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非分之想

兒子開玩具車亂竄，直接劃花了一輛邁巴赫。
車上下來的，竟然是前任！
「拿車出氣的習慣，像你。」
「開車技術爛，像你！」
話不過腦後，他渾身的冷意消了一半。
我麻了。
現在說誤會，還來得及嗎？

-1-
兒子才五歲，玩具汽車已經被他拿捏了。
上一秒，我還坐在他的副駕駛裏洋洋得意。
下一秒……
我看着被蹭花的邁巴赫，一陣腿軟。
老天爺，玩具車可沒有保險能買啊啊啊。
月薪五千的我，夠賠嗎……
「媽咪……」
好大兒也明白自己闖禍了，腿軟的反應跟我一模一樣。
我含淚安慰：「沒事，媽咪……能解決。」
話音剛落，車裏就下來了一個男人。
一身高定西裝，身材挺拔，揹着光，我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強大氣場。
完蛋了，這次好像踢到鐵板了。
就在我低下頭，準備跟好大兒抱頭痛哭時。
我聽到了男人清冷好聽的嗓音：「你全責。」
短短三個字，我的心涼了一地。
更涼的是。
這聲音，怎麼跟五年前我甩了的前男友江霽……
一模一樣！
這……
身體比腦子反應更快，我下意識地把我兒子的臉，抱在了胸前。 

-2-
我是真的慫了。
就怕新仇舊怨一起算，我這輩子都靠還債度過了。
我假裝撥頭髮，靠着角度把臉擋得嚴嚴實實。
「先、先生，您說多少錢，我賠就是了。」
我聲音夾得死死的，親媽都聽不出來的那種。
理論上，江霽這麼有錢，不會過度爲難人……
可沒想到，他那好聽不償命的聲音，說出了彷彿地獄一樣的話：
「20 萬。」
我：？？？
一個角角劃花了，要我 20 萬？
一氣之下，我沒忍住直接從玩具車上站了起來。
「江霽，20 萬你怎麼不去搶啊？！」
江霽微垂的眼眸緩緩抬起，清冷的眼神在我臉上定格 3 秒。
「不繼續裝了？」
我：「……」
好吧，我的夾子音親媽聽不出來，前任聽出來了。
我有點心虛：「……沒裝，就是剛、剛剛沒認出來。」
他的視線頓了頓，隨後掃向我懷裏的好大兒。
我忍不住抱得緊了緊。
雖然我不想承認。
但這父子兩個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當年我和江霽分手後才發現有了崽崽。
「你的孩子？」
爲了防江霽猜測，我脫口而出：「朋友家的！」
話音落，好大兒就拉了拉我的衣襬。
「媽咪，不能騙人哦。」
我：「……」
很好，這父子倆除了臉，拿捏我的技能，也幾乎一樣。

-3-
我欲哭無淚地想糊弄過去。
沒想到江霽的眼神，冷得跟我當時提分手一樣。
他深吸一口氣，冷冷地擠出來兩個字：
「幾歲。」
我：「四……」
好大兒：「叔叔，五歲哦。」
我：「……」
我想打岔：「那個，咱們還是說說正事？賠償……」
江霽突然出聲，直接將我的話打斷：
「分手五年，兒子五歲？」
「白予，你可真行！」
……
我張了張嘴，有些啞口無言。
江霽生氣情有可原，畢竟當年分手時，學校裏就傳得沸沸揚揚了。
有人說我傍大款跑了，還有人說我去和未婚夫結婚了，更有人說我是跟人打賭，玩弄江霽的感情，玩夠了就把他甩了。
總之在大家的口中，江霽是個純純的受害者。
五年後重逢，我又多了個兒子……
這事我徹底洗不白了。
我硬着頭皮想繞開話題：
「20 萬太多了……看在咱們以前的情分上，少賠點可以嗎……」
20 萬，我要畫多少張畫，才能賺出來啊！
江霽聞言冷笑，「我跟你，有什麼情分？」
……

