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虐死後我飛昇了

我的夫君稱帝了。
他封我庶妹爲後,命我去給她當洗腳婢。
我才知道,相依爲命八年,他從未愛過我。
旨意下達後,我勘破情劫,原地飛昇了。
皇帝抱着我的屍體悲痛欲絕,直到他抬起頭,看見我金光閃閃地飛在空中。
皇帝:?

-1-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儲後沈雲音不守婦道,穢亂後宮,在事發後挾毒害人,其心可誅。」
「念及舊情,且饒她性命,現貶爲宮女,立即前往未央宮服侍皇后,欽此!」
太監還未唸完聖旨,小桃已經漲紅着臉撲了上去。
「胡說八道!我家姑娘沒有穢亂後宮,是沈如熙陷害她的,是沈如熙!」
「大膽,竟敢直呼皇后名諱!」
太監狠狠一巴掌扇在小桃臉上,小桃跳起來想撓他,旁邊立即有兩個侍衛上前,死死壓住小桃的肩膀,在她膝彎處猛踹一腳,讓她跪在地上。
我急得勉力撐起身體,朝小桃伸出手。
「小桃,別衝動,你過來。」
小桃倔強地仰起頭,朝太監狠狠啐了一口,眼裏全是憤怒和不甘。
「呸!她算哪門子皇后,當初收留顧宴辭的是我家姑娘,爲他散盡家財招兵買馬的也是我家姑娘,憑什麼讓沈如熙當皇后。」
「顧宴辭你狼心狗肺,我家姑娘爲你付出一切,你爲何如此折辱她,你不是人,你——」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太監嚇得臉色一白,忙上去捂住小桃的嘴。
「忤逆聖上,把她拖下去杖斃!」
「不要——程公公,你繞過她,我求你饒過她。」
我拼命想站起身,但手略一用力,就全身痠軟地倒了下去,只能眼睜睜看着侍衛們把小桃拖走。
自從顧宴辭把沈如熙接進宮,我這身體便一天不如一天了。
渾身上下彷彿有一股寒流,到處亂竄,冰刀子似的,一寸一寸割我的皮肉。我痛得在牀上打滾,小桃嚇壞了,跑到南書房外跪了半日,求顧宴辭Ťű̂₄找太醫照看我。
顧宴辭冷笑着把手裏的奏摺摔到地上。
「沈雲音常年習武,身體比朕都康健百倍,你們主僕即便要扯謊,能不能找個好點的理由?」
小桃急了。
「皇上,我家姑娘真沒有撒謊,她如今下不來牀,你去看一看便知道了。」
「朕沒空!」

-2-
顧宴辭一臉不耐煩,一旁的沈如熙見了,笑着摟住他的胳膊,整個人貼在他肩上。
「皇上,你就看在小桃忠心耿耿的份上,抽空去看一眼姐姐吧。」
「你們成婚多年,她還一口一個我家姑娘的,要我看呀,天下沒有比她更忠心的奴婢了。」
她每說一個字,顧宴辭的臉就白了一分。
我和他成親後,論規矩,小桃要改口,喚他少爺,改叫我少奶奶,但小桃不肯改。
「姑娘,我都叫慣了。」
「更何況這院子,鋪子,哪樣不是花你的銀子買的,姑爺同入贅也沒什麼區別。」
我謹慎地朝左右看了一圈,佯裝生氣,踢了小桃一腳。
「你再胡說八道,我撕爛你的嘴。」
顧宴辭是不可能入贅的,他是前朝皇子。
還記得我們初遇那日,是四月初三,大明山桃花開得正豔。我和小桃去郊外騎馬,顧宴辭主動撞了上來。
我嚇得立刻勒緊繮繩,馬兒高高揚起前蹄,並未碰到顧宴辭,他卻身體一軟,倒了下去。
小桃怒氣衝衝地一甩馬鞭。
「姑娘,這人碰瓷啊!」
我點頭。
「對,真是不長眼,敢訛我沈雲音,從他身上碾過去。」
小桃:「啊?姑娘,我不敢。」
「不敢你還不快停馬!」
「啊?哦哦,好的,嘻嘻,姑娘放心,黑龍懂事的很,不會踩死他的。」
我和小桃下了馬,把他帶回府上,請大夫診治。
那時候我不愛聽話本子,所以也不知道,路上的男人,是不能撿的。
ṭû⁼治好顧宴辭,我給了他一筆銀子,讓他離開沈府,他卻不肯走了。
桃花樹下,落英繽紛,顧宴辭青衫長立,微翹的鳳眼深邃似潭。
「救命之恩無以爲報,當以身相許。」
顧宴辭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好看的人,我一下就昏頭了。
等情到濃時,顧宴辭才告訴我,他不能入贅沈家,因爲他是前朝皇子。給皇族保留姓氏,延續香火,是他此生唯一能做的事了。

