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季安之,向來牀下不熟。
白月光回來後,他便順勢提出分手。
我答應了。
後來,我卻聽見他不甘心的聲音。
「靠,她真不愛我?」
「只是饞我的身子,爲了舒緩學習壓力?」
「服了。」
我:?
-1-
「晚上見。」
我照例將信息發過去。
如果季安之有事,他會拒絕。
這也算是我與他牀下爲數不多的默契。
下一秒,他回我。
「發燒了。」
發燒……
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錯,還會跟我調情。
這樣晚上就會特別兇。
我認命地打字:「對的,我今天穿你送給我那條裙子吧。」
暑假時,季安之去西班牙度假。
回來時,帶了一條睡衣。
純白色的絲綢,胸前是手工編織的蕾絲花瓣。
很清涼。
他埋在我的脖頸處,悶聲道:「我會把它撕掉,我想看。」
此刻。
我本以爲他會誇我乖。
但他卻發來一條語音。
語音開頭咳了兩聲,音色裏染了幾分笑意,有些啞。
似乎被我逗笑了的樣子。
「周聽月,我說的是,我,發燒了。」
有濃重的鼻音。
我咬着脣,羞恥中帶着幾分懊惱。
周聽月,你在想什麼啊?
不過聽季安之的聲音,似乎燒得挺厲害的。
我下意識想要關心。
喫藥了嗎?需不需要我帶藥去你家?多少度了?
我有許多問題,可對話框裏的文字刪了又刪。
最後只發了一句。
「好的,那我不過去了。」
不能越界。
不然不像地下關係。
季安之回覆。
「……行。」
我將手機扣在桌上,繼續聽課。
只是眼前最簡單的定語從句,我忽然怎麼都理解不明白。
半晌。
手機振動了一下,提示進來一條消息。
「挺沒意思的。」
來自季安之。
我的心臟。
重重地跳了一下。
-2-
《牀下不熟的 crush 說沒意思,是什麼意思?》
我在某書上打下這個標題。
順便將我和季安之的聊天記錄上傳到帖子裏。
截圖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們之間的對話除了約定時間。
似乎沒有別的。
所以很輕易就能翻到頂。
季安之很勾人,很會撩。
有時候我要是想他時找他。
他拒絕時會很親暱。
比如:
「我剛回國,很累啊,寶貝。」
這時候我一向貼心。
「那下次找你,謝謝。」
「不是,我們見面就只做?」
我是個善解人意的人。
所以問他。
「你是想電話裏做?」
季安之笑了,當下便給我打來電話。
他很會玩,我一度被他弄得不上不下。
我咬着脣,喉嚨裏溢出一道嬌軟的聲音:「季安之……」
他很Ťṻⁿ惡劣,「忍着,寶貝。」
然後很惡劣地掛斷電話。
戛然而止。
我們之間。
就是這麼甜膩又骯髒的關係。
我遵循着從不過夜的想法,即使有時候累得起不來,也會強撐着離開。
這時候季安之就會發消息過來。
「走了?」
「是的。」
「……看來我剛纔還是收着了。」
我安慰他:「沒有,你已經很努力了。」
「……謝謝。」
「不用謝。」
還有幾次他發來了幾張色氣腹肌照。
但因爲即將期末考,關係到我的獎學金。
所以我禮貌拒絕。
「最近忙,不約,謝謝。」
季安之的回覆似乎有些生氣。
「你就不打算說什麼?」
?
他在暗示什麼?
我打開照片,是張對鏡自拍,季安之帶着黑色冷帽,露出勾着笑意的半張臉,他只穿了一件灰色運動褲,皮膚白皙,腹肌溝壑分明。
很撩。
我一度覺得我對季安之是生理性喜歡。
季安之的皮膚很白,腰側有一道曖昧的紅痕。
是我上次在酒店抓的。
我突然想到什麼。
於是給他轉了五百二十塊。
季安之激動死了。
「周聽月,你開竅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對的。」
下一秒,「對方正在輸入中」和「季安之」三個字反覆橫跳,遲遲沒有發出信息。
我接着說:「上次的酒店錢忘了跟你 A,等久了,不好意思。」
季安之沉默了。
後來他就在外買了房子,我們也就再也沒有 A 過房錢。
-3-
我把這些聊天記錄處理了關鍵信息後上傳了帖子。
我有些悲哀地想。
暗戀大概就是如此。
季安之的一句話都能讓我一晚上輾轉反側,最後只能上網尋求幫助。
是要結束了嗎?還是他有新歡了?或者是膩了。
我放下手機去洗漱。
回來時發現帖子小爆了一下。
結果評論卻讓我十分驚訝和疑惑。
評論都快炸了。
【姐妹出書吧,就叫《論炮友的自我修養》。】
【不是,你們到底誰是誰的 crush?】
【你們城裏人管這種親親抱抱舉高高的叫 crush?】
【姐妹你知道,我很少站在男人這邊的,但很明顯,對方媚眼拋給瞎子看了哈。】
【姐妹你是開了什麼防沉迷系統嗎?】
【大學還準備期末考試,你是什麼天生學習聖體嗎?】
【他說他發燒是想讓你關心他、愛護他,不是讓你下次約啊!!!】
【覺是要睡的,情是不調的。】
諸如此類的。
信息量巨大。
她們的意思是。
季安之他……
喜歡我?
我喝了杯水,冷靜一下。
可他今天說沒什麼意思。
躊躇了許久。
我想打一下直球。
我打開與季安之的聊天界面。
聊天背景是季安之與一隻金漸層貓貓的合照。
因爲我要趕一篇法語翻譯文章,所以把季安之晾在了一邊,貓貓從他的衛衣領口鑽出來,我恰好偷拍到。
我的心一下子軟了。
我鼓起勇氣,打字的時候呼吸都有些不穩。
「季安之,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
如果喜歡的話,我們能不能轉正?