-4-
江霽還是一如既往地無情。
就像我追他時無數次表白一樣，拒絕人時眼都不眨一下。
他繼續：「新車，第一次上路。」
「而且，我的車沒動。」
他簡單的兩句，讓我嘴脣抖得彷彿唱忐忑：「那你的新車……買保險了嗎？」
「還沒。」
我：「……」
老天爺，您是一點活路都沒給我留啊！
我垂死掙扎：「可是……就這麼一點點劃痕……還沒我當年的十分之一……」
「嗯，拿車出氣的技能，像你。」
他話音一落，我心更虛了。
當年有次我鬧脾氣，開着他的寶馬就走，回來時，後視鏡和車頭都給撞壞了。
我害怕，躲在撞壞的車裏不敢吭聲。
最後還是江霽找到了我，用額頭抵着我，低聲哄我：
「用車撒氣，嗯？」
再次對上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我又羞又氣，腦子一熱，就開始胡說八道：
「開車技術爛，像你！」
說完，我感覺到他身上的冷意消了一半。
這時我才反應過來，我說了什麼。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怎麼自己挖坑自己跳了呢？
「我、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說你開車技術爛，跟我五歲兒子一樣……」
說完，我更想死了。
因爲聽完我的話，江霽抬起手機，按下了三個數字：
「110。」

-5-
在我眼淚汪汪地哭訴上有老、下有小後。
江霽終於退讓了……從 20 萬，變成了 10 萬。
雖然但是……10 萬，也太難了。
我張了張嘴，正想反駁時，他又淡淡地開口：
「不是傍上大款了嗎？怎麼，10 萬拿不出來？」
我一口氣卡死在了喉嚨處，咽不下也提不上來。
但爲了真相不被曝光，我咬牙答應。
「10 萬就 10 萬！但、但要分期！」
江霽抬眼看了下我，隨即拿起手機打開二維碼。
「加好友。」
「以防你又跑了。」
我剛想說什麼，卻被二維碼上的頭像失了神。
那是……五年前我們的情侶頭像。
我當年的微信已經註銷了。
他怎麼連頭像都沒變……
就在這時，我聽到江霽清冷地開口：
「別誤會，懶得換而已。」
我頓了頓，接受了這個說法。
畢竟，這很江霽。
以前他的 QQ 頭像，都是好多年不換一個。
現在微信不換……似乎也說得過去？
我安慰自己想多了，加上好友後，就轉身想重新坐上玩具車回家。
然而……
車還沒開啓，江霽長腿一邁，堵了我們的路。
「還開？」
「還想賠別人 10 萬？」
呃……
不等我反駁，好大兒先不服氣了起來。
「媽咪說我超棒的！」
淡漠的視線一直在我身上落着。
一分鐘後，我頂不住壓力把崽崽抱了出來。
「崽，咱們走回家……」
反正我們就在小區外不遠處，走走還挺近。
江霽再次開口：「所以，玩具車你準備推回家？」
「這姿勢……挺費腰的。」
我：「……」

-6-
不等我再多說什麼，他大手一伸，直接把整個玩具車拎了起來。
「不、不用了，玩具車有點大，後備箱可能放不下……」
我話還沒說完，就見他直接把車，丟進了後座上。
江霽淡淡地開口：「上車。」
在上車前，我趕緊掏出一個兒童口罩，給我崽崽戴上。
然後我抱着他坐在前座。
每次回頭，看着被蹭髒的皮質座椅，都忍不住瑟瑟發抖。
江霽這個潔癖怪，不會一會又要讓我賠錢吧！
胡思亂想中，江霽的電話響了。
不知道對面說了什麼，只聽到他聲音清冷。
「今天有重要的事。」
「航班今天來不及，改明天。」
「會議推遲一天。」
說完，他掛了電話，我卻忍不住不安。
「那個……江霽，你要趕航班嗎？要不你放我下來，說不定你還能趕上……」
「不用。沒什麼事能影響我……」
他頓了頓，繼續：「把車送修。」
我：「……」
很好，不愧是他，潔癖和強迫症共存的人。
我剛鬆一口氣，就發現好大兒在我懷裏睡得噴香。
等要下車時，這四十斤的秤砣，讓我分外艱難。
更絕望的是……
我家在 5 樓，沒有電梯。
江霽直接下車，幫我把好大兒接了過去。
「讓孩子父親下來接。」
我垂着眸，一時間不知道該說點啥。
孩子爹就在這呢，我還去哪裏找孩子爹？
但江霽顯然是誤會了。
「怎麼，當年劈腿找的，見不得人？」
我氣得腦子一熱，抬頭瞪他。
「沒爹！」