-3-
那時候政局亂得很,北面到處在打仗,三不五時就有人跳出來稱帝,我也沒太把顧宴辭的身份當回事。
但我喜歡他,喜歡到喪失理智,無論他提什麼要求都會答應。
我們沈家是南省首富,爲了給顧宴辭留顏面,我提前準備了大筆銀子給他,以他的名義置辦田產家宅,再讓他上門提親。
這些事外人不知道,小桃卻是一清二楚的,所以言談間,時不時流露出對顧宴辭的輕視。
顧宴辭性子敏感,很快就察覺到了。我當着他的面狠狠訓斥小桃,維護他的自尊心。
到後來,顧宴辭有意起事,我沈家舉闔家之力,替他招兵買馬,有好幾次都是小桃半夜冒死給他傳遞情報,還被人刺了一劍,差點死了。
顧宴辭感動地親自給小桃煎藥。
「這丫頭平時牙尖嘴利,對我們確實是忠心耿耿。」
「小桃不是普通的丫鬟,她爹救過我父親的命,我八歲那年落水,也是她從旁邊找到漁網把我撈起來的。」
「她就是這種炮仗似的性格,莽得很,氣極了連我都要捱罵,你別同她計較。」
我以爲顧宴辭是記得小桃的好的。
可沒想到,等他一朝成龍,那些所有的好,都成了理所當然,那些不好,卻如鯁在喉,讓人難以下嚥。
沈如熙還在旁邊添油加醋。
「臣妾還記得往日在沈府裏,她也是這樣,我來找皇上說話,她卻說這處是她家姑娘的院子,沒有姑娘的吩咐不招待客人。」
「那做派,竟是半分不將皇上看在眼裏的。」
沈如熙喜歡顧宴辭。
我們還未離府別居時,她便時不時給顧宴辭送些茶葉點心。
到後來顧宴辭娶了我,她以爲那些彩禮銀子都是顧宴辭出的,就更上心了。時常趁我不在,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上門來找我玩。
小桃氣極,口不擇言罵她不要臉,她委屈地撲到顧宴辭懷裏哭。
顧宴辭幾次爲她同我吵架。
他說我性子跋扈,只有沈如熙知他,懂他,他們兩人同病相憐,都是寄人籬下的可憐人。
說這話時,他紅着眼眶,嗓音顫抖。
「我親朋皆無,孑然一身,只把沈如熙當個朋友相處,雲音,你連這也不肯嗎?」

-4-
那時候,我只知道內疚自責,心疼顧宴辭處境艱難,卻沒想到,他們兩個早已暗度陳倉。
直到我入宮那日,顧宴辭說封后大典事務繁瑣,起碼要等上三個月,轉頭間,卻先封了沈如熙爲貴妃。
顧宴辭告訴我這個消息時,我氣得狠狠推開他,吐出一口血來。我撐着桌几,只感覺身子涼了半截,站也站不住。
見我這樣,顧宴辭濃眉間帶上一絲不耐煩。
「普通男人還要三妻四妾,我堂堂皇帝,封個妃,你做出這幅樣子給誰看?」
「何況如熙也是你沈家人,這是朕給你們沈家的榮寵,沈雲音,你別仗着朕寵你,便不知天高地厚!」
宮女太監嚇得跪了一屋子。
「皇上,要不要給娘娘請個太醫?」
「娘娘?她如今無品無級,叫什麼娘娘,依慣例喊她小主便是!」
「小主?」
我仰頭看着顧宴辭,渾身骨頭劇痛,一口接一口往外吐血。
「我散盡家財,陪你出生入死八年,就換來一聲小主?」
「是你說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是你說——」
「住口!」
顧宴辭看着我,冷笑連連。
「如熙說,你性子善妒,封她爲妃你會不喜,情願留在宮裏做個奴婢,只願時時能看見朕,便算得償所願了。沈雲音,她這纔是愛我,你連她半分都及不上!」
顧宴辭看着我嘴角的血,深吸一口氣。
「她還說,你會以病相挾,你自幼習武,內力深厚,吐口血便如喫飯那樣輕鬆。」
「我只當她誇大其詞,沒想到竟然都說中了!」
「傳朕旨意,沈小主禁足十日,無召不得外出。」
顧宴辭甩袖就走,我蜷縮在地上,痛得聲嘶力竭得哀嚎。

-5-
我不知道自己是得了什麼病,這樣來勢洶洶,第二天便下不了牀了,再也無暇顧及顧宴辭。
小桃急匆匆去請太醫,沒想到那院守得了沈如熙的吩咐,推三阻四,就是不肯派人過來。
小桃只能去求顧宴辭。
她跪在地上,一巴掌接一巴掌往自己臉上甩。
「皇上,是奴婢說錯了,奴婢掌嘴。」
「不是我家姑娘,是,是沈小主,求皇上派個太醫去給沈小主瞧病吧。」
小桃哭得可憐,沈如熙見了,面露不忍。
「皇上,你政務繁忙,臣妾去看看姐姐吧。她脾氣驕縱,若有什麼氣,臣妾大不了挨頓罵,便是同小時候那樣,被她打幾下也無妨的。」
小桃猛得抬起頭。
我家姑娘什麼時候打過你!
她張了張嘴,又強行嚥下去,手指甲拼命摳着掌心。
「沈小主真的病得很重,請貴妃娘娘垂憐。」
沈如熙滿意了。
「倒是懂禮了,皇上,臣妾這就去看看我那姐姐。」
我和沈如熙其實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她是我隔了房的堂庶妹,那時候滿府女眷都巴結我,她也在其中。
她嘴巴甜,哄得我開心了,我便賞她些銀子,足夠她們母女在府裏立足。
小桃雖然平常看她不順眼,可此時,也只以爲她念及舊情,是誠心要救我的命的。
沒想到,沈如熙沒有叫太醫,而是送來一道催命符。
我躺在牀上不能動彈,沈如熙直接扒了我的衣裳,叫兩個小太監脫光了往我牀上鑽。
小桃目眥欲裂地撲過去。
「你幹什麼!你放開我家姑娘!」