我緊張地等他的回覆。
中途退出去時,看了眼朋友圈。
誰承想給我狠狠一擊。
是夏葉的。
她是季安之的初戀。
她發的動態十分簡略。
甚至沒有文案,只有一張照片,偏偏這樣就十分引人深思。
照片背景是在一個清吧。
季安之穿着灰色衛衣,抱臂靠在沙發背上,閉着眼睛,嘴角卻上揚。
夏葉長相清純,甜蜜地靠在季安之肩上,狡黠地笑。
很登對。
我似乎被泡在水裏,呼吸都被遏制。
原來他說的挺沒意思。
是跟我在一起沒什麼意思。
評論區一片歡呼。
「哇哦,我高中的 CP 複合了。」
「999999999。」
「舊情復燃了嗎?」
「俊男美女配我一臉哈哈哈哈。」
我想,如果我跟風也評論一句長長久久,就太過虛僞和綠茶了。
本想直接略過時。
便看見夏葉本人的回覆。
「謝謝大家,不過我們只是普通朋友啦~」
很嬌俏。
甚至尾音還有個波浪號。
普通朋友。
我細細咀嚼這個詞。
明明不是啊。
所以我只是撤回了那條消息。
還好沒有超過兩分鐘。
還好季安之沒有回覆。
不然。
就不好體面收場了。
-4-
夏葉的朋友圈似乎給了我很大的刺激。
所以夢境將我帶回了高三的初春。
體育課。
我因爲生理期要回教室休息。
嘴脣痛得發白,走上樓梯時,因爲虛弱,差點摔倒。
一隻白皙的大手握住我的手臂,將我扶穩。
季安之穿着白 T 和藍色校褲,似乎剛從教室過來。
眉目清冽,看向我:「周聽月,你沒事兒吧?」
我嚥了口唾沫,輕聲道:「沒事。」
暗戀是一個人的獨角戲。
就算是我的心跳幾乎將我淹沒,季安之也不會有所察覺。
我卻慌亂地離開。
等回到教室時。
卻發現夏葉安靜地趴在桌上睡着,而身上披着的寬大的校服。
是季安之的。
-5-
我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
是姜穎女士,季安之的媽媽,三棲影后。
「聽月。」
「阿姨,您說。」
「是Ṭű̂⁴這樣的,安之好像生病了,我想讓你幫我看一下,因爲他不接我電話。」
「哦,好的。」
我有些愧疚。
畢竟姜穎女士對我很好,可我卻跟季安之有那樣的關係。
電話那頭的女人笑得優雅,「你現在還在大學,給你的生活費記得用,不用在意那麼多。」
「沒事的,我有獎學金。」
寒暄了幾句後。
這通電話才結束。
自從大學後,我就很少用資助的錢。
兼職和獎學金足夠我養活自己。
尤記得跟季安之第一次之後。
我意猶未盡,跪在沙發上,問他:「能不能長期穩定地這樣?」
季安之荒唐地笑了:「什麼?」
「不可以嗎?你說過你很爽。」
季安之走過來,手撐在沙發背上,俯身與我平視:「爲什麼?」
因爲我喜歡你。
可話說出口就變了。
「我……學習壓力大。」
我一向是系裏的第一名。
這個理由很快說服了他。
就開始了我們長達一年的糾纏。
-6-
到季安之家裏時。
我沒有輸入密碼,直接摁門鈴。
門很快從裏打開。
迎接我的,是眼裏含着幾分倦意和不悅的季安之。
我下意識道歉:「對不起,有些唐突。」
「怎麼了?有事?」
季安之偏過身,示意讓我進去。
想到夏葉的朋友圈,我的腳步頓住。
「我只是替姜穎女士來看一下你,這樣進去不太好。」
季安之的額頭還貼着退燒貼,身影高大。
斜倚着牆,眼神玩味地看着我,荒唐地笑了一下:「就是爲了這個?」
「對。」
「我還行。」他的眼神逐漸冷淡。
平日裏季安之比較隨和,有時還又懶又嬌。
此時他斜倚着門框,抱臂看着我,嘴角雖然勾着,笑意卻不達眼底。
空氣陷入沉默。
我牽強地笑了一下,「那我先走了。」
季安之叫住我。
「周聽月。」
「嗯?」
「真挺沒勁的。」
「意思是……不繼續了嗎?」
當初說得很清楚,如果任意一方想要結束關係,直接說就好。
「嗯。」
不能糾纏。
我艱澀地道:「好的。」
轉身後,卻還是不甘心。
所以我想死個明白。
「是因爲夏葉嗎?」
季安之舌尖舔了舔脣角,眯眼看向我,笑了一聲。
「沒錯,有意見?」
說不清爲什麼。
我似乎看見了季安之眼裏的光亮。
似乎在挑釁。
也是。
我能有什麼意見。
「沒有,祝你們幸福。」
我強撐着微笑,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輕鬆一些,顯得沒那麼狼狽。
「那我們還是朋友吧?」
季安之挑眉,嘴脣翹起一絲譏誚的弧度。
「當然,朋友。」
-7-
其實我並沒有那麼容易釋懷。
晚上。
我去了趟酒吧。
一杯又一杯酒下肚。
眼淚一顆又一顆落下。
似乎讓酒液都苦了不少。
我明明很喜歡季安之。
可他永遠不屬於我。
我們纔是真正的普通朋友。
有不少人跟我要微信。
不是說,忘記一個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新歡嗎?