-7-
江霽擰的眉毛，緩緩鬆開了。
薄脣中吐出來的話，十分篤定：「你離婚了。」
我咬着牙，一字一頓：
「我 喪 偶 了！」
江霽盯着我看了一會，眼神中的情緒，讓人看不明白。
過了半晌，他淡淡吐出兩個字：「恭喜。」
說完，他抱着我崽就往樓上走。
徒留我在原地：「？？？」
……
江霽把娃和車放在門口後，就回去了。
我攤在了牀上，閉了閉眼。
江霽以前家境就不錯。
現在更是豪車、名錶、高定西裝，處處彰顯着貴氣。
五年。
江霽應該完成了年少時的夢想，成爲了新貴。
可現在的我……早已今非昔比。
是個卡里只有十萬的普通人。
那十萬，還是爲了兒子上小學，努力存起來的錢。
但如果這次還錢後……我什麼也剩不下了。
想了很久，我給閨蜜打了個電話。

-8-
2W 到賬後，她愛操心的老樣子，就收不住了。
「怎麼回事？你欠的錢不是已經全部還完了嗎？」
「又有債主上門了？」
我笑了笑：「怎麼會？」
「我已經和人家說好了，清賬了。」
我邊說，邊摸着好大兒毛茸茸的小腦袋。
這麼多年來，着實是委屈了他。
因爲躲債，跟着我奔波了好幾個城市，今年才安穩了下來。
「柳柳，我……今天碰到江霽了。」
「我颳了江霽的車，要賠 10W。」
柳柳震驚的聲音越來越大，聒得我耳朵都癢了。
「你說什麼！！？？」
「你遇到江霽了，他還成了你的債主？？？」
我嘆着氣，把今天發生的事講了一遍。
結果聽完，柳柳居然淡定了。
「那可是江霽啊，都是新貴了，還在乎你那 10W？」
「你確定他不是想借還錢的名義，接近你嗎？」
我愣了愣，隨即立刻反駁：
「不可能。」
「畢竟我當年當衆甩了他……他不恨死我，都算好了。」
柳柳：「那你幹嗎不找警察解決？」
我看了好大兒一眼。
報警容易，可我不想讓我的崽和江霽接觸過多。
江霽慧眼如炬，萬一他還恨我的情況下，再被他發現點什麼……
我該怎麼辦？

-9-
當天晚上，我就給江霽轉了 2W。
手機很快傳來提示音，但卻不是收錢的提醒。
江霽不但沒收錢，還給我發來一個問號。țű⁷
我：「？」
江霽：「你舍友的婚禮，你不去？」
嗯？？
大學畢業後，我換了所有聯繫方式，和大學舍友早就沒有聯繫了。
他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我正詫異着，手機就出現了一個好友申請。
是小祈，我大學關係最好的舍友。
剛通過，她的消息就炸了過來。
「白予！這麼多年我終於聯繫上你了！」
「你到底去哪了？」
「後天我結婚，我一直想要你做伴娘，但找不到你……但現在太突然了，有些來不及準備，但你一定要來參加我的婚禮！！」
我猶豫片刻，「好。」
另一邊，江霽又把 2W 給我退了回來。
「我明天航班出差，你幫我隨 1W 份子錢，從債里扣。」
我驚呆了。
江霽和小祈兩人，應該是毫無交集的。
怎麼出手就是 1W！？
不過……
如果他明天去外地的話……
我鬆了口氣。
這樣，我就不擔心會在婚禮上見到他了。

