娘迅速將一切收好,裝作爲我看診的模樣。
見江衍推門而入,她也不看,只默默開了方子,便退了出去。
江衍似乎也很心疼,這天夜裏,他也宿在我的榻上。
他環抱着我,像是抱着他失而復得的珍寶。
到了半夜,我佯裝夢魘。
「阿福,阿福……」
阿福是阿姐的孩子。
眼淚迅速浸溼枕頭,江衍只不停地拍打着我。
終於,又在我沉沉睡去後,他在我的耳邊輕聲說道。
「阿詩,我會想辦法讓你再見到阿福的。」
很快,我嘴角噙笑。
江娘,這場仗,我們未必會輸。
-7-
沒想到,不過三日,江衍就爲我想到了法子。
「阿詩,明日你就能去趙府了。」
「趁這次機會,你好好看看阿福。」
我有些不解,他拉着我的手,耐心同我說道。
「你知道的,趙家少爺活不長的,不然五年前我也不會將你送去趙府。」
「趙老爺子對你很是滿意,趙家少爺也對你青眼有加。」
「所以,想讓你回去,送趙家少爺最後一程。」
「我和趙老爺說好了,你把趙家少爺伺候舒服了,趙家老爺便會讓你見到阿福的。」
「到那時,你即便在趙府多待些時日,也不礙事的。」
聽完他的解釋,我滿心嘲諷。
原來,他的法子就是再次將我送出去。
趙府?
也好,正好還有一筆債沒有收回。
於是我裝作感激的樣子,含淚同意了他的安排。
看來江衍這次,又在趙老爺那裏得了不少好處。
他爲我送去趙府的衣裳料子,有半車都是浮雲錦。
趙老爺瞧見江衍的這幅陣仗,也沒多說什麼。
只皺着眉頭將我們迎進趙家少爺的院子。
剛走到院門,一股濃烈的中藥味便衝進我的鼻中。
我輕輕掩鼻,其餘幾人卻習以爲常。
只有趙老爺身旁的趙夫人,在不住地打量我。
很快,我見到了趙家少爺。
他的臉上哪還有一絲血色。
不過,在見到我時,他激動地笑了起來。
口水也順着他的嘴角不斷流出。
江衍見了,拍起手來。
「趙老爺,看來阿詩果真是您府上的福星。」
「我說過的,她定會讓您滿意。」
說完,他便丟下我,拉着趙老爺去商量兩人的交易了。
見我身邊沒了人,趙夫人立即將我拉到無人的房間。
「畫娘子,怎麼是你?」
我的頸間有一朵帶血的鳶尾花,她一眼就看出來了。
我瞧着她頸間與我略有不同的花紋,淡淡笑道。
「容娘,好久不見。」
「我呀,是來替我阿姐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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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趙夫人,從前也不過是個人人可欺的小侍女,喚作容娘。
從前,趙老爺和趙夫人,可從來都不把她當人看。
「若不是瞧見您頸間的鳶尾花,我還當真以爲你是五年前的那個傻姑娘。」
「難不成,沈如詩便是您的阿姐。」
我點頭,她卻滿臉慶幸。
「我的天爺呀,還好我當初在她生產時,想了法子留了她一命。」
「不然,可就罪過了。」
接着,她同我講起了五年前的故事。
同我料想的差別不大。
無非就是原來的趙夫人,見自己的兒子活不長,便想着借腹生子。
趙家老爺原本不願,但奈何原來的趙夫人太過執拗,這才找上了江衍。
誰曾想,待阿姐懷上孩子後,原來的趙夫人又心生怨懟。
自此對阿姐非打即罵,好幾次阿姐都險些喪命。
最後,原來的趙夫人是打算讓阿姐直接死在生產的牀上。
是容娘不忍心,才設法將阿姐救下。
也是這一次,容娘被趕出趙府。
將她趕出府後,她便找上了我。
機緣巧合之下,我讓她改頭換面,又給了她新的身份。
後來,她便成了趙府唯一的侍妾。
當時我想,趙府權勢夠大,若能幫助她成爲正房夫人,對我與江娘也有不少好處。
只是沒想到,我如今卻要用另外的方式收回這份人情。
好在她也確實爭氣,不過五年,便憑藉自己的心機和手段,成爲趙府正妻。
至於原來的趙夫人,已經瘋癲,被趙老爺安置到莊子上了。
一起被送去莊子的,還有阿福。
講完這一切後,容娘又試探性地問道。
「畫娘子,您打算怎麼做?我需要爲您做些什麼?」