所以我看見帥的,都加了。
最後,我的意識不太清醒了。
我趴在桌上。
調酒師是個女生,用我的手機打了個電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
季安之熟悉的雪松味道傳來,我以爲我在做夢。
他皺着眉,很兇。
「周聽月,你出息了,還敢一個人來喝酒。」
他摟着我的腰肢,便將我帶出去。
冷風吹散了幾分酒意。
我仰頭看向他:「謝謝。」
季安之嘲諷地笑了聲:「謝幾把都哥們兒。」
似乎在刺ṭűₛ我今天問他是不是朋友這件事。
我眼淚瞬間溢出。
委屈道:「你今天說話怎麼那麼髒?」
他以前從來不這樣。
季安之垂眸看我。
「更髒Ťůₑ的你都聽過。」
季安之平日裏是個清冷男神。
但是在牀上,偶爾會有 dirtytalk。
反差很大。
我一時間噎住。
季安之看我喫癟,樂了。
心情變好了。
在酒精的刺激下,我想,如果告白的話,是不是也能爲這段暗戀畫上句號。
所以我抬眼,看向季安之。
「季安之,我其實……」
「叮咚」一聲,我的手機傳來訊息。
我正意識朦朧地找手機呢。
結果季安之笑着挑眉,長指捏着我的手機,得意地搖了搖。
「查崗。」
他知道我的密碼。
一張腹肌照就這麼水靈靈地彈了上來。
備註是【剛剛酒吧認識的 185 小奶狗】。
他不笑了。
氣壓一下子冷了下來。
「我……」
季安之自嘲地笑了一聲,方纔的狡黠勁兒也沒了。
「不好意思啊,拿錯手機了,朋友。」
「朋友」二字。
他咬得極重。
凌晨的風微涼,吹散了幾分酒意。
連帶着最開始要孤注一擲的勇氣,也消失殆盡了。
-8-
季安之單手握着方向盤。
神色懨懨。
我們之間鮮少有如此沉默尷尬的時刻。
幾乎都是潮溼熱烈的。
人一尷尬就很忙。
我抿着脣,打算刪掉剛纔發腹肌照的男生的微信。
可剛打開他的聊天界面。
「嘖。」
我的手指頓住。
偏頭看他。
可季安之毫無反應,彷彿剛纔那不耐煩的嘖聲不是他發出來的一樣。
不過我還是將手機熄屏。
想到口紅可能會脫妝,便拿出一支來塗。
抿脣時,身旁發出一道荒唐又可笑的聲音。
「嚯。」
任誰都能察覺出來季安之的不爽。
而且這位大少爺嬌得要命,誰知道現在是怎麼回事?
況且,我難道現在心情就很好嗎?
「季安之。」我開口。
他勾脣,懶散地嗯了一聲,算回應。
「你是因爲別人有人魚線,你沒有,所以感到沒面子嗎?」
「什麼?」
他明明聽到了。
而且。
現在怎麼不笑了?
是因爲有什麼心事嗎?
於是笑容轉移到了我的臉上。
「沒什麼,我什麼也沒說。」
季安之也沒計較,反而尾音還上揚,「周聽月,你嫌棄我啊?」
下一秒。
原本開往學校的車突然調了個頭。
「不回學校了嗎?」
「回去幹嗎?去圖書館?你看看守門的大爺能理你嗎?」
「那我們去哪?」
「我家。」
我沉思了一瞬。
說:「好。」
……
季安之頓了一下。
隨即諷道:「那麼爽快?」
說實話。
季安之身高長相都是頂配。
服務意識也是滿分。
跟他發生關係的這一年,我還是十分身心愉悅的。
所以我目光真誠,偏過身子看向他。
「因爲你很好,所以我很願意啊,但我今天沒有帶那件睡衣哦。」
車輛緩緩在地庫停下。
季安之深吸一口氣。
手掌捏着我的雙頰,擠成喙狀。
「周聽月,你能不能不要用這麼純的語氣說出那麼色情的話?」
……
進房間的時候。
季安之抱着我的腰便把我放在玄關的櫃子上。
一吻結束時。
我們的呼吸都很急促。
季安之聲音悶悶的。
「周聽月,這是最後一次。」
雖然有些可惜。
但我還是吻向他的喉結。
「我知道。」
隨即,我聽見上方一聲輕罵。
我疑惑地抬頭,眼裏浮着水霧,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興致似乎都散了幾分,聲音有些懶:「咱倆這算什麼?分手儀式?」
分手?
我和他根本沒在一起過。
但我此時意識迷濛,壓根沒有處理信息的能力。
但依舊反駁他:「不是。」
「不是?那咱們這算什麼?總得有個說法吧。」
季安之越說越激動,甚至握着櫃沿的手指都用力得發白。
可我只是盯着他的眸子、自然捲的黑髮、白皙的皮膚和粉色的脣。
好帥。
嘰裏呱啦說什麼呢。
聽不清。
所以我只是吻向他的脣。
敷衍道:「算你以後從良吧。」
-9-
其實和季安之的第一次,是我半強迫的。
當時是大二的暑假。
姜穎女士準備去巴黎看秀。
她給我打電話。
「聽月,阿姨準備去巴黎,你是法Ṱŭ₄語專業,要不要也去法國看看,順便幫我管一下季安之那臭小子。」
季安之也要去。
我抿脣,說:「好,謝謝阿姨。」
高三時,因爲同桌的關係,我和季安之熟絡過ŧṻⁿ一段時間。
但因爲他和夏葉交往。
我自覺地疏離。
季安之和我,分別在京大的經濟系和法語系,除了上大課的時候偶爾能見上面,其他時候,在京大這樣大的學校裏,不特地約會是很難偶遇的。