-10-
婚禮當天，我把崽崽託付給了柳柳。
簡單打扮了一下，就朝酒店出發。
遠遠地，我就看到了小祈和她老公，在門口迎接客人。
很快，小祈激動得提着裙襬，紅着眼就喊我的名字。
周邊不少老同學聽到後，都紛紛圍了過來。
東一句西一句地問我情況。
就在這時，一道尖銳的嗓音響起：
「白予？！竟然是你！畢業ṭú₁後你不是消失了嗎，怎麼突然來了？」
我轉頭看了眼。
有點眼熟，但想不起來。
我乾脆直接略過問題，從包裏掏出份子錢。
「小祈，這是江霽 1 萬的禮金。」
話音一落，周圍好些人都忍不住驚呼出聲。
「哇，不是吧！！」
「畢業後，你和霽神又在一起了？」
「白予，當年你可把霽神玩弄慘了，這樣你們都能複合，是真愛了……」
衆人都豎起耳朵，等着聽我回答。
就連小祈，也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當年我追江霽，張揚熱烈。
能和學神談戀愛，我們一直都是備受矚目的一對，也是大家都看好的一對。
所有人都認爲我們會結婚。
但後面，我們的分手，也是鬧得人盡皆知。
我沉默了幾秒，又從包裏掏出來 2000。
「沒有。我只是順手幫他隨禮而已。」
「這是我的份子錢。」
所有人都一愣。
那道尖銳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就說嘛。」
「江霽當年在學院出類拔萃，你唯一能配得上他的，也只有家世而已。」
「畢業的時候鬧出來那麼一出，他能原諒你？霽神現在可是炙手可熱的上市總裁！」
這話說的。
我再不回懟，就顯得不禮貌了。
「你是誰？」
「我是沈月月！」估計是我不記得她了，聲音顯得氣急敗壞。
說到這名字，我終於對號入座了。
畢竟，當年我追上了江霽，據說她氣得哭了一個晚上。
我笑了：「原來是你啊……手下敗將。」
「你！」

-11-
沈月月想罵，但估計看人多，忍了忍，把話嚥了回去。
換個方向又開始挑刺：
「白予，你大學的時候不是很有錢的嗎？」
「怎麼現在戴的首飾款式這麼舊啊，好像有年頭了吧？」
「你沒錢，不就跟江霽更不配了嗎？」
我頓了頓，低頭看向了手腕處的紅色手鐲。
這還是當年江霽送給我的。
因爲欠債，家裏的首飾被我賣得所剩無幾，只有這個手鐲我一直留在身邊。
出席場合，手上光禿禿的，總覺得彆扭。
今天戴出來，完全是仗着江霽說不會來。
我正想着怎麼回懟時……
酒店門口就傳來了驚呼聲。
我跟大家一起轉頭。
遠遠地，就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是江霽。
他被老同學們簇擁着走了進來。
目光卻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我聽到身邊的人在問：「霽神，我還以爲你不來了呢！」
江霽微微頷首：「剛下飛機，就過來了。」
我有些不自在，想暗戳戳地把桌子拆下來。
這動作被江霽敏銳地察覺到了。
莫名地，我似乎在他眼底……看到了一絲笑意？
就在這時。
沈月月的刁難繼續：
「白予，說話呀？該不會是見到霽神就心虛了吧？」
「你的鐲子款式太舊了，你看看我的，卡地亞新款。」
話音剛落，江霽直接接過了話茬：
「鐲子太舊了怪我。」
「小予總喜歡戴我當年送她的定情信物。」
「一會婚禮結束，我帶你去多買幾個新的，咱們換着戴。」
我：？？？
沈月月：？？？
衆人：？？？țũ̂₎

-12-
比起我的懵逼，小祈更早一步反應過來。
她激動得差點跳起來。
「你們兩個……是不是……」
不等我
否認，江霽就揚了揚眉，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接接你的喜氣。」
周圍好幾聲口哨聲響起，而沈月月的臉色鐵青，卻一句話都不敢再說。
很快，大家散了開來，紛紛往場內走去。
我想溜，卻被江霽的大手直接抓住。
「白予。」
我瞄了一眼鐲子，有些尷尬。
「你、你不是說今天不來嗎？」
江霽的眉眼中染上了幾分危險，他微微彎腰看着我。
「所以，我不來你才戴的？」
我不敢吭聲。
他的臉色一寸寸地黑了下去，最終轉身就走。
我鬆了口氣，默默地找了個比較遠的位置坐下。
至於他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
除了幫我解圍，我不敢有其他任何想法。