-6-
我發着高燒,頭痛欲裂,看人都是重影,只恍惚間看見個男子坐在我牀上。
我緊緊抓住他的手。
「顧宴辭——」
只念了聲名字,就委屈得掉下淚來。
「我好痛,我全身都痛。」
沈如熙在我耳旁尖叫。
「姐姐,你這是做什麼!」
「他們雖是太監,也是男人啊,你怎能如此!」
「皇上不過三五日不來,你便做這種事氣他,他貴爲天子,你到底有沒有考慮他的顏面——」
沈如熙吵得我頭更加痛了,我胡亂揮手。
「太吵了,閉嘴,你閉嘴。」
斜刺裏忽然伸出一隻有力的大手,緊緊拽住我的手腕,把我用力拖下牀。
身體貼着冰冷的青磚,我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顧宴辭俯身湊到我面前,瞳眸漆黑,眼底全是風暴。
「宴辭——」
我顫抖着伸手抓住他的衣裳下襬。
「我好熱,好痛。」
回應我的,是高高揚起的手,是重重落在臉上的巴掌。
「賤貨!」
狠狠一記耳光,我跌在地上,頭暈眼花,半天不能動彈。
「你敢打她,姑娘——」
小桃發了瘋一樣往前衝,卻被侍衛按住。
「顧宴辭你是不是瞎,那兩個太監是沈如熙安排的,你憑什麼打我家姑娘!」
沈雲熙倉惶地伸手揪住胸口的衣裳,還未開口,臉上就滾下一大串淚珠。
「他們是姐姐宮裏的,我不認識他們,怎麼是我安排的呢?」
「小桃姑娘,你不能這樣害我。」
「把那兩個狗奴才拖下去杖斃!沈雲音,你把朕叫來此處,便是看你尋歡作樂的?你把朕當做什麼,你到底把我當做什麼!」
顧宴辭死死掐着我的脖子。
我被他掐得直翻白眼,大張着嘴,胸口一股接一股的寒意往外冒,身體卻是滾燙的。
內冷外熱,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在身體裏翻滾,幾乎把我撕成碎片。

-7-
痛到極致,意識反而清醒起來。
我環顧四周,看着顧宴辭笑。
「這麼低劣的手段也能上當,顧宴辭,你這麼蠢,這帝位能坐幾天?」
「我蠢?」
顧宴辭怒極反笑。
「是,你比我聰明,比我有錢,比我武藝高強,連喫飯都比我多喫一碗,你本來就瞧不上我。」
「你呢,告訴我,你這麼聰明能幹,怎麼還能上雲熙的當?她有什麼資本,能同你掰手腕?」
我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顧宴辭,今時不同往日了,你是天下之主,沈雲熙的資本,就是你的寵愛啊。
又一陣劇痛襲來,我眼前一黑,徹底昏了過去。
意識朦朦朧朧中,我看見一個老道士。
「小姑娘,我看你骨骼驚奇,是萬中無一的修仙奇才啊。」
「我這裏有一本太上忘情道,以你的天資,只需練上十年,絕情棄愛,便能得道飛昇,羽化登仙啊。」
「只要五十兩銀子,你買不了喫虧,買不了上當,哎姑娘你等等啊!」
小桃氣沖沖地一瞪眼睛。
「姑娘別理他,這個貪心爛肺的老騙子,給他五兩已經夠大方了,一本爛書,他居然敢要五十兩。」
我笑笑,愛不釋手地翻着手裏的古卷。
「算了,這書裏面的插圖還挺好玩,小桃,把銀子給他。」
我打開書卷的扉頁。
「先有情後忘情,薪盡火滅,不破不立。」

-8-
一陣風吹過,「嘩啦啦」翻動我手裏的書冊。
冊子上的小人動了起來,一招一式,我跟着練了整整十年。
什麼成仙成神,我是不相信的,但我找江湖高手看了這本書,他說裏面一招一式,雖算不上絕學,但也比市面上多數武學祕籍強多了。
我最近全身筋脈劇痛,只怕是怒極攻心,有了走火入魔的徵兆。
我用盡所有辦法,怎麼調息都調不回來,奄奄一息在牀上躺了一個月,渾渾噩噩不知外間事。
只聽到小桃絮絮叨叨地說,宮裏到處灑掃,都說在準備封后大典的事。
「姑娘,皇上肯定明白過來,是他誤會你了。他現在拉不下臉來賠罪,但氣頭過去,要如約立你爲後呢。」
「姑娘,你快些好起來呀,外面雪下得好大,起來我們去院子裏堆雪球好不好?」
我抬起頭,看着屋外彤雲四起,大雪飄揚如絮。
「小桃,你猜錯了,我不是去當皇后,是去當奴婢,哈哈哈。」
我悽慘地笑,雙手死死抓緊被子。
「小桃,你回來,我不想去堆雪球——」
「啪!啪!啪!」
杖責聲清晰地傳進宮裏,伴隨着小桃尖厲的慘叫。
我渾身一顫,雙眼逐漸恢復清明。
「程ţũ̂ⁿ公公,你住手,你讓他們住手。」
我用盡全力,翻身從牀上滾下,然後一點一點挪動膝蓋,艱難地往外爬。
ƭũ̂ₒ  程公公悠哉地跟在我身旁。
「沈小主,這賤婢不敬皇后,忤逆皇上,宮裏是留不得她的。」
我扒住門檻,看見外面冰天雪地,小桃被脫了褲子,壓在條凳上,殺威棒高高揚起,重重落下,小桃身體跟着往上彈起,又被侍衛踩在背上死死壓住。
我眼中流下兩行血淚。
「我們出宮,我不要當皇后了,都給沈如熙,什麼都給她,我不跟她爭了。」
「程公公,求求你,你把小桃留給我,你留小桃一命啊——」
我拖着沉重的身軀往外爬,嘴裏大口大口吐着血,拼了命地想爬到小桃身邊。
程公公嘆氣。
「小主,這事可由不得奴才做主啊,這都是上頭的意思。」
說完往旁邊一跪。
「皇上萬歲,皇后娘娘萬福。」
我艱難地仰起頭。
天地白茫茫一片,兩道穿着大紅色喜服的身影,相依站在不遠處。