即使見面,我也會移開視線。
所以,除了他是我資助人的兒子外,好像想象不出更多能描繪我們關係的詞彙。
阿姨看秀那天。
是我們的自由行。
季安之很紳士,即使他從小就全球遍地跑,法國也來過多次,但依舊陪我打卡各個景點。
後來,他的朋友叫他去尼斯玩。
「一起嗎?」
或許是知道他與夏葉已經分手,如今單身。
或許是在法國的旅行太過浪漫,讓少女的悸動再度湧現。
所以我答應了。
他的朋友都是英國的留學生,致力於把整個歐洲玩轉。
其實季安之一開始,也是打算出國留學的。
但後來不知道爲什麼,開始埋頭苦讀,考上了京大。
季安之的朋友很熱情。
海邊大批穿着比基尼曬太陽的女生。
其中叫蘇黎的女孩心癢癢,便拉着我一起在老城的商店買。
「你穿上一定好看。」
是一套淡綠色,上面墜着各種水果圖案的比基尼,配的是一條偏保守的短裙。
我有些害羞,順手多買了一件白襯衫,「至少讓我穿件外套。」
蘇黎打趣我:「展現一下你的性吸引力,今晚爭取拿下季安之好嗎?」
我瞬間慌了:「我跟他不是……」
「不是又怎樣,季安之長得帥,身材還好,入股不虧,而且這裏是法國誒,onenightstand 簡直不要太正常。」
她對我狡黠地笑了笑,順道幫我捲了卷襯衫,露出纖細的腰肢。
「這樣也好看,若隱若現的,不得把季安之釣成翹嘴?」
我笑着拍開她肆意亂摸的手。
回去時,季安之正坐在海灘上,手臂往後撐着,懶散地仰着頭。
此時,他也穿着白襯衫,手裏拿着一瓶啤酒。
墊子空間不大,蘇黎去和她的男友膩歪,只有季安之旁纔有位置。
太近了,不知道他能否聽見我的心跳。
「自信一點,你很漂亮。」季安之偏頭,看向我。
「謝謝。」我偏頭與他對視。
高三時,我們這樣的對視很多。
時隔兩年。
似乎重新熟絡了起來。
尼斯的小酒館很多。
隨便進去一個酒館,都十分輕鬆愜意。
我喝得很多。
蘇黎說的什麼 onenightstand 響徹耳畔。
回到民宿時,季安之幾乎是摟着我的腰把我帶進房間的。
我們之間似乎沒有了兩年的隔閡。
他捏了捏我的臉,調侃:「你現在真是個大人了,是吧,喝這麼多酒?」
其實我沒那麼醉。
「季安之,你是單身,對嗎?」我拉住他的手腕。
「嗯,怎麼了?」
「今天其實是我生日。」
「我知道,剛剛給你喫了一塊小蛋糕,但你醉得厲害……」
他笑了笑,不知道還說了什麼。
我盯着他的嘴脣。
季安之的脣很好看,薄而粉,甚至脣中央還墜着一顆脣珠。
「我有一個生日願望。」
「你想要什麼?」
「想親你。」
說完,趁他愣神,我便跨坐在他身上,手掌推着他的肩膀,將他壓在沙發背上,徑直吻向他的脣。
我能感受到他呼吸的停滯。
似乎想說什麼,啓脣時,舌尖便輕而易舉地撬開他的牙關。
初吻是很奇妙的感覺。
季安之想推開我。
我卻與他十指相扣。
「我們這樣不對……」
「可我不介意。」
如果他介意,他絕對能推開我。
但他沒有。
高三畢業後,我看完了《老友記》。
莫妮卡和錢德勒在羅斯的婚禮上混亂了一夜,事後安慰自己,英國和美國的時差不一樣,所以可以繼續接吻、上牀。
我也是這樣想的。
本來只打算在生日上放縱一次。
可當次日清晨,相擁着醒來時。
卻貪心,想要更多。
所以問他:「能不能繼續這種關係,不用負責也相對獨立,我不黏人的。」
季安之荒唐地笑了:「爲什麼?」
「因爲我學習壓力大。」
-10-
在法國的一切,都像是一場浪漫的夢。
如今,夢總算醒了。
身旁的季安之還在熟睡。
原則上,我向來不會與季安之過夜。
畢竟我晚上要學到凌晨,第二天八點就要到圖書館。
時間遠遠不夠。
所以,現在的情況於我而言,稍顯陌生。
我小心翼翼地將橫在腰間的手臂挪開。
季安之的眼睫顫抖了一下。
我一驚,但還好他並沒有醒。
昨晚的裙子被隨意地扔在地板上,已經髒了。
我去季安之的衣帽間找了一套我的備用衣物。
換衣服時,便聽見門外有走動的聲音。
季安之起牀了?
真是罕見。
他特別喜歡睡懶覺。
高三,我剛轉學到京城時,姜穎女士就讓我跟季安之一起坐車去學校。
小縣城教育體系落後,即使我是年級第一,轉學後也受到了成績上的重創。
與我相反,季安之則顯得十分鬆弛,畢竟姜穎女士在成績上要求不高,所以他向來要睡到最後一刻。
特別是冬日,他會賴牀。
而我五點就早起背文章。
有一天,他起得比平日裏更晚一些。
我們到學校時,已然快遲到。
我叫司機叔叔將我放在校外兩百米左右的路上,然後跑過去。
但校門已經關了。
教導主任正在門口教訓遲到的同學。
季安之單肩挎着揹包,鼻子都凍紅了,睡眼惺忪,沒個正形地站在隊伍最右側。
看見我時,心虛地笑了一下。
我咬着嘴脣,埋頭走過去。
果不其然,被安排到季安之身旁罰站。
我吸了吸鼻子,眼眶裏蓄着淚水,手指緊張地拉着書包揹帶。
我是其中唯一一個女孩。
「高三了,緊張起來行不行?」