-13-
不遠處清冷探究的視線時不時地落在我身上。
我強忍着鎮定沒理。
然而下一秒，手機響了。
江霽：「過來。」
我沒忍住皺皺眉，回頭看他一眼，屁股沒動。
「我在這坐着挺好。」
這男人怎麼喜怒無常的！？
「快點。」
回頭對上那道目光……好吧，我屈服了。
等我不自在地坐在他身邊後，小聲地問：
「叫我幹嗎？」
「一會喝了酒，你送我回家。」
江霽淡淡地要求，我想也沒想地拒絕。
「喝了酒你就叫代駕，我不送。」
江霽也沒多逼，只淡淡地說了幾Ṱůₘ個ẗú₀字：
「抵 1 萬，送不送？」
「……送！保證給您平安送達。」
一萬的代駕費，誰不要誰孫子！

-14-
江霽無論在哪都是受人追捧的那個。
一頓酒席下來，他喝得臉頰有些泛紅。
我幾次想勸他少喝一點，直到新人敬完酒，我才終於沒忍住。
「你少喝一點！」
「喝多了沒人照顧你！」
我說得小聲，卻還是被周圍的人聽到了。
小祈笑着打趣我後又感慨：
「還好江霽給了我你的聯繫方式，不然你不能參加我的婚禮，我會遺憾一輩子的。」
我有點疑惑。
他們倆……也不熟啊。
怎麼會有這種聯絡。
小祈也納悶不已。
「我也不懂。多少人想加江霽的微信加不上，可前兩天他居然主動加了我。」
「說終於找到你了，讓我們這些老朋友跟你聯絡上，省得你又跑了。」
這話說的……我心下移動。
微微側目，看了江霽一眼。
這男人卻毫不閃躲地和我對視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酒精的緣故，平日裏向來淡漠的目光，居然帶了一絲笑意。
時隔五年，第一次重新和江霽肩並肩站在一起。
小心臟控制不住地撲通撲通亂跳。
他……
該不會是爲了製造見面機會纔給小祈推微信的吧……
我想到了，但我不敢多想。
畢竟……現在的我，早就配不上他了。
一個小時後，婚宴才散場。
江霽的步子有些凌亂，我費了好大力氣才把他塞進車裏。
「江霽，你家在哪？」
江霽靠在副駕駛上不說話，目光卻一直在我身上落着。
我被他看得不自在。
「我臉上有字啊！？你快說，你家在……」
江霽毫無徵兆地吻了上來。
酒精味夾雜着淡淡的香水味，縈繞在鼻尖久久不去。
我掙扎着推搡江霽的肩膀卻無濟於事。
向來待我溫柔的江霽，這次顯得霸道無比。
直到我快要呼吸不過來了，他才堪堪鬆手。

-15-
「白予。」江霽聲音有些低啞。
「老同學都結婚了，你沒有想和我說的嗎？」
我當然知道江霽指的是什麼。
大學時候我們就說過，一畢業就結婚。
可我直接說了分手，然後消失在他眼前。
剛剛小祈說……當年他發狠似的找了我一個月。
我深吸一口氣，強嚥下哽咽。
「白予，當年爲什麼不告而別？」
我緊咬着脣，剛想說出全部實情。
但微微抬眼，就看到了他的車他的表和……他的人。
處處彰顯貴氣。
而我，全身上下最貴的，也就是當年他送我的那個舊手鐲。
到嘴邊的話，不自覺地嚥了下去。
我聽到自己佯裝冷靜地說：
「學校裏的謠言，你不是都聽到了嗎？」
「還有我兒子，你也見到了。」
江霽身子一僵，好像霎時間就清醒了大半。
我又笑了笑。
「你不會以爲，那是你的兒子吧？」
江霽抬頭怔怔地看着我，眸光越發地冰冷。
良久後，他冰冷的視線掃過我手腕處。
「那你爲什麼還戴它？」
我抿抿脣，狠狠心把鐲子摘了下來。
手被硌得生疼。
「隨手拿的。既然你介意，我就還給你。」