我望着遠處命不久矣的趙家少爺,笑着說道。
「你替我毀掉江衍,我替你保守祕密。」
「事成之後,你便是趙家唯一的主人。」
五年前我就知曉她的野心,所以這條件,她沒理由不答應。
果不其然,她毫不猶豫地說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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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時間,我便認真履行江衍爲我尋來的差事。
我與趙家少爺同喫同住,像個貼身丫鬟一樣,照顧着他的飲食起居。
這日,我正推着他在花園中閒逛,卻瞧見他的鼻尖冒出一層汗。
於是我將懷中的繡帕取出,爲他輕輕擦拭。
見我如此溫柔體貼,他也朝我投來感激一笑。
一旁的下人立即起鬨。
「果真還是得少奶奶,這幾日的照料,少爺不僅身體硬朗了許多,就連笑容都多了不少。」
我哪裏管得住他們的嘴呢?
只是轉過頭,臉上便泛起了不自然的紅暈。
一抬眼,便瞧見了遠處拳頭緊握的江衍。
可我依舊當他不存在似的,繼續推着少爺散心。
終於,江衍忍無可忍。
我剛將少爺送回屋子,他就將我一把拉過,死死抵在牆角。
很快,鋪天蓋地的吻,便落了下來。
沉溺片刻後,我便將他果斷推開。
見我雙眼含淚,江衍的眼中似乎升起了一層白霧。
他輕撫我的臉,詢問是否是弄疼我了。
我只搖着頭,將自己緊緊抱住。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哽咽開口。
「阿詩,髒得很。」
話一出口,江衍臉色大變。
像是想到從前種種,他連連後退。
我見他如此反應,眼淚更是洶湧。
但很快,他又恢復如常。
只是,此時他的眼中已經染上一絲狠厲。
「阿詩,你等等我。」
說完,他便又丟下我一人。
我瞧着銅鏡中,自己楚楚可憐的模樣,自覺好笑。
江衍,你可別讓我太過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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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我真是少爺的福星,不過一月,少爺身體狀況就有所好轉。
於是,容娘便向老爺提議,要我與少爺成親,爲他沖喜。
這樣一來,說不定,少爺真的能好。
老爺原本也不願折騰,但看見少爺聽見容孃的提議後,眼神一亮。
見此,老爺似乎也不忍再拒絕。
便將一切交給容娘操辦了。
我要嫁給少爺的消息很快不脛而走。
不到一刻,江衍便匆匆趕來。
但很快,他又怒氣衝衝地從老爺書房離去。
而我,在瞧見他滿臉怒色後,悄悄將他拉住。
「衍哥哥,你別爲了不相干的人和事,破壞了你和趙老爺的關係。」
「畢竟,如今江家的一切,還得仰仗趙老爺。」
我還想繼續勸着,江衍的眼神卻越來越冷。
「阿詩,你從來不是什麼不相干的人。」
「更何況,我江衍能有今日,仰仗的,從來都是自己。」
聽完這話,我緊緊依偎在他懷中。
「衍哥哥,阿詩自知卑賤,從來不敢奢求能與你相伴。」
「只盼着自己能做些什麼,讓您這一生得償所願。」
「如今,這已是最好的結局。」
「只是可惜,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見到阿福。」
他輕輕爲我擦掉滿臉淚水,而後在我的耳邊輕聲說道。
「阿詩,你安心待嫁。」
「大婚那日,我們都會得償所願。」
此話一出,我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待他離開後,江娘爲我送來了兩份沉甸甸的罪證。
一份是關於趙老爺的,一份自然是江衍的。
看着這些,我笑得癲狂。
這些東西,該給誰呢?