「個別同學注意,即使以後你們要出國也要注意秩序,不要帶壞別的同學。」
「成績不好,連紀律也不遵守,以後你們出了社會怎麼辦?」
解散之後。
我埋着腦袋向前走,沒有理會身後的季安之。
季安之長得高,步子也邁得大。
但不緊不慢地跟在我身後。
直到我聽見一聲很淺的嘆息。
他便徑直走上來。
熱絡地問我:「周聽月,一會兒中午想喫什麼?我請你喫飯。」
我不說話。
「要不要喫巧克力?喫點甜食心情好。」
「……」
他抬腿上了幾個臺階超過我。
「別生氣了好不好?今天是我不對,我不應該起那麼晚的。」他的語氣裏甚至帶了幾分懇求。
見我實在不理他。
他索性扳過我的肩膀,將我摁在牆上,俯身看向我,「真生氣了?」
與季安之對視時,我的委屈徹底決堤。
不論是收養我的老師一遍一遍地乞求姜穎女士讓我轉學接受更好的教育,衝刺京大。
亦或是來到京城後看見的差距。
還是因爲不敢叫醒季安之,即使心急如焚,也只能乖乖等待他起牀的難過。
眼淚大顆大顆地掉落。
我抽泣着都不能說出一句整話。
「都怪……你,我從來……沒有遲到過。」
季安之慌了。
連忙拿紙巾給我擦眼淚。
「我的錯,我的錯,別哭了啊。」
「我今天去叫你起牀,你還兇我!」我委屈地控訴。
「對不起嘛,我有起牀氣,就跟狗一樣,別跟我一般計較了,我下次一定不會兇你了。」
在那之後,他幾乎一整個高三,都沒有再睡懶覺。
只是大學時,似乎鬆懈了不少。
早八一起上大課時,常常看見他在最後一排補眠。
回憶結束。
穿襯衫時。
季安之赤着腳,斜倚在門框上,饒有興致地看着我。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沒回避的意思。
便想快點把釦子繫上,只是他的目光太過熾熱,我竟然扣錯了。
季安之笑了一下,走上來。
「我幫你。」
摟過我的腰肢,將我抵在牆上。
季安之的手指白皙修長,指節呈粉色,連繫釦子的動作都十分漂亮。
劃過胸前時,停頓了一下,指尖在溝壑處劃了個圈。
「寶寶身材真好。」
偏偏目光澄澈,一點都不覺得色氣。
我怕自己淪陷。
掙開了他的束縛。
「那我先走了。」
他冷淡地嗯了一聲。
-11-
那天之後,我和季安之將近一週沒有聯繫。
上次之後。
我就有預感。
無論是我,還是季安之。
我們都鐵了心要結束這段非正當關係。
他的朋友圈也沒有屏蔽我。
快到期末,結了不少課,時間充裕,所以他還去了趟巴厘島。
他發了九宮格,大多是海島的風景。
只摻雜着一張他的照片。
背景是沙灘咖啡館。
他的手撐着下巴,看向鏡頭,沒什麼表情。
不過季安之這人就是這樣,渾身上下都縈繞着一股又懶又痞的拽勁兒。
我給他點了個贊。
然後倒扣手機,繼續複習。
畢竟。
學習,是我唯一能夠掌控的事。
-12-
週末。
室友突然大叫一聲,面上止不住的羞澀。
我笑着問她:「怎麼了?」
舒意雙手捧着臉,眼神亮晶晶的。
「聽月,我的 crush 在校外的咖啡館複習,剛剛問我要不要一起。」
我瞭然地點頭,前幾天舒意的校園跑目標沒完成,所以每天都去操場,結果遇見了一個帥哥。
看來正打得火熱。
「是好事啊,那你還不快去。」
舒意急得轉圈圈,「但是他的室友也在,你知道的,我好社恐的。」
「哪個咖啡館?」
「treebelow」,就是東街那個挺有格調的咖啡館。」
我收拾書包,在她滿是希冀的目光中開口。
「那我陪你吧。」
舒意趕緊過來親我一口,「謝謝寶貝,你真是爲我的愛情助力。」
最近考試周,圖書館每天人滿爲患,去咖啡館也可以複習。
我們剛進咖啡館,就有個男生朝我們招手。
是長得挺好看的,怪不得舒意那麼喜歡。
舒意坐下之後,就介紹我:「周聽月,是我室友。」
然後介紹他的 crush,「他就是葉滿,我剛認識的朋友,旁邊是他的室友,叫……」
舒意一時有些卡殼。
不過葉滿的室友主動向我伸出手。
「我叫陳遇禮。」
我輕輕握上他的手,「周聽月。」
陳遇禮長得也挺帥,身材也不錯,平時大概有健身,皮膚白淨,挺奶狗的類型。
而且有點眼熟,不知道在哪裏見過。
爲了方便舒意和葉滿,我和陳遇禮默契地坐在另一邊。
只是他不復習,倒是經常偏頭看向我。
我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有事?」
陳遇禮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傷心:「你不認識我了?」
這話說得,好像我們應該認識一樣。
可是我確實沒有印象。
「不好意思,我確實不記得了。」
陳遇禮挑眉,拿出手機,調出微信界面。
我疑惑地看向他的動作。
他直接拿出聊天記錄給我看。
聊天記錄非常簡單。
陳遇禮向對方發了一張對鏡自拍,他確實有健身痕跡,腹肌挺漂亮的。
下一條則是文字消息。
——今天有空嗎?