-16-
柳柳把好大兒送回來的時候，我正在家喝悶酒。
「喜酒沒喝夠啊？」
「怎麼了這是。」
「又見到江霽了吧？」
我笑了笑：「你咋知道？」
柳柳嗤笑一聲，跟我碰了碰杯。
「我還不知道你啊？」
「家裏破產的時候你沒哭，四處躲債的時候你更沒哭。」
「這麼多年，只要遇到有關江霽的事情，你這眼淚就像不要錢似的。」
我張了張嘴卻是一陣啞然。
柳柳給我遞了張紙，「他有女朋友了？還是他女朋友跟你耀武揚威了。」
「都不是。」
「江霽……」
「親了我，問我爲什麼不告而別。」
柳柳罵了句，直接站了起來。
「這不是好事嗎？你哭爪子！？」
「你喜歡江霽，江霽明擺着也喜歡你，你還較勁幹什麼？孩子都五歲啦！」
我又喝了一口酒。
「可是我家破產了，江霽現在事業有成，我拿什麼配得上人家？」
我爸在我大學畢業那年，公司的一個項目被老朋友坑了。
公司破產，我爸沒扛住壓力，跳樓死了。
我變賣了所有，到最後還有五百萬的外債。
只能由我頂上了。
而江霽……
校草、學霸，前途無可限量。
我憑着家裏有點錢，纔有底氣厚着臉皮追他的。
可我一貧如洗的時候……
憑什麼還跟他在一起？
給他的宏圖夢想，拖後腿嗎？

-17-
「白予，你真覺得，江霽對你現在的處境一無所知嗎？」
聽到這話，我怔住了。
柳柳開始認真地跟我分析：
「當年你不告而別，江霽一定會找你的吧？」
「找不到你，他一定會找你的家人。你們家這麼大的公司忽然倒閉了，他會對此一無所知嗎？」
「五年前你喫穿用度都是最好的，現在呢？」
我看了看身上已經跑絨也沒捨得換的羽絨服。
江霽……
一定也看出來了。
柳柳指着牆上的親子照：「你確定要一輩子這樣嗎？」
「就算你不想要江霽，你崽崽也不想要爸爸？」Ťū⁼
腦袋裏轟的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炸開了似的。
我家崽崽，真的要爲了我的自尊心和麪子，一輩子都享受不到父愛嗎？
而且……
我真的放下江霽了嗎？

-18-
宿醉後，第二天還是好大兒喊我起牀喫飯。
懶媽總有一個勤快兒子，我崽五歲已經會煮粥了。
「媽咪，你還不舒服嗎？」
我親了一口崽崽軟乎乎的臉頰，滿血復活！
但在喫飯的時候，家門卻忽然被人粗魯地敲響了。
我心尖一顫。
畢業五年來，這是我最怕的聲音。
「白予！開門！」
「欠老子的錢趕緊還！」
我捂着崽崽的耳朵把他送進了臥室裏。
「媽咪，又有壞人來了。」崽崽的聲音帶了哭腔。
我秉着呼吸，拿出手機確認了一下。
上次明明已經把最後的 50W 還了，怎麼還有人來找！？
「快點開門！小娘們，老子知道你在家！」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你也跑不了！」
我看了看卡上的餘額，還有銀行的賬單記錄。
可以確定，這幫人就是來找事的。
家門被人踹得砰砰響。
我從沙發底下抄出來趁手的棍子，警惕地站在門口。
這幫人像是早有預謀似的，好像知道我在家。
「不開門，我們就踹了！」
我咬咬牙，「欠你們的錢已經還完了！」
「我現在不欠你們的錢，你們找錯地方了！」
門外傳來幾聲糙漢子的冷笑。
「還？」
「你還的是本金！我們現在要的是利息！」
「利息還有 20W，趕緊拿來！」
「老子數三個數，再不開門我們就闖進去了！」
「三——」
「二——」
「一——啊啊啊啊啊，誰他孃的掰老子的手指頭！！」