-11-
終於等到大婚這日。
明面上,一切看起來似乎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但暗地裏,早已波濤洶湧。
我怡然自得,任侍女擺佈,期待着即將到來的好戲。
眼看吉時到了,趙家卻亂作一團。
原因無他,新郎不見了。
就在大家不知所措時,江衍卻身着喜服,牽着一個五歲大的孩童出現了。
瞧着那與阿姐別無二致的臉,我知道,那便是阿福。
再看向江衍的臉,我有些明白趙老爺爲何也會將阿福一起送到莊子上了。
氣急敗壞的趙老爺,衝上前去就是一巴掌。
江衍嘴角染了血,但也依舊不惱。
「多虧趙老爺爲江某準備的這場大婚,江某感激不盡。」
「爲此,江某特地給趙老爺準備了一份大禮,還望您過目。」
話音剛落,江衍的手下便將大禮呈了上來。
趙老爺一見,果真臉色大變。
所謂的大禮,不過是我派人給江衍的,趙老爺的罪證。
哪怕隔得很遠,我依然瞧見趙老爺那瞬息萬變的臉。
趙老爺不愧是見過大場面,叫人將東西收起來後,又似無事發生。
「各位,這便是我的義子,江衍。」
「今日請大家來,便是有心將他引薦給大家。」
「順便,請大家見證我兒江衍的大婚。」
說完,他便朝着衆人喊道。
「還愣着幹什麼,可別錯過吉時了。」
喜娘聽見這話,迅速又將我的蓋頭蓋上。
而後,趙老爺和容娘便端坐在上首,等着我與江衍爲他們敬茶。
禮成之後,江衍小心翼翼將我牽回喜房。
也是在這時,容娘將趙老爺拉到角落,將什麼東西遞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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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衍滿心歡喜將蓋頭挑開。
在瞧見我時,他的眼底充滿了驚豔。
他小心翼翼地將我攬入懷中。
「阿詩,我說過的,我自有法子讓我們皆得所願。」
「今晚一過,我便帶着你和阿福一起回家。」
我眼中帶淚,只不住地同江衍道着謝。
「衍哥哥,阿詩怎麼值得你爲我冒這麼大的險?」
江衍卻不甚在意。
「趙老頭有把柄在我手上,他動不了我們ṭű̂₍。」
說完,他又拿過合衾酒,鄭重其事地遞給我。
「阿詩,喝完這杯酒,我們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以後,有我護着你和阿福,你可不許再哭哭啼啼了。」
我破涕爲笑,將他手中的酒接過。
見他爽快地將酒喝下,我也不再猶豫。
就在江衍有下一步動作時,他卻捕捉到了我臉上的失落。
他以爲我還是自覺會被嫌棄,立即停下手來。
「阿詩,這十年來你幫了我這麼多的忙,我怎麼會嫌棄你呢?」
我淚眼婆娑,將他的手拉住。
「衍哥哥,你的心意,阿詩早已知曉。」
「只是,如今一切太過美好,我竟覺得有些愧對阿爹和妹妹。」
「十年了,他們怎得就沒有一點音訊。」
聽見這話,江衍的眼中閃過一絲愧疚。
「阿詩,對不起。」
他怎麼肯承認,是他安排的那羣小混混將阿爹打死的呢。
不過,這一切已經不重要的。
我將衣服整理好,然後立起身來。
臉上的嬌豔很快被狠厲替代。
「沒關係,今晚你就能去陪他了。」
話音剛落,江衍猛地站起身來。
掙扎片刻後,他口中噴出一大堆黑血。
「你,你……」
他顫抖着手,指向我。
可惜,他再也說不出話了。
-13-
我雙眼猩紅,死死地掐着他的下巴。
「這毒,是江娘專門爲你研製的。」
「撕心裂肺的痛,你要經歷七七四十九日纔會死去。」
聽見「江娘」二字,他果然瞪大了雙眼。