可惜的是,前面有個紅色感嘆號。
而對方的頭像,顯然是我的。
陳遇禮就是那個【剛剛酒吧認識的 185 小奶狗】。
我低頭笑了下。
陳遇禮倒是十分大度,即使被我刪了也沒有生氣。
反而調笑道:「終於想起來了?」
我笑着點頭,覺得這種緣分十分荒唐又戲劇。
「不好意思,酒吧裏沒有看清你。」
「那你還加我,讓我以爲自己有機會。」
「那天心情不太好,重新加一下吧,交個朋友。」
陳遇禮偏頭看向我,傾身到我耳旁,我下意識往後躲了一下。
語氣也有幾分曖昧。
「只是朋友?」
陳遇禮很會拿捏分寸,沒有給人油膩的不適感。
也或許因爲他確實長得清爽,所以顯得並不輕浮。
我這次嚴肅地點頭:「只是朋友。」
話音剛落。
一道淺淡的影子覆在我身上,我下意識偏頭抬眼。
季安之擋住了燈光,不過也只有一瞬,就彷彿沒看見我一般,十分自然地坐在了旁邊桌。
服務員上前給他點單。
我錯開視線,重新放在資料上。
倒是與季安之同行的男生認出了我。
是岑川。
高中的校友。
-13-
「周聽月!」
我順着聲音,看向岑川。
岑川和季安之高中在籃球場上認識的,當時不算熟悉,後來分到了一個專業,關係纔好起來。
「岑川。」
岑川看向陳遇禮,下巴一揚。
「你男朋友?」
我下意識看向季安之,他正百無聊賴地玩手機,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我如實說:「不是,朋友而已。」
「正好,過兩天是我生日,邀請了一些朋友,都是一中的,你也來吧。」
岑川讓我加他的微信,「安之也來,還有夏葉,都是你們班的,你不會無聊的。」
夏葉……
「我不確定。」
「馬上暑假了,你們法語系只剩最後一門考試了,你不許拒絕啊。」
「好的。」
「安之有車,到時候我找他接你。」
想到季安之不虞的神色,我便拒絕:「不用,我時間不太固定,你把位置發給我,我自己過去吧。」
季安之嗤笑,「呵。」
手機隨便扔在桌上,發出一聲響。
岑川疑惑地看向他,可季安之只是喝咖啡。
陳遇禮笑道:「這樣吧,我送你,是吧,好朋友。」
怎麼都在給我添亂。
「也不用。」
岑川的眼神在我和季安之之間轉了一圈。
狡黠地發問:「聽月,你還是像高中一樣害羞啊,季安之不會介意等你的,況且……你跟安之不熟嗎?」
我臉色發白,就像是什麼祕密被別人發現了一般。
「不算熟。」
話音剛落,季安之突然笑了起來。
他驟然站起身,垂眸看我,眼裏慍色漸濃,語氣卻很輕鬆。
「你們的咖啡我請了,希望下次,我倆能熟一點。」
說完,便不再看我,去結賬。
岑川八卦地看向我。
「你怎麼做到的?季安之不怎麼生氣的誒。」
季安之大多數時候,都比較溫和,有種既來之則安之的惰感,就連起牀氣,後來也改了。
此時。
自從見到季安之以來,心臟那股酸澀的滋味,怎麼都壓不住。
我認命地起身,「我去找他。」
季安之走得很快。
好在已經快到門禁時間,大街上的行人寥寥,我很快就看見了季安之。
我一路小跑才勉強追上。
我攥住他的手腕,他卻揚手掙開。
方纔諷刺的笑意不再,只餘下慍怒。
「季安之!」
他沒答應,徑直往前走。
我跑到他身前擋住他。
「有事嗎?這位不熟的朋友。」他語氣裏盡是不耐煩。
「是因爲我說我們不熟,所以你生氣嗎?」
季安之眼眶泛紅,他似乎已經不再生氣,只是語氣裏掩飾不住失望。
「不,你說得對,我們確實不熟。我甚至從來不瞭解你,我算什麼呢?高中同學?還是你的炮友?剛分手你就和你手機裏那個臭腹肌綠茶約會算什麼?高考後你直接斷聯算什麼?」
季安之錯開身子要走。
我試圖拉住他的手腕,卻被他躲開。
「周聽月,我不想再理你了。」
-14-
舒意一行人找到我時,已經過了門禁時間。
「你那天喝酒就是爲了他?」陳遇禮問我。
「對。」
「靠,確實比我帥。」陳遇禮十分不甘心。
我被他逗笑了。
「帥也沒什麼用啊,現在他都不想理我了。」
陳遇禮嘆了口氣,「雖然這時候我應該又爭又搶然後上位的,但我還是得提醒你一句,那小子一看就是喜歡你,有什麼誤會說清楚唄。」
「喜歡?」
「你別告訴我你連他喜不喜歡你都分不清楚吧?」
其實還真的沒分清楚過。
舒意也跟我說:「那個男生就是很喜歡你啊,不然爲什麼生氣?」
不知道。
人生氣的理由有很多。
佔有慾?嫉妒?
這些情緒都可能讓一個人生氣。
「說清楚之後,或許我與他會尷尬,我和他以後免不了要見面的。」
「你們現在就不尷尬嗎?」
……
「說得也是。」
陳遇禮俯身與我平視:「周聽月,我挺喜歡你的,但是你拒絕了我的話,我也會毫不猶豫去追求另一段愛情,畢竟及時行樂是我人生信條,如果一直畏首畏尾,那麼恐怕一輩子都無法修成正果。」
「況且,就算失敗了又怎麼樣,最壞的結果只是被拒絕而已。」
對啊,就算失敗了又怎麼樣。
大概就是和季安之形同陌路而已。
可我本來也習慣了。
我低頭擺弄着手機。
「你到底有沒有聽見我說話?」
我握住他的手,鄭重道:「聽見了,我已經在打車了,陳老師。」
「哼。」
-15-
雨絲劃過窗欞,留下一條筆直的斜線。
京城的六月鮮少下雨。
但高三時,有一場雨下得尤其大。
雨滴讓燥熱的空氣溼潤了幾分,瀰漫着泥土的味道。
那天,正好是我值日。
搭檔的是夏葉,她敷衍地掃了兩下,就直接走人了。
臨走前向我撒嬌:「周聽月,人家今天要去給季安之過生日嘛,先走啦,下週給你買奶茶。」
我沒說什麼。
其實我本來就有意想要晚點回去的,畢竟那天是季安之生日,不知道他會不會帶同學回去。