-9-
顧宴辭牽着沈如熙的手,一步一步走到我身前,居高臨下俯視着我。
「沈雲音,你可知錯?」
看着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我只感覺整顆心都凍在冰窟裏,全身涼得麻木。
我點頭,一下接一下,用盡全身力氣,腦門磕在雪地上。
「奴婢知錯,皇上,求你饒小桃一命,你放過她,我立刻帶着她出宮,我什麼都不要了,只求你把小桃留給我,皇上——」
顧宴辭瞳孔驟然一縮。
「出宮?你爲了一個奴婢,要棄朕而去?」
沈雲熙不滿地插嘴。
「姐姐,你這又是何必,今日我和皇上大婚,你爲了個奴婢要死要活的。在你眼裏,究竟是小桃重要,還是皇上重要?」
「不過幾杖而已,你的奴婢便這樣嬌貴,衝撞了本宮和皇上,連這麼點責罰都受不得嗎?」
「你聽,她連喊都沒喊一聲,怕是這些侍衛看在你的面上,也只應付應付罷了。」
怎麼可能,侍衛早就被沈雲熙收買,方纔都是下了狠手的。
可小桃爲何不叫了,我轉過頭去看小桃,她側着臉趴在條凳上,眼睛大睜,直勾勾地看着我,瞳孔已經開始擴散。
「姑娘——」
小桃朝我咧了下嘴。
「我不疼,別求他們——」
「小桃!」
我發出一聲尖叫,手腳並用,朝小桃的方向爬。
小桃比我大三歲,從我出生時,就在沈府陪着我了。我牙牙學語,學會的第一個詞不是孃親,也不是爹爹,而是小桃。
小桃,小桃,我每日都跟在她屁股後面跑,她給我梳頭,給我扎辮子,我犯了錯便給我頂包捱打。
我哭得眼淚鼻涕一堆,那時候她也這樣笑着看我。
「姑娘,我不疼。」

-10-
怎麼會不疼啊,小桃,我都快疼死了。
我大哭着爬向她,喉間又是一股鮮血往上湧,朵朵紅梅濺落在雪地上。
顧宴辭嚇一跳,疾走兩步,想蹲下來扶我。
沈如熙氣得跺腳。
「姐姐,你又來了,皇上日日燕窩人蔘嬌養着你,你怎麼也不愛惜身體。」
「爲了逼皇上,你就這麼作踐自己,到時候心疼的又是他。」
燕窩人蔘?我被軟禁在宮裏,每天殘羹冷炙,飯菜都是餿的,哪裏來的燕窩人蔘。
顧宴辭聽了,卻略一猶豫,把手又縮了回去。
「沈雲音,你別耍小性子,小桃她下毒害如熙,朕不可能留她的命。」
我死死抓住顧宴辭的手。
我渾身冰涼,他手心溫熱,兩人一觸,他便本能地反握住我的手。
「怎麼這樣涼,哎,罷了,來人,把沈小主擡回去。」
「顧宴辭,我和小桃日日關在長春宮裏,她怎麼有機會去下毒,你饒她一命好不好啊,你讓大理寺,讓錦衣衛來查,小桃真的沒有下毒。」
「顧宴辭,我求求你了,阿辭,阿辭,我求你——」
顧宴辭最喜歡我叫他阿辭,情濃之時,我一聲一聲喚他,他便緊緊摟住我,額頭全是汗水。
「好阿音,你這樣叫我,爲你去死我都甘願。」
顧宴辭顯然也想到我們兩人往昔的甜蜜了,面上顯出幾分掙扎,沈雲熙朝我旁邊的宮女使個眼色,那宮女便上前跪下。
「皇上,我們沈姑娘自幼嬌寵,她便是要天上的星星,老爺都會讓人去摘。」
「她這輩子沒低過頭,如今她都這樣求你了,你怎麼還能駁她的顏面呢?」
「你能當皇帝,可都全憑我們姑娘——」
宮女一勸,顧宴辭立刻變了臉色。
「沈雲音,你又用這套拿捏我!」

-11-
顧宴辭氣急敗壞。
「恩情恩情,你處處用這些東西壓我,有你在一日,朕連個奴婢都處置不了是不是?」
「來人,把小桃杖斃!」
「不!」
我發出一聲尖叫,拼盡渾身最後一絲力氣,去抓顧宴辭的手背。
「不許殺我的小桃。」
顧宴辭把我按在懷裏,強壓着怒氣。
「沈雲音,別鬧了!」
「你囂張跋扈,找太監胡鬧,給朕戴帽子,朕都原諒你了,你還想怎樣?」
「叫你去給雲熙當宮女,也不過爲了磨磨你的性子,左不過一個月,朕自然會升你做貴妃。朕爲你做到這個份上,你別不知好歹。」
我在顧宴辭懷裏拼命掙扎,耳邊忽然響起一個侍衛低沉冰冷的嗓音。
「皇上,屍身如何處置?」
剎那間,我渾身的血都凍住了。
我機械地轉過頭,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睛卻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小桃的樣子。
顧宴辭的聲音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敢毒害皇后,剁碎了拿去喂野狗。」
我和顧宴辭很多次商量過小桃的去處。
我說別看小桃大大咧咧的,她最喜歡白面書生,看見江南來的文弱秀才,就走不動道呢。
我說小桃性格莽撞,以後若是跟我進宮,只怕要闖禍。縱然有你護着我們,也不是長久之計。
到時候,我要給她選個江南舉子,十里紅妝,風風光光把她嫁出去。
小桃聽了,也不害臊。
「姑娘,那你可要選俊一點的。」
她是要去溫暖的江南的,顧宴辭答應過我,會親自給她賜婚,小桃這麼怕冷,她怎麼能死在這冰冷的雪地裏,怎麼能去喂野狗呢。
「好好好,都聽你的,只要你開心便好,到時候哪怕給小桃陪嫁一座金山,我也沒什麼不樂意的。」
「阿音,你看重的,我便敬她護她,你討厭的,我也厭她棄她,我的喜惡全憑你。」
「阿音,阿音——」
視線越來越模糊,顧宴辭的形象,在我眼前轟然倒塌,化爲一片廢墟。
全身如萬蟻啃咬,痛之入骨,我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直挺挺地往後倒去。