-19-
這聲音……好像有些不對？
我想着，門外又傳來糙漢子的怒罵：
「兄弟，你是哪路的，敢惹老子我？」
「還是你也來找這小娘們要錢啊啊啊啊啊啊，疼疼疼。」
我小心翼翼地從貓眼看了一眼。
江霽！！
我想也不想地開門：「江霽，你怎麼來了？」
江霽看到我手中的棍子時抿緊了薄脣，同時剛剛叫囂的男人慘叫聲也更大了。
他的聲音不再清冷，還帶着些怒氣：「白予，報警。」
等待警察的過程中，踹門的幾個男人老實了。
崽崽紅着眼睛，把臉埋在我懷裏。
江霽站在我身邊，臉色難看極了。
「他們經常這樣找你？」
「沒有。」
我剛否認，崽崽就抬起來了頭。
「壞叔叔們經常來，我和媽咪都不敢睡覺。」
「我討厭壞叔叔們。」
江霽額角的青筋跳了跳，卻沒問我爲什麼會和這些人牽扯在一起。
他踢了踢爲首男人的小腿。
「她欠你多少錢？」
那男人張嘴就亂說：「20W！不多不少！」
「兄弟，你是不是她男人？你趕緊把錢給我們，我們也不想找事是不是？」
江霽默了默就想拿手機。
我皺着眉攔住江霽的動作，「我欠他們的錢已經還乾淨了。」
「這是他們忽然冒出來的利息！」
江霽眸光冰冷，在那男人身上看了又看。
「反正我們不會平白無故地找你要錢……」
「那就到了警察局，再說吧！」

-20-
銀行流水還有轉賬記錄我都一併交給了警察。
那幾個男人後來才交代。
原來是打牌沒錢了，所以想來我這裏搜刮一點。
事情解決後，江霽送我回家。
一路上我一直心不在焉欲言又止。
正心亂的時候，江霽忽然一個急剎車。
我沒做準備，差一點點就磕到了腦袋。
江霽轉頭：「想問什麼，問。」
「你……今天怎麼會過來？」
江霽的薄脣抿了抿，琥珀色的眸色深邃得像是要把人吸進去一般。
「白予，你別明知故問。」
嗯？
明知故問啥。
見我懵逼，綠燈一亮江霽就猛踩油門。
一路開到我家樓下他都沒說一句話。
準備下車的時候，卻被江霽一把拉了回來。
他身上帶着一股菸草味，眉眼間似乎夾雜着一絲委屈。
「你怎麼這麼沒良心。」
「走了五年，你真的沒有想和我說的？」

-21-
四目相對時，我終於沒忍住眼眶一紅。
剛剛的害怕和多年來強裝的鎮定，在這一瞬間崩潰瓦解。
我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比好大兒哭得還慘。
江霽怔愣一秒後立馬慌了。
「好好好，我不說你沒良心了。」
「別哭了，別哭了好不好？」
「剛剛是我ƭú²太兇了。」
江霽哄不好我，只能把我抱在懷裏，輕輕撫着我的背。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抽泣聲才漸漸小了下來。
「不哭了？」
我鼻子眼睛通紅，「不許看我。」
江霽嘆氣認命，「你別哭了就行。」
沉默了好一會後，我率先開口：
「你怎麼不問我，爲什麼會欠那些人錢？」
江霽回答得痛快：「你不想說，我也不會問。」
我咧嘴笑了笑。
江霽和以前一模一樣。
我不想說的，江霽從來不會過分追問。
但每次發生什麼意外狀況時，他都能幫我順利解決。
即使五年不見，這一點也一直沒變。
「我家破產了，你應該知道的吧？」
「大學還沒畢業的時候，導師就給你聯繫好工作了。」
「我本來想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的，可我背上了五百萬的債務。」
「我……不想耽誤你。」
我說完後，不敢抬頭看他。
沒想到他就一句話，還帶着絲絲怒意：
「就因爲這個？」
「白予，你這麼不相信我嗎？」