一開始,我以爲季安之不讓我說出我們之間的關係是因爲覺得丟臉。
可後來,逐漸明白學校裏的隱形霸凌時,才明白,被資助且成績不算好的窮人是遭人白眼的。
不過還是別讓同學發現我和他住在一起比較好。
當時,我與季安之熟絡了很多。
有時候,他會讓我一起去聽家教的課。
而且,他似乎並不想出國留學了,所以下半學期尤其勤奮,一起討論題目的時間長了不少。
只是這場夏雨過於潮溼、過於長了。
我聽着雨聲,睡了一覺。
天空已經變成了藍調,雨絲斜織着。
我沒有帶傘,索性打算直接走進朦朧的雨幕。
「周聽月!」
身後傳來一聲爽朗的喊聲。
我回頭。
對於我來說。
季安之的笑臉太過溫柔了。
他跑過來,「差點以爲你已經走了,還好。」
「你怎麼回來了?」
他大方地攬過我的肩膀,手臂相貼時,陌生的溫暖讓我緊抿嘴脣。
嘩啦——
透明的傘被撐開,透過雨珠,便能窺見少年們的笑臉。
「回家後,發現你還沒回去,就出來找你了。」
「他們不是在給你過生日嗎?」
「早就散了,而且,你怎麼沒去?」
「今天有值日。」
季安之手裏的傘朝我這裏偏了偏,「那你得給我補一個生日蛋糕。」
「其實……」
「其實什麼?」
我曾想過給季安之生日禮物。
但對於物質並不匱乏的他,我能力範圍之內的東西都稍顯寒酸了。
「其實我學着做了一個蛋糕,現在在蛋糕店呢。」
「真的?那我們現在去取。」
拿着蛋糕回家時,我發現一切都顯得有幾分偏離軌道。
我以爲,我會獨自拿着蛋糕回家,獨自切開蛋糕,再獨自慶祝季安之的生日,即使季安之不知道我的祝福。
可現在。
在他的臥室。
季安之左肩被袖子被雨浸溼,眼神也溼漉漉地看着我。
我突然有些害羞,染紅了整個耳根。
我手忙腳亂地打開蛋糕盒。
是一個簡約的白色蛋糕,上面畫着幾朵彩色小花和笑臉,最中間是我寫的「祝季安之生日快樂」。
字跡歪扭,醜陋不堪。
季安之看着蛋糕,笑了一聲。
我連忙用手遮住中間的字。
「不醜。」季安之安慰我。
「我也沒說我遮住的是字。」
季安之語塞。
即使我已經考進了年級前十,但學霸也有短板的。
「但是蛋糕特別好看。」
「真的?」
「對啊,還沒有人給我做過蛋糕呢。」
「那你快許願。」
關燈後,只有燭光在搖晃。
季安之閉上眼睛,而我望着他的側臉。
心跳似乎在預示着什麼。
他吹滅燭光,室內一片黑暗又一片寂靜。
這樣的安靜是危險的。
「開一下燈。」我說。
「你身邊就有檯燈。」
「在哪?」
一道清冽的氣息撲向我,近得我似乎能感受到季安之的呼吸。
「這裏。」
下一秒,昏黃的光灑了滿室。
太近了。
我與季安之的嘴脣太近了。
我慌亂地偏頭。
「喫蛋糕吧哈哈,我覺得這個蛋糕一定好喫。」
那天晚上。
我幾乎一夜未眠。
所有回憶像是浸染了一層粉紅泡泡,讓我的心臟久久不能平靜。
季安之是喜歡我的吧?
我這樣想。
就連我回戶籍地高考前,季安之送我去車站,問我:「畢業後要不要一起去旅行?」
「好啊。」
我以爲我和他是互相喜歡的。
所以高考後趕了最近的航班回到京城,想給他一個驚喜,想要問他能不能一起填京大的志願時。
卻在同學聚會上撞見夏葉向他表白。
兩人身處目光中央時,我發現他們纔是最般配的。
相同的家境、相當的顏值。
季安之答應告白時,兩人輕輕地擁抱了一下。
我的眼淚奪眶而出。
人生一大錯覺是,他也喜歡我。
原來。
他不喜歡我。
-16-
當天,我回到了我的家鄉。
秦老師做了一大桌子菜慶祝我高考結束。
「準備填哪裏的志願?」
「京大。」
「喲,我們那麼堅強的聽月怎麼哭了?」
「沒有,就是太開心了。」
其實不是沒有想過問季安之他是不是真的喜歡夏葉。
我看着聊天記錄裏季安之問我打算什麼時候回京市的消息。
我也不知道。
所以沒回。
隔了兩天,我在城裏的咖啡店做兼職賺學費。
拖地時。
他又發來了消息。
「周聽月,一起去旅行嗎?想去海邊還是草原?」
我看着身上的咖啡色圍裙。
突然鼻尖酸澀,覺得十分難過。
原來季安之喜歡或者不喜歡我都不那麼重要。
重要的是。
我去不了海邊,也去不了草原。
所以我隔了很久纔回。
「我不去了,你們玩得開心。」
後來,我與他慢慢疏遠。
再後來,我與季安之發展了不正當關係。
他長得帥、身材好、氣質佳。
我們之間沒有誰欠誰的。
我怕自己再次自作多情,所以一直恪守原則。
但此刻。
季安之的喜歡。
似乎打破了原則。
-17-
到季安之家時。
門正好虛掩着。
我索性徑直推門進去。
還沒來得及換鞋,就聽見季安之不甘心的聲音。
「服了。」
「我長得這麼帥,就只能用來舒緩學習壓力!」
「她只是饞我的身子而已,我問你,我好歹是星二代吧,我這張臉可替代性那麼強嗎?那個死綠茶算什麼啊?!」
「一加上微信就給周聽月發腹肌照,不檢點!」
然後他難受地把自己扔Ṱųₐ在沙發上。
眼眶泛紅,聲音裏染着哭腔。
「完了。完了。」
「我好後悔啊,我幹嘛要兇她,她一定不想理我了。」
「你說我現在去跪下還來得及嗎?」
「而且去夏威夷我一點都不開心,滿腦子都是她,我只想跟她一起去夏威夷,去法國那趟是我最開心的旅行。」
「你說我現在去找她,讓她跟我一起去夏威夷怎麼樣?」
岑川笑了,順道挖苦:「您不挺牛逼嗎?還不想理她了。你前腳剛懟完人家,現在又約她出去玩,精神病院左轉不送啊。」
季安之平靜了不少。
左腿屈起,手臂掩着眼,遮住眼角的溼潤。
心如死灰道:「她真的不喜歡我。」
霎時間,塵封的少女的悸動和壓抑的情感一齊湧來。
「不是的!」我開口。
「季安之,我很喜歡你!」