-12-
顧宴辭沒接住我,任由我臉色慘白地躺在雪地上。
沈如熙看得直搖頭。
「姐姐這性子,真是,一哭二鬧,現在還裝昏,下一步呢,是不是要裝死?」
顧宴辭厭惡地皺起眉頭。
「沈雲音,你再不起來,我可不管你了。」
我渾身僵直,眼不能動,口不能言。
我感覺丹田處劇烈地翻滾着,身下是冰冷的雪地,心頭卻湧着滔天怒火,想跳起來把顧宴辭撕個粉碎。
我的筋脈跟着寸寸斷裂。
我痛苦地仰頭慘叫,手心陷在雪裏,額角青筋爆起。
顧宴辭拉着沈如熙往後退了幾步。
「沈雲音,你再ţűₑ裝瘋賣傻!」
「你把雲熙都嚇壞了!」
「沈雲音,你給我起來!」
沈如熙嫌棄地捂着口鼻。
「皇上,臣妾倒有個好辦法。」
「姐姐,你還不起來是吧,來人,把小桃那賤婢拖過來,當着她的面剁碎。」
不要,我起來,我馬上起來,別動小桃。
我拼盡全力,卻連手指都動不了一下,「咔!」的一聲,一道溫熱的鮮血噴濺在臉上。
那是小桃的血,我害死了小桃。
我渾身一顫,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尖叫,「顧宴辭——」
平地忽然起了一陣狂風,漫天飛雪,鋪天蓋地往人臉上身上揚。
幾人被吹得東倒西歪,沈如熙也顧不得小桃了,狼狽地用袖子擋住臉,直往顧宴辭懷裏鑽。
「皇上,這裏風太大,咱們回去吧。」
「行,沈雲音,你就繼續躺在這裝死,我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
顧宴辭氣沖沖地一甩袖子,帶着沈如熙離開了。
我死死瞪着眼睛,剛纔那一喊,感覺身體裏有什麼東西抽離出去了。
我好像飄起來了。

-13-
顧宴辭離開後,幾個侍衛湊在一處說話。
「這麼大的暴風雪,那亂葬崗還在城外,誰去跑這個差事啊?」
「嗨,管她幹什麼,沈小主惹皇上生了這麼大的氣,十天半個月不會再來的。要我看,就先把這賤婢丟在這,這麼冷也不會有味道,等哪日出太陽了再來處理吧。」
「咱哥幾個先去喝杯熱酒,幾位姐姐,勞煩你們先把沈小主擡回去。」
宮女們上前抬我,手探到我肩膀上,卻敏銳地感覺到不對勁。
「身體怎麼這樣硬,別是凍壞了。」
有宮女試探着往我鼻子下一探,臉色大變。
「天吶,死了!沈小主死了!」
「快去稟告皇上!」
一陣風吹過,我的魂魄搖搖擺擺,跟在那幾個侍衛後頭,來到了乾清殿。
今日是顧宴辭和沈如熙的新婚夜,殿裏張燈結綵,到處都是刺眼的紅色。
侍衛在門口通報,太監攔着不讓他進去。
「帝后正洞房,即便天大的事,也不能這個時候來打擾。」
侍衛猶猶豫豫。
「沈小主歿了,皇上也不管嗎,若是明日知道了,會不會怪我們不及時通傳啊?」
他這麼一說,程公公也猶豫起來。
我和顧宴辭八年夫妻,雖然現在看着遭了他厭棄,但這男人的感情,誰也拿不準的,說不得心裏還是有幾分惦記呢?
可自己又不敢進去通報,得罪沈如熙。
程公公眼珠子一轉,叮囑那侍衛幾句,讓他在門口大聲喊。
喊聲順着門縫鑽進殿裏,顧宴辭敏銳地抬起頭。
「外面在鬧什麼?」
他披上外袍,往外走了幾步,喊聲越發清晰。
「小主歿了,皇上——沈小主歿了——」
歿了?什麼意思,沈雲音死了?
顧宴辭臉色鉅變,一個趔趄,險些沒站穩。
他匆匆要往外跑,沈如熙卻「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又被臣妾說對了吧,裝昏不成,果真開始裝死。」
笑了幾聲,嘴巴一扁,又開始掉眼淚。
「姐姐實在是任性,今日咱們大婚,她非要觸我黴頭。」
「我也不知是哪裏得罪她了,讓她這樣恨我,見不得我半點好。」