我笑着繼續說道。
「江娘,便是上門爲我診治的鬼醫。」
「怎麼樣,完全認不出來吧。」
「她可是我的第一個客人。」
「我撿到她時,身上可沒有一塊好肉。」
「如今,她混的可是風生水起。」
「畫江閣,不陌生吧!閣主便是江娘。」
「據我所知,你可是和她做了不少交易呢。」
黑血還在不斷從他的嘴角冒出。
我擦了擦手,伏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至於我,也不是什麼阿詩。」
「我是她的親妹妹,沈如畫。」
「十年前,ƭŭₓ我們也見過的。」
我將手鬆開,他徹底癱倒在地。
接着,我將十二名女子的畫像,扔到他的臉上。
「除了阿姐和江娘,其他人個個死狀慘烈。」
「哪一個,不是被你那些癖好非凡的東家折磨死的呢?」
「你江衍的一切,可都是建立在這些女子的屍骨之上。」
「午夜夢迴時,你難道都不怕她們變成厲鬼,回來找你嗎?」
江衍被畫像淹沒,有些喘不過氣來,只能持續發出痛苦的嗚咽。
我知道,此刻他的臉早已因痛苦而扭曲。
比起那些女子所受的苦,這些算什麼呢?
看來,得讓江娘把他的命保住。
可不能讓他就這樣沒命了。
思索間,前院又熱鬧起來。
想來,是官府的人來了。
果然,趙老爺迅速將門推開,準備讓官兵將江衍拿下。
可惜,官兵卻直接將他綁了起來。
趙老爺以爲官兵們綁錯了人,大喊大叫起來。
「你們在幹什麼?我叫你們來是綁他的,你們綁我幹嘛。」
說完,他使勁掙起來。
他怎麼掙的脫呢。
見官兵們徑直將他拖走,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是着了別人的道了。
「好你個江衍,竟敢出爾反爾。」
「還好我提前留了一手,如今毒酒你已喝下,我死了,你也別想活。」
瞧見門口哭哭啼啼的容娘,趙老爺忍不住破口打罵。
「哭什麼哭,老子還沒死呢?」
「你等着,要不了明天,他們就會將我放出來的。」
此後,他便大搖大擺地跟着去了官府。
見一切終了,我與容娘會心一笑。
看惡犬相爭,也挺有意思。
-14-
可惜江孃的手還是太重了,天還沒亮,周衍就死了。
趙老爺自信滿滿,總覺得自己還能免於牢獄之災。
但他等來的,卻是斬立決。
畢竟,能和江衍做交易的人,從來都不會是什麼善人。
他被砍頭的這日,容娘得了賞賜。
原因無他,這一切都是她檢舉揭發的。
而趙家少爺,早就該死了。
這些時日,不過是憑着江孃的一口藥吊着。
如今再加上江衍這麼一折騰,下人們在柴房發現他時,他已經死透了。
如此一來,趙家便徹底是容孃的天下了。
臨走前,我將阿福尋來,牽在手中。
「阿姐的孩子,我始終是要帶走的。」
「要不,我替你找個孩子。」
「畢竟,我們鬼市,多的是孤苦無依的孩子。」
聽見這話,容娘連連擺手。
「不用了。我教不好別人,你給我送來也是白搭。」
很快,她又話鋒一轉。
「還是說,你覺得我當不好這個家?」
見她滿臉志在必得,我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當初,你求我爲你畫皮時,你也是這副表情。」
「那時我就知道,你定有這樣的本事。」
一番話,勾起了她的傷心事,惹得她眼眶通紅。
「還好,我遇到了你們。」
說完,我與她輕輕相擁。
「好好保重,將來我和江娘說不定還會再來找你麻煩。」
-15-
我帶着阿福回到鬼市時,阿姐已經醒了過來。
瞧見我倆,她迅速將我們攬入懷中,而後失聲痛哭起來。