岑川驚訝,偏頭看向我。
季安之驟然起身。
「什麼?」
我哽咽了一下,方纔的勇氣又如同潮水般褪去。
「我說,我喜歡你。」
季安之眼眶泛紅,徑直向我走來。
「季安之,剛剛我和陳遇禮真的是巧合遇見的。」
他將我擁在懷裏。
「我相信,我就是生氣、難受。」
他低頭吻了我一下。
岑川重重地咳了幾聲。
季安之冷淡地回頭:「樓下藥店有止咳糖漿,慢走不送了。」
岑川罵罵咧咧地出門了。
我也有些彆扭。
「可是,我之前問你你是不是因爲夏葉纔跟我分手,你說是。」
季安之心虛地撓了撓頭:「我本來想看你喫醋,然後一把把你擁入懷中,再一陣強吻,結果你說祝我幸福,然後轉身就走,都是氣話。」
「那你和夏葉的照片是怎麼回事?」
季安之疑惑:「什麼照片?」
我打開夏葉的朋友圈,已經變成三天可見,看不到了。
我把照片內容說了一遍。
季安之皺眉,「那天是跟岑川他們一起,我燒迷糊了,睡着了一段時間,拍照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
我抿脣。
不再追究。
夏葉跟他談過戀愛這件事,算是我心頭的一根刺。
但已經是過去時。
-18-
岑川生日。
季安之牽着我坐下。
夏葉也在。
她愣愣地看向我們牽着的手。
在座的有幾個是我和季安之同班的同學。
「我天,季安之和周聽月在一起了嗎?」
「那夏葉呢?」
「不知道啊。」
我抿着脣,不再看夏葉。
但我沒想到夏葉會主動找我。
「你和季安之在一起了嗎?」
「算吧。」
夏葉自嘲地笑了一下。
「我很喜歡季安之。」
「那你們爲什麼分手呢?」
我問出心底的疑惑。
他們什麼時候分手的,我都不知道,因爲那段時間我忙着做兼職,已經與京城的同學斷聯了。
到京大的時候。
發現季安之身旁沒有夏葉,動態裏也沒有夏葉時。
纔對他們的分手有所猜測。
聽見「分手」這個字眼。
夏葉聲調提高了,「分手?」
她笑着笑着眼淚就出來了,「我和季安之沒有在一起過。」
「我看見你們擁抱了。」
「同學聚會你來了?」她沒等我回答,便搶先開口, 「你知道嗎?季安之紳士但也殘忍,在我滿心歡喜地投向他的懷抱時, 他在我耳邊說他不喜歡我, 點頭只是爲了不讓我難堪而已, 當晚就跟我說清楚了。」
我沒想到事情是這樣的。
「早知道你們有苗頭, 我就不那麼執着了。」
夏葉擦乾眼淚, 「我也值得更好的, 祝你們幸福吧,雖然不那麼情願。」
我想。
或者是天意。
十八歲的我。
在面對家境優渥、天之驕子的季安之總是忍不住自卑, 可自尊心又強, 或許那段中途夭折的青澀戀情會在自我懷疑中不斷拉扯走向不那麼好的結局。
二十歲的我。
常年年級第一, 獎學金和國獎不斷, 自信又努力。
我想, 走在法國街頭, 用我汲取的知識與法國人笨拙交談時,我並沒有覺得羞澀, 反而在想——
原來我這麼厲害。
如今我能掌控的,好像不是隻有學習了。
-19-
和季安之回到家時。
他低頭吻着我。
我想開燈, 他不讓。
隨後他打了一個清脆的響指。
燈光逐漸亮起, 盡頭是一個小蛋糕。
就像是高三時,季安之的生日那天的蛋糕一樣。
不同的是。
蛋糕的中央,不再是「季安之生日快樂」。
而是「戀愛第一天快樂」。
同樣的是。
字跡醜陋,扭曲不堪。
「連我的字跡都模仿?」
季安之笑得不行,「多可愛,像喫了毒蘑菇的小人在跳舞。」
他拿出一隻情侶對戒。
戒身用法語寫着「laLune」,意爲月亮。
「親愛的周聽月小姐, 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我能拒絕嗎?」我逗他。
季安之卻認真地想了想這個問題。
「告白是很私人的事情,現在只有我們兩人,你拒絕的話, 完全不用感受到壓力。」
「但是我很願意。」
戴上戒指後, 季安之拉着我拍了一張手部特寫,還拍到了蛋糕。
他用這張照片發了個朋友圈。
——laLune。
衆人都在祝福他。
可惜我們一時看不見。
他今天格外兇。
或許是因爲得到了名分,名正言順了些。
到最後,我實在受不了。
我無力地去推他的胯骨。
季安之低笑一聲, 隨即握住我的手腕重重摁在我耳側,又與我十指相扣。
他咬着我的耳朵, 聲音又蘇又低沉:「nonono,寶貝, 我今天只會給你一次拒絕的機會, 但你剛纔已經放棄了哦。」
「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
「我也是。」
縱使這份喜歡有時差。
但我們最終還是站在了同一緯度上。
(正文完)
番外:
姜穎女士正ţū́ₚ在選她巴黎看秀的禮服。
「季安之小朋友,如果你再不幫媽咪參考的話,小心你小命難保。」
季安之放下手機, 界面尚且停留在周聽月的朋友圈上。
可惜只有一條冰冷的學院消息轉發。
「您明明穿什麼都特別美。」
「敷衍。」
「我說真的。」
姜穎女士問他:「你一起來法國玩吧, 反正看你最近挺無聊的,給媽媽做翻譯啊。」
「我只會最基礎的幾句,別指望我。」
「那怎麼辦?我英語也差。」
姜穎女士什麼都好, 唯獨語言天賦是硬傷。
季安之的手指停頓了一下。
語氣輕鬆,彷彿在說一件事不關己的事情。
「對了,周聽月不就是法語專業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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