-14-
顧宴辭沒有第一時間抱住她安慰,反倒面色糾結站在原地。
「她雖任性,那些侍衛卻不會陪她胡鬧,不行,朕還是去看看吧。」
「皇上~」
沈如熙跺腳,扭腰,纏住顧宴辭。
「姐姐她武藝高強,屏息一陣捉弄那些侍衛,也不是什麼難事。今日是咱們洞房夜,臣妾不許你去嘛——」
「她是嫉妒你得了朕的寵愛,朕知道你委屈了,你呀——」
「皇上!不好了!」
程公公忽然連滾帶爬衝進殿內,臉色慘白,滿眼驚慌。
「天火!天上下火了,就在長春宮!」
「什麼?」
顧宴辭大驚失色。
他剛登基立後,天降異火,若是處理好了,便是祥瑞,處理不好,就是上天警示,他這個皇帝也當到頭了。
顧宴辭立刻一把推開沈如熙,來不及穿鞋,光腳就朝外跑,踩到雪地上才反應過來,又讓太監拿了鞋子,坐上龍攆,匆匆往長春宮去了。
沈如熙氣急敗壞地跟在後面。
「該死的賤人,什麼天上下火,莫不是放了個煙花?就把顧宴辭從我身旁拉走了,顧宴辭這個蠢貨,煙花有什麼稀奇的!」
幾人第一時間趕到長春宮,宮裏裏三層外三層,已經擠滿了人。
顧宴辭仰頭一看,大喫一驚。
天際好像破了一個大洞,一束火光,流水一般往下淌,落在屋頂上,籠罩了整座宮殿。
欽天監和內閣重臣也第一時間趕到現場。
欽天監趙監正撫着花白的鬍鬚,眸中異彩連連。
「天降流火卻不傷人,皇上,這是祥瑞啊,祥瑞,天佑我文朝!」
大臣們跟着點頭。
「是啊是啊,這長春宮是沈娘娘的宮殿,今日皇上封后,天降祥瑞如此,是上天的旨意,要立沈雲音娘娘爲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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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住口!」
沈如熙氣得臉色都扭曲了。
「我纔是皇后,你們是不是被沈雲音給買通了,故意攛掇皇上,皇上,那肯定是我姐姐使的花招,我纔是皇后啊!」
以往她一說,顧宴辭就會信她,可這次包括顧宴辭在內,所有人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沈如熙。
趙監正撇撇嘴。
「皇——咳咳,小沈娘娘,這天降流火,莫非是沈雲音娘娘買通了玉皇大帝不曾?」
趙監正一說,臣子們齊聲鬨笑起來,顧宴辭也跟着扯了扯嘴ṱŭ̀ₑ角,在衆臣子們一疊聲「天佑文朝,皇上英明神武」的恭賀聲中,面露得色,逐漸迷失自我。
他登基不過月餘,朝中許多舊臣不服他,北境又不太平,這龍椅坐得實在是辛苦。現在天降祥瑞,所有臣子的口風瞬間就變了。
顧宴辭壓住嘴角的笑意,低咳幾聲。
「來人,去把沈雲音請出來。」
「今日白天的事,朕就不同她計較了。」
「罷了罷了,她脾氣大,朕還是親自去請吧。」
說完一抖衣袍,往前走了幾步,還未跨上寢殿的臺階,旁邊幾個宮女太監已經嚇得跪了下來。
「皇上,沈小主——她歿了啊!」
「方纔皇上和皇后娘娘離開時,奴婢們去抬小主,她身體都僵了。」
顧宴辭腳步頓時亂了,踉蹌着摔倒在臺階上。
宮女上前扶他,顧宴辭用力一甩胳膊,掙扎着爬起來。
「胡說八道!沈雲音自幼習武,身體康健,怎麼會死,她怎麼能死!」
他奮力爬起來,跌跌撞撞撲到牀前。
「你們敢耍朕,是雲音叫你們戲弄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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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靜靜地躺在牀上,雙眼大睜,嘴巴微微張着,早就沒了氣息。
顧宴辭伸手在我鼻尖一探,又顫抖着去摸我胸口。
「太醫,來人,快喊太醫!」
「雲音,你別嚇唬我,朕讓你當皇后,朕讓你當皇后了,你快起來。」
「皇上,臣懂些岐黃之術,讓臣看看。」
趙監正搶先擠過來,一探我手腕處的脈搏,又掰開我眼睛看,片刻之後,倒吸一口冷氣,向後跌坐在地。
「瞳孔都散了,皇上,娘娘真的歿了。這,天降流火,這,這——這到底是何意?」
顧宴辭失魂落魄地坐在牀上,緊緊抱住我的身體,不管別人說什麼,他都沒半點反應。
「死了?沈雲音,你說好了要死在我後頭的,你說你這輩子都在替我操心,到時候我的身後事也要你來操辦,你怎麼說話不算話!」
顧宴辭摟緊我失聲痛哭,眼淚大串大串往下掉,砸在我臉上。
我從未見過他哭成這樣,只感覺一陣噁心。
別碰我身體。
我走過去想推他,天上的流火從屋頂傾瀉下來,照在我身上,洶湧的能量澎湃着往我體內灌,我腦子裏好像多了很多東西。
真言術?凝魂術?
這都是什麼東西,好像是仙術啊。
沈如熙假模假樣在旁邊用袖子抹眼淚。
「天降流火是祥瑞,可姐姐,擔不起這個福分,她命薄啊——我苦命的姐姐——」
顧宴辭撫摸着我蒼白的臉,心絞痛得扭成一團。
「命薄?雲音身體一直很好,到底爲什麼,爲什麼?」
他似想到了什麼,倏然抬頭,惡狠狠地盯着沈如熙。
「難道她是真的生病了,你爲何一直告訴朕她是裝的?」
「皇上,你怎麼能這麼想臣妾呢?」
沈如熙喫驚地捂住嘴巴,眼中淚花閃爍。
「姐姐平素是什麼性子,你難道不知道嗎?若是她真病了,還不鬧起來去請太醫,這宮裏有你在,幾時輪得到臣妾做主了?」
「我同她自幼一處長大,兩人玩鬧時她破點油皮,我姨娘都要拿繩子來勒死我叫我給她償命。」
沈如熙越說越傷心。
「她那樣金尊玉貴的人,別說病了,咳嗽一聲臣妾也要嚇得趕緊請太醫,皇上你真的不懂臣妾的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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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宴辭面色緩和下來。
「你——好了,朕不過問一句,你便這麼多話。」
「太醫呢,沒人去給雲音請平安脈嗎?」