「阿福,阿畫。我還以爲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我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只貪戀地聞着阿姐身上這股熟悉的味道。
十年了,誰能想到我們還能再相見。
在知曉我這些時日一直在爲她討回公道時,阿姐滿眼心疼。
「阿畫,你怎麼如此莽撞。」
「那些人,哪一個是好相與的。」
「稍有不慎,你便落得跟我一樣的下場。」
眼看阿姐越說越急,我連忙開口。
「阿姐,別胡思亂想了。你瞧,我如今不是好好回來了嗎?」
「如今,你,我,阿福,我們一起好好過日子。」
見我如今活蹦亂跳,身體不似有傷,她才終於舒了口氣。
「好好,今天正好是小年夜,咱們一家人終於團聚了。」
「你們等着,我去給你們做頓好喫的。」
聽見這話,我迅速望向江娘。
她朝我點頭示意,我才放心地讓阿姐去了廚房。
時隔多年,能再次見到阿姐爲我做飯,我實在有些恍惚。
我拉着阿福,一起蹲坐在廚房門口,享受着這愜意的時光。
想到差點害我再也見不到阿姐的江衍,我還是有些不解氣。
「阿姐,我總覺得,江衍死得太輕鬆了。」
「他害死了那麼多無辜女子,要我說,就應該讓他痛上個十天半月再死。」
我一邊不解氣的說着,一邊同阿福捏着麪糰。
絲毫沒注意到,阿姐的手下一頓。
-16-
沒多久,桌上就擺滿飯菜。
全都是我愛喫的。
原來阿姐,都還記得。
我一邊將飯菜塞進嘴裏,一邊流着淚。
「阿姐, 你這手藝比十年前更好了。」
「要是阿爹知道,又得在巷口吹噓半日。」
聽見這話, 阿姐的雙眼似乎也染了淚。
但很快, 她又看了看阿福。
而後,像是下定決定似的, 將剛出籠的肉包遞給我。
「來,阿畫。這是你和阿爹最愛的肉包,快嚐嚐,味道和當初一樣嗎?」
阿福匆忙擠到我的面前, 想分走阿姐爲我準備的肉包。
可阿姐怎麼都不肯給他。
「這是你畫姨最愛的肉包, 誰也不許和她搶。」
阿福見阿姐生氣, 有些委屈, 只有乖乖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我接過肉包, 朝着阿姐笑了笑。
「阿姐, 你對我真好。」
說完, 我便含着淚,毫不猶豫將肉包喫下。
一旁的江娘想要上前阻止,卻被我搖頭阻攔。
眼見一盤肉包被我喫得乾乾淨淨, 阿姐將盤子收走, 藉口要去重新裝一盤。
可我看見, 她在門後,悄悄抹着眼淚。
但很快,我的視線模糊。
最後,「砰」的一聲, 栽倒在地。
再次醒來, 是江娘守在我的身旁。
見我睜開雙眼, 她一邊哭, 一邊打我。
「你是個傻的嗎?明知道有毒,卻還要固執地喫下去。」
「你救了她的命, 你爲她報了仇, 你到底還欠她什麼!」
我眼神暗淡,望着窗外, 喃喃說道。
「十年前,她爲了我, 落入壞人手中, 每日被痛苦折磨。」
「十年後,我殺掉了她的愛人,殺掉了她孩子的父親。」
「她恨我,也是應該的。」
歸根結底, 阿姐還是在江衍長期的折磨中,扭曲地愛上了他。
她哇的一聲哭出來。
「這些都是狗屁, 狗屁。」
「難道你這十年,又過得是什麼好日子嗎?」
「你知不知道,我差一點,差一點就救不回你了。」
見她如此難過, 我將她緊緊擁住。
「江娘, 這郾城太小了,咱們換個地方玩玩吧。」
果然,江娘來了興趣。
她抹了一把眼淚。
「那有什麼不好的, 咱倆有錢又有本事,在哪都是一樣。」
「你說,咱們去哪?我叫人準備準備。」
我臉上盛滿笑意。
「咱們去京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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