-22-
我的眼淚，沒忍住地砸了下來。
那時的落差太大，我根本不知道如何示人。
我嘗試過和江霽說出來實話。
但每次話到嘴邊，嗓子彷彿被什麼堵住了一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最後我只能選擇落荒而逃，逃到了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
我開始拼命工作，沒日沒夜地賺錢。
現在我終於把債還清了。
而我……再次遇見了江霽。
江霽看了我一會，又從車裏掏出來了一個首飾盒。
「小予。」
是一個手鐲。
款式簡單，但也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這是我找人定做的手鐲。」
「過去的五年我不在乎，以後讓我好好照顧你們好不好？」
我任由江霽把鐲子戴到了我的手腕上。
他說：「以後一年一個，看誰敢笑話你的款式舊。」
我眼淚更加止不住了，哽咽着說：
「可我還有個兒子。」
「我一定視如己出！」
江霽認真。
我卻破涕爲笑。
「那也要他接受你纔行。」
江霽抿脣深思了一會。
一刻鐘後，有人送來了好幾輛新的玩具汽車和幾套樂高玩具。
「上樓！」
江霽親自把玩具汽車和樂高一趟一趟地搬上了五樓。
看着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我沒忍住捂嘴偷笑。
不知道淌在骨子裏的血緣，能不能抵得過這從沒見過面的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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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兒聽到開門的動靜就像以前一樣撲了過來。
估計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撲到的竟然不是媽咪。
「叔叔？」
好大兒疑惑地抬頭，但是想從江霽的懷裏掙脫撲向我已經來不及了。
江霽直接把好大兒抱了起來。
就像大多數的父子那樣，還放到了自己的脖頸上。
好大兒驚呼一聲：「原來這麼高！」
「好酷！！」
江霽笑了笑：「乖，告訴叔叔你叫什麼。」
好大兒小大人似的狡黠一笑。
愣是又讓江霽帶着他在客廳裏跑了兩圈。
原本空曠的客廳忽然有了江霽的加入，好像忽然就變得正正好了。
父子倆玩得瘋，我也鮮少見到江霽這樣孩子氣的一面。
知ţū́⁹道兩人都累得氣喘吁吁了，江霽才又問：
「快告訴叔叔，你叫什麼？」
好大兒腦袋一歪，「你叫什麼？」
「江霽。」
好大兒不知道怎麼的，忽然激動地跳起來拉我的手。
眼睛裏亮晶晶的。
「媽咪，江霽！！」
我掐了掐他的臉蛋，「不許沒禮……」
「媽咪！你每天晚上睡覺都喊江霽！是這個叔叔嗎？」
我身子一僵。
什麼時候有這種事的？
江霽看我的眼神深邃了些，我紅了紅臉。
「別亂說！」
好大兒急了：「我沒胡說！」
「媽咪每天晚上說夢話，吵得我睡不着！」
我尷尬地清了清嗓子。
他、他怎麼什麼都知道！？
「江霽叔叔，我叫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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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霽的指尖輕顫了一下，像是發現了什麼，猛地抬頭看我。
隨後又仔細看了好大兒。
他把好大兒抱到鏡子面前……
父子倆的五官輪廓，如出一轍。
就連震驚的神態，都一模一樣。
我笑得差點打滾。
「江大總裁，自己的兒子，自己搞定~」
……
江霽和江然在客廳裏撒歡，玩得江然都昏睡了過去。
「小予，江然真的是我的……」
我雙手環着江霽的脖頸，「不然還能是誰的？」
「我負債幾百萬，誰敢……」
話沒說完，江霽就不由分說地吻了上來，還反手鎖了臥室的門。
氣喘吁吁時，江霽嗓音低啞地在我耳邊說：
「白予，我們結婚吧。」
「我等不及了。」
……
第二天一大早，江霽直接把我弄醒叫我去領證。
下樓後，我忽然發現路邊的花壇裏有好多菸灰。
天氣冷，都和水凍在了一起。
想起昨天江霽身上的菸草味，和有危險時及時趕到……
「江霽，你昨天爲什麼來得那麼及時？」
江霽瞄了一眼菸灰。
「我就沒離開過。」
短短几個字。
全是他堅定的決心。
我笑了。
這就是幸福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