有小太監傳令下去讓太醫院的人都過來回話,我在旁邊晃了晃腦袋,總算搞明白那些法術是怎麼用的了。
沈如熙還在哭哭啼啼,我在手心捏了團火,指尖朝她一彈。
顧宴辭不滿地看一眼沈如熙。
「你們姐妹情深,你日日來看她,就沒發現她身體有什麼異常的,真沒病?」
沈如熙立刻翻個白眼。
「鬼的姐妹情深,蠢貨,我說什麼你都信,讓你去喫屎你去不去啊?」
話落,屋子裏所有人都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沈如熙還在滔滔不絕。
「我每天忙着勾搭你,抽空還要看看宮裏哪個侍衛長得俊,誰有那個空去管她啊。
說我們姐妹,你們還夫妻呢,她病了一個多月,你但凡有點良心去看一眼,她也不會死。」
「現在怪上我了,她要沒病能眼睜睜看着我們把小桃打死啊?這麼大的漏洞你都沒發現,我說啥信啥。
沈雲音沒說錯,你這智商要不是靠她,當個管家都多餘,還皇帝,我呸!」
顧宴辭震驚地微張着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什麼,雲音是你害死的?」
沈如熙態度更差了。
「怎麼叫我害死的?」
「是你先封我當貴妃,她氣急攻心才生病的,你纔是元兇,怎麼能怪我?」
「是,雖然後面我攔着不給她請太醫,叫宮人拿餿掉的飯菜給她喫,還把她剝光了推給太監,但那也不能怪我啊。宮裏人都是捧高踩低,要不是你這麼久不去看她,他們能乖乖配合我嗎?」
「你纔是兇手,我最多算個幫兇。」
沈如熙說完,所有人都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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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宴辭氣得撲上來掐她。
「賤人,你這個賤人,你害死了雲音,你還我的雲音。」
沈如熙驚叫一聲,拼命掙扎,伸手撓顧宴辭的臉。
「你敢打我,好啊,現在你力氣倒大,牀上跟個廢物一樣,半柱香都沒有,也不知道沈雲音看上你什麼了。」
顧宴辭又怒又羞,死命去捂沈如熙的嘴巴。
「賤人,賤貨,下賤的小娼婦!我爲了你這麼個東西,居然害死了雲音,你去給她償命!」
沈如熙彎起膝蓋,用力在顧宴辭身下一撞。
圍觀羣衆倒吸一口冷氣,眼睜睜看着顧宴辭慘白着臉,從沈如熙身上翻了下去。
沈如熙大哭起來。
「你敢殺我,當初我還未出嫁,不過來找我姐姐玩,你就哄我上了牀,還拿她的嫁妝帕子給我墊在身下。」
「你收了那落紅帕子,說會好好待我,定不會叫我受委屈的,我同你拼了!」
見沈如熙什麼都往外說,顧宴辭也急眼了。
「我呸,分明是你勾引的我,你說要試試花梨木的牀躺起來是個什麼滋味,自己往上躺了又半脫衣裳,如今什麼都推到我身上,賤貨,毒婦!」
沈如熙像條鯉魚一樣蹦起來,朝顧宴辭面上狠狠啐了一口。
「我還不是被你這個小白臉騙了!你同我說你是北省鉅富,家裏被山匪殺了才流落到我們這的,還偷藏了幾萬兩銀票,跟了你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誰想你是個喫軟飯的!連娶我姐姐的彩禮全是我們沈家掏的,天下竟有你這樣沒用的男人!」
「你當我樂意跟着你,我跟的是沈雲音,跟的是沈家的富貴!她嫁誰我就跟誰,不然誰看得上你這個廢物點心!」
兩人如市井潑婦一般,互相叫罵,撕扯,把以往的髒事醜事都拿出來吵了個乾淨。
所有人都看傻了。
龐指揮使:「我的天爺啊,這是什麼鬼熱鬧啊,他們兩人都瘋了不曾?快看,沈如熙衣裳都被皇上扯爛了,胳膊好白。」
趙監正:「咳咳咳,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快來個人去勸拉開帝后。」
太監宮女們這才反應過來,一擁而上,抱胳膊拉大腿,強行把兩人勸開了。
我一抬手,收回真言術,沈如熙渾身一顫,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皇上,臣妾胡說八道的,臣妾魔怔了,皇上——」
沈如熙朝顧宴辭撲過去,顧宴辭抬起腿,狠狠一記窩心腳踹在她胸口。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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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熙被侍衛壓着跪在地上,顧宴辭氣得眼睛都紅了,又衝過去朝她扇了幾個巴掌,扇着扇着,忽然哭了起來。
「雲音,我這麼好的雲音,都是這該死的賤人——」
假惺惺的樣子看得我都快吐了,立刻一彈指,也給了顧宴辭一記真言術。
顧宴辭哭得更大聲了。
「北境不平,你大哥還在替我打仗,等他回來,朕要如何同他交代,他該不會打死我吧?」
「朕能走到今日全靠你,當初耀州兵變,也是你帶着小桃去解決的。現在你留朕一個人,以後再碰上難事,我該怎麼辦?」
「我怎麼就昏頭了,被這賤人勾引,怎麼就昏頭立她爲後了,我以後該怎麼辦啊——」
「雲音,是我對不起你,我嫉妒你比我強,比我能幹,我想壓制你,叫你屈服,叫你打心眼裏崇敬我。」
「當初留在沈府,我同你發的誓言全都出自真心,你那麼美好那麼耀眼,我當時只想着,能陪在你身邊就好。可後來怎麼就變了呢?」
「沈雲音,你醒過來,我發誓,一生一世一雙人,我再也不會負你,你說什麼我都答應,阿音,阿音——」
顧宴辭嚎啕大哭,哭着哭着,忽然感覺有什麼光照得他眯起了眼睛。
他緩緩抬起頭一看,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神仙?」
「妖怪?」
「嘶——沈雲音!」
「天吶,快看,有仙女!」
屋子裏的太監宮女紛紛尖叫起來,烏泱泱地跪了一地。
我金光閃閃地飄在空中,漫天光華籠於一身,如瑤池仙女一般,仙氣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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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宴辭低頭看一眼懷裏的我,又抬頭看空中的我,腦子一時沒反應過來。
「怎麼有兩個雲音?」
沈如熙已經尖叫起來,縮着躲在太監身後。
「鬼啊!沈雲音,你要報仇也找顧宴辭,別找我啊,不是我害死你的!」
趙監正氣極,一把扯住沈如熙壓着跪在地上。
「胡說八道,哪個鬼金光閃閃的,她是仙人,我知道了,我全知道了!」
趙監正滿臉激動。
「流火引路,神光普照,傳說是真的,沈娘娘是神仙!」
「啊,仙人,求仙人保佑。」
臣子太監們都開始朝我哐哐磕頭,只有顧宴辭,傻乎乎地看着我哭了一會,又笑起來。
「仙人,哈哈哈,雲音,我就知道,你不會那麼容易死的。」
他站起身,顫顫巍巍朝我伸出手來。
「你是不是來帶我走的?」
「朕不做這個皇帝了,從此以後天涯海角,朕隨你去。」
我還沒說話,趙監正已經一巴掌糊他臉上,把他拍開。
「你想屁喫,上仙娘娘,我跟你去,我入道門已經三十載,我等你等得好苦啊,師父!」
有趙監正開口,其他臣子們一擁而上,朝我擠過來,從顧宴辭身上踩過去。
「上仙娘娘,你帶帶我啊,我願意當你座下童子,終身侍奉。」
「嚴閣老你個老黃瓜,還童子,上仙,你看看我,我年方二十,還有八塊腹肌,你看——」
自古以來,長生不死,是大部分人心中的終極夢想,連秦始皇都要求仙問道,和成仙比起來,人世間的權勢富貴,簡直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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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飄飄地朝沈如熙和顧宴辭看了一眼。
「還要多謝你們害死我,讓我踏上登天之路。」
我一開口,其他人頓時安靜下來,趙監正眼珠子一轉,忽然又一個巴掌重重打在顧宴辭臉上。
「大膽!居然敢謀害上仙!」
打完以後,不安地抬頭看我的反應。
我讚許地點點頭。
「趙監正,我看你很有慧根啊。」
趙監正雙眼大亮。
「啊,真的嗎,上仙願意收我爲徒嗎?」
其他人反應過來,立刻衝上去圍住顧宴辭和沈如熙,一頓拳打腳踢,一邊揍一邊扭頭看我。
「上仙你看看我啊,我也有慧根的,你看看我。」
我展顏一笑,長春宮頓時霞光大盛,宮裏所有人都瘋狂朝這邊擠。不知道誰傳出去的,毆打帝后可以成仙,大家都跟瘋了一樣,捲袖子擼胳膊,擠進去圍毆顧宴辭和沈如熙。
一會功夫,兩人就沒了人樣,倒在雪地上,頭髮凌亂,滿身都是腳印巴掌印。
顧宴辭更是被打得吐血不止,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顧宴辭仰頭看着我,失聲痛哭起來。
「瘋了,朕要殺了你們,殺了,都殺了,誅你們九族!」
「雲音,你真的忍心看着他們這樣待我,你救救朕,朕要被他們打死了啊!」
沈如熙:「姐姐,我錯了,嗚嗚嗚,不怪我,是這個賤男人勾引我的,都是他騙我,姐姐,求你看在小時候的情分上, 繞我一命, 求你——」
我搖頭, 伸手指向雪地上的另一具屍體。
「求我沒用,求小桃吧。」
顧宴辭:「小桃, 可是小桃死了啊。」
沈如熙滿臉絕望。
「她就是想要我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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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趙監正看了一眼。
「我已非俗世之人, 要你們的命有何用,不過徒增業債。」
「對!你們膽敢污衊上仙,上仙不染塵埃,怎麼會要你們的命!」
趙監正又衝過去毆打顧宴辭,其他人見了, 也有樣學樣。
兩人慘叫連連, 過一會,呼叫聲逐漸微弱下來。
我懶得搭理他們,掐了個手決, 把一點火光彈進小桃體內。
很快, 小桃的魂魄飄飄蕩蕩,被那點火光引着, 飄到我眼前, 空洞的眼珠子機械地轉動着,慢慢的有了一點神采。
「姑娘?」
小桃歪着頭看我。
「你怎麼在發光?」
我笑起來,掐一把她的臉。
「小桃, 你家姑娘要食言了,你怕是嫁不成江南舉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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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腦子還不是很清醒。
「不嫁人,那咱們去哪?」
我拉住她的手, 袖袍一卷,騰雲而上。
「不嫁人, 去做神仙吧。」
彩霞噴薄, 碎錦似的綿延到天際, 我和小桃越飛越高, 京中百姓見了,無不下跪磕頭。
「快看神仙, 神仙保佑——」
衆臣子從宮裏追出來。
「上仙,收一個徒弟也是收, 收兩個也是收, 你看看我啊!」
我淡淡一笑, 舌綻春雷。
「顧宴辭不德, 沈家嫡子沈如松可承天命,登基爲帝。」
「我觀你們之中, 不少人慧根不錯,五年後我會再回來țŭₛ挑選一個弟子。」
所有人都沸騰了,有太監茫然地抬頭看着天上。
「到底什麼算慧根?」
「蠢材,方纔趙監正是怎麼做的?別叫害過上仙的人好過,便是最大的慧根,大家快衝啊!」
衆人又蜂擁着跑回長春宮。
髒污的雪地上, 顧宴辭仰頭看着天際。
眼睜睜看着我在他視線中,越來越高,越來越遠,他努力伸出指尖, 卻怎麼都夠不着。
「阿音,救我——」
「啪!」
手臂落迴雪地上,濺起一大片蓬鬆的霧花。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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